第一章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魏人杰眉头蹙起，表情很是担心。教他如何不担心？眼前这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可是他辛辛苦苦花了两年时间，才追上手的心爱女友，要他眼睁睁看着她去冒险，而不加以阻止，除非他爱得不够深，否则他怎能不替她的作法捏把冷汗呢？

　　“我不这么做不行，人杰，这项计划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吧？”苑紫晨仰起清丽可人的脸蛋，直勾勾地望着他。

　　魏人杰心头一紧，在她充信任的眼神里，他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但天知道他有多么反对她的计划，多么不想让她只身一人去冒险。

　　“人杰？”

　　“唉！你要我怎么说才好？”

　　“你不必说什么，你只需帮我在我爸妈面前隐瞒我的行踪，让他们以为这段时间我另有要事，我保证会尽快搞定此事。”看出他的态度已明显软化，苑紫晨再接再厉地游说。

　　她必须说服他才行，惟有他才可以在她爸妈面前替她的行踪作解释。

　　“你需要多久的时间？”魏人杰不得不妥协。

　　她不必对他用泪水攻势，只要她一双大眼直勾勾地瞅着他看，便足以令他无法招架。

　　“最少也要两个月吧。我想要等到佑佑可以真正习惯冠廷的家人，我才能放心地走开。”

　　“要让佑佑回邵家的方法有很多，你实在不必一个人去面对他们。”可想而知他们绝不会善待她。

　　“这是最快也最能让我有理由留在佑佑身边，帮助佑佑适应的方法，我只能这么做。”苑紫晨捏紧手心，倔强地不愿哭出来。

　　自从收到芹芹的诀别信，她就不曾掉过一滴眼泪，她不是哭不出来，她是不能哭，生怕一哭就有不可收拾的场面会发生，她一再忍耐不让自己在家中溃决。

　　但天知道她忍得有多痛苦，每每夜里悲从中来，她却没有哭泣的自由，仅能用力咬着被单的一角，极力忍住哭声，就怕教睡在隔壁的双亲听见任何一丝声响。

　　即使芹芹一再要她不要责怪自己，但愧疚感早在那一刻便深深揪住她的心，几近令她不过气。

　　没错！当年的确是她鼓励芹芹和冠廷私奔。邵家人的反对一度令芹芹很难过，所以她才替芹芹想出和冠廷私奔的方法，却万万没想到向来过着养尊处优的少爷生活的邵冠廷，会为了生计而到工地做苦工，就这样从十层楼高的鹰架上不小心跌了下来．…

　　这是个意外，是个可以不必发生的意外，如果邵家人可以接受芹芹，这一切可以不必发生；更或者她不要鼓励芹芹和冠廷私奔，肯定不会有这场意外。

　　所以芹芹和冠廷两人相爱没有错，错的是不肯接受芹芹的邵家人，以及以为私奔是好方法的她。

　　是她的错，所以她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芹芹临终的托付，不管那将是多么艰难的任务，她都必须完成。

　　“晨晨…你就好好痛快哭出来吧！不要这样勉强自己。”魏人杰注视着她倔强的表情，大手一伸便将她娇弱的身子拥至怀中。

　　“我…我不能哭，人杰…”

　　“傻瓜，这里只有我，没有别人，你放心地尽情哭吧！”魏人杰希望她好好地宣一下，也好过强忍着悲伤。

　　紧咬不，苑紫晨摇摇头，仍不愿在他面前表现出她软弱的一面。

　　见此状，魏人杰心里一叹，他不是看不出苑紫晨对他仍有所保留，一般女孩会有的撒娇、哭闹，她是从来没有过。

　　她对他太理性，根本不像是情人该有的样子，他也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主动付出的一方都是他，但他有自信总有一天他会感动她。

　　“晨晨，你放心去做吧！伯父、伯母那边由我搞定。”现在他惟一可以为她做的，就是支持她所作的决定。

　　“谢谢你，人杰。”苑紫晨了解他的好，但在未将佑佑的将来安排妥当之前，她无心回应他的感情。

　　魏人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拥着她的肩膀，望着蔚蓝的天空，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他必须放她高飞。

　　只要她知道他永远在这儿等着她归巢，他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时候。

　　*****

　　苑紫晨再次来到慈光育幼院，远远地就看见育幼院的院长李秀玉朝她走来。

　　“苑小姐，你总算来了，昨天你才走没多久，佑佑就吵着要找你，院里的员工都拿他没办法。”

　　“院长，这些日子麻烦你了，我已经决定要带佑佑回邵家。”苑紫晨说着，不忘拿出她对育幼院的一点心意。

　　“你不要这么说，苑小姐，佑佑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我们都很喜欢他，如果不是院里的小朋友太多，经费又有限，我还真舍不得让佑佑跟你回去呢。”李秀玉接过苑紫晨的心意，只要对院里有助益，任何心意她都接受。

　　“院长，谢谢你这些日子对佑佑的照顾及疼爱，我和芹芹都会很感激你。”

　　“不要这么客气，苑小姐，佑佑的境况我们都很同情，如果我早知道紫芹将佑佑寄放在我这里是方便她走上绝路，我说什么也会阻止她做出这种傻事，我也不至于会在她自杀的当晚接到她的电话，并被迫答应替她将她和冠廷的最后心愿，转告给她的双生姐姐知道。”李秀玉说起苑紫芹的轻生，也深感遗憾。

　　“芹芹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改变，院长，你不用自责。”她是最了解芹芹的人啊！

　　“苑小姐，你当真决定要带佑佑回邵家认祖归宗？”李秀玉提起她同样关心的问题。

　　“这既然是芹芹和冠廷共同的心愿，我就必须替他们完成。”

　　“可是我听紫芹提起过，冠廷的家人很厉害，你要去面对他们，恐怕情形不会很乐观。”这才是李秀玉担心的地方。

　　“我知道，院长，对于我即将面对的，我早有心理准备。”这件事不会容易就能搞定，更何况她要面对的不止一个邵家人。

　　“关于这件事我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请你不要客气，尽管告诉我。”李秀玉真挚地说。

　　对于那曾在这里帮忙照顾院里小孩的苑紫芹，李秀玉早将她当自己人看待，而面对她年纪轻轻就走上绝路，她除了惋惜之外，也只能大叹无奈。

　　“谢谢您，院长，我只希望你能暂时不要将芹芹的死讯告诉任何人，我不能让佑佑在失去父亲的同时又没有母亲在他身旁。”

　　“苑小姐，你是说…”李秀玉未说完，便见到苑紫晨肯定地点头，她顿了一下，才又往下道：“这样好吗？你一个女孩子家，带着一个小孩子…”

　　“这只是暂时的，等佑佑在邵家安顿下来，我会把事实告诉他。”这虽不是好方法，但是目前她也只能这么做。

　　“也对，佑佑毕竟还是个小孩子，这个时期正是黏着妈妈的年纪。”

　　李秀玉才说着，就见后方一个小小的身影朝这方向跑来。

　　“妈咪！妈咪！”小男孩口中叫着，一面朝着苑紫晨高举双手，一副想要抱抱的可爱表情。

　　苑紫晨忍不住心酸地弯下，蹲在邵念佑的面前，如同昨天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用力地将他搂进怀里。

　　当从芹芹信中要她来找李秀玉时，她绝对没想到芹芹在信中提到除了冠廷以外最为重要的东西，指的居然是芹芹和冠廷的孩子。

　　是以当她和李秀玉才见面，她的怀里突然间扑进一个直喊她妈咪的小男孩时，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刻自己有多震惊！甚至在瞧见小男孩简直就是冠廷的翻版时，她整个人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了个活生生的孩子呀！是芹芹和冠廷在这世上惟一留下的血脉，是她的外甥哪！

　　“妈咪，你怎么又来了，又抱得佑佑好痛啦！”邵念佑在苑紫展怀抱里大声抗议。

　　“对不起，佑佑，我…”

　　“妈咪是太想佑佑了，佑佑不也是很想你的妈咪吗？”李秀玉亍解苑紫晨此刻的激动，遂替她开口道。

　　“妈咪，佑佑想你，这次你不可以再丢下佑佑一个人了。”

　　“我…妈咪知道，佑佑，妈咪知道。”

　　“那妈咪今天要带佑佑回家吗？”

　　“是，佑佑，咱们回家去。”

　　将佑佑抱起，苑紫晨再一次向李秀玉道谢，这才离开育幼院。

　　*****

　　“妈咪，你说要带我回爷爷家，是真的吗？”邵念佑牵着苑紫晨的手，好奇地追问。

　　“当然是真的，佑佑想去看爷爷、吗？”苑紫晨反问道。

　　“佑佑不知道耶！可是爸爸很想爷爷、。妈咪，爸爸说他有一天会带佑佑回去看爷爷、，是不是就是今天？”邵念佑兴奋地在路上又叫又跳，不忘提起爸爸曾说过的话。

　　佑佑的童言童语令苑紫晨一时鼻酸得泛红眼眶，想到选在异乡的芹芹是否也曾经思念着爸妈，曾经有过想要回来看看他们的念头？这些都让她觉得心好痛。

　　如果芹芹有想过她和爸妈，为什么这几年来音讯全无？为什么她不肯回来？

　　在她鼓励芹芹私奔的前夕，她曾说过私奔只是暂时的，待一段时后，她希望芹芹能回来和冠廷一同面对所有亲人，并争取他们的谅解及认同。

　　当时芹芹明明亲口向她保证他们会回来，没想到她一盼再盼，盼到的却是冠廷和芹芹的死讯，而芹芹向她所承诺的再也无法实现。

　　苑紫晨心里不是没有怨尤，她不是不曾怨过芹芹丢下她这个双胞姐姐一走了之，但再大的怨也比不过她希望芹芹得到幸福啊！

　　为什么老天爷还是让冠廷遭到不幸，连带也将芹芹的幸福一并夺去？

　　她宁愿这只是一场梦，待梦醒一切都只是虚幻，她最亲密的芹芹仍然活蹦跳，仍然每天在她面前吱吱喳喳说个不停，她们仍然是这世上最要好的姐妹。

　　但这些都再也不可能重新回到她的生活里，芹芹不在了，留下她和冠廷所生的儿子佑佑，这铁铮铮的事实，容不得她不相信芹芹已经离她而去。

　　“妈咪，你怎么了？为什么在哭哭？是不是佑佑又惹妈咪生气了？佑佑不该提起爸爸，妈咪你不要哭哭。”邵念佑小脸出不安的表情，一双小手紧揪住苑紫晨的裙摆。

　　佑佑夹着哭音的叫唤，唤醒苑紫晨的沉思，这一回过神，她才发现自己已然泪面。

　　她居然哭了，而且还是在小佑佑面前，哭得如此伤心。

　　苑紫晨心里极为懊恼，尤其看见佑佑正因为她的情绪失控而显得无助不安，她更是气恼自己的不够坚强。

　　说好不掉泪，她却因为佑佑的几句话就哭得一塌糊涂，看来她还是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强。

　　“佑佑，妈咪没事，你也没有惹妈咪伤心，你不要担心。”苑紫晨深口气，很快地扯出一抹微笑，以安抚情绪跟着她起伏的佑佑。

　　“妈咪不要哭，佑佑不会再提起爸爸了。”邵念佑以着自己的小手，胡乱地替蹲在他面前的苑紫晨抹去脸上的泪痕。

　　每次提起爸爸，妈咪都会哭，都是他的错！老是记不住这一点。

　　“佑佑会想爸爸是应该的，妈咪不会因为这样就生气，佑佑放心。”

　　“真的吗？”邵念佑困惑地皱眉，表情显得不大相信他的妈咪会这么说。

　　“当然是真的，佑佑怎么会这么问？”苑紫晨被佑佑的反问吓了一跳。

　　听佑佑的语气，仿佛道出芹芹是个很会对他生气的母亲，因此佑佑老是担心自己会惹她生气，连表情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她比谁都了解芹芹，个性天真浪漫的芹芹从小就很有孩子缘，她肯定会很疼很疼佑佑才是。

　　“佑佑可以说吗？妈咪不会生气？”

　　苑紫晨掩下心中的诧异，摇了摇头，鼓励佑佑说下去。

　　“妈咪你可以每天都这么温柔吗？佑佑好怕妈咪生气而不理佑佑。”邵念佑小心翼翼地说出心里话。

　　佑佑的这些话，让苑紫展震惊到极点；她简直无法相信一个孩子居然会对自己的母亲说出这番话。

　　她不知道芹芹是如何和佑佑相处的，更不知道这几年他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种种的一切，根本没有人能够告诉她。

　　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样的佑佑让她好心疼，好想抱着他、告诉他，没有人会舍得生他的气，他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妈咪，佑佑是不是又说错话了？”邵念佑咬了咬，偷偷看了苑紫晨一眼，又忙低下头。

　　“不，佑佑没有说错话。佑佑，你不喜欢妈咪吗？”紧揪住自己的心口，苑紫晨但觉整颗心纠结在一起，她实在不愿相信芹芹会让自己的孩子这么害怕他的母亲。

　　邵念佑先是用力地摇摇头，才说：“不，佑佑喜欢妈咪，可是妈咪不喜欢佑佑。妈咪说佑佑长得像爸爸，不像妈咪，所以妈咪不喜欢佑佑。”邵念佑没有忘记母亲曾告诉他的话，是以他一直不喜欢自己长得像爸爸。

　　“没有这回事，佑佑，妈咪爱爸爸，当然也爱长得像爸爸的佑佑啊！”苑紫晨深信这一点，佑佑的确长得像冠廷，芹芹没有道理因为这个原因而不喜欢佑佑。

　　这里面一定大有问题，但她不以为小小年纪的佑佑能了解大人复杂的世界。

　　从现在起，佑佑只需知道一点，那就是她会代替他的妈咪好好地爱他，让他从此不再担心受怕有人会不爱他。

　　“那为什么妈咪你以前不喜欢佑佑呢？”邵念佑还是不能理解妈咪反复的心思。

　　有太多次的印象告诉他，这一刻妈咪对他和颜悦，下一秒可能又要对他冷冰冰的不理人了。

　　“不管以前妈咪说过什么，让佑佑以为妈咪不喜欢你的话，你都把那些话当作是妈咪心情不好时说的话，不是真心话，好不好？”捉住佑佑的肩膀，苑紫晨神情谨慎地说。

　　似乎是相信了苑紫晨的保证，邵念佑这回用力地点点头，又一次环抱住母亲的脖子。

　　邵念佑小小的心灵此刻正想着：不管他妈咪心情好不好，他还是最爱他的妈咪，尤其是现在这个看起来更温柔的妈咪。

　　“那么佑佑准备好了没？我们要去见爷爷、了。”望着街道的一草一木，她注意到已经快到邵冠廷的家人住的地方，不由得整理情绪，借着提醒佑佑，也给自己暗暗打气。

　　“已经到爷爷家了？”邵念佑又开始兴奋地左顾右盼。

　　“就快到了。”苑紫晨却无法感受到佑佑的一丝兴奋之情。

　　她心里明白这一趟前去邵家，邵家人绝不会善待她这个让邵冠廷死在他乡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