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遗忘
喝吧再勺杯苦涩的汤汁
在⼊喉的同时流去所有的爱恨忿恨
望乡台前可瞧见心头最放不下的人儿
别再哭了
人的一生不都如此
在自己的哭声中开始
在别人的哭声中结束
还是喝了吧
遗忘是学不来的只有这杯汤汁
能让你再也无需担心该如何遗忘
森森鬼域中他们唤我:孟婆
孟婆怎舍得遗忘无论如何割舍不下啊
孟婆怎甘心遗忘那恨痴我一生
孟婆放过我吧即使再无法为人只求无悔
痴人呵
把守着通往来生的关口望尽众生愁相
但求遗忘多喝两杯再不要忆起那前尘往事
如烟一场呵记得又如何
还是喝了吧薄幸痴心仍是一场空啊
还是喝了吧
(孟婆那你呢可曾忆起前世爱憎)
我我早已忘了
阎罗命我来此已忆不起多少寒暑一没有了寒暑
仿佛记得
当⽇急急饮汤只求
忘记自己的容颜忘记
呵
可记不得是想忘记什么了
即使站在望乡台前也再忆不起
当⽇如花美眷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
瘦尽灯光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
醒也无聊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再喝一盅吧
你的爱恨由此开始
而我的
早已结束
遗忘了
乘客的名单上有她的名字:⾕之涵。
不是凌芬。她有些黯然,有些失落,却也有些释然。
“凌思,你怎么了?”珍关心地探探她的额:“不舒服吗?怎么脸⾊这么⽩?”
“没什么”她合上名单将心情悉数收敛,却忍不住心头的波动:“只是以为遇见人”
“那个女孩子?”
“恩。”
珍疑惑地打量着她;“从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凌思苦笑,她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第一次从机舱內仓皇而逃,即使是第一次值勤她也未曾如此失态。
只是,真的好像。
怎么会如此神似?过去的记忆汹涌而来,她必须紧紧咬住下,那过去的梦魇才不会在她的眼前飞舞讪笑。
“凌思?你真的不要紧?”她仍不放心地扶着她坐下:“我看你一定是太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去替你工作。”
“我”原想拒绝,却无法想象自己再去面对那张和凌芬那般神似的面孔。
她溃然点点头:“那就⿇烦你了。”
珍出去之后,小机房內就只剩她一个人,空间却显得更加狭窄。
必于过去的一切,凌芬的鬼魂在她的眼前飞舞起来,令她痛楚得几乎想要尖叫。
“还不肯原谅我?”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仿佛仍可见到凌芬那双明亮炙热,却写着深切恨意的眼。
那纠的过去,⾎脉相连却无情截断的过去。
她的心理医生告诉她“过去”不会回来纠你,除非是你自己不愿意让它过去。
她当然明⽩,所有深奥的道理她都明⽩,但却学不来如何让自己痊愈。
学不来如何遗忘…
遗忘她那唯一挚爱的妹妹。
遗忘她扼杀了自己的妹妹,扼杀了自己的事实。
她打开门,轻风正半躺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零食,十分悠哉,一看到她回来,她马上自沙发上跳起来:“阿敏,告诉你一个大消息。”
“什么大消息?”
“我恋爱了!”轻风忍不住大叫。
她失笑:“姐小,你一年少说恋爱十二次,这也算大消息?”她走进客厅,伸伸懒坐上沙发,顺手开了瓶汽⽔。
“这次不一样,这次我是真的恋爱了。”轻风跳上沙发,两眼发亮,幸福的神情洋溢在脸上:“我昨夜就是和他一起出去才忘了阿凯的。”
“不错,总算还记得有阿凯这号人物。”
“志敏!”
她无奈地叹口气;“好吧,好吧,这次又是谁?”
“罗庭威,你见过没有?他”
她一愣,轻风爱上的是今天下午才出现的罗庭威?
“真的很!”轻风神采飞扬地,仿佛真的已陷⼊情网不可自持。
“那阿凯怎么办?”
轻风顿时气馁:“我就知道你会问这句话。”
“我只不过是提供事实。”阿敏摇头摇;“至少对他公平点,可别忘了你每一次失恋都是谁安慰你的。知道吗?过河拆桥是十分不智的,因为你会发现你得经常过同一座桥。”
“阿敏,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好?”轻风无奈地躺在沙发上:“我已经够头痛了。”
“你会头痛才怪。”
“当然会啊。”她双眼直视天花板,有些委屈地嚷:“我也不是那么恶劣的,只是同情又不能当饭吃,我就是不能爱他嘛。”
“的确不爱,不过却十分依赖。”
“我”她说不下去,因为阿敏的话切⼊核心,将她所有反驳的理由全堵死在喉间。
阿敏朝她同情地笑了笑:“其实你自己心理也明⽩,这一二年你对他的依赖远超过任何人,真的完全没有爱的成分在吗?不要自欺欺人,如果你确定这次是真的打算定安下来,那么放了阿凯,不要再让他苦苦为你守侯了。”
“我又没拦着他,不许他走。”她微弱而心虚地辩解。
“可是你也从来没给他明确的承诺或拒绝,那是很忍残的。”
“可是”轻风犹豫而苦恼地思考着如何表达自己心里的感受:“我一直当他是好朋友,我不想失去他,如果拒绝他,那我不就一定要失去他了吗?现在这样的情况有什么不好?我并没有限制他什么,我只是只是希望继续有他在⾝边。”
阿敏头摇苦笑:“问题是在你⾝边做什么?当小厮照顾你?还是仍当个痴心汉?轻风,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天真的,不了解你的人会说你自私,因为你对他实在不公平。”
“有那么糟糕吗?”她哀鸣地问。
“恐怕有。”阿敏拍拍她的肩:“你自己决定吧。”
欧轻风叹口气,原本⾼昂的情绪已经跌至⾕底。
怎么这么难呢?
她从来不想玩弄谁或欺骗谁的感情。阿凯的心她也明⽩,大概全天下的人都明⽩,所以她没马上致他于死地就成了千古罪人。
可是…她做不到啊。
瞧,多可笑,她没拿他当下酒菜,外人说他自私冷⾎,⽔扬花;她若狠狠伤害他,外人又说她无情残酷,没有人。
哀叹一声,生活怎么这么难,若能像凌思那么潇洒就好了。
避其他人怎么说呢,哭是她一个人哭,笑也是她一个人笑,生活毕竟是她自己的,只不过说来容易,做来可就难了。
她视而不见地盯着电视看,觉得生活事实上和肥皂剧没什么两样。
阿凯她又叹息了,一个大大的三角形狠狠地敲击着她的脑神经。
坐在梳妆台前,莫名的感到心,擦着保养品的手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镜中的自己。
她二十九岁了。
岁月⽇⽇夜夜从指尖无声无息地流逝,为了生活而奔忙,几乎就这样过去。
三年前和⾕之瀚离了婚之后,生活就一直这样。无波无浪,仿佛噤锢着什么似的活着。
那段婚姻维持了五年,大学还没毕业便嫁给了之瀚,没多久有了小怀,她便休学专心在家里照顾孩子。
两个大孩子结婚已属不智,更别提紧随而来的小怀,那使生活更加艰难,但他们都没有怨恨。
和之瀚分手相当平静,他们没有互相攻讦,互相憎恨,她甚至同意他可以在方便的时候带小怀住一段⽇子。
双方的感情都在⽇复一⽇生活的煎熬下死伤殆尽,当时所有的爱情都已无力息,两个人只能含泪相对,无语问苍天,即使再持续下去,也只有彼此怨恨而已吧。
她没有后悔,三年来从不曾后悔过结束那一段婚姻,即使她仍思念她的前夫。
可是今天今天当罗庭威抱着小怀站在斜中的那一幕,却令她震撼不已。
如果她没有离婚,那么抱着小怀的该是之瀚,该是他们⽗女俩站在夕中接她啊。
她忍不住微微苦笑,事实上若没有离婚,她本不会离开那片小店,当年的她像株菟丝花,紧紧地住之瀚,将所有的一切由他承担。
那是当年的她为爱情所下的定义,她以为最大的付出便是将生命付到对方的手中,她不明⽩生活是两个人的事,她的一切将之瀚庒得没有丝毫息的空间
很久没再想起这些了,罗庭威的出现醒唤这些尘封已久的回忆。
看得出小怀很喜罗庭威,那个俊朗得令人心动的男人不知是如何做到的,竟轻易虏获了姑婆及女儿的心。
她们的用心她很明⽩,只是
阿敏黯然地叹了口气,哪有这般轻易的事呢?
独自生活了这么久,她唯一体会到的便是:造化弄人呵。
“怎么啦?你今天看起来不太开心,发生什么事了?谁惹你不⾼兴?”
她趴在他的车窗口凝视淡海夜里的波涛,神情很是愁闷:“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太好。”
罗庭威有趣地打量着她:“好像你每次见到我都心情不太好。”
轻风叹了口气,转过头来,美丽的脸上有着孩子气的烦恼:“罗庭威,我是不是个很⽔扬花的女人?”
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会这样问?”
她想了一想,十分烦恼:“到底是不是嘛?”
“当然不是。”他不可思议地望着她的脸:“谁告诉你这么荒诞不经的话?”
“没有人这样告诉我,只是我想,一定有很多人心里是那样想的。”她黯然地垂眼:“我贪玩,有时候做错很多事自己都不明⽩;和很多男人往,但是从来不认真,我没有玩弄谁的感情,可是他们本不这么想。我猜想,在很多人的眼里我是很⽔扬花的。”
他好气又好笑地她的发:“傻瓜,你就为了这个心烦?”
“难道这还不够严重?”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搞不好我在别人眼里成了潘金莲呢。”
“你说谁是武大郞?”他逗着她。
“我是跟你说真的。”她没好气地⽩了他一眼。
他笑着拍拍她:“好啦,小呆瓜,我当然知道你是说真的,我也是啊,谁叫你胡思想那些信口雌⻩的事?”
轻风仍不开心地扭曲着自己的表情,这是她的惯,各种怪模怪样的表情都会在她不开心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脸上。
罗庭威哭笑不得地伸手定住她的脸:“拜托你停下来好不好?”
“不要。”她赌气拒绝,朝他扮个滑稽的鬼脸。
他马上将车前的后照镜转到她的面前。
她瞪着那面镜子十秒钟:“噢,好丑”
他笑得前仰后翻,把肚子都笑痛了还是停不下来。
轻风又看看镜子,自己也觉得太滑稽,终于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天哪,你怎么会这么可爱”他大笑着她的发。
“人家心情不好嘛。”她嚷着,羞红了脸:“还笑?不准笑!”
他仍无法止住笑意,怎么也想不到外型如此丽动人的她会有这样一颗全然稚真可爱的心。
“罗庭威!”她急得跺脚:“不可以再笑了。”
他终于強忍住笑意:“小暴君,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就只许你自己怪模怪样的,倒不准我笑,天下哪有这么不讲理的人?”
“我就是这么不讲理。”她微嗔地嚷:“我都说了我心情不好嘛。”
“好,我知道你心情不好,那你想怎样呢?”
轻风跺跺脚:“我就是不知道啊。”
罗庭威轻笑,温柔地望着她:“不要再想了,别人怎么说又有什么关系呢?你就是你啊。”
“你当然会这么说,你又不是我。”她完全未经思考地大嚷:“我喜你,喜和你在一起,可是阿敏又说这对阿凯不公平,那我到底”触及他的眼光,她后面的话全哽在喉间,脸像染上夕似的烧红了起来。
“我听到了。”他十分严肃而正经地开口,眼底却写着温柔的笑意:“我听到你的告⽩了。”
“你”她又气又急,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马上钻进去,只好猛力拉开车门。
他眼明手快地将她扯了回来:“哪里逃?”
“罗庭威,你好可恶。”她大叫。
他笑着拥住她:“好好好,我不再取笑你了,我也喜你啊,这下公平了吧?”
轻风挣扎着捶他:“我才不信,你放开我”
“不放,我是说真的。”他温柔地轻抚她的发:“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喜你了,这么可爱天真,和我所见过的女人都不同,我是真的很喜你。”
“不可以骗我。”她有些委屈地望着他:“要不然我会咬你。”
他笑了,柔柔地吻她的额:“不会骗你,而且我不怕你咬我,因为我也会咬人。”
轻风安心地靠在他的怀里,有些害羞,仿佛回到家似的温暖。
呵,这就是恋爱吧!
从来不知道有人伴在⾝边的滋味如此温暖甜藌…她真的恋爱了。
“阿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