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黑暗…
坎坷崎岖的山路让她跌跌撞撞,好几次险些落到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地方,可能是悬崖、可能是某条小溪,也可能直接落人猛兽的口中!
无星无月的夜晚,远方不时传来骇人的声与炸爆声,她隐隐约约还听到狼⽝恐怖的咆哮声。伸手不见五指,她什么都看不见,⾝上也没有任何能够点火的东西,就算有,她也不敢点火把;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她绝不能再被依特丹的士兵抓回去!
她好害怕!但是黑暗中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自己了,如果她现在崩溃,那么她能够生存下来的希望几乎等于零,而她是不能死在这个地方的!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其实她无法记得很清楚,只记得他们冲出了那间铁⽪屋,只记得弹子在他们四周狂疯呼啸。
她跟着伊恩盲目往前冲,⾝后跟着罗赛斯。
肥胖的罗赛斯跑得气连连,忽地往地上扑倒。她本能回头,只看见罗赛斯満脸痛苦地躺在地上挣扎,⾎不断从他的前涌出来、涌出来…
她没有尖叫,只是使假地蹲下来扶住他,双手试图阻止那些多得惊人的鲜⾎继续流出。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像是汪洋一样的⾎海在她面前不断扩散!
“我女儿…”罗赛斯握住她的手,那双半月型的眯眯眼只剩下一条细。他咬着牙,痛苦地说:“还没有名字…我想好了…叫她安妮塔…你帮我…帮我跟我太太说…叫她安妮塔…”
她傻傻地任罗赛斯握住她的手。罗赛斯力气好大,握得她的手好痛!弹子还在他们周围飞舞,有时候她甚至可以看到弹子后面拖着火星似的尾巴。
罗赛斯半月型的眯眯眼终于睁开了,一双无神的眼默默地望着天空…望进上帝的眼中,望进众神的眼中。
“快走啊!”有人在狂叫。“凯莉!快走啊!”她听到伊恩没命地叫着她的名字,抬起头,他们已经逃到另外一边,距离她像是有一百公里那么遥远。
她的手还被罗赛斯紧紧握着,她不想放开,不想留这可怜的男人无助地躺在这里,可是远远的,她也看到许多士兵正朝她的方向狂奔而来。
刷地一声,一枚弹子划过她的烦!辣火辣、刺⿇的痛楚让她惊跳一下,她猛然菗回自己的手,用力望进罗赛斯的眼中。“我会转告你太太的,你安息吧!”
士兵军靴的脚步声沉重得像是某种⾜以催命的鼓声,她狂跳起⾝,看了一眼伊恩他们的方向…现在她不能逃过去了,那些士兵不但会抓到她,也会抓到伊恩他们。
隐隐约约,她似乎看到伊恩那双蔚蓝的眸子…那里面怎么好像失了火?
狠狠咬紧牙关,她开始往另外一个方向拔腿狂奔,不停地往前冲!不管前方是天堂也好、地狱也好,总之她不能死,更不能拖累别人一起死。
就这样,她不停盲目地往前奔跑,从火光之中逃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明知道这样很容易害自己送命,但是她更担心留在原地会被依特丹的士兵找到。她只能不停地跑、跑、跑!
好几次,她怕得腿双发软,怕得实在没有力气跑下去时,她便紧紧握住自己的拳头,因为手里有那张相片,想着那笑容…相片像是某种护⾝符一样,给了她继续往下跑的勇气,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跑到什么地方?能跑到什么时候?
黑暗中,有好多双眼睛虎视眈眈地注视着她,她知道那是野兽…
饼去到南非拍照的时候,当地的导游曾经告诉过她,要让野兽不敢靠近的唯一方法就是比野兽更強,装也要装出比野兽更強、更快的模样,唯有这样,那些饥饿的野兽才不敢轻易靠近、挑衅。如果她输了…
如果她不能骗过那些野兽,那么她只有死路一条!
凯莉跑得泪流満面,跑得她本分不清楚在脸上的究竟是?偷暮顾炕故強志宓睦崴克恢雷约翰荒芡吕础荒芡#〔荒芡#〔荒芡#?br>
只是,她真的跑不动了,全⾝上下所有的气力都已经用尽,她没有能力再跑下去,也没有能力再假装了。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紧紧握着照片而感到⿇痹,她的腿双也因为长时间的奔跑而变得没有知觉,甚然,不知道绊到什么,她狠狠跌向地面…
地上密密⿇⿇的树叶和树枝让她的跌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但是在她的耳朵里听起来,这一摔的声音却大得惊人,好像全世界都听到她跌倒的声音了。
她想爬起来,可是全⾝上下却连一点气力也挤不出来。相片呢?她勉強将手举到眼前,在毫无灯光而她的手又极度⿇痹的情况下,她本看不到那张相片,但是她的脸碰到了。相纸已经被她得十分柔软,贴在脸上的感觉竟然出奇的令人感到心安!
相片还在。
她息地露出一丝微笑叠…
幸好…相片还在。
然后她便失去了知觉,而脸上依然带着安心的笑容。
“凯莉?凯莉呢?”
逃出生天的芮娜劈头第一句话便问凯莉的下落,突击队员们闷着头没回答。
芮娜脸⾊惨⽩,但她还是很冷静,直觉就找出突击队员的领袖,笔直走到他面前问问:“告诉我,凯莉怎么了?是你们没把她救出来?还是她已经死了?”
“她还没有死,至少目前应该没有。”对方叹口气,十分疲惫地眼睛。他们现在还不算脫离险境,依特丹的士兵随时都有可能找到他们蔵⾝的地方。“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没有凯莉我不可能离开这里。”芮娜双手抱冷冷地开口。“我是参议员的助理,事实上也是⽩宮亲密的好友,如果你们把我带出去,后果将会十分严重。”
对方的眼神暗了几秒。“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我要看到凯莉·霍哀平安才会离开这个地方。”芮娜的甜美双紧紧抿住,形成一条极为刚硬的线条。“如果你不能把她给我,我绝对不跟你走,”
“芮娜!你不要胡闹!”吉姆参议员严厉地吼道:“还有其他人的生命要照顾介
“我只说我不走,没说其他人也不能走。”芮娜強硬地回答:“这是我的立场。”
“你”
“我很感你告诉我你的立场。”突击队员的领袖突然轻轻地开口;“不过我也必须告诉你我的立场。我的立场是马上全安的把你们带离这个地方…不管你们愿不愿意…”
他说着,突然上前一步,在芮娜察觉到他的动作之前,他的手已经重重敲上她的后颈,芮娜马上昏倒在他怀里。
“带她走。”他简单命令。
突击队员一言不发马上将昏的芮娜扛上肩。
“依照原定计划循原路回去,每四个人分为一个小组保护他们回去。”
“是!”他挥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而自己却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其中一名突击队员回过头:“队长?”
“你们走吧,我得去找回另外那名团员,我可不希望芮娜姐小醒过来的时候把阿尔拜特闹翻过来。”
那名队员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闭上嘴。在这种地方离队、又是个单⾝无助的女子,那位摄影师生还的机会十分渺茫,但这是他们的任务,他知道眼前这男人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丝机会。于是他朝他恭敬地行个军礼之后,很快消失在灌木丛中。
看着突击队员们一个一个消失,他终于叹口气在原地坐了下来。他很累了!毕竟他已经许多年没做过这样的事,他不但累,而且心里的恐惧不断地侵蚀他每一条神经…
凯莉…
远方火光依然明亮有如⽩昼。
现在依特丹方面一定已经将所有的人出派来搜索他们的下落了吧,他的动作一定要很快…要此猎⽝、比依特丹的士兵、比丛林中毒蛇猛兽还要快!要不然…要不然他便再也看不到凯莉那头红发了。
想到这里,他站起⾝,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他不会让她死在这里的。
当他打开门,看到凯莉的那一刹那,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忽略心里呐喊的声音。他喜她,而且是很喜。他可以骗过全世界的人、甚至可以骗过他自己,只是…为什么呢?
爱上一个女人是那么可怕的事吗卜过去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就算会,那又如何呢?当他们在林弹雨中来回穿梭的时候,凯莉那双信任的眼睛给了他勇气。
如果凯莉可以把自己的生命毫无保留地给他,那么他为什么没有勇气付出?
他,伊恩伍德,一个战地医生、一个隐形在黑暗之中的突击队员,是一个既救人也杀人的医生,竟然不能爱吗?他,不能吗?
当他在黑暗中冷静地追逐凯莉所留下的⾜迹时,脑海中不断回想着凯莉那双看起来极为冷静、极为理智的眼睛。他知道隐蔵在背后的热情,更知道如何粉碎她冰霜似的外表。
他知道,而且望渴这么做。
他会的…当他在野草丛生的森林中找到从凯莉⾝上遗留下来的一角布料时,他涸葡定自己的方向没有错。
他能找到她,也能爱上她。或者,他本已经爱上她,只是不肯承认而已。
糊糊、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她累极了,经起眉伸手想挡住那声音,才伸出手,便惊得由然跳起来。
这是哪里?
她的口急促起伏,慌张的眼紧张地四下张望。
“别紧张,他们没有找到你…”“伊恩!”凯莉愕然回头,用力太猛而让自己有些⿇痹的颈项狠狠地扭了一下“哎啊!”伊思很快扶住她的颈子。“小心一点!要紧吗?”
一股看到亲人似的动让她几乎要落泪了,她仅能勉強摇头摇忍住泪⽔。“不要紧…真的是你…”伊恩轻轻扶着她坐直⾝子,温柔的眼睛很快上下打量了她一次。“真的没受伤?我们等一下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我们?”
凯莉四下张望,这个地方除了她跟伊恩之外没有其他人。
“你一个人来找我!”她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老天!万一被抓到…”
伊恩很快轻掩住她的。“没有万一,我对这个地方很,他们找不到我们的。”
⾝在一个溪⾕里,清澈的小溪婉蜒地围绕着翠绿山⾕,周围全是茂密森林,与阿尔拜特一样多雾的山岚缓缓在溪⾕之间流动,像是天空中的溪流。
“我怎么会到这里的?”凯莉们地看着四周的环境。
昨夜失去知觉之前,她⾝旁全是茂密森林,浓密得找不到半丝光线的森林怎么会变成如此美丽的溪⾕?
“我抱你过来的。”伊恩回答。“这里已经是两国的界处,而且在深山里,他们也比较不容易追踪我们的⾜迹”
她现在是浑⾝酸痛,每一条神经都在议抗着威胁罢工,稍稍移动一下势姿都要蹩起眉咬牙忍痛。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说过,我对这个地方很…”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一把抱起她,往小溪里走去。
凯莉的脸摹然红了起来。“你做什么?”
“减轻你的痛苦。”他叹口气,突然停下脚步。“别这样看我,要不然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她马上闭上嘴,温暖甜藌的感觉充満了她的心。
伊恩的怀抱涸祈大,她从没注意过原来伊恩有涸祈厚的肩膀,温暖而舒适,像是一张大沙发一样。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好像她是某种易碎物品。小心翼翼的伊恩连脚步也放得很轻,那分贴心教她的心不由得満驻温暖。
伊恩将她放在溪旁的碎石子地上,圆润圆润的石子坐起来倒不怎么刺痛。清澈的小溪流过她的脚,发热肿痛的感觉顿时舒解不少,只是她的脸还是很红,恐怕连冰⽔也解救不了的鲜红让她没有勇气抬脸。
她突然想到她一直握在手中的相片,马上惊慌失措地到处寻找。
“找这个?”伊恩将相片放在她面前。
那是伊恩的照片。相片中的他着火光绽放微笑,蔚蓝⾊的眸子仰望着天空。
“拍得很好,这是我看过最好的相片。”他说道。
凯莉连忙从他手中菗回相片,羞赧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溪⽔好像不那么冰凉了,因为她浑⾝上下像是火烧一样,让她坐立难安。
伊恩会怎么想呢?她没命地死抓着那张相片,那模样一定很好笑吧?她只是一个暗恋他的女子,只见过几次面便深深爱上他,伊恩会怎么想她呢?
“别这样…”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缓缓地转过她的睑,深情的蓝眸望进她的眼中。“我很⾼兴,真的!”
他说他很“⾼兴”而不是他对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愧羞让凯莉真想马上死去!
她已经快三十岁了,竟然还像个小女生一样暗恋男人!伊恩的心里或许只觉得好笑,而难堪却让她抬不起头!
她别开脸,试图隐蔵自己的泪⽔,他却不许。
他轻轻握住她的脸,轻轻地送上他的,吻上她的眼帘。“如果我也有你的相片,我一定也会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保护它。”
凯莉错愕得睁大了眼睛。他的停在她的脸上,很温柔、很温柔,像是和风一样停在她的上。
“我不该这么做的…”他突然叹息了,但是动作却没有停止。他的手轻柔地环住她的,温柔的贴上她的。
漾中,她发现自己竟然微微地发抖!伊恩的手稳稳地抱住她,火热的瓣需索地要求着热情…她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样温柔的吻却依然教她失去理智。
他的吻突然变得热情狂野起来,凯莉息着攀住他的肩,像是汪洋中唯一的依靠,但他猛然菗⾝,而她仅脑瓶在他的肩上,抖得像是风中落叶。
伊恩的额紧紧地贴住她的发,她可以听到他耝重的息,可以听到他心里澎湃的望。
他突然起⾝,把自己的⾝体扔进清凉的小河里。
凯莉傻傻地坐在溪畔,着魔似的望着溪中伊思的⾝影。
他修长的⾝体十分矫健,在小溪之中翻了几翻,像是在河里快乐游泳的鱼一样好看。几分钟之后他回来了,浑⾝透的⾐服贴在他的⾝上,显露出健硕的⾝材比例。
凯莉连忙别开脸。再这样下去,不但伊恩要游泳,只怕她也得跳下去叫自己冷静。
懦的黑发贴在他的脸上,原本斯文清秀的脸突然变得充満了男的野美。脫下眼镜的伊恩看起来多么俊美动人!
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坐在她⾝边静静地着气。凯莉不敢回头看他,咬着,她有些无助地低着头泼溅溪⽔。
“你不问我为什么对这个地方如此了解?”他突然开口。
心头的谜团与好奇让凯莉回头。望着伊思那张极为男化的脸,她有些们。
“你说你对这个地方很了解,昨夜你又带着人来救我们…难道你真的不只是一个医生?你是奇亚卡克的密探是吗?”
“密探?不,我不是他的密探,我应该算是他的伙伴。”伊思苦笑着回答。
他重新戴上眼镜,进的头发不断滴着⽔,让他的镜片里出现了些许雾气。是她看错?还是伊恩的眼睛里真的写着伤痛?
“奇亚卡克是我的大学学长,他毕业之后还是留在国美鼓吹主民运动,同时寻求西方人士帮助他的祖国。奇亚卡克是个非常有较力的人,我被他那热情热⾎给深深昅引住,所以当他回阿尔拜特的时保,我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刚开始我只是帮助他,单纯的执行着医生的天职,但是战况愈演愈烈,我们许多同伴都死了,我的⾝份也开始慢慢转变;起先只是帮助一些被追捕的同志逃亡,然后帮助他们抵御府政以及依特丹人的攻击,到最后,我变成一个游击队员,开始当一个为阿尔拜特的主民自由而奋斗的战士。”
伊恩说着,蔚蓝⾊的眸子变得好深好深,那深速的眸子几乎让她沉其中不可自拔。
“刚开始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我虽然是个医生,但也同时是个杀手;战争无情,两军锋的时候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在场战上我并没有大多的选择。
“那时候我几乎每天都在这附近的山区里躲蔵,攻击依特丹的军队、被军队追捕,⽇复一⽇。后来我认识了一个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她到这里为受难的儿童做事,我们很快便相爱了。
“她一直以为我只是个单纯的医生,等到发现我竟然还是个游击队员的时候,她几乎崩溃,因为她是个和平主义者,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爱人竟然会是个⾎腥的刽子手。我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只是某天回到村落里的时候才发现她不见了,我以为她只是受不了过这样的生活而离开,没想到三个月后再见,她竟然变成一个修女。”
凯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伊恩面无表情地继续往下说,只是那双深达的眸子里却隐隐约约出现痛楚不舍。
“她说她要为我赎罪,她说她没有办法继续爱着満手⾎腥的我,她更不能接受我一方面拯救生命,另一方面却又做着毁灭生命的事…”
凯莉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她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他,她只能握住他的手,将温暖传进他冰冷的⾝体里。
伊恩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抬起眼,定定地望着她。
“我答应过她不再杀人,也脫离了游击队,但是昨夜我还是杀人了…凯莉,我并不像你所想象的那么好…”“不…”她头摇,很认真地看进他的眼中。“你比我想像的更好!”“你不明⽩…”
“我明⽩,而且我不在乎。”
伊恩默默地注视着凯莉,她那认真的眼睛里没有半点谎言,也没有半丝因为情而失去理智的迹象。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份随时都可能曝光,然后死于非命,这样你也不在乎?”
凯莉猛然投⼊他的怀抱之中。“我在乎…我只在乎我们能不能在一起!就算要逃,我也会跟你一起逃,任何地方都可以!”
“死亡呢?能逃过死亡吗?”他涩笑着低问。
“那不会发生的!就算会,我也能承受。”凯莉深昅一口气,抬起眼睛。“你又怎么知道我会不会突然被一颗弹子结束了生命?就像昨天的罗赛斯一样。如果是我先死,你能承受吗?”
伊恩无言。他仅能紧紧拥抱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拥有与她一样敢爱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