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杨敏亦步亦趋地跟在凌苏苏⾝后;他早以失去了平⽇悠然自得的神情,代之而起的是一脸的无奈。
老天,女人都是这般英勇么?打死杨敏,他也没法子连续三个时辰逛街市,可这凌苏苏从早到晚,⾜⾜逛了三个半时辰了,还犹自一脸兴⾼彩烈的样子,真是令人难以置信,她的精力和兴致还真不是普通的⾼。
杨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一张脸已成了苦瓜脸。老天作证,千金大少不是舍不得花钱,但如果可以,他宁愿直接送凌苏苏几十万两银子,换来不陪逛的自由。
这时凌苏苏甜得腻人的声音从耳边传来:阿敏,你瞧瞧,这对碧⽟镯儿适不适合我戴?
又来了!
面对她这个每过一个摊子就要响起一次的老调,杨敏无力地低叹,然后才挤出个笑容,道:不合适!
在目睹了凌苏苏失望、不満的神情后,又慢条斯理地道:这对镯儿这么普通,怎能配得起苏苏的闭月羞花呢!起码要再好看一百倍,不过,现在没有更好的,也只好将就了!
一大碗汤送了过去,又直接选了几样价值最⾼的首饰替她戴上,顺势在她耳畔一吻,很如愿地看到她转怒为喜的神情。
这种女人呀!杨敏在心中轻叹,世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像紫月一般完美的女子了!
凌苏苏立即笑逐颜开,男人越肯在女人⾝上花钱,就表示他越在乎这个女人。瞧杨敏对自己的大方态度,是否证明自己已成功地⼊驻了他的心呢?
那么,自己是否可以问一些关于紫月的事?
江湖上的不少人都猜测,⽩惊天、萧凌等人在争夺灵女的战斗中都是输家,冷紫月的⼊幕之宾实际上是这位俊逸潇洒的千金大少。
但是,从没人敢当面问这个问题!杨大少的脾气天下皆知,没人愿冒这个险!
但凌苏苏决定试一试!
天已⼊暮。
轻昅一口女儿红,一双⽔汪汪的大眼深情无限地朝杨敏看去,角轻展出一抹勾人魂魄的柔笑,存心要把他个神魂颠倒。
杨敏轻笑地倚窗斜坐,左脚翘起,右手正端着一杯极品美人红,这种特酿为天下一绝,他虽并不好酒,却也不可不尝!
尤其是在独对美人的时候!
雾里看花,最是魂销!灯影下的凌苏苏果然美得惊人!一头乌发已经打散了披在肩上,与雪⽩的肌肤映衬着,细散的刘海儿恰到好处地弯着,露出两道又细又弯的柳眉,眼神中的一股媚妩之意天然生成,更为她的美貌增加魁力,红的小嘴此时半开半合,更令人想印上一吻。
这样的女人,实在令人动心呀!
杨敏含着笑,凌苏苏是在惑他吗?不过,与凌苏苏往的时间已不短了,这女子对自己也还算温柔体贴,想来婚后也不会拘束自己!既然成亲对自己来说不过是随便找个女人料理家务,那么,凌苏苏也不错!既然她愿意将洞房花烛提前到今晚,那也由她吧!
他慵懒地打了个呵欠,温柔地问道:在想什么?
凌苏苏強抑在心头的不安,柔声道:阿敏,我可以问你一件事么?言又止的神情表露无疑。杨敏优雅地点头,修长⽩皙的手指划过她的脸庞,她想问什么?是自己对她有几分真心,还是自己到底有多少昅引力?
顿了一顿,凌苏苏轻颤着问道:你与紫月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得到他的允许,却仍忍不住惧怕。
微笑的脸顿时沉下来,她对紫月也有误解!这愚蠢的女人!他同紫月的关系已同她说过一次了,她决不该多问第二遍!
杨敏目中出的,是令人心寒的光,他森然地说道:你可以怀疑我杨敏,却绝不可怀疑紫月!他那可亲可敬又可怜的妹妹呀!任何人若想侮辱紫月,他都会让对方付出双重的代价。
阿敏!凌苏苏惊慌失⾊地叫道,她惹恼他了吗?
接连说出一大连串的道歉言语,几近涟涟泪下,颇有梨花带雨的风姿,但杨敏完全没有注意她此时的美丽!
她哽咽着道:阿敏,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
強自庒下心中的怒火,看来他得再考虑与她的婚事了,他不能让他美丽的妹妹再受半点委屈,杨敏冷冷地开口道:你休息吧!我回房了,明⽇我们回洛!
走了两步,又冷冷地道:苏苏,不要再惹我发火!
没有回头,这话竟是背对着她说的。无声的泪自眼中滑落,她是爱他的呀!事情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难道自己真的错了?
快逃,快逃…
方小季在山林小径中狂奔着,脑中只有这简单的两个字,一股沉重的庒迫感,已得她不过气来!
一声⾼喝,一支镖自后方来,准确地人肩胛,力道之猛让他踉跄了一下。
方小季苦笑了一下,他们打算生擒他,否则,以冥王府的前锋队部铁⾎卫的首领费刚的武功,哪里会出了手还打不死人。
对待叛徒,一镖毙命当然太便宜了,方小季悲哀地想道,自己究竟能逃多久呢。
快逃!快逃!
然而⾎越流越多了!
方小季昏昏沉沉地跑着,昏前的最后一个印象是:一帘瀑布正在不远处,击在岩石上的⽔珠跃出耀眼的光芒…这该是一生中所见的最后一景了,真美呀!
昏中似乎有人拖了自己一路前行,是师门的人吗?
方小季糊糊地想,极力想醒过来,但突然间似乎又见着了爹娘,他们也被师门抓来了吗?自己犯了大罪,是要连诛的!
不要,不要!他狂喊出声,我不逃了,你们杀了我剐了我都行,别伤害我爹娘!
被自己的叫声惊醒,一抹额上,竟全是冷汗。
这是什么地方?方小季疑惑地想,朝窗外望去,是一处很不错的农家小院,一只大花猫正懒洋洋地趴在木柴堆上,鼻息间还传来粥饭的香气。
等等!
方小季不安地跃下,这是什么地方?
我怎么会在这儿?他低声地自问道。
不要害怕,是我把你救来的。一个清冷但是很温柔的声音回应道,他猛然抬头,随即看见中一年妇人端了饭菜走了进来,吃吧。
然而这会是个中年的农妇么?方小季皱着眉头寻思,他多年来的训练可不是⽩受的。
一个中年农妇会有一双澄如秋⽔、不染凡尘的眼眸吗?一个中年农妇的步履还有可能轻盈得如同小鹿么?就更别提她还有如明珠击⽟的嗓音了。
这样的人会是个中年农妇?打死他也不信!方小季直接地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这中年妇人轻声道,我夫家姓梦,做梦的梦。放心,我不会害你,你把饭吃了吧!
轻盈的语声,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魔力,方小季竟似呆了,几口吃完了饭菜,道:谢谢你,我该走了。再不走怕会连累她呀!
怎么?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曾受过的训练是不许自己有这么温情的表现的。
但,现在又是为什么呢?
方小季摇了头摇,心中一片,开口道:你夫君呢?
梦夫人的眼中闪过悲哀之⾊,轻轻地道:他死了。向外走出,但走不了两步,已是咳嗽连连,似乎⾝负重疾,然⾝子轻颤之际,却带着股动人的风韵。
方小季不噤想,这女人到底是谁?但他无暇深究,于是说道:多谢夫人相救,在下告辞!
你的伤…还没好。
是的。涌上一丝苦笑,他道,我现在正被人追杀,不走怕不行。
被人追杀?
武林中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仇杀呢?中年妇人的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神⾊,轻轻地道: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能告诉我么?不应该。但是他还是说了:我⽗⺟被人抓去,仇家我吐露了师门机密,我如今正是被师门追杀。我知道自己死有余辜,可⽗⺟无人照料,实在不甘就此死去!
他顿了一顿,问道:你为什么救我?女人不都是怕事的么?
梦夫人不答,走到厅上,怔怔地呆立:你长得像他,我不能不救!想到此处,脸上浮起一阵晕红。
脉脉相思意识恐被人知!
她转过头来,见了幔中掩着的三块灵牌,又不由黯然神伤。梦夫人?夫君?
三年不见,你…好么?她细细低喃,心底想的,并不是灵牌上的他!
正在此时,院门洞开,一列黑⾐武士走了进来,一个骷髅头正绣在这些人的⾐襟处,正是名震天下的铁⾎卫。
啊!梦夫人轻呼一声,掩不住惊讶与不安。
方小季很怕这些心狠手辣的同门伤害梦夫人,犹豫了一下,长叹道:我不自尽,你们能放过她么?
自尽,代表的是一刀了结、痛快淋漓的死法。而被擒…则代表着无尽的磨折和种种惨绝人寰的刑罚。
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一番话来,但鬼使神差地,就出了口。这女子⾝上仿佛有种神奇的魔力,让人心甘情愿地为她牺牲。
费刚也动容了,但依然摇了头摇:带回去,让大公子发落!这是他所能做的极限了,方小季不可能不知道,怈漏本派机秘的人,都是不能轻易放过的。
中年妇人幽幽地一笑:你我的命,都是自己的,谁也没有权力处置!
梦夫人!方小季惊呼出声,她怎么敢这样说话?
费刚目光一凛,寻常人看到自己这帮人都惟恐避之不及,这女人怎么会有这般大的胆量?他踏前一步,既惊且疑地道:你究竟是谁?
长叹一声,脸上闪过一层寂寞幽怨之⾊,她石破天惊地道:无笑公子,他还好么?语声清幽,如同九大外传来。
费刚脸上变⾊,飞快地扫了方小季一眼,这女人知道冥王府的秘密!
无笑公子,这只是冥王府內部对大公子的戏称,外界称他为魔心,难道方小季竟是这般不知死活,连这个也告诉了她!
方小季却也傻了眼,他没说呀,这女人怎么知道的?
梦夫人微微一笑,笑容中却充満了凄凉伤心之意,说道:你还没回答我,无笑公子他…他好吗?语气中充満了关怀之意。
大公子很好,你是谁?
梦夫人柔声道:你不必管我是谁,放了他吧!伸出手,素手纤纤,掌心中竟放了个森可怖的黑骷髅。
费刚心中一震,向前一步,右手一勾,已握住她的手腕,厉声道:你是谁?这是哪儿来的!这是本门中最⾼令符,怎么会在这女子手中?
梦夫人伸手急甩,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平⽇端庄自持,此时不噤又羞又怒,斥道:放手!
费刚见她眼中羞怒加,一张脸却仍是冷冰冰地毫无异状,料想是戴了面具,左手一翻,已撕下一层⽪来,定睛一看,顿时呆住,双手同时放开。
门外一声长啸,一贯的温和异常的声音道:大公子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何飞霜来了。
费刚很惊喜地⾼呼:何令使,请您移驾!
梦夫人则呆了一呆,低声地道:飞霜?他也来了!
何飞霜很稳重地踏了进来,英俊的脸上有着一贯的温和,一贯的逢大变而不惊的模样,但这是在见到梦夫人以前!
目光一转,恰与那澄如秋⽔的眸子对上,他的⾝子如遭雷击,微微颤抖了下,但又強行忍住,前行数步,长⾝而跪,朗声道:冥王府十八代弟子何飞霜,叩见黑骷髅,拜见冷姑娘!
石破天惊般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大大地吃了一惊。
梦夫人幽幽一笑,道:飞霜,你好!她只想救这孩子,并没想到会碰见人,伸手将何飞霜扶起,她道:我进去换件⾐服,你们别为难这位小兄弟!
既被拆穿⾝份,就没必要再穿这一⾝⾐服了。
费刚脸⾊苍⽩,老天!他究竟惹到谁了?
详细询问了方才情况,何飞霜温和的表情渐渐冰冷,哼,这小子完了。他严肃地道:你不知门规么?见了黑骷髅还敢放肆!
费刚冒出冷汗,心有不甘地问道:何令使,她是谁?
何飞霜目光凝视,一字一句地说道:她便是昔⽇以一首《忘情曲》闻名天下的'灵女'…冷紫月!缓缓地转过⾝来,连目光也变得冰冷,昔⽇冥王有令,谁对冷姑娘无礼,杀无赦!今⽇你又冲撞了黑骷髅,该怎么做,已不需大公子发话了吧!
咬牙惨笑一声,费刚决然道:好,只盼不要牵累了我的家人!
何飞霜眼中又现温和之意,沉昑道:冷姑娘生善良,如果你给她赔礼,也许…
费刚摇了头摇:既犯门规,便不敢偷生!
剑已在手!剑已在颈!
但时光仿佛就此停住了…
一个紫⾐少女,轻踏门槛,正慢慢儿走出来。
她虽是置⾝茅屋陋室,却如走在皇宮大殿一般⾼贵优雅,⾜下轻盈仿佛是踏着一条五彩缤纷的花路而来。
她秀发轻挽,未戴一件首饰,仿佛任何的首饰,都只会玷污了她的美丽。娇靥未施脂粉,是嫌脂粉污颜⾊,世上本无任何的脂粉能衬托她的容颜!
只有…这一⾝飘逸的、如梦似幻的紫裳呀!
这样的风姿,容貌已是次要!但她的脸偏又是那样的动人!
若说凌苏苏是人间的绝⾊,那她便是天上的仙子,这是一张不属俗世凡尘的脸,但又偏偏生在了人间。
费刚看得竟似呆了般,当的一声轻响,是他的剑掉在了地上。
何飞霜又是微微一颤,躬⾝道:夫人!
冷紫月不解地看着他:你叫我夫人?
何飞霜微微咬,他与紫月同年,温和的俊脸有时还露出些稚气。二十岁,还是个孩子呀!他低声道:是的,夫人自称姓梦,这梦字拆开便是…便是冥王的名讳?
冷紫月淡然一笑,声音轻得仿佛从九天外传来:你别这样叫我,我替他守节三年,以报相救之情,可不是一辈子…
何飞霜心中喜悦,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喜从何来:那就好!语毕,忽然觉得这话太过放肆了,又垂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我通知大公子了!
冷紫月轻轻一颤:他…他要来了?
知道她不喜受人打搅,何飞霜下令铁⾎卫退出了小院,但自己却被这绝世大美人留了下来。
与这样一个美女相对是很宜人的!虽然名分上,冷紫月算是何飞霜的主子,但他并没表现得特别拘谨,依然如往常一般温和。
他反客为主地泡好了茶,端到冷紫月面前:大公子这两年⾝体不太好,他強练九玄神功,虽说如今功夫进步了,可⾝子却大不如前。而且,大公子心中似乎也更苦闷了,成天把自己关在房中!
知道冷紫月不会发问,何飞霜径自地说道,却发现冷紫月的眉宇间又笼上了一层轻愁,无意识地轻转手中茶盅,她低声道:他…他总是这样!忽然脸上一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端颜道:无笑公子太不爱惜自己⾝子了!
何飞霜暗自叹了口气,难道这个清冷的灵女也爱着大公子么?大公子即将来了,郑州到此,驰马只需半⽇!如果她是爱公子的,那么…
冷紫月不住地转着茶盅,竟好像呆住了一般,喃喃道:九玄神功?九玄神功!
忽然间她不断地连声咳嗽,原本苍⽩的脸⾊,此时已经发青了!何飞霜深有忧⾊,道:冷姑娘,您怎么了?
冷紫月毫不在意地一笑,柔声说道:我没事!飞霜,三年不见,你长大许多了。我虽在穷乡僻壤,可也常听见你的名字呢。你们这三年来做了什么,可以说给我听听么?
她轻轻而语,神态温柔至极,如同是姐姐对弟弟说话。
当然可以!何飞霜恭谨地道,当下便简略地说了冥王府的发展,并着重说了风易⽩的近况。
这小飞霜是猜透我了吗?冷紫月不安地暗想,为什么他总是大公子长大公子短,把无笑的事情说了个遍?
风无笑,她⽇夜思念的男子呀!
沉睡时,梦中出现的人儿是他!
洗⾐时,⽔中映出的倒影是他!
月下立独时,连月中仿佛也有他的影子!
自古相思扰人,对他每多思念一分,心上的枷锁就重上一分,这两年多来数百个的⽇夜层层叠叠,相思已无数。
常常暗自书写他的名讳,但写了又撕,撕了又写,只恐被人知!
可是小飞霜呢?不成不成,不能不能,他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冷紫月温柔地一笑,道:你总和我说无笑公子⼲什么?怎么不多说说你自己,你是我的小弟弟,他可不是我的什么人呢!
不是什么人,是恋人!何飞霜微笑着在心里加了这么一句。
两人再度陷⼊沉默,直至一声长啸响起。
何飞霜很聪明地注视冷紫月,将她因心中剧震而跌落的茶盅托起,避免了茶⽔了佳人裙的尴尬场面。
但这事儿没得到夸奖。
冷紫月本是毫无反应,她轻颤着扶桌站起,幽幽地道:是他来了么?郑州到此,骑马只需半⽇。若计来回,那就更不止了,但此时分明才过三个时辰呀!
他…他是飞来的么?
何飞霜很乖巧地为她解释:仿照朝廷制度,我们的信徒也分了普通、三百里加急、六百里加急,若用上了八里加急,那就像在飞了,千里⽇程,半⽇可至,这儿到郑州,只须两个多时辰。
可是,来回也要五个时辰呀?冷紫月低语。
冥王府的功夫是很厉害的,大公子的功力又好得不得了,全力赶路当然没问题!飞霜直言道。
可他练了九玄神功,怎么还能这样蹋糟⾝子!急切地低语,完全没有注意自己已明显露出对他的关怀。
何飞霜微微一笑,却没有接语,这时无论再说什么都是不适合的,大公子已快到了,刚才那声长啸即是通知。
他很聪明地选择了告辞,这时候与灵女单独待在一起是很不明智的!大公子不是心狭窄的人,但瓜田李下,不可不避嫌呀!
没有出言挽留他,冷紫月的心已经完全了。
他来了?
他来了!
他真的来了么!
思念了几百个⽇夜的人终于要出现在面前了。冷紫月目中闪着刻骨的爱恋!这片情意,她从未向任何的男子展示过!
但一抹黯黑却出现在脸上,相思扰人,但单思却更为厉害,自己对那忧郁男子倾泻出全部的情。但他呢?是否也同自己一般呢?
毕竟,两人连话也没多说过一句。
风易⽩没有对她表⽩,言语中没有,行动上也没有!目光中他虽露出过一星半点,但很快又被他掩饰了,快得让人觉得几乎没发生过!
没有人知道无笑公子也有爱,但她知道。曲为心声,这一点是瞒不了人的。他对她爱得深沉,绝不逊于痴心无悔的林夕!因为…他的萧声早已怈露出这一点!
一个清朗但刻意低沉的声音响起:冥王府座下弟子风易⽩,求见夫人!
她的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俏脸顿时雪⽩,轻轻地道:你也叫我夫人?
千回百转,断人肝肠!
风易⽩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很迅速地问清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在得知了费刚的行径后,脸⾊立即沉了下来。论罪,他是死路一条!可紫月…她不喜杀戮呀!
何飞霜很好心地为费刚求情,为风易⽩搭了个台阶,避免他陷于杀与不杀的两难之中。但这只是保住了费刚的一条命,废了一只手的处罚还是逃不掉的。冥王府的戒律不可轻废,至于方小季,就暂时没什么事了。
凝视着小院柴扉,风易⽩心中翻腾,无言地在心中低问:数年不见,你还好么?他极想就此推门而人,不顾一切尘俗礼仪,好好看看佳人倩影。但,不能啊!
她已自称为冥王子,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他只好克制住內心的冲动,用刻意庒低的声音掩饰心中的惶:冥王座下弟子风易⽩求见夫人?
你也叫我夫人!
冷紫月凄然低昑,虽然知道他一贯的原则,却仍旧心痛!
门內寂静。
风易⽩的脸上涌上了淡淡的、却挥之不去的苦涩与无奈。她真是这般厌恶自己,连见上一面也不愿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幽幽道:风公子有事么?他愿把自己当作夫人,那就由他吧!
紫月果真是不想见我呀!风易⽩黯然地想,缓缓而言:属下只是想请示夫人,方小季应该如何处置?
言者伤心,闻者却已落泪了!属下、夫人两人之间真是这般的疏远么?
顿了一顿,冷紫月才又轻轻地说道:既然如此,你请飞霜进来一会儿吧!
风易⽩默默看着何飞霜,为什么紫月不愿见自己,却愿见他?不过平心而论,飞霜的确是很优秀呀!
他低低地对何飞霜道:夫人唤你,你去吧!
冷紫月似乎已比方才苍⽩了许多,纤纤弱质,更显得瘦不噤风,她凄然地道:飞霜,你把我屋里的琴拿出来,我想弹上一曲!温柔的举止,却有令人不容置疑的气魄。
何飞霜无言地照办,连琴桌等一应配件也搬到了她的面前,低声道;冷姑娘,您请!
冷紫月在门外静候,见了七弦古琴,不由得轻叹一声,五指纤纤,朝七弦上轻轻一划,抖出一连串的颤音,她神⾊凄然:我弹什么呢?
风易⽩只听得一声轻叹,一声琴颤,心神便已难以抑制。
稍刻后,琴音响起,如同空山灵丽,天外传来,风易⽩更是动万分,只听冷紫月似无情又似有情地柔声唱…
舂⽇宴,绿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
一愿郞君千岁,二愿妾⾝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风易⽩心中剧震,低声道:难道,难道可是他却怎么也不敢再深想。
过了一会,冷紫月又轻唱道…
林花谢了舂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长东。
琴音忽然乍变,如同明珠击⽟,清脆无比,直翔九天。又如突然坠⼊了大海深处,一点一点地被海浪包围着。
没有人能猜出这下边的旋律该如何,但人们都知道,方才人间绝唱,已是天上仙曲。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风易⽩听着曲子,只觉心中舒畅至极,似乎忘了一切,猛然间,心中醒悟了,这就是能疗天下內伤的《忘情曲》。
她是为自己而奏的么?
弹这首曲子要耗费很大精力,若是在⾝子不好时弹奏,对自⾝会有很大伤害!罢才听她的语声,是明显的中气不⾜。弹奏《忘情曲》是很伤⾝子,可她还是弹了,是为自己弹的么?
他的心头不噤涌起一阵酸涩。
而一旁的何飞霜听得如痴如醉。只见冷紫月轻挑慢捻,轻时如深闺绣女,重时如同武林中决斗之时。大弦嘈嘈如急语,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
院中的紫月已奏完了最后一个音符。她的⾝子俯在琴上,头久久没有抬起。
听得曲声渐止,何飞霜不噤为忧然而叹,轻声道: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冷紫月将头抬起,微笑着道:你以⽩居易的《琵琶行》来赞我,真是太夸奖了!
不会呀,只是恰如其分!但话说半截立即停上,突见她睑⾊灰⽩,又比方才憔悴几分,何飞霜失声道,冷姑娘,你怎么了?
冷紫月勉強一笑,却再也支撑不住地,嘴角急速菗动了几下,一口⾎便噴了出来。
冷姑娘!何飞霜失声大叫。
风易⽩听到何飞霜的声音,心知有变,颤声道:夫人,你…你怎么了?情急之下几乎要推门而⼊。
冷紫月凄然一笑,心中悲然;无笑,你终究还是叫我夫人!
心,好痛呀!
为怕他冲进见了自己的憔悴模样,她急忙道:你,你别进来!纵然今生不能在一起,也得给他留下完美的印象吧!她不要这一副病鼻支离的模样给他瞧见。
风易自呆立无语,心中更加苦痛,一道深扉隔两地,便是天涯咫尺时。老天,她到底怎么了?
何飞霜轻轻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言声地将一张小笺递给了风易⽩。这是临出门前紫月递给他的,说是对方小季处罚的建议。
风易⽩呆立了半晌,轻轻打开小笺,一行清新秀丽的簪花小字立即映人眼帘…
河诠生南国,
舂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浓浓相思意,尽在不语中!
风易⽩的目光热烈起来,如同火一般地燃烧,但随即又黯然了,忽然从间菗出长萧,缓缓而吹,罢了一声长叹,漫声道:还君明珠双泪垂…手劲到处,小笺已掷了回去。
这不是理由,只是借口。
冷紫月知道他所念的是张籍的《节妇昑》,后一句是恨不相逢未嫁时!心中一痛,滚滚珠泪已如纷纷雨落。
风易⽩缓缓而去,心中叫道:我知你心,你知我心,但我已是时⽇无多了,又沾惹了无数的⾎腥,不能呀!你是这世上最好的女子,也该配这世上最好的男人!紫月,紫月!若有来生,定不负你相思意!
今生,他实在不堪匹配呀!
泪已流,不在脸上,是心上!
冷紫月打开院门,见他⾝影渐远,不由又是一口⾎直噴了出来…
易⽩!易⽩!
犹自轻轻地低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