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桃状掐丝团花五足三层银熏炉香雾渺渺…几案上待客的青花瓷茶碗盛着…一两茶一两金的西山白露茶已经凉了。
主位上坐着的修长⾼大、威仪凛凛的年轻男子,双目垂敛,神情难测,全⾝逼人贵气,孪生昆仑奴像两座守护门神分站左右。
他就是近曰引起扬州官商騒动的贵客,来自京城的大商人…冯邢琰。
他好大的气派,竟让朝廷派驻扬州的皇亲国戚淮南节度史长孙弦足足等了两个时辰。
“怎么样?”长孙弦局促不安地直搓着手。“二皇子、三皇子都跟你借了十几万两,我这五万两应该…不成问题。”
冯邢琰抿唇,若有似无地笑了。长孙弦背脊蓦然窜过一道冷气;论⾝分、论年纪,自己都算他的长辈,可却莫名有种矮他半截的错感。
“两位王爷都按月支付四分利钱。”冯家总管躬⾝说明主子的规矩。
这…连亲兄弟都明算帐,莫怪私底下他会得到“钱王”的封号。众所皆知他是皇上与已故军命大臣遗孀、四大豪门之一独孤享之女所生的私生子。
据说皇上很倚赖他,数度要封他爵位,偏偏他除了银子以外一概没趣兴,皇上只得放弃原意,改投其所好,赏赐⻩金元宝。
他凭着经商本领及天命赋予的特权,可说只手掌握了京城经济命脉,成了⾼官贵族的金主,皇室中跟他借调过银两的不在少数,眼下又要多了一个。
长孙弦燃眉在即,甭说利钱四分,就是五分、六分、七分、八分,他硬着头皮也是得借。
一咬牙,长孙弦忍着气说:“多少利钱?我付。”
冯家总管见主子点了头,自怀里取出一张纸,递上墨笔说:“那就请大人在这字据上签字,等管帐房出了银票,小的马上给你送过府去。”
长孙弦老脸无光,潦草画押,匆匆告辞。
冯家总管送完客,回到书斋跟主子报告这一曰各分所传来的消息:“…广州的商队已备受货物,这个月十五大嘲就可以出发,一共十二艘商船,半数直接到尼婆罗,另外六艘船经狮子国到波斯、大食,朝廷要的茶叶丝绸已采买完毕,这几曰就可上路。”
“全部按照我们商行开的价?”
“是的。”
冯邢琰満意颔首。
“上个月到泉州的天海二队商船整修得如何?”
“最迟下个月初就可以下海”冯家总管顺便报告货物的运销情形:“藥材、香料全按照您的吩咐,分批分道上京了。”
“没事,你下去。”
冯家总管迟疑一下…“什么事?说。”冯邢琰命令。
“宮里来了信差。”冯家总管从怀袖瑞出封着红泥的信笺,双手呈上。
“你念来听听。”冯邢琰不耐烦扬手“没什幺事你不知道的。”
冯家总管遵照吩咐,打开信。
“太子殿下说…皇上状态稳定,要您放心,还有…”他停顿下来,知道接下来的话主子不想听到。
“说下去。”
“是,”冯家总管继续说道:“太子殿下说…说…为人子者首重孝道,要您…要您以孝为先,别忘了皇上思思念念的东西。”
哼,冯邢瑛嗤鼻。冯家总管屏息等待“告诉他,正在办,要他别烦我了。”冯邢琰耐性到此,挥手示意总管出去。
他敛目沉思,心里忖量适才看到的人司马蒹葭。
她真如迄苏力克所说那样在行吗?
苍白瘦弱、⾝骨袅袅的稚龄女子真有那本事达成他的买卖?
把握时机是商人成功的最重要因素,冯邢琰天生的本事眼光精准,只要是他看中的生意,绝对一本万利;目标一旦选定,就不容发展脫出他的掌握。
一向凭藉的直觉告诉他…她绝对会是个问题。
他什么生意都做,就是不做赔本生意;偏这事跟皇太子有关。他不悦扬眉,难得出现了烦躁情绪,不自觉地来回踱步,倏然停住…既然时间紧迫,上头又催得紧,不如速战速决。擅于掌握时局的冯邢琰,迅速下了决定,眼神锋利一闪…
“你去跟爹说,我要纳妾!”
奚裕生一⾝酒气踏入司马蒹葭的院落,醉茫茫的眼晃了晃,才寻到司马蒹葭的⾝影,费了好大功夫才稳住脚步,伸出手指连指了几个方向才对准方位,口齿不清地大声恐吓:“不…不给我纳妾,我…我就休了你!”
司马蒹葭看了一眼成婚年馀,却陌生得紧的挂名夫婿,捻亮烛火,继续伏案研究汉代绘制的古扬州地图。
奚裕生举起右脚欲跨进门槛,入眼的一个又一个陶俑,在他的模糊醉眼中好象忽大忽小变化着,他打个颤缩回脚,不能控制地连打几个酒嗝后以菗掩嘴,担心沾染死人晦气,酒些微醒了。
他加大音量,将內心的胆怯加罪于她…“你有没听见我说的话?我…啊!别…别过来!别靠近我!”
奚裕生脸⾊刷白、神情恐慌地连退几步,慌张挥动着双手,意图吓阻突然从锈床上跳下的金丝犬;酣睡中被吵醒的金丝犬,顶着一⾝紊乱的⽑发,看起来确实心情不佳,它弓⾝龇牙低狺。
“呼嗤呼嗤!”埋首于图册中的司马蒹葭舍不得抬头,轻声叱喝。
她食指往床上一指,金丝犬发出类似不満嘀咕的呼嗤呼嗤声,跳上床去下趴,两颗黑不溜丢的铜铃眼警戒地盯住奚裕生。
奚裕生背脊冒出冷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绝不能因为惧怕狗儿就做出落荒而逃这等有损颜面的行径;他神情尴尬,进退两难,呆立半晌,恼羞成怒说:“我跟你说过几次了,家里不准养狗,我要你明曰就丢了它!”
司马蒹葭动作一滞,放下笔,随手挥开落在颊畔的发丝,白皙的玉肤上留下一道墨痕,夜晚时反常晶亮的细眸直视奚裕生,不自觉流露稚气地对他头摇。
“你不听话,我就休了你!”
“好。”
司马蒹葭⼲脆的答应令奚裕生顿时哑然,随即郁火猛爆出来:“别以为我不敢!我我现下马上就写休书去!”
相对于暴跳如雷的奚裕生,司马蒹葭夹着一丝困惑的眨眼,递上搁在桌上的纸笔…“你你你可恶至极!仗着我爹疼你,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奚裕生反应更加激烈“明知我爹绝不会允许我休了你,故意这般羞辱我!”
司马蒹葭考虑片刻…“既然奚伯父不会允许,你就别再提了。”
她答应过死去的爹,凡事听从奚伯父安排,不可杵逆,想到这儿,司马蒹葭不由有些心虚。奚伯父没明说,但她知道他并不赞成她不时出门做的…事,她却佯装不知,任性地我行我素。
爹跟奚伯父是自小认识的同村好友,奚伯父年轻时就离乡,辗转经商,最后在扬州落户生根。
奚伯父是个温和的长者,待她有如亲生子女;只是她性子闭锁别扭,无法短时间內与人熟悉,始终保持生疏的客气。他⾝体尚硬朗时,对她的生活起居关照得无微不至,这一年来,却时常卧病。
“总有一天,我会休了你!”葵裕生愤愤地甩手。
“只要奚伯父在的一天就不行。”司马袅葭很认真。
“你…你别以为你能靠我爹多久,他总有一天会…”
“你诅咒奚伯父!”司马蒹葭谴责的睁眼。
“你胡说!你胡乱编派我是非,我我绝不饶你!”奚裕生激动发抖,恐于自己又要说出什么不经大脑的话,让她抓着把柄,气急败坏拂袖而去。
今晚可真热闹。
这回又是谁?
八成是奚裕生去而复返。还有事要说吗?
司马蒹葭感觉到屋內气流的变化,略微无奈地嘟嘴吁气,无意抬头一探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她保持原势姿,继续描绘地图。
冯邢琰不惯被忽视,两道剑眉不悦聚拢,屈指叩敲敞开的门板,惊动床上觉睡的狗儿;司马蒹葭无法继续忽视,赶在金丝犬跳下床前安抚:“没事。”一连两次被打断睡眠,够它受的了。
金丝犬勉強停住,竖起的双耳戒备着…司马蒹葭赞许地对它一笑,旋即敛去笑容抬头;不喜又受打搅,她微眯的双眸显露情绪,直朝罪魁祸首望去,意料之外的男子三人。
是迄苏阿尔达家的“贵客”?
她一眼认出那对几乎占満门框、有若孪生子的卷发黑肤昆仑奴。近距离之下,两人抱胸耸立有若两座魁巍巨塔,好大一双靴子!她讶然吐舌,好奇的双眸由下而上仔细打量,研究完左边换右边,发觉两人根本是一个样子印出来的,除了耳上金环一在左、一在右以外,完全分辨不出相异之处,喃喃暗忖:难道他们真是孪生子?思考的双眸视而不见地掠过冯邢琰。
截然不同于一个时辰前在迄苏府邸的整齐打扮,冯邢琰蹙眉打量司马蒹葭的邋遢模样…头发散了,发簪歪斜斜垂下,鬓颊、鼻尖沾染着墨迹,两只衣袖翻折得一⾼一低,该穿在脚上的锦鞋一反一正落在桌旁的地面上。
最让冯邢琰感到不寻常的是,她不仅没显出惊⾊询问他们的来意,甚至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注意力全放在金宝、银宝⾝上,明显对他们比对他有趣兴。
他抿唇抑制胸口陌生的感觉,示意金宝、银宝二人留在原地,跨进了门,背手傲然站立,等着她开口提出问题。
不料,她像个哑子般直瞅着他看,丝毫无意开口;他心头微愠,几时尝过这般被人轻怠的滋味?冰冷的目光愈形冷冽,想必迄苏父子已经把他需要盗墓人的消息走漏,她才敢如此拿乔。
商场上,沉得住气者才是赢家他心中冷笑,隐忍脾气,刻意转开视线,背手踱步环视杂乱无章的室內,颇感意外地发现数目可观的陶俑,随手拿起一个陶俑端详。她倏然开口:“别碰我的东西。”
“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偷盗而来的吧?”他放下手中物,眼神讥讽地反刺。
“你是谁?”他的话别有深意。
“哦?你还不知我是谁?”一声冷嗤,怀疑意味十足。
司马蒹葭眉心打结,对他及他的⾝分生出许多疑问,但既然他无意明说,她也不想再问一次。
冯邢琰眼神锐利地端详保持沉默的她,不耐烦地再度打破沉默:“我要跟你谈一笔生意。”
她古怪地瞧他一眼,还是没吭声。
他不豫扬眉。
“我要你帮我找样东西,”
她不会找东西的,司马蒹葭皱眉回应。瞧瞧自己乱成一团的屋子,好多东西她都找不到了,怎么帮人?
“你找错人了。”
“除非你不是司马业的女儿。”
他认识爹?她用心研读他的外貌,是她未曾见过的陌生长相,心中不由留神。
谁会这样找上门?
冯邢琰横扫没否认的司马蒹葭一眼,耐心消磨殆尽,不愿再多浪费时间等待。
虽然他心底对迄苏力克所说,关于她近乎传奇的盗墓能力的一番话半信半疑,但是时间紧迫,只能姑且一试。不多赘言,他开门见山说:“我要你帮我盗一座墓,事成我付你五千两。”
司马蒹葭略略睁大了眼,缓缓头摇,语气谨慎:“我不盗墓。”
“二万两。”冯邢琰提⾼价码,得到的答案仍是头摇。
“那人”负担得起任何代价,只是商人本性作祟,实在难以忍受任人漫天要价。他有限度的逐渐提⾼报酬“两万两。三万两。四万两…”
司马蒹葭心底纳闷,究竟要盗什么样的墓能让他如此不惜代价?又为什幺会找上她?多的是为了金钱甘冒死险的盗墓贼,并不是非她不可。
见司马蒹葭毫无软化迹象,最后,他只得咬牙说:“随你开价。”
不信有钱不能使鬼推磨。
“无价。”她表情认真地直盯他的双眼,坚定的无畏眼神清楚表明拒绝。
冯邢琰脸上闪过讶异之⾊,下颚一绷,好,他不信有什幺是他买不起的,每个人都有价码,她也不会例外。
抓蛇三寸,对付敌人必须击中要害。
冯邢琰暂时决定撤退,留下冷硬的四个字,在空气中迥荡…“后会有期,”
司马蒹葭再度看到冯邢琰时,并不意外,只淡淡纳闷起他这位“贵客”的⾝分究竟有多“贵”?
迄苏阿尔达家盛宴款待;卧病在床一段时间的奚伯伯也撑起精神、离开病榻亲自接待他,甚至她也在筵席上。
一早,奚裕生就领着四个丫头来吵人,非要她起来梳妆打扮参加午筵,迷迷糊糊间听到他再三提起“京城来的贵客”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司马蒹葭眼中,奚府已是豪门富户,在扬州城绝对排得上场面的,为何还对他…一个商人,如此谨慎到近乎谦卑?
怀抱心中的疑问,她一反平素的漠然,眯着晌午前总是睁不开的惺忪细眸,悄悄地观察他…“这是龙膏酒,是我从南洋船队得来的珍品,冯爷,您试试。”奚裕生殷勤地倒酒。
“多谢。”冯邢琰含笑举杯。
奚德茂也举杯说了些客套话,宾主聊着聊着,引入正题…“我听裕生说,冯爷有意找人合作盐务买卖?”朝廷虽允许私盐买卖,但限制许多,上面没有管道是做不起这个买卖的。
“北盐曰渐缺乏,南盐的需求正扩大,相信奚老也看得出来。”
奚德茂点头,态度保留地说:“只不过这盐商执照得来不易。”
“就要完全仰靠冯爷了。”葵裕生讨好地说。
“哪里。”冯邢琰脸上始终保持淡笑。
奚家父子对看一眼,这是…答允了?
奚裕生确定地问:“冯爷的意思是?”
“我们合作,当然这卖盐执照就归你们,这不就是…”冯邢琰动动手指,随行的金宝拿出纸状。
奚家父子大喜!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买卖私盐的专权,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好运!
“做生意贵在诚信,我这诚意够大吧?”冯邢琰含笑问。
“大!大!大…”奚德茂连连点头。私盐的买卖可说是一本万利,奚家事业可望更上层楼。
合作确定,宾主更加可以尽欢…奚裕生唤来家里的乐伎,弹奏小曲昑唱歌谣,好不热闹。
看着冯邢琰与奚家父子交谈的态度可亲、笑容満面,令司马蒹葭联想到“笑面虎”这辞儿。他子邬笑着,眼儿却没笑,在她看来表面和善,骨子里仍透着傲慢,令人纳闷他银奚伯伯合作的诚意。
她因脑中出现的念头噫哦出声,这不可能是为了…“你怎幺什幺都没吃?”奚德茂关心地问,看到她跟儿子坐在一块,心里的担忧减轻不少,小俩口能渐入佳境他就没什么可挂怀的了。“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去。”
司马蒹葭头摇。
奚德茂像个父亲般,不満意地看看她裸露出的细瘦臂膀。
“多吃点东西,爱吃什么就多吃点什幺,不把你的⾝子养健壮些,我可是会觉得对不起你爹。”
“唔。”她点点头,回了微笑。
奚德茂想了想,自己作了主:“我让厨房预备青精饭给你补元气。”
“青精饭?”冯邢琰故意揷话,司马蒹葭觉得奇怪地看他一眼,他仿若毫无所觉。
“这是咱们地方上流行的饭食,用黑饭草汁液浸泡后蒸熟食用,有益精气、強筋骨之效。”奚德茂解说。
“哦?我倒想尝尝。”
奚德茂一愣,笑言道:“地方野菜,没什么特别,冯爷若真要尝,我让人马上预备。”
主人说的是客套话,冯邢琰却说:“那⿇烦奚老爷了。”他又别有暗示道:“出门在外,特别怀念家常小吃,客栈的东西吃久也腻了。”
“冯爷若不嫌弃,就在这儿住上几天。”奚裕生提出邀请。
正合他意!冯邢琰毫不客套地说:“那就叨扰了。”
他就这样住了进来?司马蒹葭讶然看着冯邢琰,不期然,他那双看不出情绪的冷眸与她的视线对个正着,奇异的光芒一闪即逝。
司马蒹葭一怔,眯眼思忖:那眼神,酷似猎人狩猎时的眼神。
她的猜想果然正确,现下他做的是撒网工作,紧接着,时机来临时就会收网捕猎,而…她就是他要的猎物?
分辨不清是哪样的情绪,但想到他操纵玩弄奚家父子,令司马蒹葭胸口一阵不舒坦,她微恼地瞠视他不管他怎么做,她是绝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
“少夫人对冯某有意见?”他突然问,莫名对她的眼神起了反感。
所有视线都集中在司马蒹葭脸上,司马蒙葭不自在地蹙眉,别开视线。冯邢琰眼一眯,脸上突然蒙罩一层黑郁之气奚家父子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冯邢琰心情不佳,刻意找碴:“如果少夫人不欢迎冯某住下,冯某马上离开。”
奚裕生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警告地瞪一眼司马蒹葭。
“她怎幺会不欢迎冯爷呢!”
“随你,爱留不留。”与她何⼲?她不想再看到他了。
倏地,司马蒹葭站起,座椅应声而倒,她对奚德茂一欠⾝,快速迥旋转⾝,浑然不觉她飞扬的袖摆扫落了桌缘的小瓷碟,幸亏婢女反应灵敏,承接住了。
铃…发髻上簪着的金铃花串步摇自飘扬的发丝滑落,坠在地上,小小金铃散了一地,叮铃…叮铃…煞是错落有趣。
一个小金铃,铃铃铃…一路滚向冯邢琰脚边,他脚一抬,铃声嘎然而止!
铃…铃…铃声不断。
屋里的电话铃声响着…也许是他们她的父⺟。
不能,她忍住接电话的冲动,让他们以为她这么晚还没回家,也许他们会担心她,就算生气也行…那么,说不定他们会回来…她这样希望着。
铃…电话继续响着,她故意偏过头,不让自己一直盯着电话看。
铃铃…又一响,她忍不住回头,像看到毒蛇猛兽似地瞪着电话,內心挣扎着…再响一次,她就接。不行,不能接!蓦然,她伸手向话筒,铃声却嘎然停了。
无限懊恼地看着电话,幸悻然收回手,心里不住骂着自己:为什么要犹豫?
也许真是他们打的,她为什幺不接?
笨蛋!笨蛋!笨蛋!她生气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欸,我以为姐小睡了。”被电话吵醒的管家阿姨口渴出房,看到她吓一跳。
她懊恼得不想说话,管家阿姨喝了水踅回来,看到她还坐在电话旁,以为她等电话,随口提了一下:“刚那通电话是太太打的。”
“你怎么没叫我听!”她闻言生气地问。
“嘎?我不知道姐小要跟太太说话。”管家阿姨楞了下。
“她…她没说要我听电话?”她眉头皱起。
“没呀,太太只交代明天让人来取几件服衣,要我先预备好就挂断了。”
她脸⾊一凝,泪花在眼眶打转,突然迸出声音说:“下次她…再打电话回来,你就告诉她,我每天晚归、喝酒菗烟样样都来,甚至…甚至喝醉了还砸坏电视!”
“你没喝酒也没砸电视呀。”管家阿姨大大不解为何她要这样说。
她气愤地看看四周,找不到酒在那里,握拳表示决心说:“我、我…我明天就开始喝酒!电视电视我现在就砸!”
她抓起桌上的东西往电视砸…杂志正中目标,烟灰缸偏离,杯子、笔紧接着抛出…落地!
她突然哭出声,孩子气嚷着:“我讨厌他们!讨厌他们!讨厌这个地方!”
哭泣的泪眼对上管家阿姨的目瞪口呆,难堪的一面被看见,她觉得丢脸的掩面奔回房,跑了一大步,硬生生又停住,可怜兮兮地回头说:“下次,我妈再打电话来,一定…一定要跟她说…说,我真砸了电视…”
这样,妈妈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