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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伏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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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总是在她开口说爱他的时候转⾝离开。

  他说,他是只害怕有人爱他的妖。

  他说,他不值得任何人为他费尽思量。

  他说,他不要爱。

  不要人爱,也不要爱人。

  不要她爱,也不要…爱她。

  可是,她却在头一回见到他时,深深地踩入了泥淖,自此…

  万劫不复。

  “你在里面,还待得好吗?”

  在她踏出镇妖炉的半个时辰后,伏翼终于打破两人无声的沉默。

  “嗯。”她回得很生疏。

  “孩子呢?也没有作怪吧?”头一个尴尬的话题一开,第二个话题伏翼显得自然多了。

  “很乖。”抚上肚子的同时,她绽放一个温柔浅笑,那是为⺟的璀璨光辉。

  “打算为他起什么名?”

  “还没。”茴香微抬眸觑他,脸上笑容敛尽。

  他的问句每每只换来短短回应,让伏翼也颇显尴尬,茴香收回视线,挺著肚子的她缓缓坐在床沿。

  “你不用一直寻找话题,甚至可以不用勉強自己留在这里陪我,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自嘲的唇弧淡扬“现在,也是只习惯独处的鬼魂。你与我本来就不是谈心的好对象,不如各自分开,让我们两个在这两个时辰间相处得自在些。”

  这是在驱赶他吗?

  “我并不觉得勉強。”伏翼回道。

  “但是我觉得,”

  一句淡语,换来久久静寂。

  “我让你觉得不自在?”

  “是的。”她不讳言道“你让我觉得很不自在。”

  “是因为我让你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吧?”

  她苦苦一笑。“不愉快?那是对你而言。”对她,那却是一辈子搁在心上的回忆,是她准备用在未来曰子里一点一滴重新温习眷恋的记忆。

  “茴香…”他轻唤著她的名。

  “我有些累,这床铺能不能借我休息片刻?”

  伏翼知道,她连话都不愿与他说,所以才会用小睡为藉口。也罢,他原本便只想知道她在镇妖炉里过得可好,现在亲眼所见,也能让他放宽心了。

  “你睡吧。”

  “谢谢。”

  茴香背对著伏翼躺下,说累只是个差劲的理由,她不想见伏翼为了她,勉強自己到这步田地,更不知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伏翼。

  她好不舍,不舍伏翼脸上的落寞,不舍他被她的冷言冷语所嘲讽时仍旧表现著包容,不舍他现下这般的委屈。

  可是她告诉过自己,这一生,她都不会原谅他,不会原谅这个亲手扼杀了她的爱的男人。

  她不会原谅他…

  闭上了眼,却阻止不了湿润了眼眶的泪。

  伏翼,我爱你。

  她曾经万般柔情地依在他胸口,呢喃轻轻。

  我不需要一个不能陪伴我一辈子的人类,你的爱,到头来只会成为我最沉重的负担,百年之后,你已是⻩沙白骨,而我呢?我仍是这副模样的伏翼,你还能爱我吗?既是不能,你又如何能不负责任地说爱我?

  她知道,她的寿命不及伏翼的千分之一;她知道,伏翼是为了保护他自己,不愿为了一份短暂如星坠的爱恋而换来数百年的椎心之痛,但他保护自己的同时却也深深地伤害了她。

  她何错之有?

  她只错在自己⾝为人,更错在自己爱上了一只妖,爱上了一只惧爱的妖。

  他怕她终有一天会走出他的心门,所以从一开始,他便不容许她进占他的世界,让她无助地在他⾝后徘徊,等待著他的回眸。

  他又何错之有…

  伏翼上了榻,想扳回她的肩,却触不到她,然而企图隐蔵在枕头间的低泣声却是如雷贯耳。

  “你哭了?”

  她没反应。

  “茴香…”

  “不要碰我…”她拒绝了他,拒绝了他温柔的嗓音。

  “茴香…”

  “…你不是已经不在乎我了吗?连我的生命都不在乎,现在又何需如此矫情?我说过…我不会原谅你,一辈子也不会…”她仍背对著他,不让他看见她的懦弱。

  “我不奢求你的原谅,但是你这般哭泣,对腹中的胎儿不好。”

  “你在乎吗?他又不是你的。”

  “我当然在乎,因为他是你的。”

  茴香鼻头更酸,视线被泪雾所占満。

  “别、别以为你这么说我便会信你…”她收握成拳的小手搁在腹间。

  这孩子,连她都曾经想打掉他,不愿让那夜惨遭恶人欺陵的梦魇留下任何痕迹,但她终究没有勇气,尤其她也曾是一个爹不疼娘不要的弃婴,她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如她一般…

  那夜,她才对伏翼说了句爱他,伏翼又拂袖而去,她追了出去,在深更暗夜里寻找著伏翼,但是…

  那个迎面扑向她的黑影,却不是伏翼。

  不是伏翼,却用恶心的双唇及双手在她⾝上留下了消抹不去的伤痕。

  不是伏翼,却霸道地侵占了她。

  她哭喊到喉咙嘶哑,哭喊著伏翼的名字,伏翼终是没有出现救她…

  三天之后,伏翼才又回到了她的⾝边,而她,在那三天之中哭乾了眼泪。

  即使她绝口不提那晚的恶梦,以为可以就此磨灭一切,她仍是错了。

  经过数月,她竟发觉自己‮孕怀‬了,怀了那恶人的孩子。

  她没有勇气对伏翼言明,独自一人承受著惊慌及害怕。

  她知道,她的梦碎了,那个曾为了伏翼而编织的梦,支离破碎了…

  她曾经多么‮望渴‬能拥有孩子,即使她的生命短暂,对伏翼而言如同‮夜一‬昙花,盼不到地久天长,但希望仍能藉著她与伏翼的骨⾁传递下去,她无法永世伴随著伏翼,还能有她的孩子陪著他,孩子老了,还会有孩子的孩子,然后再有孩子的孩子的孩子…

  伏翼绝对不会有孤单的机会。

  她从不贪求,但老天爷却剥夺了她的小小希冀。

  直到微隆的小肮再也掩盖不了她妊娠的事实,她在伏翼眼中看到了愕然,静静地相互凝视好久,伏翼才淡淡地问了句“孩子的爹是谁”

  她摇‮头摇‬,他却以为她在袒护那个敢做不敢当的男人。

  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伏翼的问句让她再添茫然。

  她现在,很害怕。

  她挺直腰脊地驻足在他面前,透红的眼眶凝著泪,数月的恐惧让她足足消瘦一大圈。

  她只希望伏翼可以抱著她,让她能有双臂膀依靠。

  伏翼起⾝走向她…却越过她⾝畔,走出了大门。

  她几乎是双脚一软地跪坐在地,心底不断默求著他的回头。

  二更过去,独自笼罩在黑幕之中的她知道,一切就到此为止了。

  她拭净了泪水,一直等到旭曰东升,她才撑起发⿇的双脚,一步步走到藥铺,抓了帖藥,又拖著疲累的步伐回到厨房,一个人默默地熬起汤藥,炭烟熏;得満室浓呛,她的泪,一颗一颗坠入藥壶之中…

  她坐在桌前,放任桌上的藥汤由热转凉。

  她在等,在等伏翼。

  空洞的双眼酸涩地再也流不出泪水,薄暮夕阳间,那条拖得好长好长的⾝影远远地投映在地,她抬起头,注视著伏翼进屋。

  伏翼深昅一口气,似乎有话要说,她却阻止了他…她不想听到任何不堪的字眼出自于他口中,那比心如刀割更痛千倍万倍。

  我知道,你不想要我腹中的孩子,所以我不会生下他…

  她端起了藥碗,贴在唇间,仰首饮尽。

  那是堕胎的藥汁?

  伏翼问话的同时,想伸手拦下汤碗,却已嫌迟。

  藥汁苦涩得难以入喉,她蹙著眉,抹去唇边残余汁液,忽而轻轻地笑了。

  每一次当我说爱你的时候,你总是转⾝离去,但这一回…我仍要说,伏翼,我爱你…

  艳赤的鲜血缓缓由她扬笑的唇间溢出,接著是鼻子、眼睛、双耳…

  这一次,伏翼没有机会转⾝离开。

  因为离去的人,换成了她。

  那碗熬煮了两个多时辰的墨⾊藥汤,是毒。

  茴香死了,成为一缕轻魂,却仍没能真正离开他,因为伏翼将她收入了镇妖炉间,不容她踏上⻩泉。

  为什么要強留下她?強留下一个他不想爱的鬼魂?

  我当然在乎,因为他是你的。

  我当然在乎,因为他是你的…

  如果那时,他愿对她说出这句话,兴许她便不会寻死,兴许她会更有勇气将一切向伏翼吐实…

  很多事情并不是后悔便有机会能挽回。

  她与他,便是。

  “我当初,在等你一句话。”

  伏翼的臂膀横越过她的⾝躯,手掌支在枕畔,将她困在其中。

  她的思绪由过往回到现在。“什么话?”

  “我在等你对我说,你希望我成为孩子的爹。”她若开了口,他定会同意。

  茴香的泪滑下了脸颊。

  “…我当初,也在等你一句话。”

  “什么话?”

  “我在等你对我说,茴香,不要怕…”

  而他没开口,她亦没说,失了交集的代价却是自此殊途。

  “茴香,不要怕。”

  “太晚了…”她泣不成声,她所要的,如此简单,却又恁般困难。

  “不晚,一点都不晚。”

  她推开他的贴近,⾝子穿透伏翼而去。

  她现在,只是一抹魂魄。

  白纱一拂,她朝镇妖炉走去。

  “茴香,告诉我,孩子的爹是谁?”他唤住了她。

  他要的答案不是那个真正的男人,而是想从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茴香轻轻回眸,逸出喉头的仍只有叹息,接著她的⾝影化为烟云,袅袅窜入炉內,伏翼失望地趴在床铺上,跟著叹气。

  茴香离去后不久,南烈倒是出来了。

  “伏翼,走,咱们快去办正事。”他一出来就是抓起伏翼。

  相较于南烈,伏翼几乎是懒散无力。

  “什么正事?”唉唉,茴香果然还是不愿原谅他…这也难怪,毕竟他曾伤她伤得如此之深。

  “去帮小剑魂找具尸体呀!”

  “那是你的正事,与我何⼲?”唉,失望。

  “我去找尸体,你去找名字呀!”

  “我?名字?”

  “方才那女鬼回到炉里,叫我同你说一声:『孩子的爹就是要取名儿的那个男人。』怎么?不是你呀?”

  伏翼原本瘫死在枕上的脑袋猛然一抬,揪住南烈的领子“这是茴香亲口说的!”

  “不不不,是我瞎掰的。”南烈拨开伏翼的手“反正正事只和我一人有关嘛,与你何⼲咧?”

  “喂喂喂,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走走走,咱们一块!”

  “谁要跟你一块?”南烈见⾊忘友,直接甩去伏翼勾搭上来的手臂。

  伏翼心情恁好,换个角度再来一次。

  “当然是咱们两个蠢男人呀!”

  快快乐乐,准备当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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