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日落碧山庐第九章 似是而非
几位宰辅和尚书所在的地方唤作明⽔堂,原本是当初皇帝退朝的时候理政的地方。但是从英宗皇帝晚年,这个地方就成了宰执处理政事的地方。除了前堂的议事厅和几个小书房之外,还有好些客房,因此住这么区区几个人自然不嫌拥挤。无奈在如今这个节骨眼上,谁都不清楚太皇太后的心意如何,即使是陈诚安这样的⾝份,也难免惴惴然。
太皇太后重新主政后的几道旨意都是从这些人手上下达天下,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全都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只是如今留下的人素⽇关系谈不上有多密切,竟是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这也让他们更加心怀警觉。
别人睡不好觉,徐肃元同样也睡不好觉——在他看来,自己自从升任户部尚书之后便一直都是在崔夙的暗示底下做事,从未逾雷池一步,按照往⽇情况来看,他自然算得上是崔夙的心腹。然而,太皇太后这心意忽改,他便有些琢磨不准了,要是真的站错了队,那么,将来就是想和以前那样做一个富家翁都难。
这一⽇,眼看着小太监送来了丰盛的膳食,三四样小菜⾊香味美俱全,但他愣是看了老半天也没法动筷子,最后深深叹了一口气。困在宮中三天,户部的事情他算是没耽误,但这外头的其他消息他是基本上一无所知,只是隐隐听说那一次被太皇太后赶出慈寿宮的两人已经被流放岭南。三天之中他是茶饭不香,再这么下去非疯了不可。
再说,谁能当着两个虎视眈眈的小太监好好吃饭?
他随便扒拉了两口饭,又喝了一点汤,当下便不耐烦地示意撤下。**更新最快。而起⾝的时候。他的袖子无意中拂落了一个碗,瞬间咣当一声跌了个粉碎,倒是让他吓了一大跳。两个小太监见状慌忙上前收拾。一个蹲在地上捡拾碎片,另一个则拿出帕子在桌上抹着。忽然迅疾无伦地将一个纸团塞在了徐肃元手中。
这一突如其来地举动让徐肃元心中咯噔一下,待要犹豫的时候,却只见蹲在地上的那个小太监似乎要直起来,他慌忙把东西换了一只手,趁人不备又塞在了带中。等到两个小太监都出了门。他方才为难了起来。
是看还是不看?看了之后难免要有踌躇,但若是不看就这么上去,却免不了还是有⼲系——早知如此,他就不应该接地,如今竟是怎么处置怎么⿇烦!
带着一种极度矛盾的心理展开了那个纸团,他只看了一行便眉头大皱。信上地笔迹他已经是悉得不能再悉了,而那口吻也和素⽇崔夙的私信并无二致。但问题是,上面赫然写着,让他今夜三更在房间中等着。有人带他前去一个地方相会。
难道是崔夙有其他安排?想到这一点的徐肃元异常紧张,劲使呑了一口唾沫,他又想到那天崔夙提出那两件事的时候。太皇太后似笑非笑的那张脸。以他对太皇太后地了解来看,认定的事情应该不会回头才对。可那只是应该。倘若真的变卦了呢?今天晚上他应该怎么办,抑或是说。他现在应该怎么办?
他在房间中来来回回踱起了步子,直到外边响起了一阵阵敲门声,他方才记起中午小憩的时间早就过了,连忙整了整⾐冠出去。而由于心中堵着这么一件大事,他整个一下午一直都是精神恍惚,看公文的时候屡次走神,好在其他人也各有各的心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有什么不对劲。
夜深人静的明⽔堂自然是静悄悄的,偶尔能够听见一两声鸣虫的叫喊,只有巡班侍卫地脚步声时不时打破这种难言的沉寂。由于惦记着崔夙的安排,徐肃元一直和⾐而睡,耳听着更鼓一次次想起,他地心不噤跳得更急了一些,但一直没有任何动静。就在他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别人的恶作剧,糊糊地想要睡去地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徐大人!”
他一个灵从上蹦起来,但却没有立刻上前开门,而是装作很不耐烦的口气低声问道“这么晚了,是谁?”
“徐大人,是长公主派奴才来地。”
徐肃元心头一突,忖度再三终于上前把门打开了一条,见那太监确实有几分面,仅存的疑惑不噤去了一多半,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皱了皱眉头道“这半夜三更的,长公主怎么突然想到要见我?”
“徐大人,若非您可靠,长公主怎会单独见您?”那太监左右张望了一阵,忽然庒低了声音道“这四周都是宮中噤卫,除了长公主,谁能有能耐把您接出去?您放一万个心,小人有几个脑袋,竟敢诓骗您?”
徐肃元早就有所决断,刚刚不过是试探两句,见那太监连连催促,他便只得跟着出门,谁知才走到半路,就看到面有一队巡视的侍卫走了过来,不噤吓了一跳。然而,两拨人打照面的时候,对方旁若无人地走了过去,连一声质问都没有发出来,这又让他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外朝他几乎天天都要走上好几次,因此,见那小太监带他往太极殿的方向领,他自然愈发深信不疑。除了崔夙,又有谁会在夜晚动用那样的大殿?只是,这位主儿深夜召见,究竟有什么要事?
夜晚的太极殿只在外头有一两盏灯笼,內里并没有任何光亮,领路的太监穿过外殿,将徐肃元带到了一个偏殿门口,便恭恭敬敬地弯了弯道“徐大人,长公主就在里头等着,您请进。奴才会在外头,您回去的时候自有奴才带着,不虞有人发觉。”徐肃元按捺心头的紧张,轻轻嗯了一声,随即推开大门走了进去。他刚刚掩上大门,里头便响起了一个悉的声音。
“是徐大人么?”
徐肃元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找到了落点,他竭力朝声音传来的地方望去,见左看右看什么都看不见,他只得暂时放弃了这个念头,微微一躬⾝道“臣奉诏命而来,不知长公主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