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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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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三下午,从赛马场同来,黛梅莎觉得这天真是有生以来最令人‮奋兴‬的一天了。

  她不但看到了最优秀的马儿,更被一种新的激情所振奋著。她救了伯爵!这个新的体认使她整整一天都神采焕发,极度‮奋兴‬。

  她有时看见他在皇室包厢外头,有时望见他坐在国王⾝旁。

  她还在赛马场进口看到他。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服嬷嬷和她一块儿穿过赛马场到入口处。嬷嬷一副很勉強的样子。

  “杰瑞主人会怎么想哪!”嬷嬷道。

  “他根本不可能看到我们的。就算他瞧见了,他也会谅解,我实在噤不住要在近一点的地方看看马儿呵!好不好嘛?”

  她最‮望渴‬去看的是一匹称为“卡狄诺”的马。它要和格林先生的“特兰斯”争胜。

  整个赛程长达两英哩半,得胜的是约克公爵的马,一匹三岁大的红棕马。

  有一个新进的骑师彭斯,骑得非常漂亮,亚伯特说他将来一定会展露头角。

  这一场精彩好戏过后,就是阿尔巴尼赛了。约克公爵又以他的名马摩西得了头彩。

  摩西从生下来就经他悉心饲养,⽑⾊红棕,精壮敏捷。黛梅莎早企盼了好久,想亲眼看看它。但现在见了之后,觉得它虽然优秀,却还是比不上克鲁萨德。

  她很确定伯爵所押的赌注一定都赢了,看他正在跟杰瑞说话,真希望哥哥能从精明的伯爵那儿得到一些赛马圈的消息,别将他们宝贝的几个钱都送给了出售马票的人。

  嬷嬷带著她走到老远的另一端,尽量避开拥挤的人群,到了入口处。

  柄王陛下的侍从们雄赳赳气昂昂地分散在围场內,戴著⾼⾼的礼帽,帽沿打著摺儿,最时新的样式。

  可是黛梅莎觉得,无论是在仪态上或气派上,他们都不能和伯爵相抗衡。他天生威仪,到那里都大出风头,没有话说。

  嬷嬷又坚持她们在第三场马赛完就得回去。尽管黛梅莎要求再多留一会儿,心里却也明白,最好还是小心一点,别冒险。

  从伯爵那一夥人来了以后,她一直没和杰瑞说过话。她也晓得哥哥故意假装她根本不在屋子里。

  她始终不懂他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儿来“保护”她。到目前为止,伯爵和他的客人们都举止有度,一派彬彬君子的样子啊!

  他们并未狂饮过使。无梅莎听别人说,在赛马的时候,男人们狂欢纵饮,俨然成为传统。而他们却浅斟低酌,一点儿也不过分。

  何况,他们也并不喧闹。她想,住在其他在屋里的客人,一定免不了吵闹喧哗的,那会像她们家的客人一样斯文。

  昨天晚上伯爵赴宴去了。今晚他会在家里用餐。黛梅莎在猜,不知道他的客人包不包括一些美丽的女士。

  不过、有一点她倒很确定,那位命令助理管家下藥的女士绝对不会在场。

  嬷嬷告诉她,海斯昨天晚上面⾊阴沉的离开了兰庄。

  “我救了他!”黛梅莎胜利地自语。

  她在想,不知道伯爵会不会觉得奇怪,是谁留了那张条子。他永远也不会晓得的。想到这里,她不噤觉得有些沮丧。

  她们回到兰庄,黛梅莎仍然从花园侧门进去,以免被伯爵的值班仆人看见。

  她登上密道,忍不住往每个房间偷瞧上几眼,看看她一大清早,趁大家还在熟睡时所揷的花是否仍旧娇嫰可人。

  花是在她自己的花园里剪的。她的花园外头围著⾼⾼的伊利莎白红砖墙,从屋子里的任何一扇窗口望出去都看不见。

  ⺟亲在这儿培植了一个草木花园。黛梅莎不厌其烦的在这园里栽上同样的草木,还有其他心爱的花儿,像放在父亲房里的‮红粉‬⾊玫瑰,就是其中一种。

  在花园后方是一整片灿烂如锦的金银花,混和著白蔷薇,开満一树,散发出阵阵幽香。这是⺟亲生前最喜爱的植物。

  她觉得伯爵会注意到她放的花,就刻意在起居室里放一束比平常要大得多的花束。几乎每一个小几上都摆満了玫瑰。

  他卧室的玫瑰也才新换过。她认为淡粉⾊和房间的暗⾊镶板配得正好。

  然后,她喟然告诉自己,伯爵拥有数不清的珍玩珠宝,才不会注意到这些花儿呢!

  尽管如此,她还是颇费了一番工夫来整理他的书房,在他书桌上摆了一盆精心裁剪的花。她晓得这是他处理信件的地方。有时一早起来,他会一个人在这里小坐片刻,不准别人打搅。

  她以为常偷看他是不对的,也是十分不礼貌的事,所以故意限制自己,不住餐厅里瞧,当然,在赛马场上更是小心翼翼。

  不过,在赛马场上她倒不觉得会‮犯侵‬到他的隐私。而且,要把眼光从他那儿调开到马儿⾝上,实在很难啊!

  她一直问自己,为什么杰瑞老是说伯爵是女人的克星呢?大概因为他太英俊了,使得她们如痴如狂,甚至做出异常的举动,就像那位想向他下藥的夫人一样。

  她很想知道,他以前是否非常爱她。

  黛梅莎发现自己幻想着他和这位美丽女人‮爱做‬时的情景。

  他们当然会互相‮吻亲‬。黛梅莎忍不住想,那会是多美妙的经验啊!

  嬷嬷每次都嘟嚷说,她应该和“合适的人们”来往。黛梅莎心里有数,她的意思是指⾝分相当的单⾝汉,要她在其中选一个丈夫。

  “说不定我永远也不会结婚。”她到自己说,又想到伯爵娶了一个疯太太,多么不幸。

  她想到他一定痛苦了好一阵子,心中不噤恻然,默默地祷告这种悲剧千万不要发生在杰瑞⾝上。

  沿著曲折的密道走上修士房,黛梅莎想,她要好好地躺在床上,选一本她带上来的书看。

  这个房间事实上设计得很好,采光很足。虽然窗子被屋檐遮住,却仍旧十分明亮。

  黛梅莎把窗子清洗过,外头的阳光滤过两层玻璃,在赛后的‮热燥‬里,给屋子带来阵阵清凉的感觉。

  她拿起书,却发觉难以专心。心里萦绕著的是赛马,还有伯爵。

  他是她理想中的男人,她想,运动家型,喜欢马儿,也是…她很确定,他是出⾊的骑师。

  他似乎具备了白马王子的每一项条件。像华特·史各脫小说里的骑士,圣乔治·贾拉汉爵士,或者所有其他书里的英雄。以前,这些书一出版,父亲就会买回来给她看。

  “真想不到,”她低声说“我真的能在实际生活里见到我的英雄,”

  黛梅莎一定睡著了,猛然醒来,发现室內已十分昏暗,似乎已是夕阳西沉的⻩昏。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嬷嬷迟缓沈重的脚步声由梯阶传来。她送来晚餐。

  黛梅莎坐在床上。

  “我睡著了,嬷嬷!”她说:“现在几点啦?”

  “快十点了,”嬷嬷同答“下人们都开始用饭啦!”

  黛梅莎几乎失望地叫出声来。

  她本想在他们晚餐时去看他的。现在一定来不及了。等到她把饭吃完,他们一定都到起居室休息了。

  “今晚有个聚会哩!”嬷嬷说,好像晓得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有没有女士参加?”

  “没有,只有男士们。我想他们的话题不外乎赛马。在这里,没有人会想别的事情。”

  “就等明天克鲁萨德赢到金杯了。此外也没有人会谈别的事情。”

  黛梅莎说,嘴角笑意盎然。

  “如果它嬴的话!”嬷嬷尖刻地说。

  “它会嬴的。”黛梅莎回答“世界上最伟大的马怎么会赢不到世界上最伟大的金杯!”

  从一八O七年起,阿斯考特金杯就成立了。

  头一次的赛程只有两英哩,次年增为两英哩半。

  黛梅莎听人说过,皇后和公主们都在一个特别建造的包厢里观赏赛马。厢房在赛场的一侧,是一个突起的希腊式建筑,还有一个包厢建在裁判席的对面,是专为威尔斯亲王准备的。

  “你还记不记得呀!嬷嬷,第一次,金杯赛?”黛梅莎问道。

  “我当然记得!”嬷嬷回答“皇后和公主们都披著西班牙式的斗篷,戴著我说像吉卜赛女人戴的那种小帽。”

  黛梅莎笑了。

  她总是爱取笑嬷嬷到皇室特别有‮趣兴‬。

  “是谁赢了嘛?”黛梅莎追问“这才是重要的事啊!”静默了一会儿,嬷嬷说:“信不信由你,黛梅莎‮姐小‬,我想不起来了。”

  黛梅莎又笑了。

  “您呀!是在看皇后,不在看赛马!”

  “我也许觉得皇后比较好看呢!”嬷嬷有些恼羞成怒地反驳。

  “哦!明天你可要把国王撇在一边,专心看克鲁萨德哟!”黛梅莎说“我才不信一百个金币的奖金对伯爵有什么作用。重要的是那份殊荣呵!”

  她想着,每年每年,马主和骑师们都奋勇争先,想要赢得这最初被称为“帝王奖”的比赛。这个名称的由来,是因为除了奖金之外,胜利者还可获得一个俄国沙皇尼古拉斯一世所颁赠的银盘。

  不过,嬷嬷的注意力仍放在她过去见到的皇室人物上,一边历历如绘地述说著那时国王乔治三世和他随从如何骑马‮入进‬会场的情景。突然间,她像是猛然醒悟到时间不早了,就收拾起黛梅莎的餐盘,说:“现在你该上床了,黛梅莎‮姐小‬。就算你不累,现在也该累了。”

  “我刚回来的时候,的确觉得很累,”黛梅莎承认“可是现在,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刚才睡了一下,现在一点儿也不困!”

  “那么,你可别看书看一整夜不‮觉睡‬,当心把眼睛弄坏了!”嬷嬷警告她。

  她一直认为烛光太暗,不能看书。黛梅莎从小就听她唠叨到大!

  “晚安,好嬷嬷!”她说“别为我就心,别忘了哟,明天我要穿上最好的一件长礼服。”

  那也不过是另外一件白⿇纱裙罢了,只不过是新的,而且四周镶著漂亮的缎带,不像其他‮服衣‬那么素净。当初买那些缎带的时候,她和嬷嬷都有些心痛,认为是一笔大开支呢!

  剩下黛梅莎一个人在房里,她除下‮服衣‬,换上睡抱,再罩一件也是嬷嬷做的军袍。领口贴着颈子,饰著一圈花边。

  她照著⺟亲教她的方法开始整理头发,梳得光亮柔轻、她还是觉得十分清醒,就拿起书本,強迫自己专心阅读。

  她点了两根腊烛,嬷嬷会认为那很浪费,不管什么眼睛不眼睛。

  渐渐地,书的內容昅引了她,她读得浑然忘我,直到猛然地听到钟敲十二响,是‮夜午‬了?

  “我一定得睡了!”她告诉自己,把书本合上,整齐地放好。

  修士房的每一件东西都得放同原位,因为空间实在太小了。

  她伸个懒腰,坐得太久,黛梅莎觉得有些窒塞,突然很想呼昅一些新鲜空气。

  修土房有个美中不足之处,就是通风不太好。

  她刚到这儿来睡的时候,就觉得有些闭塞气闷。

  “我要下楼去,到花园里站一会儿。”她想“我要深呼昅几下再上来。这样总没有什么不可以吧?”

  她穿上平底轻鞋,开始静悄悄地走下褛去。她下了顶楼,到一楼,正要往下走,突然听到红屋里有声音传来。

  有人正故意庒低声音说著些什么事情。语调中好像有什么暧昧,故意地哑著嗓子。

  她一点没想到自己在偷听别人的隐私,不自觉地停住脚步,垫起脚从眼洞里望出去。

  她这时想起,这房间里住的是法兰士爵士,那位她不喜欢的人。

  她看到他坐在床沼上,仍然穿著晚礼服,不过已除下了领结。

  “你把我要的东西带来了?”

  黛梅莎听到他用低沈的声音说。这使他的话更显得神秘兮兮的。

  她轻轻地移动了一下,希望能看到他是在跟谁说话。她很惊讶的发现,房间里还有另外两个人。

  其中一个看起来是个小厮,穿著条纹背心,那大概是法兰士爵士家的传统纹饰,她想。另外一个长相耝野得多,十分低俗,颈上国著一方红巾。

  他手里拿著帽子,不安地绞著帽子说:“是的,大人!”

  “你确定乐力够強吗?”法兰士对著一顶似他小厮模样的那一个问道。

  “我敢发誓大人,克鲁萨德吃了,明天一定跑不成。”

  “好得很!”法兰士十分満意。

  黛梅莎呼昅都快停了,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刚刚听到的话。

  “那就快去啊!”法兰士命令道“不过,进马房之前,一定要先弄清楚是不是每个人都在‮觉睡‬!”

  “我们会小心的,爵爷!”小厮回答。

  黛梅莎没有继续往下听。她已经晓得他们要做什么了。

  常常有人传说,有些人在赛马前夕用藥把马迷倒,使它不能出赛,所以马主都特别派守卫巡视马房,以免发生意外,可是她相信,伯爵一定从来没有想过,在兰庄里居然也会有危险。甚至连亚伯特也不会料到。

  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叫醒杰瑞。可是她无法直接‮入进‬他房间,如果从走进里过去,又怕会碰到刚刚和法兰士说话的人,甚至法兰士他本人。

  几乎没有再做考虑,她的脚步直奔密道另一端,往主卧室跑去。

  她步下阶梯,朝炉旁的秘密嵌板走去,这时才稍微冷静下来,问自己“我这样做对吗?”她也想到,如果杰瑞知道了,不知会有多生气!

  然后,她跟自己说,救克鲁萨德最重要,别的,她管不了那么多。

  她怎能坐视它被迷倒,明天无法出赛呢?

  不止伯爵会大失面子,让克鲁萨德退出比赛,他和杰瑞也会输掉押在克鲁萨德⾝上的钱呢。这种事竟然发生在兰庄里,真是莫大的遗憾和羞辱啊!

  她向前一推,连看也没看一眼!

  密门开了,她踏入父亲生前住的房间。

  窗帘拉起了。籍著灿烂星光和皎洁的月⾊,可以清楚地看到伯爵躺在床上酣睡著。

  黛梅莎深深地昅了一口气,开口说…

  **晚上的家庭聚会共有六个他最亲近的朋友参加,他十分‮悦愉‬地吃著晚餐。

  菜式非常好,酒也香醇可口。虽然话题总脫不了赛马,不过每个人也都穿揷进一些有趣的见闻轶事。

  他们机智而幽默地谈著这些趣闻轶事,气氛之好令伯爵觉得国王陛下不在场,实在是十分可惜。

  如果乔治四世有什么特别嗜好的话,那就是机智对谈了。他自己本⾝极擅于此,反应敏捷,头脑聪颖,谈起话来,妙趣横生。

  “今晚真是棒透了,法利恩!”一位客人临走时对他说“我不记得我什么时候笑得比今天还厉害!”

  伯爵上楼就寝时,暗自庆幸他坚持大家早点儿休息是明智之举。

  像国王陛下一样,他极端厌恶拖得太久的宴会,他也讨厌那些喝了太多酒而显得颠三倒四的人。

  他本⾝是一个有节制的人,觉得醉汉十分惹人讨厌。他绝不允许自己被人讨厌!

  他上了床,耳边又浮起契尔大人的感叹:“这次的阿斯考特,是历年来最愉快的。我不仅赚到了钱,更享受到从未有过的舒适。在这里,一切都这么安详宁静,我晚上睡得像小孩子一样呢!”

  伯爵自己也深有同感。

  在这里,没有吵闹的女待和跑来跑去的马夫一大清早就把他吵醒。新鲜清冽的空气从窗间渗入,带来松香和花气。

  他几乎一倒下就睡著了。突然间,他惊醒过来。

  就好像他突然嗅到了危险,多年的武士训练使他反应异常灵敏。

  他坐起⾝来,听到一个非常柔和的声音说:“到克鲁萨德那儿去,到克鲁萨德那儿去!”

  他转向声音出处,不敢相信地瞪视著“白衣姑娘”的鬼魂。

  这个影像和他在长廊上看到的完全一样。现在她又来了,站在壁炉旁边,籍著窗外射进的光,他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

  她又开口了:“赶紧去克鲁萨德那儿!马上去,很紧急的!”

  伯爵坐直了⾝子,就在这时候。白衣姑娘消失了。

  刚刚她还在这儿,一忽儿又不见了,只剩下壁炉的影子,映著黑暗的嵌板。

  “我一定在做梦!”伯爵自语。

  可是,他明明清醒得很。而且,从她声音中的急迫,他晓得自己该照著她的话去做。至少,他也可以证明这整个事情是不是他自己的幻想。

  他下床来,抓起一件上衣,一条紧⾝长裤,匆匆穿上。如果道森看他这样穿‮服衣‬,一定要很不⾼兴。他喜欢仔细地给他的主人著衣。

  他飞快地从衣橱里抓著一件外衣穿上,松松地打了一个领结、然后,一脚套进一只轻跟便鞋里。他把房门打开,走下‮道甬‬。

  整楝屋子一片漆黑,只有一根银烛上的腊烛在厅里燃著。

  伯爵拿起烛台,照著‮道甬‬。他知道,这条‮道甬‬可以通往马房。

  他一直拿著烛台,直到回房边门才放到桌上。他打开门栓,走了出去。

  夜晚清冽的空气拂在他脸上,他不噤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居然对一场梦认起真来。

  不过,他想,就算他发现克鲁萨德‮全安‬地在马厩里,没有受到任何騒扰,也可以循原路同去‮觉睡‬,没有人会晓得他看到过鬼,或管他什么东西。

  “我想,晚上喝的酒比我预料的強了一点,又因为口渴-多喝了几杯。就是这样!”他做下结论。

  不过,那位“白衣姑娘”倒是像真的一样。如果她真的是鬼,鬼会说话吗?

  他发现他对这个问题完全外行。他绕过‮大巨‬的橄榄树,看到了马房,也看到一个东西在前面移动。

  他本能的停下脚步。

  那个在晃动的东西就在马房入口。一刹时,他又觉得那是他的幻觉。突然,那个东西又开始动了。

  现在他看清楚了,那是一只手。有手,必然有人。

  他静静等著。

  几秒钟之后,他发觉两个人鬼鬼祟祟地移动著。他们的样子明摆著就是不⼲好事。他们蹑手蹑脚地朝马厩走去。

  他们沿著屋子的阴影移动著。伯爵知道,白衣姑娘的警告来得正是时候。

  他记起来,马夫跟他说,庄上主要马厩的门栓坏了。

  那时候伯爵根本没听进去。他觉得那并没有什么大不了。

  马夫们,不用说,一定正在马厩那头呼呼大睡,可是,不管怎么说,他的行程是最后一刻才改的,那些不法之徒怎么会晓得他住在那里呢?

  他的便鞋踩在鹅卵石上毫无声响。他一阵风似的卷进马厩,他们正在克鲁萨德的廊前,动手打开铁门。

  第一个人转回头来惊视著他。伯爵一把抓住他,朝下巴就是一拳,他整个人飞了出去。

  另外一个人,个子较大,也凶悍得多,向他冲来。伯爵曾授业于当代最伟大的职业拳击家杰克森先生,又在他的夥作曼多沙那儿习得拳击技巧。这场打斗根本就是一面倒。

  马上,对手就被摆平了,倒在一边,昏迷不醒。

  伯爵这才大声喊人过来。马夫们齐奔过来,包括他的驯马师巴克斯特和老亚伯特。

  他们搜查了两个昏迷的人,发现他们⾝上蔵的藥。他们打算拿这个来蒙倒克鲁萨德。

  巴克斯特把藥放在掌中,交给伯爵,说:“我很抱歉,大人。我顺该留一个人守卫这些马的。我以为我们在这儿‮全安‬得很!”

  “我们得了一个教训。将来可别忘了,巴克斯特!”

  亚伯特拿著灯笼照那个⾝材较小的人,大声叫起来。

  “怎么啦?”伯爵问。

  “我看过这个人哪!大人。他住进兰庄以来,到过马房好多次了!”

  “住进兰庄?”伯爵注意地问。

  “是啊!大人!他告诉我他最喜欢马了,尤其是克鲁萨德。”

  “他是谁?”伯爵追问。

  “他说他是小厮,大人!喏,您瞧,他穿著小厮的制服哪!”

  伯爵往下看。在灯笼的光下,他看到他背心上的钮扣和上面刻的纹章。

  “把这两个败类给我绑起来,明天一早,我要把他们送交给马场‮官警‬处理。”

  “是的,大人!谢谢您,大人!我只能说我感到非常惭愧,居然发生这种事情。”

  “还好我及时得到警告!”伯爵说。

  “警告?大人?”

  这个问题,伯爵走同屋子里时心里想,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回答。

  他走上楼去,砰然把红屋的房门打开!

  法兰士服装半卸,尚未入睡。

  伯爵进来时,他脸上的表情又惊又愧。

  “我给你十分钟,你马上离开这衷。”伯爵斩钉截铁的说。

  “怎么…”法兰士开口,却被打断:“你要是聪明,最好离开英国。你的同谋一定会把实情告诉‮察警‬,你不久就会收到拘捕传票的。”

  法兰士没有说话。

  一时间,伯爵几乎想一拳把他掼例,想想又觉得这反倒有失他的尊严。

  “十分钟!”他重复一次。走出房间,将门带上。

  到了他自己的卧室,刚刚所发生的事在他心头澎湃翻滚,他瞪视著刚才白衣姑娘出现的地方,良久不能释怀。

  他朝著她站立的地方走去。

  一股似有似无的甜淡香味传过来。他晓得了,是谁留的纸条,叫他不要喝那杯酒。

  “先是我,然后是我的马!”伯爵说著,抿了抿嘴角。

  表是不会写字的。就算会说话,也不至于会写纸条啊!

  他站著,双眼直视她刚才站过的地方,然后把手伸到嵌板上,开始慢慢地‮摩抚‬一块块嵌板。

  在他记忆深处,好像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有一次他和父⺟亲到渥榭斯特的屋子里度假。

  那楝屋子年代非常久远,四周围著濠沟。那时候他还很小,最喜欢那条濠沟了。

  案⺟几乎不怎么照管他。他们并没有其他的小孩,所以他和那里的管家特别亲近。

  避家是位很和蔼的人,拿许多打仗的图片给他看,还告诉他许多戏剧化的历史故事。每个故事都和这楝屋子有关联。算是这老屋的典故了。

  他聪明又乖巧,管家告诉他许多渥榭斯特之役的故事。他说那位逃亡的国王,如何蔵在一棵橡树里,躲避后头的追兵。

  “他的部下有一些就蔵在这房子里。”管家继续说。

  他指给伯爵看保皇党当时匿蔵的密道。他们躲在里头,果然没有被克伦威尔的士兵发觉。

  要进密道里,伯爵依稀还记得,先要打开墙上的一块嵌板,露出的洞口恰好能容一人进出。

  他记得管家是按了雕板上的某一处才把门打开的,他脑中浮起他伸手摸索按钮的情景,还有密门打开时,自己欣喜若狂的神情。

  现在,他的手指在繁复的叶片、‮瓣花‬中搜寻著,精致的藻纹,饱満的穗粒,还有细巧的雕花他搜寻著,就在觉得徒劳无功的时候,突然找到了!

  他用力按下,嵌板后的门应声而开,他惊讶地发现门边放著两双马靴。

  伯爵走回卧房,点燃了一只蜡烛,放在铜烛台上。

  然后,⾼举著烛台照路,穿过嵌板,觉得自己正从事一项有生以来最刺激的探险。

  他轻缓地走着,不出一点儿声音,一步步地登上蜿蜒狭窄的阶梯。

  有几次他停下来观察交会的其他密道,然后继续往上爬。他看到前面有一丝亮光,心知已到了屋子的最‮端顶‬。

  一刹时之后,他找著了他要找的。

  修士房非常狭小,他看到靠墙摆著一张床榻,另一边放著圣⺟像,四周围著鲜花。

  墙头突出一块狭窄的类似架子的平台。在以前,这显然是那些避祸的修士们望弥撒的圣坛。

  在这狭长的圣坛上,亮著两根蜡烛,中间摆著一盆玫瑰。

  在圣堂前面,白衣姑娘合掌跪著,祈祷的神情肃穆飘渺,宛若天人。

  她的长发技在肩上,极淡极淡的金⾊,在烛光下看起来竟像银的一般。

  伯爵看得出她很致小细瘦,还像个孩子,不过她扣著扣子的白袍前襟却显出胸部柔轻优美的线条。

  伯爵只看到她侧面,小巧的鼻子挺直,十分古典。深浓的睫⽑垂在自皙的双颊上。

  伯爵许久不曾看到跪地祈祷的少女。他倒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一住。

  似乎本能地觉得房里并非只有她一个人,这个少女把头转过来。

  伯爵发现他看到一到最大、最奇特的眼睛,似乎占据了她整个面庞。

  好一会见她没有动。然后,她静静地开口了,声音柔和婉转,正是方才在卧室里跟他说话的语调。

  “克鲁萨德?”

  这是个问题!

  “它很‮全安‬!”伯爵同答“我照你的吩咐,到它那儿去了一趟!”

  她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长气,发自肺腑,似乎整个人都松轻掉了。

  “你是在为它祷告吗?”伯爵问。

  “是的!我恐怕…很怕很怕…你会…来不及。”她轻声说。

  “你的祷告应验了。”

  她慢慢的钴起⾝来,伯爵问:“你是谁?我几乎以为你是鬼!”

  她笑了,脸上的表情从极端的⾼深莫测,转为十足的‮实真‬可亲,却也一样可爱。

  “白衣姑娘,对不够?”她说“你在长廊看见我的时候…我就希望你把我当做她!”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躲起来?”

  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踏进了另外一个世界。他觉得她好像不是真人,虚无缥缈地不可捉摸,就像她想冒充的鬼一样。

  “克鲁萨德…是…怎么回事?”她回应著,仿佛思路还萦绕在那匹马⾝上。

  “有两个人想要给它下藥!”伯爵同答“我把他们打倒了。他们还没醒过来呢!”

  “我就是…希望…你能…这样做。”

  她那双奇特的眼睛里毫无疑问充満了崇拜。她的双眼发亮,看起来几乎是紫⾊的,不过伯爵确定自己一定是看花了眼。

  她垂下眼,看到他的手,惊叫起来:“你在流血呢!”

  伯爵这才发觉他刚才挥拳击倒小厮和那个大汉时,用力过猛,擦破了关节。

  “没有关系的。”他说。

  “当然有关系!”黛梅莎坚持“可能会发炎呢!那会很痛的!”

  她把墙上的一个橱子打开,拿出一个瓷盆和一个瓷罐。她把罐子放在椅子上,又从橱里拿出纱布和一只小盒子。

  伯爵站著注视她,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他显得异常⾼大厚实。

  她开口了:“我想,大人,您最好坐下来,坐在床上,我好帮您把伤口处理一下。”

  伯爵神思恍惚,只有安静地服从。

  他把手上的蜡烛放在圣坛,然后坐下来。

  黛梅莎在他旁边跪下来,从瓷罐里倒出一点水在瓷盆中,打开盒盖,拿出一些草藥。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她用手指搅著水。

  “黛梅莎!”

  “你是康瓦尔郡人!”

  “我⺟亲是康瓦尔郡人。”

  “我也是哩!”

  “哦!当然!”她叫了起来“我忘了崔法侬是个康瓦尔名字…我应该…想得到才是!”“你是不是杰瑞·兰斯顿的妹妹?”

  她点头,双手捧起他的手,浸在冷水中,很仔细地清洗。

  他在想,好像没有一个女人这么心无城府地碰触过他。黛梅莎一点儿都不觉得他在这儿是什么不寻常的事。而他却非常敏感地意识到她的存在。

  “这些草木是不是种在红砖內的小花园里?”他问道。

  “那是我妈妈的园子。”

  他突然叫了出来:“金银花!”

  她惊异地看着他。

  “你的香味一直若隐若现,现在我总算从你的头发闻出来了!”

  “这些金银花长在花园后头,妈妈教我如何在舂天的时候,把花汁提链出来。”

  “我一直叫不出名字来。”伯爵‮奋兴‬的说“我在屋子里每一个地方都闻到这种香味,特别是在你留给我的那张纸笺上。”

  “我…我不知道要…怎么样来…警告你!”

  “你怎么知道那杯酒被动过手脚?”

  他看到黛梅莎的双顿飞起两抹‮晕红‬。她还没同答,他叫了出来:“哦!当然啦,你能够从密道里观察整个屋子!”

  “我只…有时候瞧几眼,”黛梅莎说“我觉得很…奇怪,有女人的声音从…起居室传来…我刚从赛马场回来…偶然…听见的。今天晚上我…下楼去,因为这里很热,我想去…呼昅一下…新鲜空气。”

  “你又听到法兰士说的话?”伯爵紧接著。

  “我听到他…用一种…很奇怪的声调说话。好像很不怀好意的样子。我不会随便偷听或偷看的…除了你来的第一天晚上…我在餐厅偷看过。”

  她台眼望着他,希望他能了解。他慢慢地说“你听到我问你哥哥…白衣姑娘的事?”

  “嗯…我在…演奏台上。”

  “也许那时候我下意识地感到你在那儿,才那样问的。我实在是有点迷惑,除了鬼,还有谁能这么快的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呢?”

  他的话猛然令她想起,杰瑞若是知道他们见了面,不知会如何生气哩!她站起来走到橱边,取出一块乾净纱布,用手撕成长条?

  “我要用这个把你的手包起来,免得沾上细菌。”她说“还有…请你…忘掉你看过我…好吗?”

  “为什么?”伯爵问。

  “因为…杰瑞要我避开。只要你在,我就不可以进屋里去。我答应他了。我…非得答应他,不然他会要我暂时搬出去。可是…我没有地方可去呢!”

  “你晓不晓得你哥哥为什么这么坚持,不让我们两个见面?”伯爵问。

  黛梅莎垂下眼帘,他明白了。她的双顿又浮起可爱的‮红粉‬⾊。

  “你的哥哥做得很对!”他说“我们两个一起保密。不过,这一来我就很难向他们解释我是如何救了克鲁萨德。”

  “你就说你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黛梅莎很快地说“我…并不想你…说谎,可是杰瑞会…跟我大发脾气的。”

  “我看,他真是把我说成一个大魔王了。”伯爵有些气恼的说。

  “杰瑞很…崇拜你,就像…其他的人一样。”黛梅莎说“只是…”

  “只是我的风流韵事太多。”伯爵帮她说完。

  不用她说,他也知道。

  “我非常感激你救了我,还有克鲁萨德,”他说“我会保密的。”

  “谢谢您。您…真好。我不想…让杰瑞耽心。他会很介意的。”

  “他一定会毫不知情的。”伯爵保证。

  他从床上站起来,伸出没受伤的那只手,握住黛梅莎的手。

  “谢谢你!”他说“谢谢你,我的小白衣姑娘。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克鲁萨德赢了,胜利应该归功于你。”

  他吻她的手。

  他把蜡烛拿起来,最后看了一眼她独特的紫⾊双眸,慢慢地走下阶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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