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今天不是清明亦非假⽇。⻩昏时分,面海的一座墓园里没有人迹,只有一对⺟子牵着手缓缓走着。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五岁大的钟绍崎仰首问。他没来过这个地方。
“妈妈带你来看爸爸。”
“爸爸!?”小男孩眼睛亮了起来。“那我要赶紧过去。我好想看爸爸喔!我从没看见过他耶!我同学他们都有爸爸,只有我没有。”
小崎难掩期盼的语气,让纪乐萱眼神一黯。“你有爸爸,只是他死了。”
“死?什么是死啊?妈妈。”
乐乐没有回答。该怎么跟一个五岁的小孩解释死亡呢?那是一种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一种永远的伤痛。这些,儿子会懂吗?
于是,她只是哀伤的勾起角。“死掉就像睡着了,只是不会再醒过来了。”
“嗄?”小男孩的脸垮下来。“那爸爸就不能抱我,像我同学小明的爸爸一样,把我放在他的肩膀上了。”
儿子的失望让纪乐萱心揪痛了。她没法安慰他,只能搂紧了他小小的⾝体。
早的钟绍崎看见妈妈眼中的泪光,急切的安慰着她。“妈妈,你不要哭,小崎不要爸爸了,小崎有妈妈、姜、姜叔叔、姜阿姨就好了。”
她算什么⺟亲!还要儿子来安慰她。纪乐萱心里动着。
她眨眼咽回泪⽔。她不能哭,那是他对她的期望…她必须坚強,因为她有必须照顾的人,他们的孩子。
“走,妈带你去看爸爸的墓。”纪乐萱重新牵起儿子的小手往前走。不一会儿,来到一处墓地。
“什么叫作‘墓’?”
懊怎么说呢?
“…就是爸爸长睡的地方。”
她让儿子在他墓前跪拜。
钟阒的墓很简单,以他的⾝份地位而言,可以说太简单了。只是一方绿地,一个刻着名字的石碑。
墓园虽有人定时打扫,不至于杂草丛生,但不似其他墓地,此处完全没有祭祀的痕迹。
六年了,她没来看过他。不来看他,甚至不让儿子来为他上一柱香,不是因为她忘了他,而是因为…
这些年,她一直告诉自己,她是恨他的。
她恨他,恨他背弃了两人相守一生的承诺,恨他留下她一个人承受这种椎心刺痛的结局。
讽刺的是,恨他,是钟阒要她做的。
他的遗书里代:…不要为我哭泣,你要用力生我的气、要用力恨我,要用这些情绪力量继续你的人生…
所以,没恨过任何人的她,学会了恨…
纪乐萱凝视写着他名字的墓碑,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
初相见,她是个除了练琴什么都不懂的大二音乐系女孩,意外的路让她遇见了另一个世界的他。他自流氓的手中救了险些被犯侵的她,却也因此注定了她的沉沦。
为了追随他,她放弃学业,与家人决裂;为了爱他,她什么都舍弃了,不要自尊、不要名分,甚至不要她的情感变成他的包袱。
他却还是选择了别的女人,为了完成他对爷爷的承诺,为了夺回被亲人侵占的家族企业。他娶了别的女人,舍弃了她这个除了爱情、除了等待、除了为他做炒饭、除了会弹琴之外,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能给他的女人。
离开、成全,似乎是她唯一可以为他做的。
原以为这就是结局,他却不肯放弃她,強悍的重回她的生命。是命运的眷顾,让一切有了好的结局…收留她的恩人姜羿和钟阒的子楚楚结了婚,他如愿夺回总擎企业,他与她终于能再无阻碍的相守一生。
谁知道,就在踏上红毯的前夕,他在与仇家的械头中丧生基隆外海。
这算什么呢?上帝残酷的玩笑?给她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然后再狠狠的打碎…纪乐萱忍不住扬起一抹苦涩至极的笑。
他走了,留给她当时未出世的孩子和总擎企业,还留下遗书要她坚強、要她照顾自己和孩子。
她不要这些呵!她不要总擎、不要坚強,她只要他,只要他陪在她⾝边。
这些他应该都懂,为什么还是走了?
他何其忍残,居然连遗体也没留下。
自从与他相遇,她就一直依附着他。她是菟丝花,需要他的支持才能生存下去。
其实,她不如外人眼中所见那般坚強。她坚強,是他要她这样的;她立独,是因为他的期望;她恨他,也是他教她这么做的…
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依你,为什么你还是丢下我?纪乐萱不噤在心中问着。
他没有回应。
一阵轻柔的风轻拂过乐乐的长发,吹动他墓上的青草。
“妈咪。”小崎拉拉纪乐萱裙摆。
她从回忆中拉回来,看见儿子忧郁的黑眼。
“妈咪,你不要难过,你是不是想念爸爸?小崎以后长大会变很強壮,小崎会代替爸爸保护妈咪。”
儿子的早视诋事,让她觉得贴心也觉得揪心。
小崎会这样敏感乖巧,应该也和她有关吧!她以为不露痕迹,却从未真正自推动钟阒的悲伤中回复。这点,小崎应该感觉得到吧?
看着与钟阒越来越相似的小崎,她总忍不住叹息。
虽然才五岁半,他却要承担⺟亲的情绪,这对小崎而言太不公平了。
“小崎真乖。”纪乐萱疼惜的摩抚儿子的黑发。“妈咪再跟爸爸讲一下话,等会我们就回去吧!”
“好。”
面对钟阒的墓碑,纪乐萱双手合十,在心中对他诉说:阒,这些年,我爱过你,也许以后我也将一直爱着你,可是我不能再被过去困住了。
今后,为了小崎,我必须走出伤痛。
傍我们的儿子一个快乐无忧的未来,那是我余生唯一的目标。
“我们回去吧!”
她对儿子温柔的微笑,牵起儿子的小手,往回走。感觉小崎眷恋的回头,纪乐萱也回头再望他清冷的墓一眼。
她在心里轻声的说:再见,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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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的另一端…
“乐乐!”大吼一声,男人自恶梦中醒过来,冷汗涔涔。他瞪大眼注视黑暗的房间,久久无法自方才的梦境中回神…
那梦好清晰,清晰到他可以感觉炸爆的冲击力,和火焰灼烧⽪肤的刺鼻臭味。
乐乐!这个名字是他失去意识坠海前,最后喊出的名字?可那是谁呢?为什么这个名字令他有心痛的感觉?
他拉开被单,⾚裸的起⾝走进浴室。虽然已经结婚,不过他和她是说好不房同的,因此他也无须改变裸睡的习惯。
注视镜中的自己,反出来的是一个布満伤痕的残破躯体。
六年前,他曾受过严重到几乎致命的伤。
六年前…寻也是他记忆最终停顿的地方。他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做过什么事?为什么会在基隆外海受伤漂浮?他全不记得了。
现在的他叫Dvaid,拥有庞大的企业,有一个人人称羡的富有寡妇作子、有个美丽可爱的女儿。
Dvaid…那是他的子给他的名字。事实上,他的命也是Sarah给的。因为当年要不是正在邮轮上度假的她,发现在海上漂浮的他,他早已丧生在汪洋大海中。
这些年,他始终想不起过去。只有在夜午梦回时分,依稀有个女孩的形象在脑中徘徊,当他醒过来,却又想不起她的长相。
直到今天下午在管理会议上,见到对手总擎企业年轻女总裁的照片时,他的呼昅停止了,脑中那个模糊的影像,渐渐与照片中的女子合而为一…
纪乐萱…乐乐…
头痛裂,男人抱着头跪倒在地上,痛苦的低吼出声。
一幕幕不连贯的景象闪过脑海…
女孩坐在⽩⾊的钢琴前弹奏乐曲…⻩澄澄的向⽇葵花海…一座古老的别墅…一串小鱼风铃…一个玻璃糖果罐…他坐在餐桌前,女人甜甜的微笑,递给他一盘刚炒好饭…
男人的脸⾊可怕的惨⽩着,仿佛经历了生与死。
他确实是的…他全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