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魏无仪站在门外,就着半开的门扉望着屋內的一切…
她的气⾊已经恢复成之前的红润;总是认真看人的大眼,而今凝望着别的男人,那纤巧的耳朵,如今专心地倾听他人的话语。
从来不曾…觉得她离他如此遥远…
“幸好你来了,否则我真的没法子回列姑射山。”她轻声说道。
她果然是想回去的!魏无仪在心中乾笑了两声。是啊,留在人间既会让她魂飞魄散,她又无法全心眷恋着他,走了也罢。
“我这回的人间游历,头一件事就是找你。我们得好好谢谢那位白姑娘,她知道我们今年有人间游历一事,所以捎了你的讯息到列姑射山。”石洛君握住她的手,不无疑惑看着她不再欢愉的小脸。
魏无仪克制自己的拳头抡成拳,额上的青筋却在他咬牙切齿的忍耐之下,暴凸而起。
“娘、爹,都还好吧?”她挤出一个笑容,轻声说道。
“除了很想念你之外,他们一切都很好。”
“我再待六个月就回家了…”突如其来的心悸,让她颦起眉头。
“回家是件⾼兴的事,为什么愁眉不展?”
“没有啊,我很开心。”范青青发辫上那一对浅青蝴蝶无力地晃动了两下,委靡不振地栖息在她的肩头。
“你不会说谎,在我面前更无需说谎,我从没见你这么不快乐过。你不想回去吗?”他试探地问道。
范青青迅速地头摇,让门外的魏无仪眯起了眼…可恶!
“因为魏无仪?你爱他?”石洛君勉強自己笑得温和些,唇边的笑却怎么都显得酸涩。
范青青扬眸,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爱?我爱他吗?”她无助地咬住唇。
魏无仪危险地眯起眼…她连自己的心思都弄不清楚吗?
“我从不曾在你脸上看过这么刻骨的情感。”石洛君松开她的手,苦笑。
“是吗?”她迷惘地眨着眼,完全不知道她而今只谈着魏无仪,只在意着魏无仪。
“他也爱你?”魏无仪当曰抱着她的姿态,那双不善的眼像利刃一样地要伤人。
“我从不知晓他的想法。”她犹豫地头摇。
“还不知道他爱不爱你,就足以让你在回去与留下之间摇摆不定,他对你…怎能说不重要呢?他重要到连让我这个认识你十多年之人,都要嫉妒了。”石洛君轻喟出一口气,轻声说道。
“对不起。”她小声地说道,主动而內疚地握住他的手。
门外的魏无仪听不到他们的轻声交谈,只见到那两人含情脉脉地相望…
她从没用那么柔情的眼神看过他!
他的心中翻滚的又是什么情感?是女人被夺走之嫉恨,抑是不得相守之痛…
这一生,他真正想得到的东西却从没实真地拥有过亲惰、爱情,都是短暂而无善终的。
“别说什么对不起,那反倒显得我们生疏。”石洛君的声音飘散在逐渐消失的夕阳馀晖之中。
“我和你太像了,所有列姑射山的人都太像如果我没有来到人间,你和我会无愁无忧地走完这一生;但是我来了,你就只会是我永远的洛君大哥。”
范青青低垂着颈,清丽的容颜己然有着女人解情识愁后之风情。
门外的魏无仪闻言,精神一振!她的意思是说…
“青青,你是终要回到列姑射山的人,你们不可能相守啊。你不会忘记你当初离开列姑射山时,尚有一丝灵魄留在家乡之事吧?你若没能在一年期限內回到原地,你将会魂飞魄散啊!”石洛君脸上除了担心之外,还是担心。
魏无仪一愣,不明白何来魂飞魄散之说。然则她认命的表情,却让他一震…
魂飞魄散是真的!
她的甜、她的笑、她的温柔都将消散?竟连一缕魂魄都不可得?
他以为她拿那个鼎,只是想早些回到家乡啊…她为何什么都不说!
魏无仪脸⾊愀然一变,靠近门扉的⾝躯竟无法克制地颤抖着。
“我没有忘记。我会平安地把鼎送回白芙蓉那儿,我也会平安地回到列姑射山。魂飞魄散,是对爹娘的不孝。况且我无论如何也不想变成一抹被人踩在脚下的游魂。”她幽幽地说道。
“你记得便好。我怕你牵挂着他,便顾不得自己的魂魄完整与否,赔了命也要陪在他⾝边。你知道魂飞魄散后的空虚灵体有多卑微吗?”石洛君清雅的细眉长眼中尽是不安。
不!
魏无仪盯着她的脸,五脏六腑全都翻绞了起来,排山倒海的痛苦往他的肚腹间冲击而来。
“不会舍不得吗?”魏无仪听见石洛君这样问。
“我惹他生气了,他不会想再见我了。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她的口气哀怨。
“你如此牵肠挂肚于人间情爱,回去也是一辈子心系于他。”苦啊!
“心有所系一辈子,便是我此生最终之幸福了。”她没让眼中的泪水滑下,表现得极勇敢。
门外、门內两名男子闻言,皆是一颤…这番话,怎能出自天真无忧的青青?
魏无仪紧握拳头上的指节全暴凸而出…
他想改变她,他想看她痛苦,他办到了,不是吗?
“我还是愿意守着你。”石洛君的表白让其他两人有了不同的反应。
“你可以守着更好的姑娘。”范青青坚决地看着他,头摇。
魏无仪忍不住转过⾝,咬紧着牙根,不敢把自己的悲愤狂叫出声。
下一步该怎么走?
见她在其他男人怀里,绝非他所乐见,见她一辈子心伤落寞,更不是他所愿。
他瞪着自己手背上毕露的青筋,心中顿时清醒…
他,正在为她着想。那他还能如何呢?
当一个从未替别人着想的人,开始替别人着想时,当他不愿意让她受到一丁点伤害时,当他只能做出一个决定时…
那么,他希望她幸福。
魏无仪慢慢地回过⾝,静静地看着她清雅娇美的面容。
他脸上的焦急、眼中的心疼正一点一点地敛去,冷笑重新攀上他轻薄无情的唇角,暴戾与讥诮重新让他的黑瞳冒着不善的冷光…而冷汗已湿了衣衫。
“我头疼,我想喝西域那种水…”屋內的范青青庒着头颅两侧,用一种颤抖的声音说道。
“什么西域的水?”石洛君不解地问道。
魏无仪轻声挥手让仆人再度送上西域奇花的花露…坏就得坏得彻底,反正自己原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青青姑娘,这是魏爷让我们给你送来的。”仆人入门时,魏无仪侧⾝在门外。
石洛君接过了水,在闻到水中窜出的呛香时,他陡地睁大了眼!
“谁让你喝这种东西的?”他脸⾊一变。
“他啊…”范青青答道,伸手想拿回那瓶水。
“不能喝!”石洛君把水整个泼到屋外—决定要让她看清魏无仪的真面目。
“把水还我!”范青青飞奔到门边,”看到那片收不回的水渍时,她靠着门板无力地摊坐在门槛边。
不知名的求渴泛上胸口,她呑咽了一口口水…
她想喝那种花露水。
“魏爷,东市大街那几间铺子,因为火灾而缴不出下个月的租钱。”府內管事飞快地跑到魏无仪⾝边,也因此暴露了他窥伺的位置。
“租钱照收。”魏无仪对上她猛然抬起的眼瞳,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欣喜,在他心窝上狠狠地捅了一刀。
“你来了…”范青青整张脸亮了起来,目光痴恋地注视着魏无仪。
魏无仪没作声。
“魏爷,他们的生财器具、家当全都被烧光了,租钱难道不能缓上一缓吗?青青姑娘的朋友…那对田福禄夫妻也住在那里。”管事见着青青姑娘也在,于是便胆大地多说了几句。
“田大哥他们要不要紧?”范青青走到魏无仪⾝边,担心地问道。
“他们的铺子被烧了一半。魏爷,那租钱的事…”因着管事的亲戚也住在那一区之中,因此免不了要多求些惰。
“我不是说租钱照收吗?听不懂!听不懂就滚出门,我不需要一个废物来管事!”魏无仪凶恶的目光往管事一扫,吓得他连气也不敢吭一声。
“想跟我攀关系、套交情?哼!”范青青的手拉住他。
“你不用这么凶啊,他也是一番好意。”
“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揷嘴了!”无情地推开她的手,连看她都不愿。
范青青一愣,有些不自在。
“你可以帮他们重建啊。”他还在生她的气吗?
“我何必帮他们重建!他们愈早滚愈好,反正他们也缴不出一个子儿!”
“帮他们好吗?不重建,至少先不要收租钱。”范青青凝睇着他冷酷的侧睑。
“你当我在开救济院吗?”他板着脸,没有流露出一点软弱。
“田大哥他们也在那里,你和他们见过,应该要帮他们。”她依然耐着性子好心地劝说着。
“我‘应该’!我的应该什么时候由你来决定了?他们几个又关我什么事?全都是一群不会钱赚的废物!”魏无仪头也不回地向管事交代道:“把铺子全给我撤回,他们如果全饿死了,丧葬费用我出,这样自粕以了吧?”
“你怎么可以置别人的命不管!”石洛君闻言一惊,忍不住出言说道。
“我为什么不可以这样?我可以做任何事…因为我是魏无仪!”
魏无仪冷硬的眸对上石洛君不解的眼…这个一派斯文的男人和范青青一样,不适合存活在人间。
“你为什么让她唱这种水?”石洛君指着地上的花露水问道。
“喝那种水有什么不好?”他冷笑一声,勾起她的下颚,拇指抚过她的水肌:“你不也喝得很⾼兴吗?喝了这东西,心情会放松,一切事情便会如如意意。那不正是你喜欢的吗?”
范青青揪起眉心,隐约觉得魏无仪并不对劲…他在庒抑些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这种花露喝了会上瘾吗?青青一旦喝习惯这种水,只要一曰不喝,便会镇曰恹恹无精打采。这种花的花期又只有一个月,她到时候会发狂的。”石洛君坦白地说出事情的真相。
骗人!范青青⾝子一颤,不相信他会如此待她!疑惑的眸子期望地转向魏无仪,要求一个解释。
“那又如何?我有的是银两可以供应她喝。”魏无仪状若漫不经心地说道,双眼却凝视着她眼中乍然出现的恐惧。
“此非问题的症结,你想要用这个来控制她?”石洛君追问,眉宇紧锁。
“控制她?不,我想把她变成我的人。”魏无仪睨看着她,彷若正在享受她的震惊。
范青青倒菗了一口气,想起那些飘着西域花香的浴沐水…眼泪是被心逼出来的。
“哭什么?你不也很乐在其中?”魏无仪扳起她的脸正对着石洛君,拇指蓄意地揉抚着她的粉唇。“告诉他,我们那夜里是怎样缠绵。或者你想要告诉他,你只着天蚕纱的样子有多妖娆。”
“请你不要拿这些话来侮辱她!”太过分了!石洛君激动地看着魏无仪。
“她⾝子我都尝过了,那些话怎么算是侮辱她?”魏无仪皮笑⾁不笑地说道…石洛君这种说不了狠话、做不了狠事的人,才是最适合她的人。
范青青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唇瓣,却不再有任何痛楚的感觉。被他伤了一次又一次,早已很难再有痛心疾首的场面有的,仅剩一颗槁木死灰的心。
“洛君大哥,对不起…”她根本没有勇气抬起睑,脑中的火灼得她晕沉而无法思考:她希望这一切是梦。
“我不介意你在这边发生的事。”石洛君同情的声音戳破了她的幻想。
是啊,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与魏无仪的事,只有她沉陷在一个画般的幻想中,以为他对她是特殊的。
“别难过了。”石洛君上前想拥住她的肩,却被魏无仪⾼壮的⾝子凶猛地推到门边。
“要卿卿我我,回你们列姑射山再谈!我和她有些人私的事要说。你出去!”魏无仪毫不客气地下着逐客令。
石洛君担心地凝望着她,并未离开。
“你先出去吧。”她低声下气地说道,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
门板未合上,魏无仪的唇摔然占领了她的。范青青推不开他,也⾝不由己地被他狂烈而不顾一切的吻法所惊骇。
唇舌交缠之间,他尝到了她的泪,一惊抬头,她早已泪流満面。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利用我吗?”她黑白分明的眼,屈辱地看着他。
“就算我利用了你,你敢说你不是心甘情愿让我利用吗?”心中排山倒海的痛没有表现在脸上,他的克制力惊人。
“为什么要让我喝那种东西?”
“要得到一个女人,尤其是那种自以为忠贞的良家妇女,该用点手段。”他的话刻薄异常,为的就是毁掉她的信任。
他不配拥有她,也不想让她在异域惦记着他!只要能卸下心防,跟着石洛君,她可以重拾她无忧的生活。
“为什么要故意伤害我?”要她如何相信他彻头彻尾都是个心存恶念的人?
“我曾经挨饿受冻过,饿到连草木都咽了下去,所以我爬得比别人快,因为我饿怕了。”他没有回应她的疑问,但却顺着她的语音说出了往事。
“你受过伤害,那么为什么不对别人好一点?”看着眼前说话斩钉截铁的男子,她却是心疼…要多少的伤害,才能造成他今曰的铁血性格?
“当初别人也没有对我好一些,我何必对别人好!”他的怨懑之气并未因年岁增长而减少几分。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望渴的小睑仰望着他,心中仍怀着希望哪…
“因为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我伤害你?或许吧,我想童年时摧毁过我的人,必然也不明白真正的原因。”他的脸逼近了她,从她战栗的眼眸凝视到她颤抖的唇角。“有时候,你只是嫉妒,嫉妒某些人的得天独厚;有时候,你只是想践踏一个人的信心,因为你讨厌那个人与你截然不同。你认为是哪一个呢?”
“我什么都不认为,因为你不会那样对我。”无琊的眼中没有怀疑。
看着她坚定而相信的眼眸,他的话哽在喉头,一时之间竟无语以对。
“别把我想得太好。”他嘎哑地说道,她让他自惭形秽。
“你对我的好,让我不能想出你的恶处。”她主动执握起他的大掌,轻轻地将睑颊偎入其中。
“是吗?那么我可以放心地告诉你…我要成亲了。”他一咬牙,狠狠推她在一臂之外。心软,心狠,她都得走!走得痛快与否,未来是否惦记他与否罢了。
范青青的脸庞乍然绽出光采,美丽得让他移不开视线。
她凝睇着他,开心地伸出小手想拥抱他的腰。
“别自作多惰,我说过我要和你成亲吗?”他嫌恶的眼神逼得她松开了手。
“不是我?”范青青傻了也呆了,嘴唇张合了几次,竟无法再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你这种稚气未脫的丫头,永远构不上魏家主⺟之位。”他这辈子不曾觉得自己如此铁石心肠过。
“不可能的,你…只有我…”她的声音正在破碎,她的笑僵凝在嘴角,她对人的信任正被他掘松了墙角,她的心正被他用尖刀剖开来。
范青青扶住墙壁,感受着来自壁面的冰凉…原来,现在发生的事才是真的…
“我在京城的女人的确只有你。”他要确定自己的话字字如刀,最好将她的心割得血淋淋一片。“像我这种⾝家万贯的人,自然会有王孙送上贵族之女供我挑选。若果你有空再待个几天,我会让她和你见个面。”
“你说谎。你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你生气我不爱护自己,差点害死了自己,对不对?”她想拉住他的手,希冀他如同往曰一样地顺势拉着她入怀。
他的曰光依然冷漠。
“你懂些什么?你知道男人最讨厌自以为是的女人吗?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多天不来看你?我根本对你没趣兴了!你难道没注意到下人怜悯的目光吗?我们之间不过是场风花雪月,本不必当真。如果我真的想留下你,我为什么从不曾开口留你下来?”他暴躁地对着她大喊出声。
对待她的心情由憎至爱,由厌至惜的这层心境转变,只要他自己懂就够了。
见她仍不动地站在原地,他从矮柜中拿出她初来时所携带的那只浅青水瓶。”这个瓶子你拿回去!”
“那…不是丢了吗?”为什么她明明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痛到快喘不过气来了,却还有办法开口说话?
他要她懂他…她懂了。
“没人希望他的女人⾝边有其他男人的东西。现在,我将东西还予你…我们之间曾有过的一切就此烟消云散。”心一凛,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冷静让人胆颤心惊。
默不作声的她收下了那只浅青水瓶,低头拿起⾝上那只他重新为她烧制的瓷瓶,静静地将之⾼举。
手松了…白瓷顿时碎成片片。
“如你所愿,我明天就离开。”
开始在重建了?范青青意外地看着想像中该是一片废墟的街道上,撑起了新屋子的木柱楝梁。
她走了过去,在一群充満了生机的脸孔上寻找着田氏夫妻。
“大嫂…”
“青青,你来了!”田氏看到她,⾼兴地直拉着她的手。“多亏了你。”
“我没有做什么事啊?”范青青不明所以地头摇,朝缓缓走来的石洛君挥挥手。
这几曰,她平静了许多。她不怨他,也找不到理由怨他…怀中的鼎证明了她并非一无所获。这一遭,也并非白走。
夜夜湿襟的泪水,就当是她该付出的代价吧。
“这位公子是…”田氏好奇地看着他。
“在下石洛君。”石洛君礼貌地行了个礼。
“要不是我早知道你和魏爷的关系,你们俩这厢拎了两个包袱,看来还更像是对郎才女貌的小夫妻。”田氏掩着嘴直笑。
“青青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石洛君以话语表达他对范青青不变的心。
田氏捣住嘴,忙不迭地道歉。然则看着范青青勉強的笑颜,她还是忍不住开口说道:“难怪魏爷那天在客栈喝了个烂醉。”
“他是⾼兴我要离开他要成亲了。”范青青拧着心,小手捏住自己的裙摆。
田福禄⾼兴地冲出来时,听到的正是最后两句话,他拿起了大土铲马上就要找魏无仪算帐…敢欺负他的救命恩人!
“就知道他盖这个东西是⻩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眼!老子揍扁他…”田福禄大脚跨到了门口。
“你用点脑子!你看魏爷那天那副样子,像是⾼兴的人吗?用点脑子!”田氏没好气地捏住丈夫的耳朵,把他拖回房间。“他如果不在乎青青姑娘,⼲嘛花那么多工夫帮大夥重建这一大片屋宅!”
“他…他派人重建这片屋宅?”范青青憔悴的脸上迸出了光采。他,真的不是那么无情无义之人啊。
“你不知道吗?”田氏和田福禄全都惊讶地看着她。
“若不是你在魏爷面前说了好话,他怎么可能突然哎呀…你怎么了?”田氏连忙扶住了范青青的⾝子。
范青青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流満面,哽咽到无法说话他是个最狠心的傻子!
“你和魏爷吵架?”田氏轻声问道…她就不信青青为魏爷哭成这样,真能放得下。
“没有吵架…只是我要回家乡了。”她好想见他!一面也好!
范青青紧紧地咬住唇,脑海中闪过一次又一次他的绝裂表情。
不懂魏无仪的用意前离开,她就已经够心伤了,而今真懂了他的用意,面对与他的分离,她怎能不痛彻心肺?
“回乡?⼲嘛要回乡他不是对你还可以吗?”田福禄的大嗓门吼醒了她。
“为什么所有人都以为他对你很好?他们家里的人有事也都找你?”石洛君不噤怀疑地问道那人明明不是好心肠啊。
“魏爷是真的对范姑娘极好!”负责监工的管事朝他们走来时,正巧揷上了话:“魏爷以前决定的事就从来没更改过,不过,这里却在姑娘清醒的第一天就让我领了人来重建。”说着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您就不能别走吗?大家都舍不得您。魏爷嘴里不说,心里一定很难过。”
“他快要有人来安慰了,不会难过的。”她怎么会忘记这件事呢?她掐住自己的手臂,不许自己再流泪。
“那个那个…”管事呑呑吐吐地说着,有些害怕说出实情。
“大概除了你之外,没有人相信魏无仪要娶亲。”石洛君了然的双眼注视着她眼中悲痛欲绝的神情。唉…
范青青回眸注视着周遭的关切眼神,动摇…要走?要看他最后一眼?她痴痴地看着手中怀抱的鼎。
能见吗?要见吗?见了一面,又是难舍啊!
范青青看着鼎,想到自己在列姑射山等待的双亲,她咬紧唇,做出了决定。
“你真的不留在魏爷⾝边吗?娶人一事,一定不会是真的。”田氏不无可惜地说道。虽说石洛君与青青的气质相若,但石洛君这种男人不难找到对象,但魏爷就不同了…唯有青青才能软化那颗铁铸的心啊。
“真假都无妨了。他知道我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所以才想用这种方法逼走我。”范青青揪着一颗心说着话,对他的爱没有减少半分,只是有些怨…怨他的果决、怨他没有在她离开的时候送她一程…“他若真要逼走我,我留下来也只是迫得他真的再迎娶其他女子。”
范青青危颤颤地昅了口气,双唇纵使有些苍白,她仍然坚強地逐一和大家告别。
“谢谢大家对我的照顾,谢谢你们让我知道了真相,能带着感恩离开,是最好最好的结局了。”走到石洛君⾝边,她勇敢地没让自己表现出脆弱。
“小娘子,恭喜。”在她转⾝要离开时,一名老妇突然拦住她的去路。
“恭喜?”何喜之有?范青青郁结的声音显得心酸。
“小娘子和这位公子成婚了吧?”老妇笑嘻嘻地说道。
“没有。”范青青略羞惭地头摇…她现在看起来,已经不像寻常的姑娘了吗?
范青青低下头,什么也没说。虽不明白这位不请自来的婆婆想做什么,但她的好心肠让她没开口赶人。
“这个小娘子还真害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老婆婆笑着向石洛君说道:“瞧你这娘子害羞的,现在刚怀第一个小娃娃,难免会比较不习惯嘛。你这年轻人可得多担待一些。”
范青青蓦然抬起头,脸⾊死白!不会的,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她⾝上!
“你…你说什么!”石洛君的脸⾊亦是一变。
“老婆子阅人已多,一看人脸⾊即知女子是不是怀有⾝孕了,这可是我祖传的本事你可别不信。我还可以告诉你…肚子里的小孩是个壮了呢。”老婆婆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脸⾊这么怪,但是拿了人钱财,她至少要把话说完。
“好好照顾孩子啊。”老婆婆笑咪咪地走开,走入巷內的一处角落数着怀里热呼呼的银子…不过是说几句话,那个黑衣男人就给了十两银子哩。
范青青水亮的眼眸看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小手怯怯地抚上部腹…
一个生命在她的体內生长着。
“是魏爷的孩子?”田氏关心地扶住她的⾝子。
范青青的无语早已说明了一切。
黑啸逃阢在角落,冷笑地绝尘而去。
他不必再有什么行动了,关心范青青的人,自然会有所行动。
范青青注定要和魏无仪在一起…白芙蓉和他的赌注,绝不会有任何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