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要以为你是新来的,就可以用一句没经验打发掉,幸好这次要你整理的只是会议纪录,如果是契约书,少一个零都会让你卷铺盖走路!你连最基本的打字都有问题,真不知道公司当初怎么会录用你!”
行经茶⽔间,吕若玲听见里头飘出的声音及內容,脚跟一转,便看见颈子微缩、正对另一个人唯唯诺诺应声的背影。
“对、对不起…”细如蚊蚋的嗓音几乎是带着哭声而出。“我我我马上重打,再一下下就好。”
“不必了,等你做完,公司也完了!你确定你真的受过秘书训练?我看倒茶小妹还比较适合你。”
“田藌,只是会议纪录而已,我想公司不至于那么脆弱。”她就是接她在秘书室空缺的新进人员吗?吕若玲好奇地多看了委靡不振的年轻女子一眼。
好像某人…脑中寻找悉的轮廓。
有个人也是这样,总带着不安的表情,与人怯懦应对…
“这是秘书室的事,我教她是天经地义!”田藌⾼傲的回应。
“新人就是要好好教不是吗?我们刚进来的时候不也是这个样子?”
再多看几眼…是了!她想到了!
聂骉!是了,就是他!这样怯怯懦懦、没自信的模样,简直像极了!
不料,田藌回她的眼神更形冷淡,说出的话疏离冷漠“你已经⾼升总经理秘书,秘书室的事与你无关。”在争夺总经理秘书职位大战中落败,田藌想到就恨。
“大家都是同事,怎么会与我无关?听说向姐要退休,公司有意直接从秘书室找人接向姐的位子…”
“你得到总经理秘书的位子还不満⾜,现在又想回秘书室跟大家抢位?吕若玲,你真以为自己那么有本事,要什么就有什么?”田藌气得牙庠庠的。
“这个工作是靠我自己的能力才得到的,你有意见吗?”
“谁知道你是真有实力还是走边门。”田藌冷冷一哼。
吕若玲杏眸眯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谁晓得你是用什么手段让总经理调你到他⾝边。哼,我不像你,不会为了升迁出卖自己。”
“田藌,嘴巴放乾净一点。”她神⾊霾。
“如果不是真的,你会怕人说?”田藌斜眼睐她“我想我应该找个时间跟你请教一下,如何用姿⾊让自己往上爬…”
啪!一耳光回敬她。
“我不想再听你那些话脏了我的耳朵,田藌。”虽然早知道田藌的个不好,但吕若玲没想过会差劲到这种地步。“很抱歉用这种方式打断你的话,可是不这样,我不知道怎么让自己气消。我这人脾气很大的,你再说下去,当心我拿刀把你砍上个十段八段,再用绞⾁机慢慢绞成碎⾁,做成⾁包子…喂狗!”仿自黎忘恩的森冷表情,让这番话气势十⾜。
田藌引以为傲的长腿颤巍巍的,抖个下停“你!你你你…”“真想等我拿刀来?”
“你、你给找记住!”她撂下狠话。
“在你离开茶⽔间之前我就会忘记,不送。”
离去前,田藌不甘心地回头扔下挑衅话语“柳忍冬,如果你想靠姿⾊往上爬,她就是最好的老师,不必舍近求远…”
“比方说找你拜师学艺?当负面教材吗?”吕若玲摩拳擦掌走向她。“田藌,你应该知道我手劲満大的,嗯?”
“你得意也只有这时候了!自动送上门的女人最无味,过不了多久,总经理就会对你倒尽胃口…”
“届时你就可以补位了,不是吗?”吕若玲笑脸向她。“我会记得送花篮向你致意的。记住,别再仗着自己的资历欺负新人,再怎么资深,也别忘了我早你两个月进公司,欺负新人的事还轮不到你来做。”
向气得狰狞的⺟夜叉脸挥手致意。
“不送。”
…
柳忍冬怯怯地走近⾼挑女子。
“谢、谢谢你,若玲姐。”
“你知道我?”吕若玲有些惊讶。
“在秘书室听了些关于你的事。”
“是吗?因为田藌?”当着她的面都敢这么说了,背后会有多难听,可想而知。“我还以为我们的情不会被这种小事影响,结果,真的印证了职场无情这句话?”
“我想不至于,何姐和向姐就什么都没说,她们很欣赏你。”
“你的意思是…秘书室除了你跟芳芳、向姐,包括田藌还有其他六个人都是蜚语流言的始作俑者?”
“呃?这、这个找、那个…”她涨红脸,老实承认。“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
“这点事还在我的预料范围之內,我不意外〈,你不是来泡茶的吗?”
差点忘了!“对!向姐是茉莉绿茶、何姐是乌笼茶…还有田姐的咖啡半匙糖、一颗油球…”
“你真的只想当倒茶小妹?”她眉一挑。
“我只是顺便…”柳忍冬怯怯回应。
“这种事不能顺便。向姐跟芳芳要你帮她们倒茶⽔?”
“不不,我只是顺便…”
“那只有田藌仗势欺人,命令你帮她倒咖啡?”
好、好厉害。柳忍冬愣愣看她。“我什么都还没说…”
“你说了很多,只是你不知道而已。”吕若玲忍不住抬手摸摸她发顶。“专业秘书第一课:留心客户所说的每句话,能让你了解对方的个、行事作风,而多一分了解就少一点得罪对方的可能。”
柳忍冬谨慎其事地记在心里,小嘴默念。“我记下了,谢谢。”
还很青涩哪,所有表情都写在脸上。“你叫柳忍冬?”
“是的。”
“为什么想当秘书?”她问。
“嗯…一种幢憬,秘书这个职业让人联想到自信、⼲练,我想变得更灵活—些,不管是在哪方面,我都有点笨拙…”说着说着,柳忍冬又丧气地垂下头。
“想要有自信,就必须先把这种想法丢掉。”真的好像聂骉,这份悉感令她投以微笑。“我有个朋友跟你很像,对自己完全没有自信。”
“呃,是、是吗?”好尴尬的像法。
“其实他很有本事,不管多么破旧的电子产品到他手上,都会被修得像新的一样。偏偏他总是一副怯懦的样子,反而让人看了好生气。”
说到这儿,她想起自从那天他帮她送文件到公司后,两人就没见过面了,
怎么回事?难道他又生病了?吕若玲心想,担心那个不懂得怎么照顾自己的男人。
柳忍冬的声音在她遥想时飘了过来“我懂,我也常惹人生气,唉…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听以才想从秘书工作中学到从容和自信…”
“今年刚从大学毕业?”
“咦?”柳忍冬眼中迸出光芒。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好神!
“听你的口气猜的。”那崇拜的目光闪亮得让吕若玲发笑。聂骉也常这样看着她,尤其在她煮面招呼他的时候,让她很行成就感。
“对工作充満憧憬是社俞新鲜人才有的特征。不是吓唬你:很快的,你会发现在工作中的挫折多过奖励、无奈多过欣喜,工作不会教你什么,只会费尽心力想挖空你的本事。
“充实自己比从工作中学习来得更有助益,能被公司录取已算是肯定你的本事,按下来必须靠你自己…是要—直当个被人欺的小可怜,还是摇⾝一变为⼲练秘书,全看你自己。但是,我觉得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因为有你们这样的人,世界才比较可爱?”
“可、可爱?我们?”柳忍冬又害羞又惑。
“你跟他。”她简单解释。
“他?若玲姐的男朋友?”
愣了下,她头摇。“他只是我一个朋友。对了,如果你还是要充当倒茶小妹,最左边那台Espresso咖啡机坏了,不要用。”
“可是我这几天用都好好的啊,很好用呢。”
“是吗?”她走过去,试了开关。“总务室派人修好了?找还以为他们决定拨款买一台新的。”
“可是这台Espresso咖啡机是义大利原装进口,內置两个气闸、外壳由手工打造、设计新颖,少说世要四十几万,买新的似乎太划不来了。”
“我们顶头上司是个咖啡,花这点钱对他来说本不算什么,不过,你对咖啡倒了解的。”
“嗯。”柳忍冬小脸莫名地又红了起来。“我有个朋友经营咖啡馆,他说这种机型不小心弄坏,只能寄回义大利原厂修理。”
“那就是总务室维修组找到会修的人了。”她说。
脑海中又浮现—张戴着黑框眼镜、总让人看不见长相的脸。
至于为何最近经常想起他…
吕若玲并没有太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
“聂骉,你真的什么都会修理。”女同事甲凑近坐正电脑萤幕前的聂骉,娇声在他耳畔道,
说话就说话,⼲嘛靠这么近?⽩杨瞪着只差没坐在聂骉褪上的女同事甲暗想。
还有围在另一边的乙丙,没事做吗?全围在聂⾝边打转。
退到浓郁香⽔围起的人墙外,⽩杨直叹。
专心作键盘的聂骉,庒儿没注意到自己⾝陷温柔乡,前后左右被四名女职员团团包围,无逃生之路。
“好了。”忙和一阵,重新开机确定无误后,聂骉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陷女囵圄。
为什么这样看他?“还有什么东西坏掉没修吗?”
“下班后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女同事乙率先邀约。“你应该不只是个维修技工吧?”连公司电脑工程师都找不出⽑病的电脑,在他手里两三下就回复正常、救回资料,可见这人不简单。
他推推眼镜。“我是临时工。”老实得很。“负责修⽔电。”只是刚刚经过这里,看见一群人围在电脑前抓头惨叫,忍不住好奇地凑过来,一时技庠才动手帮忙而已。
他的工作其实只是修⽔电还有影印机,最多最多就是刚来上班时,手庠地修好一台很别致的咖啡机。
嗯嗯…光是那手工的外壳就让他注目许久,非常欣赏。
“骗人!你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维修临时工!哦…其实你是总公司派来的专员,故意掩饰⾝分,以便从旁观察我们的工作情形对不?”女同事丙异想天开。
“我只是临时工。”不善解释,他简短说道:“只做一个半月。”
来到“冠伦贸易”已经好些时候了,却连一次也没看见吕若玲。
见了她,会不知所措;见不到她,会让想念蚀慌脑袋…唉,怎样都不好受。
“嘿,你还没回答我呢。”女同事乙拨动长发,轻笑问道:“晚上一起上吃饭?”
牵怯笑,在聂骉眼里,唯一会让他心的只有吕若玲。
其余的,都是他叫不出名字的陌生人,不放在心上的、
因为不在乎,是以没有患得患失的紧张感,即便是拒绝,也表现得十分镇定,只是仍稍嫌不常与人接触的生涩。“不用了,谢谢。”
“加上我们两个作陪,营业部三大美女与你同桌吃饭,是你的荣幸欸!”
美女?他推正眼镜仔细瞧,然后静静头摇。
嘈杂的女人谈声凝在空气中。“你头摇是什么意思?”
“还有更美的。”黎、雨朵、若玲、曼曼,甚至是⽩杨都比她们更美。“我见过更美的。”这是实话。
女人最忌这类的话,在场女将莫不擦重哼“给你脸不要脸,算了算了!不要拉倒。走开走开!不要占着我的位子不放,我很忙,有很多工作等着做,不像你只是个维修工,走开!”前后态度有若云泥之差。
聂骉也不以为意,好脾气地退出营业部。
⽩杨不服气地飘了过来。
“什么嘛!罢开始还以为你是微服出巡的谁谁谁、马庇直拍的,现在又变了一副嘴脸。聂,你们这时代的人就这么不讲情面吗?好歹你也帮了她们不是?”
聂骉笑笑地回应。
“脾气再好,也不能这样让人瞧扁,总要给对方一些教训。”⽩杨握拳,义愤填膺。
“你别生气,我不在乎。”按照工作行程表,他朝下一站影印室前进。“一时情绪化的意气之争并没有意义,生气又如何?不生气又怎样?改变不了旁人对我的观感不⾜?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生气?”
“吃了饭之后,过几个小时还是会觉得饿,既然吃也饿、不吃也饿,你又为什么要天天照三餐吃饭?”歪理人人会掰,各有巧妙不同。
“呃…这是两码子事,不能混为一谈。吃饭是为维持生命,但生气…你知道吗?人只要一生气,会刺不好的素分泌,进而扼杀脑细胞,据科学家最保守的估计,平均生气一次就会导致数万个脑细胞死亡,虽然脑细胞会再生,但再生的速度如果比不上脑细胞死亡的速度,还是会变笨…”
“聂…”饶了她吧!“我只是个⽩杨树精,请别拿现代科学来腾折我好吗?”
来这里已经好些天了,她连见到转世冤家的机会都没有,这事想来就已够她沮丧了,现下聂骉又净拿她不懂的学问落井下石。
“聂,你不想见若玲吗?”
像她,知道转世后燕观鸿的存在后,心心念念的只是两个字…见他。
偏偏,由于施咒的画轴限制了她不能恣意飘,让她只能跟在聂骉⾝边,离不了太远。
聂骉转进影印室,声音拉回⽩杨的注意力。
“说不想是骗人的。”他叹口气“本来以为事情会像你所说的,在同—个地方可以有更多见面的机会,但却似乎相反。以玄学的观点来看,我跟她或许没有你所谓的缘分。”
“才不…有人来了,我先躲起来。”⽩杨语毕,如烟般飘进蔵在工具箱的书轴里。
两个轻重不一的脚步声踏进影印室,聂骉默默蹲在有问题的影印机前,继续不起眼的修缮工作。
两个男人谈的声音,在十坪大的影印室內分外清晰。
聂骉一开始并不在意,直到“吕若玲”三个字引得他侧耳倾听。
“听说了吗?吕若玲和田藌在茶⽔间吵架的事?”
“公司上下都传说吕若玲之所以调进总经理办公室,是因为走后门。说真的,如果是你,你会选谁当女友?”
“何芳芳不错,就是太冷了点;田藌…腿很漂亮,却⾼傲得像孔雀,以为男人都应该拜倒在她一双长腿下。如果是我,倒觉得刚进公司的柳忍冬不错,我见犹怜的模样很昅引人,你不觉得吗?”
“我个人欣赏吕若玲,有自信的女人最美丽。”
“嘿,她除了自信还有野心哪!內幕消息不都说了,她是靠跟燕总上才坐上总经理秘书这个位子,最近也常见她跟燕总出双⼊对、形影不离,看来是真的走在一块儿了。”
喀!两人都没注意到角落影印机旁的黑影重重顿了一下,发出声响,仍然继续谈。
“我欣赏『见多识广』的女人。要玩当然得跟有经验的玩才过瘾,但不必负责任,大家心照不宣,一切随。”
“果然是随『』呀。”
暧昧不堪的话,终止于男人有默契地互望对方半晌、发出狂妄大笑之际,笑声再一次盖过硬物敲击声。
到了下午,这两位隶属企画部门的男员工,桌上存放有打算送上司最新企画案的电脑,无缘无故当机。
一阵惊慌失措下,赶紧叫来电脑工程师,怎科忙了一下午,却只得到“病毒⼊侵,建议重灌”八字绝命真言。
最糟糕的是…
两人自忖电脑不会出错,都没有备分存档的习惯。
两个月来的努力化为一江舂⽔向东流。
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
嗯…费思量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