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面上飘着各⾊的美丽瓣花,让热气一熏,散出淡淡的香气,使人自然放松精神。
坐在凯列的腿上,靠着他赤裸的胸膛,绯月佣懒的轻合上眼,温热的池水刚好浸过她的肩膀,舒眼得让人想就这样睡去。
“哎,别在这里睡着了,万一水凉了,你会感冒的。”他轻摇她细致的肩膀,顺手为她拉好胸前敞开的衣襟。在他的坚持之下,她只脫掉外衣,仍穿着丝薄的里衣下水;他自己则脫去上衣,下⾝仍穿着整齐。
“我才不会感冒。”绯月动都没动,懒懒的回道。
“是了,我都忘了,你的体温比水温还低得多,怎么会感冒。”他自水中托起她一双白玉般的小手细细瞧着,那几乎只有他的手掌一半大,冰阔的感触虽然已不是第一次触碰,但仍令他好奇不已。“你的⾝体这么冰凉,难道不觉得冷吗?”
“真是傻问题。”她笑了下“你的体温对我来说是这般的⾼,难不成你会觉得热?我的⾝体是父亲用玉石化成的,自然同玉石的温度一样。”有谁听过玉石会感冒的?更何况有众神宠着,她根本是百病不侵。
她口中的父亲,是指大神吧?凯列心忖。
放开她的手,他慢慢收拢散在水中的长发,小心的以指梳开,在水面上漂洗着“我们会在一起吗?如同你那年的承诺?”他轻轻的问,嗓音柔和,心里却有些紧张。
紧张,是因为此刻虽然看着她、触着她,却又怕她下一刻就如雾气般消逝蒸敌。
她之于他,是这么的不同哪。两人的差距就像天与地,她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女,而在她的眼中,他可能只是一时无聊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
但,就算真是这样,也无所谓了。
对他来说,她是自小梦想中的女子,随着年纪的增长,不但没有淡化,反而在十五岁那年初次巧遇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份情感,就算再辛苦、再不可能,也要追逐她的⾝影,无论结果如何…
“你在恐惧什么?你的气有些混乱了。”她抬手贴上他的胸膛,刚好庒着那月痕,掌下強而有力的震动让她觉得新鲜,放开手,改以脸颊轻贴,听着那沉重的心跳鼓动声。
“怕…你会不见。”
“为什么我会不见?”她扬起嘴角,发现他一说话,声音也会伴随着心跳击撞耳膜,很是有趣。
“我担心…没多久你就会发现我的无趣、普通,那时若你要离去,我将再也找不着你。”他将头往后枕着,苦涩的听着她银铃般的笑声。在这世界上,他有权有势,想要什么几乎没有得不到的,但不属于这世界的她,却令自己完全无法掌控。
处于被动地位的无力感,让他深深感到挫败。
绯月收起笑,突然变得沉默。他內心的沉闷几乎全然传达到了她的心中,那种说不出的依恋和无力感是她所无法理解的。
这感情是因她而来的吗?但是,为什么?
她摇头摇“我不能理解你的感情。”那是她不曾触及的部分。
“没关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了。你说过,时间对你来说没有意义,这意思是你不会老,是吗?那何不用我这段生命来陪你游历世界?几十年的时间对你恒久的生命来说只是一刹那,但是对我来说却很宝贵,尤其是⾝边有你的陪伴。相信我,你不会吃亏的,因为我比你熟悉这个世界,更知道哪边好玩,绝对能当个称职的向导。绯月…”他诱哄着,嗓音轻柔,似要迷惑她点头。
听着他的话,绯月心里有种说不出口的异样感觉…酸酸的,又有些苦涩,觉得好奇怪,伹她不愿多想。趁他不注意时,双手猛然往水面一拍,打破了这沈窒的奇异氛围,同时也溅了两人満头満脸的水花。
她调皮的大笑出声,教他哭笑不得。
“别玩了,上去吧。”
拉起她,小心的将她抱上池畔,凯列左右张望,却找不到⼲净的布巾来帮她擦⼲⾝子。
“希洛,靠近一点。”她朝他招招手。
他不明所以的照做,任由她抱紧自己的腰,突地一阵热气从她⾝上窜出,还来不及感觉到烫,全⾝上下已被烘⼲。
凯列呆呆的瞪着重新恢复⼲慡的裤子。
“看,这样很方便吧?好了,你可以帮我穿服衣了。”她放开他,自然的朝他举起手。
他忍不住低声咕哝“是啊,还真是方便。”他一直以为,魔法是用来济世救人的,至少⺟后打小是这么告诉他的,因为使用魔法会消耗生命能量,但是,她竟然施魔法来烘⼲衣物?
不过,她的生命是永恒无限的,的确是能让她这样“浪费”没错。
“快,我手好酸。”她不客气的催促。
凯列只得拾起衣物,认命的为她穿上。她的上衣两肩各有一整排丝带,他费了好些时间才全数打上蝴蝶结;接着是紫纱裙,刚刚帮她褪下时,才知道原来这裙子是由好几片紫纱重叠成的,彼此之间并未缝合。他先拿起一片紫纱,将上头同⾊系的缎带系在她腰间,接着再重叠系上一片、再一片…直到要系上最后一片紫纱时,却被她伸手挡了下来。
“外头有人在走动,帮我把纱巾覆在发上吧。”
他依言将紫纱覆在她头上,掩去清丽的面容和火红的秀发,让她不再那么引人注目。
“真是复杂的服衣,也难怪你不会穿。”就连他这视力正常的人都穿得満头大汗了,更何况是目不能视的她呢。
绯月耸耸肩表示“这是我义⺟的喜好,她认为女孩子就该穿漂亮且独特的服衣。”月神一向乐于妆扮她。
“是很漂亮。你知道吗,这服衣的颜⾊就跟你的眼睛一样美丽。”他赞赏的执起她的手背轻轻一吻“美丽的公主,请容我带你参观宮里的景致。”虽然外面天⾊有点晚了,不过对她来说应该没有影响,毕竟她是用感觉在“看。”
她嘻嘻一笑,将手伸进他弯起的臂弯中。“这是你的荣幸。”
他爱怜的看着她。
“是的,是我莫大的荣幸。”
…
当凯列扶着绯月走进花园时,一旁经过的侍卫和忙禄的女宮们,都不由得停下脚步看着他们。
许多惊艳的目光停驻在绯月⾝上,虽然她以紫纱覆面,但不甚清悉的容貌反而更增添了一股神秘感,尤其一向对女子态度生疏的凯列皇子,竟然这么温柔的搀扶着她,想来她的⾝分必定十分重要了。
她会是哪国的公主呢?皇子对她可有意思?众人不约而同的在心中猜测着。
走过花园,经过几道长廊,凯列带着绯月来到平曰用餐的饭厅。
“你饿吗…呃,你吃东西的吗?”站在饭厅门口,他不太确定的问。
她睨他一眼“当然吃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怪物吗?虽然我吃的东西跟你们不太一样,不过,我对你们的食物很有趣兴呢,你可要好好招待我唷。”
他挑眉,唇角勾起一个自信満満的笑容。
“那当然,我们皇室的厨子是全奥申陆大最好的。”
才踏入饭厅,一个慈祥的嗓音随即响起…
“啊,希洛,怎么这么慢?我们正等你一块用餐呢。”薇席雅笑唤着儿子,她坐在她的丈夫、也就是国王利波斯⾝边。
圆形大餐桌旁还设有一个位子,是属于凯列的。
原本在正式的礼仪中,餐桌应该是长形的,且男女主人必须分坐在遥远的两头,其他亲族则依辈分⾼低及男女之别分边坐。但薇席雅才不管这么多,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本来就是应该的,至于那些皇亲国戚根本就不必理会,她才不想每次吃饭时,还要耗费精神展现气质给外人看。因此,在丈夫的首肯下,她要人找来一张大圆桌,一到用餐时间,便和丈夫、儿子三个人“躲”起来吃,充分享受属于一家人的相处时间。
“不帮我们介绍一下你的朋友?”利波斯好奇的看着儿子小心搀扶的女子。从没见过儿子对哪个女孩这么温柔体贴,不噤让他多看了几眼。
“只是一个朋友,我好不容易才邀她来作客,你们可别把她吓跑了。”凯列牵着绯月来到桌前,让她在自己位子上坐下,然后又传唤侍女多准备一张椅子。
利波斯神秘的朝儿子眨眨眼“女朋友?”
“我也希望是…”凯烈低声咕哝了句,然后向绯月介绍“他们是我的父王及⺟后。”
“国王跟皇后吗?你们好,我是绯月,这阵子要打搅你们了。”清甜的嗓音由紫纱下传出,态度自然,并没有依照礼节向国王、皇后行礼。
利波斯欣赏她落落大方的态度,倒也不介意,只是笑着要凯烈好好照顾她。
薇席雅则好奇的盯着她紫纱下的容颜。
“你不取下头纱吗?”她跟传说中的绯月公主同名呢,就不知长相如何?
凯列急急阻止“⺟后,她不太方便…”⺟后是让精灵养育长大的,难保不会认出绯月的⾝分来。
反倒是绯月觉得无所谓,伸手拉拉他。
“希洛,帮我拿下头纱吧,这样吃饭也方便些。”
听见她亲昵的称呼,利波斯和薇席雅讶异的对看了一眼。连只有父⺟和妻子能唤的名字都跟她说了,还坚持只是朋友?
凯列只得帮她拿下头纱,放下一头曳地长发。
当那火红且美丽的发⾊展现出来时,利波斯和薇席雅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叹声。
薇席雅神⾊怪异的瞪着那特殊的发⾊,视线又移向那冰紫清澈的瞳眸,终于忍不住抓着丈夫的手臂尖叫“喔,我的天,我的大神,她是绯月公主!”急急忙忙的跳下倚子,拎着裙子跑到绯月面前低⾝跪拜。
“绯月公主,很抱歉,刚刚没认出你的⾝分。”薇席雅既奋兴又紧张,体內属于风精灵的血液全在欢腾着。天,她何其有聿,竟能见到仅有少数精灵曾见过的绯月公主,连她⺟亲都未曾见过呢!
“别这样,我不喜欢。”绯月柔声说道,示意凯列扶起薇席雅。“你⾝上有风精灵的气,你是风精灵与人类生下的混血吧?”
“是的,我⺟亲是纯种的风精灵。”她奋兴不已的坐回丈夫⾝边,却发现他正一头雾水的看着自己,只好靠过去偷偷跟他咬耳朵,低声说明绯月的⾝分。
利波斯后知后觉的“啊”了声。
“我以为那只是传说。”好奇的看着绯月,他不像妻子拥有精灵血统,所以无法体会那种难以言喻的震惊感,在他眼里,看到的只是一个发⾊特殊的绝美少女罢了。
绯月笑了下“我无意造成你们的惊讶,希望你们不要介意。”
“他们不会介意的,你别多想。”凯列握了下她的手,却马上遭到⺟后喝斥。
“希洛,别那样对公王,不礼貌!”薇席雅警告的瞪住儿子。在她心中,绯月公主的⾝分非比寻常,不是他们所能亵渎的物件。
凯列只得讪讪的收回手,心里暗忖,要是⺟后知道刚刚他们才一起洗了个“鸳鸯浴”不知会作何表示?
这时,绯月突然顽皮的偷掐了他腿大一下,他吓了一跳的睨她一眼,她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利波斯将两人的小动作看在眼底,觉得颇有趣“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都没听希洛提起?”
“国王,请叫我绯月就好。”她朝面前的两人点了点头,才继续说道:“我下午就来了,和希洛在房里睡了一会儿,刚才一起洗了个澡才过来。”
凯列抚额发出一声呻昑。
他真的被打败了,没想到单纯的她竟然什么都说了!
“希洛!你、你、你怎么可以对公主做这种无礼的事!”薇席雅愤怒的瞪着儿子大吼。凯烈重重叹了口气“⺟后,我郑重向你发誓,我什么都没做,所以…拜托你别用那种看采花贼的不屑眼神看我好吗?”
“希洛你…”该不会有什么⽑病吧?利波斯欲言又止的看着儿子。美人在怀,又岂会无动于衷?
凯烈用力的翻了个白眼“父王,你儿子我全⾝上下‘机能’完好,绝对、一定都能‘用’,你想太多了。”他什么都没做,可不代表不能做!真是太侮辱人了。
“呃,我说错了什么吗?”绯月不解的问,怎么大家表现出来的反应她都不太懂?
“没事的,我回去再解释给你听。”他扯出一个无力的笑,转头合掌向父⺟讨饶“我们先吃饭好吗?”再扯下去,只怕这顿饭要吃到三更半夜了。
薇席雅瞪了儿子一眼,决定暂时放他一马。
利波斯击掌,唤侍女们进来布菜。
没多久,⾊香味俱全的菜肴就摆了満満一大桌。
凯列细心的帮绯月又是布菜,又是舀汤的,还不时贴心的说明入口的菜肴为何,让从未感受到相同关照的利波斯和薇席雅不免有些吃味。
“喂,儿子,绯月公主自己有眼睛看,你是当她瞎了不成?”
利波斯调侃的话才说完,爱妻和儿子凶狠的目光就毫不留情的砍杀过来,薇席雅更是在桌子底下重重踩了他一脚。
“噢…你打算杀夫篡位吗?”脚趾头八成让她给踩成瘀青了。
凯列和薇席雅两人低头猛吃,理都不理他,他只好将疑问的眼神移向绯月⾝上。
“我要喝那种甜甜的水,希洛。”绯月说完,面前的杯子立即被注満了⻩澄澄的果汁,接着被塞到她手上。
她喝了几口,才漾出満足的笑容说:“别让我的眼睛影响到大家的心情,虽然我看不见物品的形体,但并不影响我的生活。对我来说,藉由其他的感觉,一样能取代眼睛的功能。”说着,她准确的将手上的水晶杯轻放到餐盘与餐盘之间的小小空间,而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凯列已是习以为常,薇席雅则是瞠大了眼,瞪着那只杯子。
“啊,我不知道。”利波斯终于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失礼的话。不过,她的行为举止跟一般人并没有什么差别,也难怪他看不出她的缺陷。
绯月摇头摇“别介意,继续吃吧。这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些食物,真的好好吃喔。希洛,再帮我夹那道咸咸的菜;国王,能不能⿇烦将你面前那盘圆圆、又有点甜甜的食物递给我;王后,我也能尝尝你杯里的那种水吗?似乎跟希洛倒给我的不太一样哩。”
听着她可爱的用词,大家全笑开了。
“这是绿子菜,绯月。”
“呵呵,这叫红烧⾁唷,绯月。”
“恐怕不太行唷,绯月。这是酒哩,你没喝过,容易醉的。”
就这样,晚餐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
“绯月…我的女儿…”
“唔…父亲?”
绋月揉揉眼睛,边打着呵欠边爬下大床,脚步有些不稳的走到窗旁,让晕⻩的月光照在⾝上,映出一⾝美丽的光辉。
“到人界的第一天,觉得有趣吗?”
她将脸靠在窗台上,轻轻笑了“比想像中还有趣,见识了一些以往不曾见过的东西,而且,也吃了好多人界的食物。”
“哦?”
“嗯,我还和希洛的父⺟一起用餐呢。原来希洛体內的精灵血统是起源自他祖⺟…但,为什么风精灵能跟人类繁衍出后代呢?父亲?”
“我什么都能为你解答,唯独这个我无法解释,绯月。”
“父亲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吗?”她疑惑的抬起头来,窗外的月亮正隐隐透着红光。
“呵,当然有。你要知道,这世上我唯一不能掌控的,就是生物间彼此所衍生出的情感,那是毫无逻辑可循的…我也许能制止它最初的产生,却无法控制它一旦发生所造成的影响。”
“您是说,因为风精灵跟人类产生了感情,所以才为他孕育了下一代吗?”
“是的。”
“但是,是什么样的感情让她愿意这么做呢?我曾听风儿说起关于阴性体孕怀生子的事,那似乎很痛苦不是吗?我不懂,她为什么愿意为了一个生命力比自己还弱小的异族男子如此牺牲?比起精灵一族,人类的生命既脆弱又短暂,根本无法成为依靠呀。”她不明白的皱起眉。
“虽然我已经看过太多这样的例子,但事实上,我也从未真正理解过这种情感,也许是因为我不曾有过类似的经验吧。”
连父亲也没有过这种经验吗?“那么,产生感情的最初…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知道,但月曾说过,那是因为‘欲’。”
“欲?”指欲望?
“是的,因为本⾝的不満足而产生欲,就会想去求取,不管是对人、事、物,只要经过求取的过程,就容易产生各种情感,无论是正面或是负面的。”
“父亲也会有欲吗?”她好奇的问。
“呵,这所有的一切就是应我的‘想望’而来的呀,那不也是欲的一种?但我只是‘想望’,不曾费过分毫心思…不,有一次,那是在我恒久记忆中唯一费心追求的一个欲念…那就是你啊,我的女儿。也许月说得对,当初为你的这份费心,让我往后都要持续挂念着你了。”
“我喜欢您的挂念,让我安心,让我无虑。”她爱娇的笑着,像依偎在父亲怀中的女儿,就算⾝处狂风暴雨中,依然无惧。
“傻女儿。那么,你也有‘欲’吗?”
听到父亲的反问,她歪头认真想着,甚至微微蹙起两道弯弯的细眉,最后才说:“我想不出来。”她老实回答。
记忆中,似乎她想要什么,那样东西就会为她而存在,一切仿佛是那么的天经地义。她不曾想过,若有一天再也不能像这样予取取求时,会是怎样的情况…因为,这一切对她来说,似乎就是如此理所当然呀。
“也许就如同父亲您所说的吧,我从未费心去求过什么,自然不会对任何事物有特别的欲望。”
“是这样啊…”之后,袍沉默了。
她以为父亲累了,小小声道了句“晚安。”就这样倚在窗台边,脸颊枕着手臂,渐渐沉入梦乡。
直到隔天一早,端着早餐进来的凯列,没在床上看到人,紧张得差点大吼着要侍卫去找人时,才哭笑不得的发现,绯月竟然卷着厚重的窗帘,趴在窗口睡了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