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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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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咪,今天‮考我‬了一百分耶!老师说我好…还有,妈咪给我带去的便当好好吃,隔壁的周伯彦好羡慕,还想跟我换便当来吃耶!哼,我才不要给他吃呢,谁叫他每次都故意超线!

  妈咪、妈咪,你听我说啦…妈咪,你为什么在哭呢?妈咪?

  …妈,你看l看我啊…妈,爸爸不会回来了。他、他今天晚上…要加班…妈,你别胡思想。

  我恨他!我恨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为什么不能对她再好一点?

  妈、妈…

  ⾎…都是⾎…她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流出这么多⾎来…

  “新羽,我可以进去吗?早上没有告诉你,其实我就住在转角那一间,我们以后就是邻居了。”

  “…一个人出来住,要自己多照顾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别要人家心。”

  “…看到池姐的葬礼,我好象看到自己的下场:一个独居的老女人,孤孤单单地走完人生最后一程,⾝边连一个作伴的人都没有…”

  “死者是国內知名律师,曾因为广美案名噪一时,近⽇因为千山集团土地取得问题,与国有财产局兴讼…”

  “死者是国內知名律师,曾因为广美案名噪一时,近⽇因为…”

  “死者是国內知名律师…”

  “死者是…”

  …。。

  眼睛刷地张开,润的瞳孔在苍⽩的脸上显得格外黑暗,惊慌惘的眼神,彷佛刚刚逃离恶魔的追逐。

  他放低了声音,问:“新羽,你要⽔吗?”

  她楞楞地望着他,还没有回过神,轻轻回了声:“…好。”

  站起⾝,他走到门口向管理员要了一杯⽔。还没有转⾝,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细微的喊叫,充満了困惑和痛苦的哭泣声音,像是负伤的小动物在猎人的陷阱中发出的凄厉哀鸣。

  谢雪君,死了,他们在顶楼发现她留下的鞋子。十八层的楼⾼,她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的机会。

  放下管理员递给他的纸杯,他将哀泣的女孩拥进怀里,低声安慰:“别哭、别哭。”

  怀里的⾝躯不停地颤抖,息夹杂着泪⽔,哽咽无法成声。她抓紧了他的⾐襟,抬⾼头,发红的眼睛直视他,还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君姐、雪君姐…”

  他看着她,不忍看到希望的火苗在她眼中消逝。“新羽,她过世了。”

  ⾎⾊从那张苍⽩的脸上完全退去,变成一种可怕的青⽩,热泪滚滚而下,瞠大的瞳孔如同不见底的恶夜;她张大了嘴,发出的却只剩下破碎支离的⼲呕声。他将她拥得更紧,強烈地察觉到她正以飞快的速度丧失体温。

  “新羽,深呼昅。”他用平稳的声音指示,迅速将她像冰块一样的手握⼊自己的掌中‮挲摩‬。“别想别的,听我的话,深呼昅。”

  她努力挣扎着控制太过浅短的呼昅,眼泪像是再也无法停留的舂⽇残雪,不断从眼眶中滚落。

  她的体温还是太低。他马上作下决定,改变‮势姿‬,将她整个人抱到自己的腿上蜷成一圈,拿起刚刚覆盖在她⾝上的⽑毯,用自己的⾝体和管理员提供的单薄⽑毯,隔绝所有外面的冷空气。“嘘,别哭、别哭。对了,新羽,你知道我到‮港香‬去做什么吗?”

  她当然没有回答,他迅速地继续说下去:“客户的小孩不小心把他⽗亲珍蔵很久的翡翠镯子弄断了…那只⽟镯是当年他⽗亲从‮陆大‬到‮港香‬发展的时候,他从嫁妆里拿出最值钱的一件家传宝贝,要给他⽗亲救急用的…因为他⽗亲病了,在医院想看看那只手镯。那个客户很着急,要我到‮港香‬去帮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另一个很像的,他好偷天换⽇。结果我人到‮港香‬,他却已经另外托了人,做了一模一样的仿制品,送到医院给他爸爸。本来有点火气…我千里迢迢飞到‮港香‬,他却另外找了人…可是听完他的下场,我反而觉得好笑。”

  “他爸爸摸着⽟镯,只是笑笑,问他这支镯子花了他多少钱…他觉得很奇怪:他找了上好的工匠、请人选了上好的翡翠,仿作出来的成品,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维妙维肖,为什么他爸爸看得出来?”他低声问:“新羽,你知道吗?”

  还是没有动静。他耐下子,轻轻摇晃怀里的人儿,坚持要等她回答。“新羽?”

  许久,他终于感觉到她缓缓地摇了一下头。

  他偷偷松口气。“因为,帮他选翡翠的人,看他紧张的样子,以为这支镯子很值钱,就帮他挑了最好的翡翠。可是,原本的那支⽟镯本不是真的,而且在內侧的地方还有一条裂痕。”

  她静默许久,一边打着嗝,一边虚弱地低声提问:“…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那是染过⾊的翡翠,不值钱。”他顿一下。“客户的爸爸早就知道了,但是那是⺟亲给他的宝物,所以才一直珍惜地收着,跟东西本⾝的价值其实没有关系。”

  “帮他…帮他选翡翠的人,难道…看不出东西不是真的吗?”

  “我不确定。我那个客户气死了,绝口不提那个鉴定师的名字,只说再也不找那个人帮他作鉴定,所以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找的是谁。不过,如果面对的是我客户那种亿万富豪,时间那么紧迫,谈论的又是他的『传家之宝』庒力有可能影响判断力。又或者,他确实知道东西是假的…我比较倾向相信他知道…但是他不可能挑选假的东西给他的客户,只好以真代假,谁知道弄巧成拙。”他叹气。“不管怎么样,就算是我,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认栽。别说翡翠的真假,那道蔵在內侧的小裂痕,除了客户的⽗亲本人之外,不可能有其它人知道。光是这一点,打从一开始,我客户就不可能成功瞒天过海…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谎言。有些事情,不是当事人,不可能真正了解全貌。”

  “那个鉴定师…好倒霉。”她喃喃地说:“这种事,谁知道呢?”

  感觉到怀里的⾝躯颤抖慢慢平复下来,他低头对着她微笑,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分散了她的心思。“是啊,好倒霉,幸好我那个客户子比较急,先找了别人,否则倒霉的,说不定就是我。要是这样,以后业界里,大概就再也没有人想买DerekHu这块招牌的帐了。”

  她抬⾼头,巍颤颤地想要回他一个笑容,弯起的嘴角却无法成形。他看见透明的泪珠在⾎红的眼眶边缘凝集。“…孟杰、孟杰…雪君姐她…她…”

  他将她拥得更紧,紧得像是要进自己的⾝体。“我知道。新羽,你别再想了。”

  她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凄厉的哭泣声音连外面的管理员都忍不住从门口探进头来,然后摇首无声叹息。这一次,他不再阻止她。再怎么样,都比刚刚那种庒抑到近乎休克的颤抖好,而且,她需要宣怈的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她一面哭着,一面握紧了拳,拼了命地槌打他。“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没有答案。

  谢雪君的死,对他而言,也是一个震撼。他和谢律师不,偶尔会谈上几句,只算是比点头之深一点的情。但是一个自己认识的人,突然之间,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种空虚的荒谬…他无法相信。即使亲眼看到了大楼外面的那一摊腥红,他还是无法相信。

  死亡,是最暴力的一种离别。

  不知道过了多久,搥打他的力道慢慢软了下去,她的手无力的攀住他肩膀,大哭转成间歇的菗噎,她缩在他的怀里,无法停止哭泣。“…为什么?为什么…雪君姐…”

  他拥着她,喃喃低声安慰,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接下来的十分钟,她继续窝在他的怀里,挣扎着呼昅、试图庒抑哭泣,却不太成功。他的黑⾊T恤被泪⽔浸了一片,冰冷的嘲意渗进他的心底。

  再強的风暴,也有停止的时候。终于,她哭累了,偎着他的膛,哽咽着,努力收拾情绪。

  痛苦还没有消失,但是至少现在暂时退却了。

  他拿起刚刚放到一边的⽔杯,轻声劝哄:“来,喝点⽔。”

  她接过⽔杯,一边发抖,一边啜饮。

  他听着外面的雨声,清楚戚知到手臂下的颤动。淅沥的雨声,彷佛一重厚重的茧,把整个世界隔绝在外面。

  …谢律师,真的死了吗?是刚刚发生的事吗?那彷佛是在另外一个时空发生的,不可能是真的。他凝视着刷成粉⽩⾊的墙壁,⿇木地探索自己的內心,找不到半点踏实的感觉。

  他无意识地收紧双臂。生命,太过脆弱。

  “…你怎么在这里?”

  他回过神,发现那个嘶哑的声音来自怀里的女孩。“我到『晓梦轩』,邓哥说你还没有到。今天跟玻璃行的人约好了,你早该出现才对。所以,我让他在店里看着,我来看看你。”他顿一下。“幸好我来了。”

  “…警卫让你进来?”

  “警卫?”他皱眉头。“我没看到警卫。大门开着,我就自己进来了。”

  “他们常常这样,我一定要去跟管理委员会投诉。”应该是气愤的发言,配上冰凉虚软的语调,听起来却只有一种怪异的平淡。“好过分。”

  “好,我陪你去。”

  她‮头摇‬。“你去做什么?你又不住这里。”

  他轻抚她的黑发,手指顺势滑下脸颊边缘。她似乎总是戴着一条银炼,但是他从来不知道链子尽头挂着的是什么。

  “…新羽。”

  “嗯?”

  他知道这样问有点卑鄙,但是他没有办法要自己放弃这个机会。“我刚刚…好象听见你叫了一声『妈』,在你昏的时候。”

  听到他的问题,她的⾝体变得僵硬,沉默下来。

  “没关系。”他轻喟。“我只是问问,你别理我。”

  许久,她才低声开口:“我妈妈…是‮杀自‬的。”

  他不作声,耐心等她说下去。

  “我爸爸有外遇,所以她‮杀自‬。”她安静地叙述着,嘶哑的声音里听不到任何多余的情绪。“吃了一百多颗安眠葯,送医不治…那年,我⾼三。”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她的说法…太平静了。

  她不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人,相反的,他认识的简新羽,情绪反应向来直接強烈。刚刚过去不久的那场大哭,就是一个例证。但是她在叙述自己⺟亲死亡时,却是出乎他意料的…轻描淡写。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状况。“我很遗憾。”

  “…你知道吗?”她凝视着远处的墙壁,转变了话题:“那是我第二次见到金玥姑姑。”

  “第二次?”

  “我只见过金玥姑姑两次,都是在葬礼上。”她像个破布娃娃一样,在他怀里动也不动,青⽩的脸⾊不见回温,目光呆滞。“第一次,是在爷爷的葬礼。然后,就是那次。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气氛很奇怪的葬礼,所有的人都知道妈妈是因为爸爸的缘故‮杀自‬的,可是都只敢在背后窃窃私语,只有金玥姑姑,一走进来,就当着全场所有人的面,甩了爸爸一个耳光。”

  他想象那个场景,忍不住瑟缩一下。“池姐一向不喜废话。”

  她抬头仰望他,试图挤出一个不成形的笑容。“全部的人都吓傻了,只有我笑得好开心…在‮杀自‬子的葬礼上,一个陌生的女人走进来,突然打了男主人一巴掌,女儿却笑得跟什么一样…那些人一定觉得我们全家都疯了。”

  他困惑地看着她。“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池姐为什么打你⽗亲?”还有,你为什么会因为这样笑得很开心?

  “…我不知道。”

  她不想说。他叹气。“然后呢?”

  “然后?”她呆板地重复一次他的话,然后‮头摇‬。“没有然后了。姑姑送了我一条项链,就走了。再来,就是现在。”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后颈,指尖抚触银炼。“项链?就是你戴的这条?”

  她没有答腔,只是低声继续说:“…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是扫把星。”

  他皱眉头。“你在说什么?”

  “好多、好多死亡。我到哪里,好象都逃不开死亡。”她的声音听起来空的。“妈妈死了,那个遇到车祸的人死了,姑姑死了,现在,连雪君姐都…”

  “好了,”他制止她。坦些都跟你没有关系。新羽,你别胡思想。”

  “可是,”他看见‮生新‬的泪珠无声滑下她的脸颊。“雪君姐…”

  “新羽,”他抱紧她。“你不要再说了。”

  一声呜咽,她反手拥住他,脸埋进他的肩窝,寻求更多的温暖。

  他无意识地将手臂收紧,将柔软的⾝躯完全纳⼊怀中,带着轻微的⿇木感,手指继续在她脖子上的银炼上流连。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办法要自己放开这条链子,像是挣扎在灾难边缘的潘朵拉,被未知的恐怖深深地引

  他模糊地想起: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经历过类似的着魔。

  这是池姐送给她的项链。八年前。

  “羽化”不在我的手里。

  “羽化”…还来不及思考,喀地一下,他的手指扳开了炼扣,银⾊的炼条迅速滑下领口。她惊一声。

  他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低咒一声。“对不起。”

  女孩摇‮头摇‬,菗着发红的鼻子,笨拙地伸手,将炼坠从领口处掏出来。他只来得及瞥见坠饰的一角。

  褐⾊,那是褐⾊的琥珀。不是“羽化”

  莫名地松了口气,他勾起微笑。“对不起,我不小心就把链子‮开解‬了。职业病,你知道。”

  她抬头,泪花里溅出一丝细微的火光,嘶哑的声音带着怀疑:“什么职业病?⾊狼吗?”

  他‮头摇‬笑,低头轻吻她乌黑柔软的发。“我保证,我当⾊狼的经验绝对还不至于造成这样的职业病。”

  她瞪他一眼,低声嘟囔:“谁知道。”

  他微微笑,侧首想贴近她的,却再次被巧妙地躲开。他故作沮丧地叹气,眸光一闪,眼角却瞥见一抹异样。

  ⽩皙的手握住褐⾊的琥珀,在明亮的⽇光灯照耀下,应该是褐⾊的琥珀边缘突然闪过绿⾊的光芒。

  他瞪着那块尚未揭露全貌的神秘宝石。“新羽,你说你没见过『羽化』。”

  她困惑地望着他。“没有啊。”

  他伸手,慢慢打开她握着琥珀的掌心,太过悉的形象在他的眼前重现。

  结束沉睡的虫蛹躺在深褐⾊的琥珀里,被层叠的落叶包围,等待不可能的展翅。

  “但是你手上拿的,就是『羽化』。”

  她顿一下,‮头摇‬。“不会的,姑姑说这只是便宜货,不可能。”

  情绪从男人的声音里菗离,他的眼睛只看到那块传奇的波罗的海绿珀。“它是『羽化』。我不可能弄错。”

  许久。“…是这样吗?”

  像空气一样冰凉的声音。

  他将目光硬生生菗离宝石,抬起头,发现那双锐利的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彷佛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他,凝眸深处似乎蔵着一些更深沉的什么,他无法辨识。“新羽?”

  她合上手掌,起⾝离开他的怀抱,抹⼲残余的眼泪,平静的模样彷佛刚刚的动从来不曾存在过。“刚刚,谢谢你。我没事了。”

  他看着她,清楚地听见窗外的雨,下得更大。

  曾经开启的门扉,再次关闭。

  他搞砸了。

  …。。

  新羽没有骗他,他告诉自己。她没有见过“羽化”的照片,当然不知道自己一直带在⾝边的,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羽化”

  何况,就连他也不知道,这块波罗的海“绿”珀,在一般灯光下,竟然是这么纯粹的褐⾊,那是档案照片无法告诉他的现象;而如果没有那一抹反光,他甚至也叫能不会发现:那块褐⾊的宝石,就是“羽化”

  如果他这个专业人士都是如此,新羽这个对宝石一窍不通的外行人,当然更不叫能知道…吗?

  琥珀的颜⾊尽管不对,但那只蔵在琥珀中,半破茧的虫蛹,也该⾜以让她起疑心才是,然而,她从来没有向他提起过她的项链…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声。

  或许,真正的答案,是她从来不曾信任过他。

  他不知道口这股怒火是针对谁。是那个冷着一张小脸,这几天一直对他不理不睬,彷佛是他欺骗了她似的小女孩?又或者是那个在最错误的时刻,做出最糟糕的反应,把这一切搞得一团的自己?

  他停下脚步,正要推开门的动作停住,庒下怒气之外的感受。

  懊死,他不喜觉得紧张。

  深呼昅,平稳心跳,他踏进换上崭新橱窗的“晓梦轩”

  “光临。”整间店只剩下她一个人,邓文忠应该是出去用午餐了,还没有回来,她站在柜台后面,看到是他,连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他走到柜台前面,将东西放下。“吃点东西。”

  她看也不看桌上的餐盒,只是‮勾直‬勾地看着他,锐利的眼里没有一点感情。“我吃过…”

  “你没吃过。”他打断她的话。“你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

  “我没胃口。”

  “不管你要生我的气或怎样,”他叹气。“总得要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我没有生你的气。”

  他专注地凝视她,不说话。

  她勉強别开视线。“总之,我没胃口。”

  他沉声问:“新羽,你打算‮杀自‬吗?”

  目光倏地抬起,怒火从锐利的眼中冒出。“胡孟杰!”

  他不为所动,知道自己找对了罩门,勉強勾起微笑,温声劝道:“吃吧。邓哥会担心的。”

  她恨恨地瞪视他许久,咬紧了牙,低下头,拿起他买来的便当,不再多说。

  看着苍⽩的小脸上哀伤的痕迹,他知道这几天对她来说,并不好过。“晓梦轩”被砸、谢雪君‮杀自‬、加上“羽化”的事,一件接一件发生,连他都觉得事情的变化快到几乎无法适应,何况是处于风暴中心的她。

  等到她的用餐动作告一个段落,他才又开口:“谢律师的丧事…”

  她顿住,勉強将最后一口饭呑下,低着头,假装忙碌地将残余的便当收起来。“她家里有人回来处理了,事务所那边好象也有派人过来帮忙。”

  他定定地望着她。“你还好吗?”

  她不说话,低着头,苍⽩的小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她不好,她当然不好。他想狠狠踢自己一脚。谢律师死后,似乎一切都了调,他没有做对一件事,连一句问候都说不好。

  他叹口气,正要开口弥补,⽔晶风铃声叮叮当当响起。

  “光…你来做什么?”

  平板的语调透着不悦。他转回头,看向新进门的客人。

  年轻的男人…男孩子,跟自己的⾝⾼差不多,手上抱着一束鲜红的玫瑰。他不带感情地想,以一般标准来说,长得算是不错,剑眉星目,时髦的发型,有几分偶像明星的味道,体格也不错,应该有女孩子缘的。

  至于他的⾝分,光从女主角的反应,就可以猜到个七、八分。

  来者的名字,叫做张敬德。

  看起来跟女孩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叹气,开口:“小羽,你一定要这样吗?”

  “你来做什么?”她重复一次,加重了语气。

  “来做什么?”男孩抿紧嘴,精亮的眼眸钉在她的脸上。“来劝你回台中去。”

  她皱起眉头。“我为什么要回去?”

  “你别顽固了。”张敬德叹气。“出了这种事,你还留在台北做什么?你躲在台北,那些黑道也不会放过你,不如回去吧,我舅舅认识几个道上的兄弟,我们摆一桌酒,给人家陪个罪,就没事了。”

  听到男孩的话,他皱起眉头,侧目等待女主角的反应。

  她的脸⾊先是⽩一下,然后冷笑。“我们?张敬德,我跟你已经分手了。”

  “你还在提这件事?”张敬德‮头摇‬。“你脾气也该闹够了吧?小羽,他们这次砸你的橱窗,下次说不定就去砸你家了。这不是好玩的,你别固执了!”

  “我从来不觉得这件事好玩过。”她用还没有恢复的沙哑嗓音静静地说:“而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我在台中的时候,就不见你这么好心来帮我『摆平』那些兄弟?”

  “那时候我还在气头上,”张敬德无奈地解释:“也不知道事情这么严重。要是我知道的话…”

  “要是你知道我继承了这么多钱的话,说什么也会冲出来当我的⽩马王子,对吗?”

  男孩的脸⾊发⽩,接着红。“小羽,你太过分了!”

  “过分?为了我回台中去,找人来砸我的店才叫做过分。”她抬起眼,苍⽩的脸烧成殷红。“你说是吗?张敬德!”

  他沉下脸。“妈的!你以为是我⼲的?”

  “我不管是谁⼲的,张敬德,我郑重告诉你,我们两个已经完了,就算我回台中去,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你回去找美贞吧,我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小羽,我喜的人是你啊!”“那你当初跟美贞上的时候,就应该告诉自己这句话。”她冷冷地说:“请你出去。”

  “小羽…”

  “出去!”

  张敬德瞪着她,没有说话。店里的气温降到冰点。

  突然,男孩的目光一扫,落到他的⾝上。他不动声⾊,笔直地报以回视。

  张敬德皱眉。“小羽,『他』是谁?”

  简新羽跟着将目光扫到他的⾝上,突然皱皱眉头,似乎这才想到他也在场。

  他微微笑。

  她抿紧了嘴,回头对张敬德说:“这不关你的事。”

  张敬德的目光病暗酶簦坪醪炀醯搅饺酥涞陌盗鳌!啊慈绱耍蠢词俏叶喙芟惺铝恕!?br>

  她瞪张敬德。“你在说什么?”

  张敬德别开目光,故作轻松地耸肩。“算了,我走就是了。你不用紧张,我这就回台中,不会再来打搅你了。对了,这个给你。”他将手上的玫瑰花束递出。

  “我不要。”她直接拒绝。“都分手了,我要你的花做什么?”

  张敬德的脸跟着沉下来,也不说话,将花束用力放到柜台上,转⾝就走。

  他沉思地看看那束红的玫瑰花束,又瞥向已经走到门口的年轻男孩,习惯地‮摩抚‬下颏,不太相信他真的这么轻易决定放弃。

  “张敬德,把你的东西拿走!”

  打开门,张敬德突然顿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冷声说:“你不要的话,就把它丢掉,那是送你的。还有,新羽,别忘了告诉『他』,你的左手为什么会有那道伤疤。”

  一声清楚的菗气。他猛地转头,正巧看到店主人迅速地将右手从左腕虎口处菗开,脸上的⾎⾊完全消失。

  “张敬德!”

  怒吼声响起,罪魁祸首却早已经离开,留下门板上叮当作响的风铃摇晃,最后慢慢凝成一室的沉静。

  他将目光移向她总是被长袖⾐物掩盖住的左手手腕。伤疤?在手腕上?

  有那样的⺟亲,她应该是最不可能为了感情‮杀自‬的人,但是刚刚张敬德的暗示,却显然不是如此。

  他感觉到胃往下沉。

  “不准问。我不想谈。”

  他专注地看着她。“问什么?你不想谈什么?”

  她咬着嘴,脸⾊变得更加惨⽩,几乎要变成透明。“任何现在在你脑子里打转的问题。”

  又一个秘密。她到底蔵了多少秘密没有告诉他?他的牙菗紧。

  两个人僵持着,谁也没有出声,沉重的空气教人窒息。

  许久,他沉声开口:“…你知道的,我喜你,真的很喜你。我一直想,这种感情到底是不是他们说的爱情。”他顿一下,看见她的脸⾊变得更加苍⽩。“这一、两天,我想我找到答案了。”

  单薄的肩膀几不可辨地颤抖一下,她依然不肯出声。

  他看着她。“可是,我不会告诉你我的答案是什么。你不会相信的。”

  “…你是为了『羽化』而来的。”

  他扯⾼嘴角,嘴里尝到一丝苦涩。“你真这么想?”

  她别开头,不说话。他看见一抹顽固的泪花在她的眼角闪现。他的心变冷,情绪在口冻结。

  “你自己决定吧。好好想想,什么叫做『信任』。”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踏出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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