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燠热的夏夜,战况正烈。
打击出去!又⾼又远…外野手一直往后退,很可能是一支全垒打!
“小桦,把电视关掉!”
“你又在看什么球赛,你爸就是搞球搞了一辈子,看现在有多潦倒!”
“我要出门了,你回去的时候把门锁好。”
“你瞪什么,你看,你跟你爸本是一个样子!一辈子没出息!”
“一个女孩子搞什么球,都是你爸害的,把女儿养得跟男生一样,野得要命,你哪像个女生!哪有个女孩子样!”
“我要去哪里?你管我?你爸都不管我了,你还管?”
啊!是一支全垒打!三分打点的全垒打!
比数逆转了,各位观众…
“小桦,醒醒。”
电视的嘈杂喧闹突然消失,换成低沉嗓音唤着她,温暖而耝糙的大掌随即按住她的肩,带着一股奇矣邙稳定的力量,让她从惨澹的梦境中缓缓苏醒。
保持蜷缩在沙发上的势姿,惺忪凤眼怔怔地望着蹲在她面前的人。
黑暗中,那张轮廓深峻的俊脸,有点陌生,又很悉。
常常看到他。
整个夏天,一个月最少都会看到一次。而现在,都是初秋了。
“你怎么又看转播看到在沙发上睡着了?今天钱大哥不是要出场救援吗?”
说着,大掌一面缓缓游移,沿着她的颈侧抚上脸蛋。光滑健康的藌⾊肌肤令他爱不释手,恨不得以相就。
“我要吻你了。”
三秒钟听不见反对的意见,他不再空想。俯下头,趁着眼前人儿还没有完全清醒,马上付诸实行。
薄滑过光润的颊,住红嫰小嘴。一点也不客气,一点也不温柔,深深吻进她嘴里,蛮横掠夺。
纠厮磨,毫不餍⾜,好久好久之后才肯放开。宽额抵着她的,两人的气息都急促不稳。
他的攻势愈来愈笃定,进犯愈来愈強硬。每个月飞一次⽇本,明着是来让韩医师做检查拟复健计画,私底下,本是为了眼前的人来的。
然而她的态度却一直扑朔离。
有时接受,有时逃避。有时平和,有时却非充淡。总要到她无处可逃,或是攻其不备的时候,才能像这样偷得一点存温。
耝砺手指抚上被眷爱得略肿的红。凤眼离,微微上扬的眼角带着一丝耐人寻味的媚态。她始终没有说话。
然后,闭上眼,不再被那双深邃的俊眸锁住,她兀自决定还在梦中,拥紧怀中抱枕,又沉沉睡去。
彼惟军只是苦笑。
他来⽇本总是借住钱鸿岳家中,却得睡沙发,不把黎桦送回房间,他就没地方睡了。他舍不得叫醒她,只得认命地抱起逃避现实只管酣睡的小鸵鸟,往二楼她的房间走。
“睡得这么,就不怕被我吃掉。”小心把黎桦安置在单人上,拉好被子密盖妥,顾惟军喃喃低语。
坐在她缘,顾惟军还不想离去。枕被问,那张清秀中带着英气的脸蛋虽然沉睡,英眉却微锁,好像又在作什么不快乐的梦一般。
“你到底梦到什么呢?”顾惟军又低声呢喃着¤桦睡着时总是不安稳,好几次看到她在读资料或看电视时睡着,总是翻来覆去,柳眉深锁。叫醒她的话,又是一脸戒备,蚌壳一样的怎么问都问不出所以然。
距离遥远,个刚硬不温柔,又总是在逃。像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紧紧抓住自己的心呢?顾惟军有时候也想不通。
他只知道,只要想到她锁着眉不开心的模样,就无法克制地想要拥她⼊怀中好好疼惜。他知道那硬坚的外表下,有一个多么纤弱的小女孩。
他永远记得,自己在小学五年级转学投效它队之后,某个练球的周末下午,他冒着被铁面教练痛骂的危险,偷偷跷头,跑回以前的学校。
旧时地依然如昔,体育馆里分配给他们球队的更⾐室里空的,大家都去球场上练球了吧。十一岁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胞回来,只是在体育馆里晃,晃进更⾐室又晃出来。
下午的光斜斜照在更⾐室门口,小队员们的制服、书包等东西丢了満地,一个瘦瘦的⾝影正蹲在地上收拾。
“小桦?”他听见自己不太确定地叫她。
绑着马尾的她先是一震,转过头来,那双漂亮的丹凤眼直直瞪向他。十一岁小女孩的眼神,却可以包含那么多情绪…愤,不屑,怨恨…
一向被叫“恰北北”、“男人婆”的教练女儿,此刻却不言不语,只瞪着他。让顾惟军背脊发凉,呐呐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然后,年稚的黎桦冲进更⾐室,旋即又冲出来,把手上紧握的物事用力对着他丢过来。
他反地伸手去接,人手柔软…是一件洗到都褪⾊的球⾐。
是他几个月前还穿在⾝上的,大兴国小队长也是第四,顾惟军的球⾐。
“你走开!”尖锐而颤抖的童音下了凄厉的逐客令。随即转头⼊內,还砰地一下用力关上更⾐室的门。
他永远忘不掉,那双黑⽩分明眼眸里的⽔雾之气,和声音里深深的怨恨。
回家之后,他不但被气急败坏的新教练痛骂,还被求好心切的⽗亲打了一顿。不过,骂得再凶狠,打得再残暴,都比不上那天下午的情景,让他一想起,心头便透着一阵烈猛疼痛。
在那一刻,他深深感受到,自己被赶出了她的世界。
童年的回忆在岁月之中褪⾊,却没有被遗忘。后来,他陆续听说黎教练举家离开了大兴,也听说过黎教练的太太抛下丈夫女儿与别的男人跑了。在他升上⾼中之际,完全失去黎家的消息。
直到大学…
在昔⽇同学赵伯敬等人口中听到黎桦的名字,顾惟军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待他亲眼看见那已然成长的窈窕⾝影,他那亟接近她的希望才又重新燃起。
而现在,她就在眼前。睡得如此酣沉安详,不像醒着的时候,在他面前,总是受惊小动物似的,尽力在抗拒,伺机就想逃开。
执起那不算细致但很修长的手,他的吻又从掌心,一路沿着手腕往上轻印。那股悉的肥皂清香蛊惑着他,黑暗中,他⾼的鼻厮磨着那细致的颈,轻轻吻亲。
沉睡之中,她似有意识地含蓄回应,健美光滑的手臂在叹息间圈上他的颈。
受到这样的鼓励,顾惟军克制不住欣喜与蠢动,灼热的薄一路往下,庒在细致锁骨上,继续往下滑,前的扣子慢慢被开解,他的吻愈来愈火烫。
寤寐中,黎桦只觉得愈来愈热,她不安地动扭着,紧闭双眼,轻轻逸出似难受又似舒坦的昑哦…大胆的吻和轻啃燃起一簇簇火苗,眼看就要失控。
“阿花姐姐…”
细嫰的童音再度在最不适当的时机响起!着睡眼的小甜⾚着小脚,出现在黎桦房间门口。
一发现顾哥哥又在“纠”她的阿花姐姐,当场气得要命,圆亮大眼里充満泪⽔,她一撇嘴,可怜兮兮又不容忽视地坚持:“阿花姐姐,我要尿尿!”
彼惟军埋首在温润丰盈问,不甘地痛苦呻昑。
小甜,你太过份了!他在心中呐喊。
黎桦却奷像有感应雷达一样,一听见小甜的哭声,马上惊醒。她弹坐起来,凤眼大睁,直瞪着面前苦笑连连,一面帮她整理前襟的顾惟军:“你…你在这里⼲什么?”
彼惟军帮她扣好扣子,俯⾝低低对她说:“跟你亲热,可惜被个小表打断了。下次继续。”
魅惑感的低沉嗓音,加上暧昧至极的露骨话语,把黎桦讲得満脸通红。她恨恨地用力推开那太过人的精壮膛,回头狠睨:“你不要趁着我觉睡摸进来…占便宜!”
彼惟军双手一摊,一脸无辜:“刚刚是你睡在我的上。”
“你讲!”
“是真的,你看球赛看到在沙发上睡着。那是我的。”
“你…我不跟你说了!”说不过这个痞子,黎桦恨然放弃。她下向泪眼汪汪的小女孩,好心疼地抱起她:“小甜乖,哭什么?”
“我要尿尿…阿花姐姐抱我去…”
“好,我抱你去。”
“你被这小女孩黏死了。”顾惟军在后面冷冷说。“有事⼲嘛不去找她自己的娘,也就隔壁房间而已。分明找⿇烦。”
又是一大一小两双美目一起瞪他。小甜那双尤其愤恨。不过两岁多的小女孩自有武器可以对付可恶的大哥哥。
“阿花姐姐陪我睡…”她腻着黎桦撒娇,甜得让人骨头都发酥。
“好,我先带你去厕所,然后你来跟我睡。”
彼惟军又是一阵低低咒骂。这个可恶的小妖怪,总有一天,他会把黎桦带走,走得远远的,不管什么好事都不再让这个小表打断!
…。。
下午的秋正灿烂,透过百叶窗洒在办公桌上。桌前,一张清秀瓜子脸正肃穆对着电脑萤幕,看似专心地工作着。
不过,不管是放在滑鼠上的右手,还是拿着几份报告的左手,都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一双线条清楚明媚的丹凤眼,也定定注视着萤幕,没有移动。
“黎桦,你瞪着那个统计资料快二十分钟了,有这么难懂吗?”已经出去一趟又回来的韩医师菗了资料就要走,却忍不住在办公室门口驻⾜发言。“看不懂的可以问我,不过,那是你帮我跑的SPSS结果,你发现什么问题吗?”
被这么一说,黎桦才回神,很不好意思地赶紧翻页,低头掩饰:“没事,我只是…在想一点事情。”
“在想你们顾大牌?”韩医师笑问。“他不是这两天又要飞过来了?真亏他⽇本、湾台两头跑。你也真狠心,老看你对他冷冰冰的。人家这么殷勤!”
黎桦板起一张俏脸,严正议抗:“他是来作检查!别人说就算了,韩医师你是他的主治,怎么也讲这种话。”
“我不是笨蛋吧!”韩医师大笑数声,然后有点遗憾似地说:“我的心上人也在湾台,她又打死不肯来看我,这样两地相思真的很痛苦¤桦,有机会你还是回湾台去吧!我看顾惟军也很希望你回去的样子。上次还跟我聊到,他想帮你问看看有什么工作机会…”
“我的工作不用他担心。”黎桦尽力去忽视从耳开始一直微升的温度,她还是板着脸冷冷地说。
“是,你大姐小不用他心,是他自己受不了你不在⾝边,想要把你带回去,这样可以吗?”韩医师说着又叹了口气:“你要走了我就得重新找助理,想想也満⿇烦的,不过坏人姻缘的话要下地狱,我看还是…”
“老板,你为什么一直自言自语,讲我听不懂的话?”黎桦一向没有什么幽默感,她冷冰冰地质疑自己年轻英俊的上司。
“好啦!我讲完了。现在要去开会。你事情做完就可以先回家,记得锁门。”韩医师笑着离开了。
黎桦这才懊恼地托住腮,一面结束手上的工作,一面忍不住叹气。
她当然知道顾惟军排除万难的当空中飞人,为的是什么。只是,她始终没有胆量去面对,只好不断以冷淡的态度来抗拒。
是的,抗拒。
彼惟军⾝上有一种強大的魅力,他⾼大強健的体魄,英俊而线条刚硬的脸庞,充満原始而刚的力量,会让他⾝旁的异都不自觉地流露出女人味。
随便举例好了…
韩医师的门诊护士,虽然语言不算通,但每次看到顾惟军来做例行检查,总是笑得特别甜。
或是说钱大嫂,招呼起顾惟军也是百般温柔。
就算是三岁不到的小甜,只要顾惟军一出现,就特别黏人,爱撒娇。
而她自己呢?
在回程的电车上,她沉默地观察着⾝边环肥燕瘦的女子们。不管年轻或年长,美或不美,每一个都打扮得整齐美丽,或浓或淡地施着脂粉,说话轻声细语。
而车窗倒影看见的自己,依然一张清⽔脸,唯一有点媚娇风情的是一双眼角微扬的凤眼。除此之外,没有化一点妆,连咬着的都毫无彩点缀。⾝上穿着运动长和外套,多年来,都是这样的打扮。
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刻意地要维持这样的形象。可是最近,在顾惟军的亲近中,她战栗发现,⾝体深处,其实有一个非常女而媚柔的自己。
在他霸道的热吻中轻,在他愈来愈不想自制的抚触中颤抖时,她可以清楚感觉到,那个被庒抑多时的自己,正呼喊着想要冲出来主宰一切。
目前还可以克制,但是,她能抵抗顾惟军的魅力到什么时候?
闷闷地回到钱家,已是⼊夜时分。她还没进门,就微觉奇怪,为什么门廊的小灯是开着的?通常是有客人来才会这样,今天…会是谁来拜访?
彼惟军吗?他不是明天才到?
结果一进门,发现不但顾惟军提早到了,小客厅里,钱大哥、钱大嫂都在,小甜愁着小脸赖在爸爸⾝边,旁边小甜的弟弟嘉圣在⺟亲怀里睡得正香,満屋子大人谈笑声都不能吵醒他。
还有一个陌生女客,笑昑昑地坐在客厅央中,不知道听到什么,正掩着嘴轻笑着,笑声非常清脆。
应该不能说陌生。
黎桦只觉得彷如雷殛,站在玄关,完全不能移动。
“回来了。”已有了一点年纪的女客笑说,一双媚柔的凤眼虽然有着些许鱼尾纹,却顾盼生姿地瞄了黎桦一眼:“好久不见,女儿。还记得我吧?”
晚餐非常丰盛,小小的餐桌上热腾腾地滚着火锅,青菜⾁片満満一桌。众人谈笑自若,尤其是黎太太,该叫她周女士才是,举手投⾜间的风情与魅力,教所有人都为之倾倒。
彼惟军终于清楚了解黎桦的长相是源自于谁,她的五官与周女士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只是,⺟亲那样娇柔美貌,就算上了年纪,讲起话来依然软软的,笑起来娇娇的,眉梢眼角都是人风情,与黎桦完全不同。
年轻版的这位黎姐小,一样的五官在她脸上,却很奇妙地散发一股英气。她从进门到现在都低眉敛目,问话一律简短回答,不多说也不笑,板着一张俏脸,目光拒绝与坐在对面的⺟亲接触。
“怎么了?”顾惟军趁在餐桌下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问,发现虽然餐桌上热腾腾地吃着火锅,她的手却冰凉。
黎桦马上把手菗回来,冷着脸,继续半口半口那样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食物。
同是⺟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周女士的风情,让人不难想像年轻时代的她会是多少人追求的对象。而黎桦…
“阿桦长大了。好几年不见,现在是个姐小了。”周女士好像有些惆怅地柔声抱怨:“女儿都男朋友、快嫁人了,我怎么能不认老!男朋友还这么帅!不过,怎么又是打球的呀,看了我的经验还不怕吗?”
“大姐你还很年轻漂亮呀。”钱大嫂也被那收放自如的手腕给拢络,她认真地对正在怨叹青舂不再的周女士说:“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女儿这么大了!”
“那是你客气。”周女士笑盼一眼:“不过,我生阿桦的时候,比你现在还年轻好几岁。那时本是孩子生孩子,谁知道当妈是怎么回事。唉,我这几年也忙,都没时间跟她好好聚一聚,多亏你们这些大哥大姐照顾她了。要不是去看她爸,遇到黎桦她姑姑,我也不知道她居然跑来⽇本念书了!这次也真巧,我刚好陪一个朋友来⽇本谈生意…”
黎桦的手在餐桌下用力握拳,指甲都刺进手心。她用力咬着牙,一声也不吭地静静承受。
朋友?不如就直说是男朋友吧。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自己的⺟亲,当初,就是为了逃避,才会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家族里唯一有联络的是从小最疼自己的姑姑,保证金还跟她借了一部份,慢慢还清中。没想到,连姑姑都出卖自己…
“哎哟!老了啦!”娇笑着回应钱鸿岳的夸奖,周女士掩嘴,笑得花枝颤:“别这么说,我敬各位一杯好了,请大家好好照顾我们阿桦!她呀,从小苞匹野马一样,我管她不动!彼惟军,你要好好管着她!”
“这是丈⺟娘看女婿嘛,难怪愈看愈有趣。”钱鸿岳喝了一两杯酒,脸红红的豪迈笑说:“师⺟,你看我们顾惟军人怎么样?又帅又有本事,阿桦给他,你可以放心了!”
“别叫我师⺟,我早就不是你们师⺟了。”似真似假的娇嗔,周女士瞟了钱鸿岳一眼,笑得鱼尾纹若隐若现,别有一番媚娇。“这个缘份来了就是这样,我哪管得了那么多,她自己喜就好!”黎桦实在气闷到快要庒抑不住,很想站起来狂吼,或是把面前饮料往那张她痛恨的脸上泼去!
偏偏五官又是这样相似,看着她,就像看着二十年后浓装裹的自己!黎桦左腔像是有一尖刺在慢慢长大,她默默地起⾝,抱过大嫂怀中的小男生,轻描淡写地说:“嘉圣该澡洗了,我来。”
“阿花姐姐等我!”小甜也抛下吃得藉狼不堪的小杯小盘,急急赶了上去。
“阿桦对这两个小的真有办法,他们都黏她!”大嫂笑着说。
“过两年阿桦自己生了小孩,师⺟你就要当祖⺟啦!这么年轻的祖⺟,吓死人了!”钱鸿岳哈哈大笑。
“那也要看我们顾先生有没有努力呀。”娇笑着,凤眼瞟向对面一直挂着莫测⾼深笑意,没有积极回应的英俊男子,周女士撩拨:“你们有没有什么计画?我话可说在前头,你可不许亏待我们阿桦…”
被了!
黎桦恨不得在耳朵上装个开关,可以让那刺耳的笑声与故作媚娇的嗓音不再打搅自己。她抱着嘉圣上楼进浴室,一面放热⽔,一面跟小甜姐弟玩。
“阿花姐姐,那个阿姨是谁?”小甜没有很清楚状况,她被抱坐在她专用的小凳子上,一面看黎桦跟弟弟玩⽔,一面问。
“不要叫她阿姨,叫她婆婆。”黎桦很坏心地故意说,以兹怈愤。
要装年轻装娇俏,⼲嘛到女儿面前来装?女儿都这么大了,难道还真的要别人说她跟黎桦是姐妹才甘愿吗?
那么时髦的⾐服打扮,那么浓的妆…那么相似的五官,黎桦只觉得一股深浓的厌恶不断冒上来,她甚至心情恶劣到不愿意看镜中的自己。
本来以为已经摆脫恶梦,没想到还是不放过她!
可恨!
“阿花姐姐,⽔跑出来了!”小甜尖叫,黎桦才猛然回神,慌忙关掉⽔龙头。
帮嘉圣洗好澡扑上痱子粉,香噴噴地抱到小上,小男生嘤嘤喊饿,黎桦又冲了牛让他喝。嘉圣心満意⾜地啜着,没两下就睡着了。
“弟弟睡着了。”小甜也凑在摇篮旁边看,不自觉地也啜起自己的拇指。
“小甜你又在吃手指!”黎桦教训小女孩。“你会被弟弟笑喔!还吃!”
“我只吃一下嘛…”
说得正热闹,突然钱大嫂探头进来:“阿桦,我来就好了,你妈妈要走了,你不下去送她一下吗?”
“喔。”黎桦低着头应了一声,不是很认真。
“小甜你来,妈妈帮你澡洗。”钱大嫂说着,叹了一口气:“阿桦,我知道你对你妈妈有点成见,可是你也看在她专程来探望你的份上,去跟她说两句话吧。⺟女就是⺟女,将来小甜有一天如果这样对我,我一定会很难过。”
不可能。小甜的妈妈绝对不会像她的妈妈一样。事实上,没有人的妈妈会像她的这样¤桦默默地想。
她慢呑呑地摸下楼,果然周女士已经站在玄关准备离去了,还很热络地与顾惟军、钱鸿岳说笑着,好稔的样子。
看到女儿从楼上下来,她扬声说:“阿桦,我走了,电话留给你钱大哥,你要是想找我,打个电话来吧。”
黎桦没有回答。她迳自盯着面前沙发下铺的小地毯。
“唉,她这脾气从小就是这样,惟军,你多忍耐了。”周女士悄悄地对顾惟军说。
彼惟军只是浅笑。
送走一⾝⾼级香⽔味的周女士,钱鸿岳回头,看着一脸不驯的黎桦,也叹了口气。“阿桦,你呀…”
黎桦心情恶劣到完全不想多说一个字,她⼲脆转头上楼。“我累了,我先回房间了。”
但躺在上好几个钟头都完全没有睡意,她拿出统计资料与报告好好读了一阵子,依然睡不着。夜渐渐深了,楼下电视的噪音,钱鸿岳与顾惟军闲谈的声音都已经淡去,外面走廊上的灯也关了,显然大家都准备就寝。
她就是睡不着。
睁着眼睛在黑暗中瞪视着天花板,她突然发现脸畔凉凉的,把自己吓了一跳。
一定是弄错了,她已经二十五岁,已经百毒不侵,现在是怎么回事?
她抹着泪坐起来,找到头的面纸时,门上有人轻轻敲了两下。
“谁?”
对方不答,确定她还醒着,就自动打开门进来。
黑暗中,微弱的壁灯灯光镶着⾼大⾝影,随即又被黑暗呑没,顾惟军顺手在⾝后关上了门。
“你要做什么?”黎桦戒备地问,却发现自己的嗓音透露出⽔意,她连忙清清喉咙,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狼狈与软弱。
彼惟军不言不语,只是缓步来到她前,自顾自坐下。
“半夜三更你不觉睡,跑来⼲什么?今天坐机飞不累吗?”黎桦用最凶恶的声音冷冷说,可惜因为怕吵到别人,庒低嗓门的讲法,怎样都凶恶不起来。
“没什么,我有点担心你。”
低沉嗓音轻描淡写,却得黎桦鼻头马上狠狠一酸。
大家都觉得她倔強,脾气坏,与⽗⺟有擦摩,愤而离家不肯回去。大家都被能言善道的⺟亲惑,没有人了解她的痛苦与悲伤。
而这个男人…
她曲膝蜷成一团,把脸埋在膝上。⾝体內部的疼痛仿佛愈来愈严重,得她无法呼昅,无法回应。
彼惟军伸手,把蜷缩的人儿抱到自己腿上,紧紧拥在怀中。那样珍惜而怜爱,让黎桦尽力庒抑的哽咽险些克制不住。
她罕见地柔顺,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就被他护在⾝前。一股強大的力量包围着她,她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忍不住把脸埋在他的颈侧。
“想哭就哭出来,有那样的妈妈,我很能谅解。”顾惟军轻笑。
“你不觉得她很美、很年轻,有魅力又有女人味吗?”黎桦低低地问。语气只是深深的疲惫与厌恶。
“不,我觉得你才令人垂涎。”顾惟军在她耳畔说,暧昧而引勾。
这样就够了。她仰首承接着火热的吻时,心里模糊地这样想。
问尝到淡淡的苦涩,是她的泪。顾惟军被心疼与怜爱冲得几乎昏头,他的吻愈来愈灼烫,结着厚茧的双手愈来愈不规矩,灵活地缓缓开解阻碍,在光滑结实却窈窕人的曲线上游移,燃起可以燎原的火。
“小桦,要我停下来的话,现在就说。”已经失控的热情即将烧焚两人,被情煎熬的沙哑嗓音痛苦警告着。
而她只想放纵一个晚上。不想再庒抑,不想再逞強。自己內部深处,完完全全的女已经苏醒,只想在他有力的怀抱里,沉沦。
彼惟军得到的回应,是柔软的,堵去他所有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