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将军,有陷阱…”
“咱们中计了…”
“快退…啊…”南宮无尚站在鲜⾎与尸体堆积的场战上,哀嚎与呐喊充斥在天地间,他如鬼魅般地穿梭过一个又一个残缺不全的尸体,来到一名浴⾎奋战的将士⾝边。
“他的,过来啊!老子杀得你片甲不留。”将士扯开喉咙喊。
黑庒庒的天空忽地闪过一丝⽩亮的银光,随即是一声轰然的巨雷,他脸上満是灰土与⾎渍,脚上中了一支箭,右手让人砍了一刀,握着关刀的手沾着腻滑的鲜⾎,他面露精光,双眼満是着⾎丝。
忽地,一阵箭雨朝他而来,将士仰天长啸,大喝一声:“将军快走,老子拚了…”他挥动手上的关刀,心里已知自己这条老命是活不过今天了。“就算要死,老子也要多杀几个垫背的。”话才说完,他的腿双各中一支箭,他吃痛一声,双膝跪下。
在这一刹那,他知道自己死期已至,他以关刀撑地,想站起来,就算死,他也绝不瘫下。
他没看清是什么以飞快的速度来到他眼前,但即使他没瞧见,也知道那是箭矢,他瞪大眼,心里明⽩躲不过这一箭了。
就在这时,来到他眼前的箭矢忽然停了下来,且距离他的额际只有一寸,他愣了下,不可置信地看着箭矢在他眼前不正常的落下,仿佛他的⾝体周围砌了一道墙。
“搞什么!”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朝他来的箭全落了地。“他的,琊门了,俺在作梦吗?”他刮了自己一耳光。“噢…”他吃痛地喊了一声。“搞什么!”
他眼,而后双眼瞠大的立在原地,嘴巴也张得大开,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眼前的景象。
他瞪大眼,看着一老妇提着一盆⽔走出屋子,顺手便将盆里的⽔往外泼去,啪的一声全泼在他⾝上,他连动也没动,眼神呆滞。
老妇甩了甩手上的盆子,蹒跚地正要回屋时,似乎觉得有些不对劲地抬头看了下,而后木盆落了地“锵”地一声在地上滚了几滚,落在眼前⾼大的汉子脚边。
“阿海…”妇人的声音是不可置信的。“阿海…是你吗?”
“娘…”他的声音变调。
“你…你回来了…”妇人走上前,神⾊动。
“我不知道…”大汉用力打了自己一耳光。
“哎呀!你做什么?”妇人上前拦着。“你受伤了?怎么⾝上都是⾎?你中箭了!”
“不是呀!俺…俺在打仗…可现在怎么回来了…”
“你说什么呀!算了算了,先进屋,看看你,都是⾎…”
“不是我…我…”
瞧着两人进屋,南宮无尚微微扯了下嘴角,他伸出右手掌心,一本簿子倏地出现,他翻开本子,瞧见册上“佟海”的名字一栏“卒于三十又二”的字墨慢慢淡去。
忽地,暗的天际伴着闪电再次打下一记响雷,他抬眼,发现天际散出了不寻常的斑斓⾊彩,他注视这异象,蔵在面具下的浓眉皱了下来。
“原来是你偷了生死簿。”一抹鬼魅的⽩⾊⾝影出现在他背后,声音带着几许⾼昂,几许尖锐,脸上戴着⽩⾊面具。
南宮无尚收握掌心,册子已然消失无影,他转头瞧见一⽩⾊的面具出现在他眼前。“有什么事?”他对来人他的话语没有直接的响应,只是冷淡地回了句。
“你刚刚应该也瞧见有不寻常的妖气窜出。”因兑指了下天际。“城门崩塌了。”
南宮无尚讶异地眨了下眼。“怎么会?”那门是魔王设下的,一般的法力本无法毁坏。
“少主毁的。”他的声音再次尖锐起来,蕴蔵着几许奋兴。“他为了个女人把城门给毁了,呵…”他⾼声地笑着。
他刺耳的笑声让南宮无尚皱眉。“王没有阻止?”
“没有。”因兑收起笑声。“这不是很刺吗?”
南宮无尚瞥他一眼,没说话。
“他们都在里头闷坏了,是该出来透透气。”因兑转了下头,瞧着木屋里的人影。“我也好久没吃人了。”
“你敢动他们,我会杀了你!”他没有提⾼语调,只是冷冷地陈述。
因兑笑了起来。“啊!我都忘了你以前是人类,人跟妖就是不一样,心肠终归是太软了,再说,你杀得了我吗?”
南宮无尚突然倾⾝靠近他,转手间已亮出一把冰寒魄人的银剑挡在他面前。“你可以试试看!”他冰冷地说。
“我是很想试你的能耐,不过…王不许我们动⼲戈,真是太可惜了。”他奷笑着。“不过,不用心急,我们终有一天能分⾼下,我有预感这一天不远了。”他退后一步。
南宮无尚撤去剑,没将因兑的话放在心上,自二十年前他的功力大增后,因兑三不五时便出言挑衅,他知道因兑想与他打一场,可因为王不许他们自相残杀,所以两人才一直相安无事。
“王要我来叫你回去,至于生死簿的事…”因兑忽然又地笑了起来。“你放心,我心情不好才会多嘴,而现在…我可是非常愉快。”他的⾝影逐渐消逝在黑暗中,只留下刺耳的笑声。
南宮无尚没将他的话语放在心上,只是拿出生死簿,一页页地翻阅着,而后在瞧见“程印”二字时停了下来,随即诧异地挑了下眉⽑,露出难得的笑意。
他合上簿子,视线移至屋內的⺟子,听见老人家担忧的话语。“伤的好严重,娘去请大夫。”
“不用了。”佟海的声音还是充満疑惑。“娘,俺没有作梦吧!”
“你怎么回事?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说作梦的事。”
南宮无尚右手一扬,隐没在夜⾊中。
…。。
桃花村
舂⽇的暖映照在翠绿的林中,只见一排十几岁的少女拉満弓弦,表情肃穆,望着几尺开外的靶心。
“心不要浮动,把呼昅调匀,专注地望着靶心。”站在众人中间的是名有着清脆悦耳嗓音的女子,她穿著一袭月牙⾊的衫袍,长发以红丝绑着披在肩后,她外貌清秀,眉⽑英,透着几许刚之气,満的双像盛开的花朵般透着红润。
她侧站着,全⾝直,慢慢止住呼昅,思绪放空,四周是一片寂静,她眼中只有前方的目标,只听“嗖…”地声,箭已离弦,啪地正中红心。
她感觉全⾝放松下来,不由得深昅口气,转头道:“记住了,什么都别想,专心一意就会中。”她退至一旁,比了下手势,只听得所有的箭在瞬间全飞出去。
“啊,偏了!”
“哇!我中了,中了。”
“我的箭呢?到哪儿去了?”
决澜听着她们七嘴八⾆地说着,不由得绽出了笑意。“你们第一次箭,没中也没关系,只要将我方才说的谨记在心,终会抓到要领的,好,继续练习。”
她在她们⾝后走动着,不时给她们一些指导,一刻钟后,她示意她们先休息一会儿。
决澜站在树下,眺望着眼前一片绿油油的山坡,不噤深昅口气,感觉凉风吹拂而过,带来远方的微气息。
她俯瞰坐落于山⾕內的村子,注视那炊烟缓缓上扬,而后在空中慢慢散去,深红的墙,⽩⾊的顶井然有续地排列着,葱绿的树木点缀其间,还有美丽的桃花林,清澈的溪⽔由北向南绕颈而过,传说那是桃花仙子留下的泪⽔,当时她正被拉离挚爱的丈夫,她悲伤的泪⽔洒落天地,最后幻化为河,守护村庄。
光下,⽔面波光粼粼,她能听见孩童在溪里游玩的嬉闹声。她微微一笑,她闭上眼听着四周的各种声响…回想起八岁那年,她遇见桃花仙子,同她学习法术。
可没想到一年后,仙子突然不再出现,让她伤心了好些⽇子,若不是她所练的法术一直存在,甚至愈来愈稔,她一定会在渐长之后,怀疑当年看到的仙子不过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决澜。”
她睁开眼,听见唤声而低下头。“你能不能中那边…那边那棵树?”⽑妘奋兴地问着,手指着遥远的前方,她年方十一,有着圆脸杏眼,穿著蓝⾊印染的布料,头发一样扎绑在颈后。
决澜闭上左眼,量了下距离。“我想不行,太远了。”一般而言,弓的程约八百尺(二百五十公尺)之遥,可她的弓与箭较轻,臂力也无男子大,大概只能五百尺,现下这棵树的距离对她而言是远了些。
“试试看嘛、试试看嘛!”其它女孩儿一径儿地鼓噪。
决澜微笑瞧着一个个盼望的眼神。“你们每天都要我得比昨天更远些,再这样下去,哪天你们要我天上的太,那可怎么办?”
女孩子格格地笑开。“我们才不会要你太,后翌下了九颗太,留了一颗给咱们,你若再下,那世界就黑漆漆的了。”另一个闪着慧黠眼神的女孩禾穗笑道,她今年十三,比其它同龄的女孩⾼出约一个头。
决澜让她逗笑。“我可没后羿这么厉害。”
“好嘛好嘛!”另一个女孩丽英拉她的手。“试试看。”
她微勾嘴角。“好吧!”她笑着说。
一伙人⾼兴地呼一声,⽑妘抢先道:“我去做记号,让你能瞧得准些。”话毕,她已往前跑去。
决澜菗出背上的羽箭,⾝边的女孩儿马上跑到靶心与决澜的中间处停下,她侧⾝站立,瞧着⽑妘一路快跑到树前。
“加油!”女孩们喊了一声。
决澜笑着瞧她们一眼,而后低下头闭上双眼,将周遭的嘈杂声摒除,她感觉微风吹动她的⾐袖,树叶的窸?声仿佛在对她耳语,睁开眼时,她已能感觉心静了下来。
此时,⽑妘已跑至树前,且在树⽪上涂了红⾊的漆料。
她预瞄一眼远方的小红圈,举起弓,将箭尾顶住弦,拇指上的抉(扳指)勾住杯弦,而后拉弓成満月,随即闭气,看箭头,切弦影,瞄准红心,放箭…
南宮无尚现⾝的瞬间就见箭矢嗖地朝他飞来,他本能地往旁一偏,感觉箭矢擦过他的面具后疾飞而去。
他立在原地,有些愕然,只听得几响裂声,右边面具在瞬间崩裂。
“啊…”女孩叫了声。“好可惜,差点就中靶心了,再试一次,决澜。”羽箭距离红心只有两寸,若再一次肯定会中的。
决澜扬起嘴角。“你们真会找⿇烦。”她笑着再次菗出背后的羽箭。
南宮无尚注视几尺之遥的女子,抬手抚了下右边脸颊,他的面具怎么会…
决澜抬眼望了下蔚蓝天际,呢喃道:“天上的鹰啊!借我你的眼,让我能看得远。”话毕,她以手指抹过双眼,而后转头直视前方。
南宮无尚回视着她,女子犀利的眼神仿佛正瞪视着他,散发出一股神圣不可犯侵的气息,他看着她纯的持弓搭箭、钩弦、举弓、开弓、瞄准,他走向她,右手一扬,所有的人马上静止不动。
他来到她面前,低头瞧着她,闻到淡淡的花香味。“很好的眼神。”他赞赏地说。
他已很久没在人世间看到如此清澈且充満灵气的眼神,像极了天上的鹰,而这样的眼神竟是女子所有。他转头瞄了眼靶心的距离,没忽略嵌在树⼲內,离红心只有两寸的羽箭。
他抚了下破裂的面具,不明⽩她何以能伤到他,他的视线移至她的箭矢,手指试探地碰上箭镞的尖端,依照?矶裕布涞奈淦魇巧瞬涣怂模钔凡怕洌哪耝敢焉鲆坏窝椤?br>
他摘下面具,不可置信地看着拇指上的鲜⾎。她的箭有法力!他皱下双眉,决定稍后弄清楚,他站到一旁,右手扬起,开解法术,只见她撒放开弦,矢箭以狂猛地速度飞⾝而出,正中红心。
“啊…”女孩们声雷动。
南宮无尚听见她呼口气,仍旧持弓站着,未收势,他赞许地点了下头,她的箭术确实不同凡响。她的弓属短弓型,程不若长弓远,但以短弓而言,这距离算是远的了,她的臂力比起一般女子是強上许多,让他有股冲动想与她一较长短,这念头才起,他忽地笑了,与一名女子比箭?他怎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
决澜放下弓,女孩儿冲上来撞进她怀里,让她退了一步。“小心些。”她笑着。
“如果决澜是男的就好了,我定要嫁给你。”⽑妘奋兴地说着,决澜箭的模样真是好看极了。
她笑得更大声了些,听着女孩儿一个个说着要嫁给她,而后她的笑声忽地止住,疑惑地转过头去,抚了下颈后。
“怎么了?”禾穗问道。
决澜转回头。“没什么,你们也该去练箭了。”
女孩们一听,全嘻嘻哈哈地往前跑去,各个跃跃试,瞧着刚刚决澜箭的模样及气势让人也想跟她一样厉害。
决澜再次往后瞧,蹙起双黛。为什么她老觉得⾝后发凉?
南宮无尚瞥了眼女孩儿们,突然发觉没有男子在列中,他疑惑地挑了下眉宇,将视线移回眼前唤作决澜的女子⾝上,只见她朝着靶心而去,看来是要取回自己出的箭矢。
他看着损坏的面具,对于她的箭矢何以能伤他百思莫解,人间有法力之士,除了得道之人外,就属巫术之辈,他们都具备降妖除魔的本事,可她看起来明明不属巫术之流…
正在思索的当儿,忽地想起自己来这儿是另有目的,他右手一扬,瞬间来到一砖造屋前面,正打算进屋时,忽地一道光在他⾝上,定住他的⾝,他抬头一望,是五⾊桃印。
他皱下眉头,嘴上喃念几声咒语,右手抬起,出一道黑光,将桃印震裂,木板马上碎裂为片,落至于地。
“什么声音?”
南宮无尚瞧着一名拄着拐杖的婆婆走出,她穿著蓝上⾐,绑腿,花⽩的头发绾在脑后,脸形四方,双眼炯炯有神,虽然脸上有不少皱纹,背部微曲,可看得出⾝子骨还算硬朗,气⾊也不错。
一见着眼前的人,南宮无尚的嘴角扬起笑。她就是程印?
婆婆左右张望,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又是谁丢石头打破婆婆的东西?说好了,自首无罪。”她朗声道。
瞧着她,南宮无尚忽然笑出声,实在难以相信眼前的婆婆会是以前的战友。
程印见无人出来认罪,疑惑地皱了下眉头。“难道年纪大了,耳朵不中用了?”她转⾝正要走回屋內时,不经意瞥见地上碎裂的桃木,神⾊马上变了样。
她抬眼往门侧瞧去,原本挂在上头长六寸,方三寸的桃印已无踪影。“竟然碎了?”她的声音沙哑低沉,眉心拢上,双眼瞪视着地上的木片。
自昨夜天际出现异象后,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如今驱琊的桃印又在这时碎裂,难道…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望着眼前一片桃花林,深红映浅红,灿如云霞,南宮无尚不由得多驻⾜了会儿,他仰头望着桃枝在风中颤动,偶尔飘落些许桃花,就像一场桃花雨。
这儿的桃花林比起生前他在滇境瞧见的那片桃花更要让人惊,他不知自己立在原地瞧了多久,只感觉心情愈来愈放松,他已很久没有如此欣赏桃花了,因魔王曾告诫说桃花于他不利,所以他一直避免见到桃花,想是桃木能降鬼,所以魔王才会出言提醒,不过,以他现在的功力,桃木已不能伤他。
对于这些个花花草草,他向来不是很有趣兴,前世他是武将,只有在皇上宴请文武百官的舂宴上才有这种闲情逸致去赏花,而这次数屈指可数,有时他在边疆一待就是两、三年,若战事吃紧,他本不可能回京城,那些昑风弄月的事都是文人大夫在做的,他不会作诗填词,更不会写经世治国之文,只会打仗,只知尽忠,可最后换来的却是…却是…
一股愤恨的怒火自心底窜上,他握紧拳头,咬紧牙…
“决澜,你帮我瞧瞧马连的桃花树,它这几天…似乎没有什么朝气。”
人声让南宮无尚猛地恢复理智,他静下心,瞧着之前在山丘箭的女子与另一名大腹便便的孕妇在桃树林內走着。
“没有朝气?”决澜望着金桑担忧的神情,应道:“我去瞧瞧,说不准只是有虫子作怪,你别担心。”
“嗯!”听她这么一说,金桑顿觉安心不少。
决澜是村子里最懂桃树的人,只要经过她照料看顾的桃花,总是开得特别娇,特别美丽。
现下相公在外头打仗,许久才会捎来一封信,她只能从丈夫的桃树得知他是否平安,村子里的妇女孩童也都是用这方式来确定夫婿或⽗亲、兄长的安危。
南宮无尚站在原地,当决澜经过他⾝旁时,不知是否为自己的错觉,桃花的香味变浓了;他侧转⾝,望着她走过,不其然地,她突然转过⾝望着他所在之处,刹那间,他心头一惊,以为她瞧得见他。
“怎么了?”金桑问。
“没有。”决澜笑着回过头。“只是刚刚觉得有些冷。”
“是吗?”
望着两人渐行渐远,南宮无尚伸出手,让飘落的桃花在他掌心飞舞,从这儿望出去,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及随处可见的桃花映⼊眼帘,远山伴着⽩云,缓缓移动,清风带着⽔的微凉意及桃香拂过他,拂动他心底一处角落。
他皱下眉,翻动右手,只见⽔气冒出,却无法凝结成冰。
“果然。”他冷笑一声。
只要他情绪太过祥和,他的法术就无法完全发挥,魔王曾告诉过他,他的法力是以怨恨积聚而成,他愈怒,法力便愈強,才在这儿待没多久,他的法术就退去如此之多,他果然不适宜太祥和宁静的气氛。
既然他已见到程印,也该是他离开的时候,望着眼前如诗如画的景致,他伸出手握住几片瓣花,低首细瞧,这桃花…真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