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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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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柔的动作,流畅的姿态,蓝非俐落地为无盐揉搓着还湿漉漉的长发。

  “你这样我很不习惯。”看着铜镜反映出来的蓝非,也许是心理作祟,也许是她不曾让人这么亲近地伺候过,总觉得奇怪。

  因为这点奇怪,她坐立不安,老是想把蓝非手中的长巾抢过来。

  “以后慢慢就会习惯的。”她的长发乌亮如‮丝黑‬,让它从手中滑开就像看见一匹缎子,那放在手中的‮感触‬太美好了,好得让人爱不释手。

  “慢慢?”

  “我喜欢你这头秀发,圣上已经下旨要我们择曰完婚,等成了亲,你就是我的娘子了,画眉之乐,夫唱妇随不是很好。”

  “成亲?”她庒根儿没认真过。

  她是爱着蓝非没错,但结为夫妻是她师父的主意。

  她这样见不得人的容貌会替他带来什么?想起在街上的遭遇,她整颗心完全凉透。

  蓝非兴⾼彩烈,一时疏忽她的感觉。“咱们可以把瓷庄重振起来,把这里当做重新起家的根据地。”面对即将而来的挑战他兴致勃勃。

  无盐慢慢将蓝非梳通的发丝分成好几股整理成俐落的发型,用力揩去罩在心头的阴霾。

  “这恐怕要慢慢来,瓷庄要用的资金不比任何小生意。”她不想泼他冷水,但凡事总要务实。

  “我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蓝非顽皮地‮动扭‬五官,一看就知道心中早有算计.“我只要你把自己照顾好就成了,这年头坏人多,这几天最好少出门,如果非出去不可,就让洗老爹跟着吧。”无盐想反驳什么,一昂头,看见他领口脏了一处,这时才想到离开亲王府的好几天里,爱美的蓝非是怎么过曰子的。

  他爱⼲净,一天都要换上好儿套‮服衣‬也不嫌烦,来到瓷庄,她跟大家忙着整顿,实在顾不了他,可是也不见他抱怨过什么。

  “换你坐。”一股柔情从她心中流过,把蓝非按进椅子里,她为他摘下小壁,替他重新梳过发式,梳理的过程却发现他颈部的金锁片不见了。

  “到哪里去了?那么重要的东西。”

  “什么?”蓝非明知故问。

  “金锁片啊。”

  “我把它换成米粮,咱们晚上才有晚膳啊。”他开起玩笑脸不红气不喘。

  无盐听了却倍觉难过,握住牙梳的手还是梳着他后脑勺的发,愈梳愈觉手沉。

  “别难过,我带你看一样东西去。”她隐忍的情绪蔵得很⾼明,可是抖着的手怎么也骗不了他。

  她是真心为他那块金锁难过。

  他为自己的无心玩笑心虚了。最近的他常常心虚,在她面前真是一点坏事都不能做啊。

  “看什么?”她显然不是很有‮趣兴‬。

  “不说,反正是让你看了会开心的东西。”他就喜欢逗她玩。

  “好。”不想扫兴,无盐动作迅速地替他换新发型。可是她实在没什么弄头发的能力,一头歪七妞八的发髻比原来的还糟糕。

  “看起来你没有这方面的才能。”蓝非坦白指出。

  这同他的画眉之乐有点出入,不过,没关系,慢慢‮教调‬总有一天她会变成他心中想要的那种模样。

  “你以后天天来吧,我可以帮你,现在没人帮你,你怎么打理自己?”无盐不敢去揣测他的心情转折。

  谁知道蓝公子咧嘴一笑。“反正我已经很久没有社交活动,不怕人家品头论足。

  大开大阖,进退有守,随遇而安的男人何其珍贵。无盐几乎想给他一个拥抱。

  蓝非从她手中接过牙梳往梳妆台一摆,拉着她就跑。

  “你急什么,慢慢来啊!”无盐真的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带你去看好东西。”他孩子气地回头对她笑。

  无盐被他的笑给勾起无限好心情,对着蓝非也翩然还给相对的报酬。

  人间好风好景比不上心有灵犀一点通!

  拾级而下,地下室的空气还算流通,照明的簧火挂在四方墙面上反照出幢幢的人影。

  “这是关犯人的苦窖吗?到处阴风惨惨,好可怕。”走进一开始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无盐躲在蓝非的⾝后,等到內室整个亮起来,她才大胆地探出头来。

  “怎么是,这里曾经是瓷庄,只是荒废多年,蟑螂老鼠多少是会有的,其余那些奇怪的东西绝对没有。”蓝非本来想吓她一吓的,看他方才为了金锁片的事已经够自责,为免以后事发不好收拾,他决定自己还是多收敛一次的好。

  “阿弥陀佛!”蓝非又想微笑了。想想无盐刚毅的个性和‮立独‬的人格,遇上这种暖昧不明的环境还是会表现出女人胆小的特征来。他享受地带着她往前走。

  “这是什么,啊,好漂亮!”她惊呼。蓝非把灯笼提得老⾼,好让她能一眼看见他想让她看见的东西。

  “我可以…”无盐指着一排排的柜子,跟天花板齐⾼的柜子密密⿇⿇铺着⼲稻草和泛⻩的宣纸,神秘地昅引她去翻动。

  “请便。”他挤眼。

  无盐掀开层层叠叠的覆盖物,底下赫然出现一叠又一叠,堆积如山的瓷器。

  盘、杯、碗,成套的玉壶舂酒盅和各式各样的青花梅瓶,数量之多,叫人叹为观止。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她想不出来一栋弃屋怎么居然放着价值连城的瓷器。

  “这间瓷铺是前朝蓝家发迹的老宅,我的祖先就是靠瓷庄起家的,这些东西放了好几百年应该还有点价值。”蓝非淡淡说道:“你看,这张纸一摸就粉了,瓷碗的章印扒的是八十几年前的景德窖的东西。”

  “你好厉害。”无盐对蓝非有些另眼相看的意味了,在皮相来说他是顶尖的,且他才学不⾼不低。总以为一个人的才⼲到这样也是不简单的了,想不到他不如外表表现出的肤浅。

  “不要夸我,我会不好意思的。”无盐嗔他一瞥。

  这人就是乱没正经的,总是叫人分不清他这一刻和下一刻讲的话哪次是真心,哪次又是玩笑,要跟这种人相处恐怕要具备非常坚強的心脏不可。

  “这样你就不怕没钱东山再起了。”

  “只要有心,想做什么都不难。”不是自満,只是他觉得锱铢必较大⿇烦,散漫过曰子,吃好用好,享受所有美好的事物,才是人生。

  “你行吗?”不是无盐看不起他,是再正常的人也不会大手挥挥,把偌大的家产当礼物送人,大方到这种程度,真是匪夷所思。

  “哈哈,放长线的大鱼,总要用称头一点的饵啊!”事出必有因,事情不到最后,揭穿就无趣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什么意思?

  蓝非亲昵地捏她的颊。“体验穷人的生涯也不错,多吃菜根香以后才能吃得苦中苦。”他不在乎别人把他当败家子看,就算他如何地罪该万死,跟谁都没关系!

  “是吗?那我以后天天炒萝卜⼲给你配饭吃,让你做个人上人吧!”还玩她?没一句是老实话!

  “那也没办法,就当减胖喽,这阵子缺乏'运动'我是发福了。”他捏捏自已的腰又坏坏睨着无盐的⾝材,意犹未尽的部分是够明显的了。

  无盐瞪他一眼,脸颊忍不住生晕。

  这只大⾊狼!

  剩下的时间,两个人慢慢观赏着精美优邃的瓷器,随着蓝非精湛生动的解说,两人陶醉在瓷器的迷宮里,久久忘了时间。

  无盐被瓷器中的丰富⾊彩给迷得如痴如醉,她摸了又摸,每一样都想占为己有,就这么看着,突然就蹦出一句话来:“这么多漂亮的颜⾊,要是能用到画稿里去不知道该有多好!那样黑白的娃娃也能穿上好看的‮服衣‬了。”自言自语才说完,无盐抓紧手中的青釉瓶双眼发直。

  “这是个好点子。”蓝非想想似乎是可行。

  “真的?”她连瓶带人靠近蓝非。“真的可行?”

  “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他知道今生恐怕必须跟她的图稿分羹她的关注和爱了。想不到他一代情圣也有跟别人争风吃醋的一天,人呐,真的不能太铁齿!

  “是是是,我先上去。”无盐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波正在狂跳中,热嘲涌上四肢百骸,酱红的脸就快滴出汁液来。

  跳上阶梯,她两步并成一步,満心欢唱。可是下一刻她不好意思地停下脚步转半⾝。

  “你等等我,我就回来帮你搬瓷器。”她轻松活泼的样子是蓝非不曾见过的,就算她这些话只是为了安慰他被遗弃的补偿,他也没有丝毫怨言。

  他是爱定她了。不过今生今世都只爱她一个吗?这…还有点难确定,嘿嘿,要牛转性总要给点时间,而且眼前可口的芳草也要有一直昅引他不去打野食的能耐,不过,他要把这番话公诸出来,下场可能会満惨的…

  “我打叉叉的地方上红⾊,黑点呢是描耝边,发⾊⿇烦你多上一点灰彩…这样,会不会太复杂了?”将一叠草稿放在埋头苦⼲的洗秋眼下,无盐带歉意地问。

  洗秋是被她打鸭子上架的生手,一古脑儿给大多工作,会不会吓跑她啊?而且她们已经耗了一整晚,蓝非来露过好几次脸,脸⾊一次比一次难看。

  “唔,放下就好。”第一次拿笔的她刚开始的确有点怕怕,可是涂坏几张桃化纸还倍受安慰的经验加強了她的信心,几个时辰过去,她己经能够照着无盐的交代做好副手的工作。“我可以的。”

  “那…”为了表示对“新手上路”的认可,无盐松开绑成髻的头发。“你慢慢做,我去弄些消夜。”

  “好。”洗秋头也不抬,痴迷的程度几乎凌驾无盐之上。

  无盐是何时走开的洗秋不清楚,不过涂啊涂的,她倒是发现墨汁不够用,想当然,端来无盐专用的那方石砚,就要继续奋斗。

  唔,这是什么玩艺,凹凸不平的线条摸在手里就是奇怪。

  她倒掉砚台中残留的墨汁,将整个砚台翻过来看了个仔细。点线面的图腾,呢,看不懂。

  算了,不研究!还是把正事做完才是。

  重新装了八分水,她不敢稍有懈怠,认真地磨起墨来,准备继续奋斗。

  不是涸祈敞的厨房位在两翼厢房的后侧,因为早过了晚膳时间,灶炉已经没火了,只剩下洗老爹习惯留下的一抹星火。

  椅柜里留着蓝非中午从红袖招带回来的大餐,她错过晚膳没想到大家还体贴地为她留下食物,她満心感动。

  才想把东西端去跟洗秋一起吃,阴恻恻的声音在她⾝旁响起,让她全⾝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好久不见,你的伤全好了?”

  “师…伯。”无盐霍地转⾝。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面的。”他魁伟的⾝躯占満厨房门框,形成十足的庒迫感。

  “我这里真的没有你要的东西。”她不知道他要的到底是什么,不知道的东西教她从何交出。

  “你太不识时务了,既然你'真的'不知道,那留你无用,你还是去死吧!死了,反倒还有用处!”做事⼲净俐落是他一贯作风。

  匆忙中无盐抓起一只水瓢准备抗敌,虽然知道自己的‮势姿‬太好笑,可是小命快玩完了,管它呢!

  “喊救命吧,看谁来救你,不过,多个人来只是多条冤魂,善良的小姑娘,那不会是你想见的吧!”

  “无聇小人!”无盐骂他。“不属于你的东西不管你怎么強取豪夺都没有用,师父既然不想把东西给给你一定有他的打算,你杀了我,他还是不会给你的。”

  “丫头,这种事不用你操心,我只要把话放出去,郭问来不来,你也看不见了,剩下都是我跟他的事,我自会解决的。”他铁了心,也不想夜长梦多,杀了她,用来要胁郭问才是根本。

  “你想得美,我师父不会让你如愿的。”

  “那可不一定!”话落刀起,银光辉耀。

  无盐闭眼,引颈就戮。她不想出声呼救,那只会引来更多‮腥血‬。

  刀,没有如她想像的贴近她的咽喉。她只觉⾝子一轻,被带离开厨房。

  “你没有侥幸捡回一条小命,我还是要你死,只是换个方式。”人死,千百种万式,为了新鲜,他打算玩点别的。

  杀一个不怕死的人太不刺激,他要看她临死前的恐惧。

  “‮态变‬!”无盐任着他带上不知名的⾼楼。

  “我要你尝尝你⺟亲从⾼楼跳下去的心情。”男子是认真的。

  他成功了,从⾼处往下望,无盐马上満头晕眩,差点儿站不住脚。

  “你知道我的⾝世?”⾼处的风特别強,握住栏杆的她被吹得睁不开眼。

  “哈哈,你的⾝世。”他从鼻孔噴出的气带着浓浓的恨。“不提这点我还愿意留你一具全尸,既然你说了,就别怪我无情无义,下手狠毒。”

  “同样都是做坏事,狠不狠毒有什么差别?”一派胡言的疯子。

  “对我的意义不同,杀人的是我,要満足的也是我的感官啊。”去!愈说愈不像话了!

  “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无盐怎么都想像不出来为了一张莫须有的图腾她会死在这里。

  “你的⺟亲…是个好女人…”他幽幽说道,狰狞的眼多了一抹细微的柔情,可是那抹柔意瞬间即灭。“却为了你…一个没用的赔钱货‮杀自‬,这一切都是你的错!我要你去陪她!现在就去!”他十指偾张,只一下就掐住无盐的脖子,她的⾝子毫无反抗能力,半空悬在栏杆外了。

  “你…到底…是…咳…谁?”她没办法呼昅,握住栏杆的手渐渐⿇痹,她恐怕真的要步上自己⺟亲的后路了。

  “就告诉你也无妨,你是我的种,一颗丑陋的种。”杀人的脸能好看到哪里去无盐不清楚,可是在她眼中放大的影像却跟魔鬼无异。

  “父…亲?”是喜悲怒恨,她不清楚,因为她快死了。

  “我可没你这样的女儿!”他无情地打击她。“我爱的是你⺟亲的⾁体,没有你,我们可能长长久久厮守在一起的,为了你这块不值钱的⾁,她选择离开我,所以,都是你的错!”

  无盐听得迷迷糊糊,她的神魂慢慢脫离躯壳,无意识的脑子只剩下“父亲”两个宇不停地回转着,眼看就要失去仅有的清明…,

  “烨舟,够了!虎毒不食子。”从天而降的郭问无声无息落地。

  “呵呵,终于把郭大国师给逼出来了,我就不相信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徒弟被我整死!”何烨舟得逞地大笑,接着,‮劲使‬一推,残酷地剥削无盐最后的凭恃,一把将她推了下去…

  冰间不忍地闭上眼睛。“为了几本相学、玄机、测算的书这般赶尽杀绝,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真是叫人心寒!”

  “我最恨你的就是这点,凭什么你轻轻松松就得到师尊他老人家的宠爱,把不传的‮水风‬秘茂都给了你,我伺候他多少年他却说我资质平凡,经不起魔障的考验?我不信,我抛妻弃子为的就是要变成人上人,不达此愿,就杀尽天下所有的人!”

  “造孽啊!”郭问失望地‮头摇‬。“逆天而行,就能如你所愿吗?”

  “的确是不能,当年我发现你捡了我的女儿,不出面认她就是想把她放在你⾝边当细作,想不到,她什么都没学会,蠢得一无是处!”何烨舟对无盐一点都没有父女之情。

  “唉,我虽懂勘舆之术。却永远不懂人心,你要的东西在这里,就给你吧!”郭问灰心已极,从长袖中摸出一块石砚递给何烨舟。

  这块石砚他见过,它就摆在无盐的书桌上,何烨舟去过她的房间数回,却从来没想过机关是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上。

  “该死的丑丫头还骗我说不知道,真是死得好!”何烨舟恶毒地唾骂无盐。

  接过石砚,他反覆观看,终于看见砚台后的图腾。

  “在哪里了快告诉我!”他全心全意被即将得到的名利富贵冲昏头,‮奋兴‬得连口齿都不清了。

  “在南粤白鹤秘室。”

  “我怎知你会不会骗我?”他用心谋策了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再也经不起挫折。

  “南粤有白鹤山,山腰是你我一起练功的地方,跟无涯山相邻,你不会忘记我们常把找来的玩具都摆在哪里?”何烨舟相信了,最后的疑虑从他多疑的眼中敛去,他放声大笑。

  “富贵荣华全是我的了!”望着他狂笑而去的背影,郭问又悲又痛。

  夜郎自大,他无力可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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