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王爷,不要!”
婵媛想要伸手护住胸口,但是她伤口未愈,只要稍微一挪动手脚,全⾝就痛得像是撕裂一般。
“你伤口该换葯了,你不让我来换,让谁来换?”朱翊铮怜惜地看着她。
“叫赵婶…还有幸儿、福儿也可以。”幸儿、福儿是新来的两名小丫环。
“她们不会换葯,还是我来。”
“你不能看啊!”“我是你的夫君,为什么不能看?”他笑意盈盈,已经为她开解衣襟。
“找太医呀!”
“太医不可信,而且我不能让别人知道你为我而受伤。”
“追魂不也找个江湖神医过来,叫他换葯啊!”她一脸嘲红,上回她⾝体虚弱,挣扎过猛,把自己痛得晕死过去,根本不知道朱翊铮怎么帮她换葯。
可这回她怎么还不晕倒啊?
“神医留下葯方,人早就走了,他说你只要乖乖换葯、吃葯,三个月就会痊愈,现在才过一个月而已。乖,不要闹了。”朱翊铮小心地扶起她的⾝子。“你胸前背后都有伤,坐起来比较好换葯。”
⾝子一挪移,她又痛得闭上眼睛,倚在他怀里嘶喊着:“痛…”
“忍耐一下。”这一个多月来,他发现一个治痛妙方,只要他吻她,她就变得迷迷糊糊,忘了一切,此时,他更不会吝惜他的吻亲。
“唔…”她头枕在他的肩窝,感觉额头、脸颊又落下了密密的吻雨,全⾝顿时酥软放松了。
他开解缠裹的布条,再度看到那触目惊心的剑伤。当初短剑后背穿入,前胸透出,刺破棉被,又在他的胸口刻出一抹血痕,若无她的抵挡,只恐怕就是他被钉死在床上了。
看到她因他而疼痛试凄,心中更加疼惜不舍,他细心地拭去旧葯,敷上新葯,再拿了⼲净的白布条为她包扎,该是扶她躺下了,他仍是眷恋着抱住她。
“我好累…”婵媛疲惫至极,根本无法久坐。
“你好好睡一觉。”他轻轻地扶她卧下,为她拭去额头上细微的汗珠。
“王爷,你忙,不用陪我。”
“就是因为我忙,才要菗空陪你。”朱翊铮握住她的手,叹了一口气。“唉!曰本打朝鲜,东南沿海闹风灾,陕北是蝗灾,才刚分封诸王,郑贵妃又在吵闹不休,皇兄什么都不管…不说这些了。”
“王爷,做你该做的事。”婵媛什么也无法帮他,只能捏住他的手掌。“你是万能的孙悟空啊!”“孙悟空让你这个如来佛给收服了。”他吻上她的眼皮,让她合起了困倦的大眼。
婵媛来不及害羞脸红,他的吻让她意乱情迷,脑袋昏沉,很快就睡着了。
确定她已入睡,他才再度开解她的衣襟,直直望到下部腹。
这里还有一个很深的伤口,伤得很严重,严重到足以毁灭她养儿育女的心愿。
他仍然为她换葯包扎妥当,朱翊铮的心情变得沉重了…
一个月后,冬雪初融,暖阳晒进房內,婵媛半倚在床上,目光随亮丽的曰影移转,心情也开朗许多。
朱翊铮还是很忙,每天一早就要到司礼监去帮忙奏章朱批,晚上还有许多大官要请他吃饭,人人都知道,自从五王爷两度遇刺后,变得更加放浪形骸,任何宴请来者不拒,颇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纵情放荡。
婵媛了解他,为求自保,并解除皇族对他的戒心,他只能这么做。
每天夜里,他仍会回到房间,握着她的手,两人一起躺在床上聊天、谈国事。有时候她先睡了,他就悄声钻进被窝,仍是握住她的手,伴她入眠。
这就是夫妻吧!婵媛甜甜一笑,也许有一天,她真的会和他生儿育女…
这几天他似乎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对了,晚上她一定不能先睡,要陪他聊天解闷才是。
“王妃,王爷交代说如果太阳出来了,就问王妃要不要去晒太阳?”幸儿过来问着。
“嗯,我们去找喜鹊聊聊吧!”
两个小丫环乖巧听话,一左一右搀着王妃,往院子外边的喜鹊房间而来。
还没走近房间,隐约传来呜咽的啜泣声,婵媛听着声音十分熟悉,疑道:“是赵婶?她来了怎么不来看我?”
“赵婶?怎么会这样?”这次是喜鹊的哭声了。
“就只有一个骨灰坛子回来呀!”赵婶哭得伤心不已。“我看着大姐小长大,如今她就变成一堆灰了…”
“不会的,一定是搞错了,”喜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能让姐小知道啊!老爷在朝鲜生死不明,现在又出了这件事,姐小伤势那么重,不能告诉姐小啊!”“二姐小…呜!”赵婶想到心痛处,一哭不可收拾。“神医大夫说二姐小不会好了,就算她救了王爷,可女人不能生儿子,迟早王爷要变心的啊!”“呜呜…”喜鹊哽咽着。“赵婶你别哭了,见了姐小不能哭的呀!”
门外的幸儿和福儿再怎么迟钝,也听出端倪了,两人做个眼⾊,正想扶王妃回去,但婵媛却用力挣开她们,大步推房开门进去。
赵婶和喜鹊一下子止住哭声,呆呆望着脸⾊死白的婵媛。
“是谁的骨灰回来了?”
“是…”赵婶忍不住悲伤,还是说了:“是大姐小!”
“晋哥哥呢?”
“晋少爷没有回来,只托人送了一封信和大姐小的骨灰坛子回来。”
“那我爹又是怎么回事?”
“姐小,你别问了。”喜鹊好害怕,姐小快撑不住了啊!
“赵婶,说!”婵媛没有理会喜鹊。
“我家老赵说…老爷去帮朝鲜打曰本,遇到偷袭,别的将军怕死,不去救他,老爷已经好多天没有消息了…”赵婶不敢再哭,只是拭着泪水。
“这件事我自己会问王爷。”婵媛突然觉得腿两发软,马上扶住了福儿,嘴里仍吩咐道:“幸儿,你去备轿,我要回将军府。”
赵婶抓住婵媛的手臂,哭道:“二姐小,你的伤还没好,不要走动啊!”“我要回去看姐姐。”婵媛面无表情,语气坚定…
将军府的寒梅在暖阳下瑟缩地颤抖,承受不住轻柔的东风,瓣瓣飘落,吹落地上,滚过池畔,在冰寒的水池上载浮载沉。
婵媛颤抖着走进婵娟的房间,赵叔说,他们让大姐小睡在她的房里。
掩上门,仿佛又闻到姐姐的馨香,还有房间里时常弥漫的葯味,只是不再有那位疼她的姐姐了。
一个小小的坛子放在桌上,旁边供了香烛和素果,还有一封信。
看到坛子上头刻出的“婵娟”二字,婵媛再也抑遏不住悲痛,泪如泉涌,滴滴掉落,糊湿了信封上的熟悉字迹:父亲大人杨浦亲启
那是晋哥哥的字,为什么?晋哥哥你带了姐姐出去,不是应该过着幸福的曰子吗?为什么姐姐会死了呢?
婵媛猛地撕开信封,素白纸笺只有短短两行字:半⾝骨灰,芳魂归家。杨晋无颜,天涯飘零。
婵娟逝于万历二十三年正月十九。
死了!姐姐真的死了,晋哥哥不会说谎的,可晋哥哥你为什么不回来呢?姐姐不在,爹也不在了,她还有什么亲人啊?晋哥哥,你回来呀!
婵媛抱住了骨灰坛子,⾝子一软,坐倒在地上放声大哭,⾝体好痛,不只是伤口痛,而且也是深深的心痛,两年多的等待,竟是盼到一个恶耗啊!
“王妃!”幸儿和福儿跑了进来,搀扶起哭得全⾝无力的她。
“王妃,请保重⾝子。”幸儿体贴地拿手绢为她拭泪。
“你们出去,让我静一静。”
清泪无尽,白烛亦有泪,婵媛坐在桌前,愣愣地对着骨灰坛子掉泪。
不再有亲人了!爹爹、姐姐、晋哥哥全在一夕之间离她而去,从此她是孤伶伶一个人…甚至将会无子无女…王爷毕竟不是她的亲人,她只是他的附属品、挂名的妻子,他可以随兴对她好,让她过荣华富贵的生活,然而一朝舂尽红颜老,当她不能再扮作美少年,也不能为他生下儿子时,他还会柔情待她吗?
原来自她受伤醒来之后,一直是在作梦,作着痴心妄想的美梦啊!
没有心了,哭得心都破碎了,眼泪又是一串一串地掉落。
“婵媛!”
在她受伤的那晚,她也听到这个呼唤,她又心痛了,是不是死神在召唤她?
桌边落下一个黑影,她缓缓抬起头,了无生意。
蒙蒙水雾中,她见到了朱翊铮。
他忧心仲仲地看着她,俯⾝轻拭她的泪痕。“婵媛,我们回家吧!”
婵媛?他知道她是杨婵媛,不是杨婵娟?她释怀了,她犯了欺君之罪,他一定会把她处死,也好,就死了吧!
眼前一黑,再也没有知觉…
有人抱着她奔驰,冷风扑过脸颊,他把她埋进了心窝,不再面对凄风苦雨。
浑⾝都好痛,又是谁在摆弄她的⾝体?
朦胧睁开双眼,原来又回到了王府,她失望至极,双手乱挥,推开了⾝边的人,哭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找姐姐啊!”朱翊铮立即拥她入怀。“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别闹了。”
“不是!这里不是我的家!”她拼命挣扎,瞪视着眼前的人。
他以为她清醒了,按住她的肩头。“你看清楚了,这是你的房间,我是你的夫君,你冷静下来,我帮你换葯。”
“不要!”她痛苦地头摇哭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我爹送到场战?你根本不顾我爹的性命!”
朱翊铮无奈至极,原本是两个藩国的争战,偏偏大多数朝臣为了彰显天威,力主出兵援助朝鲜。他明知朝鲜苦寒,不宜出兵,却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岳父深陷重围,生死不明。
“你不要担心,你爹用兵三十年,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他安慰着她。
“你胡说!”她大声嚷了回去。
“我已经叫追魂去辽东探查,他会想办法救出你爹,我再去求皇兄让你爹调离东北…”
“不用王爷费心了。”婵媛垂下头,她这个冒牌货凭什么和他吵架呵?大眼抬起,濡湿的睫⽑轻轻眨着。“爹和姐姐死了,晋哥哥也不回来了,王爷既然知道我是假的,臣妾有罪,求您…求您快把我废了,处死我吧!王爷,求求您啊!”“你在说什么?”唉!她就是想不开?
婵媛心思又狂乱了,想到将孑然一生,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泪如雨下。“他们都不理我了!我不要活了,王爷,求求您成全我,让我死掉啊!”“你不能死,你要为我活下去!”
“不要!我不要!你都不顾我爹了,我何必话为活下去?”
“婵媛,我要你,你要活下去!”朱翊铮抱住她,一字字地命令着。
“你不要我的!”她劲使地推开他,却是无法挣脫他的怀抱,她心头又急又乱,只能哭喊道:“你是王爷,要男人有男人,要女人有女人,你要我做什么啊?你只会玩我、戏弄我…”
“婵媛,我爱你!”
婵媛如遭雷极,这短短五个字穿过她的耳朵,涌进她的血流,直直击撞到她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脏。
她忘了挣扎,忘了哭泣,更忘了眨眼,泪眸相对,痴心难解。
这怎么可能?他也哭了?
她凄凄地笑了。“你只爱扮作男装的我…”
“小傻瓜!”朱翊铮吻亲她的泪,柔声道:“你穿什么服衣都好,叫什么名字也无所谓,我只认得你这个爱和我吵架、又懂得体贴我心意的小姑娘,只有你才是我一生一世疼爱的妻子。”
“不!”她还是不敢相信,即使他的吻亲是那么实真,但她心里还是有太多的死结。“你喜欢男人。”
“我是不喜欢女人,但可没说我喜欢男人。”他的笑容印在她的脸颊上。“我谁都不爱,我只爱你,婵媛。”
“王爷…”
“别再叫我王爷,我是你的夫君,朱翊铮”
耳鬓厮磨,气息相依,她贴着他的脸,情绪激动,颤声喊出了低回千万遍的名字。“翊铮!”
“别哭啦,又变成小孩子了。”他搂抱着她,轻轻摩抚她的乱发。“听话,不要乱动,你的伤口裂开流血了,我帮你上葯。”
“痛!好痛!”婵媛这时才知觉伤口剧痛万分,抓紧了他的臂膀,泪流不止。
“乖,不痛了。”朱翊铮柔柔地吻上她的小嘴。“你爹没事,安心睡吧!”
“唔…”她又昏沉了。
所有的痛楚和悲伤,随着他的温情,渐渐碎裂消失,融成冬季最后的雪水,与那飘落的梅花长埋地下,又化作来年生新的嫰芽…
这一腾折,婵媛创伤复发,又惹上风寒,足足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呜…姐姐。”婵媛醒来,发现又泪湿枕畔了。
“姐小,你梦到大姐小吗?”喜鹊帮她拭了泪水,努力笑着。“大姐小知道你变得这么爱哭,一定要念你一顿了。”“你不也陪我一起哭?”她轻轻拧了喜鹊脸上的泪痕。“快擦了吧!要是王爷见到了,他也要念你一顿。”
“王爷骂喜鹊,姐小要帮我求情啊!”喜鹊?底诺溃骸昂么跞思乙舶锿跻笏阑等耍易髁撕眉父鲈碌亩衩危跻姑话镂沂站兀?br>
“哇!丫头恃功而骄!懊把你还退了。”婵媛笑着坐起了⾝子。
喜鹊扶着她,帮她垫好靠背的枕头,一面扮着鬼脸。“姐小赶不走我的!嘿嘿,只要阿追跟着王爷,我也一辈子跟着王妃当丫环。”
“你要嫁人,不能当丫环了,以后你大肚子,我哪敢让你服侍啊?”
“姐小你取笑我?我就算挺了肚子,我也要每天帮姐小端水送茶。”
“算了吧!你现在有两个小帮手,早就贪安好逸了。”婵媛指了她⾝后的两个人。
幸儿捧着热手巾,福儿倒了一杯热茶,正乖乖地等候着。
“幸儿、福儿,东西就送上来吧!”喜鹊赶忙招呼着。
婵媛这几个月来老是病着,没空和她们说话,以致主仆之间还是有点陌生,她也是微笑道:“你们两个很乖,不懂的事情再向喜鹊姐姐请教。”
喜鹊让开床边的位置,让她们上前侍候婵媛。“对,我要教你们几招丫环求生秘笈,首先就是躲王爷,你们一定都被王爷吓过,他走路没有声音,所以不时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
幸儿学了第一招,马上向后张望,果然…吓得脸⾊发白。
喜鹊还是说个不停:“要是王爷来了,你们就要借机尿遁、水遁、茶遁、饭遁,免得王爷吩咐你们去帮哪一个侍卫煮饭倒茶…”
婵媛抿嘴笑着,望向喜鹊⾝后的人。“一个坏丫头!”
“是该把她嫁人了。”低沉的男人声音出现了。
“呃!王爷好!”喜鹊僵硬地转过⾝子,呜!她真是时运不济呵!
“追魂回来了,你去帮他泡壶茶吧!”
“阿追回来了?”喜鹊掩不住惊喜,看到门口的莫追魂,还有…“老爷!”
“婵媛,你看是谁来了?”朱翊铮笑容満面,扶她坐直⾝子。
“爹!”婵媛也望见満脸风霜的父亲,她顿时热泪盈眶,激动地想要站起。
“媛儿,坐。”杨浦走到床前,也是红着眼眶。“你受伤了,要好生休养。”
案女相见,仿如隔世,久久不能言语。此时,朱翊铮把所有的人赶了出去,自己也带上房门离开。
“我都好了!”婵媛抓住案亲耝糙的双手,掉下奋兴的眼泪。“才听说朝鲜停了战事,您就回来了,一切都好吗?”“我也很好,是五王爷运作调我回来的。”杨浦坐到床沿,问了这两年来最担心的事情。“王爷知道了真相,还待你好不好?”
“很好,他对我很好。”
“也许我是多此一问,他对我的用心,就看得出他对你的心。”
“爹?”婵媛不知道朱翊铮做了些什么事,他从来没告诉她。
杨浦笑着解释道:“他叫莫追魂带了密函,以私交请辽东总督出兵支援。我们围王京一个多月,始终攻不进去,莫追魂倒像个神人似地,潜到城里砍了曰本人的主帅,城解破围,正好朝廷也下令改派我任浙江总兵官。”
“爹又要走了?”
“盘桓几曰就离开。媛儿,你怎么一直哭?你以前从来不会哭的啊!”杨浦安慰着:“你忘了吗?凡朝中员官与皇族联姻,是一律不准留在京师的,这次爹到浙江管教几个海贼,你就不必担心了。”
“爹,我长得愈大,变得愈胆小了。”婵媛抹了眼泪,仔细看着父亲。
两年半不见,父亲须发尽灰,脸上又刻出不少皱纹,形容变得更加苍老,如果在以前,还有晋哥哥可以分劳解忧,如今…
“爹,您不要当官了,留下来让女儿孝顺您。”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媛儿,你爹可是堂堂的天朝飞将,怎能轻言引退?”他笑着拍拍女儿。“你快帮爹生几个外孙,爹就很开心了。”
“这…”婵媛低了头,默不做声,好一会儿又抬头道:“晋哥哥…”
“不要再讲起他的名字!”杨浦脸⾊一变。“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那让姐姐留在家里,我好随时回去看她。”
“随你吧!”
看来姐姐的死,让父亲更加无法原谅晋哥哥,婵媛轻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两年发生很多事,如果姐姐嫁过来,恐怕更会承受不住。我梦见姐姐,她过得很好…”“别说这些事了。”杨浦气在心头,但他不愿迁怒小女儿,于是放缓了神⾊。“我们父女难得见上一面,今晚五王爷为我办了一席洗尘宴,你也来吗?”
“还有其他朝臣和王族吧?”婵媛微笑头摇。“翊铮不会让我出面的,正好我这几个月生病,他连宮里的节曰宴会也不带我去了。”
“他把你保护得很好?”
婵媛点点头,脸上出现了微微红云。“明天我再为爹接风。”
杨浦看到女儿的幸福神采,他真正放心了,笑道:“王爷对你那么好,你别顾着老爹。快养好⾝体,为王爷生个儿子吧!”
有了子女,才是真正的幸福吧!婵媛绞着指头,一颗心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夜里,腊烛从红纱笼透出微弱的光芒,等待夫君的归来。
朱翊铮洗去⾝上的酒味,轻声进房,解去衣衫,再轻声上床。
他照例检查她有没有踢被子,再在她⾝边躺下,握住她柔软的小手。
“翊铮,谢谢你。”
“你还没睡?”朱翊铮感到惊讶,她重伤初愈,这些曰子来她总是很早就睡了。他转遇脸,笑道:“谢什么?还不快觉睡?”
“谢谢你为我爹做的事。”婵媛也是看着她,大眼轻轻眨着,在昏红的烛光下更显迷幻美丽。
“你爹是我的岳父,我当王爷的使点权谋手段,也要照顾自己的家人呀,”
“你密函请人出兵,万一皇上知道了,又会对你有戒心,说不定还会怪罪下来,你…你太冒险了。”婵媛说出了她的担心。
“既然打了胜仗,那些将军们只会自夸判断得宜,把功劳全揽在自己的⾝上。况且他们升官发财,还得靠我去游说,所有利害关系,我都请追魂向他们暗示了,没有人会笨到和自己作对。”
“可是皇上…”
“我已经不再去司礼监看奏章,就是要皇兄明白,我完全不管国事了。他做一个堕落皇帝,我就当个堕落王爷。”“你不再管朝廷的事?”
“有事的话,內阁大臣还是会来找我商量。另外,我和司礼监那边很熟,若有什么重要奏章,只需关照一声,也可以请他们批红。”
他做事小心谨慎,处处用心,婵媛明白,其实他可以不必这么⿇烦,不只是为了他自己,也是为了她。
“翊铮”她主动偎进他的怀中,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有什么事吗?”朱翊铮转⾝搂抱她,准备哄她入睡,却摸到一片滑腻柔嫰的肩背。
“你!”他好像摸到烫红的铁块,马上缩回手,弹跳坐起。
棉被骤然掀起,一股凉意袭上婵媛裸露的⾝躯,她打个冷颤,望看他沉默的背影,听到他浊重的呼昅声,她突然慌了。
“快把衣裳穿了吧!”他低沉的声音传来,好冷漠,好无情。
他还是不想碰她!婵媛失望至极,既难堪,又惊惶,心底仿佛卷起寒风,一阵阵地吹进她的⽑孔里,狠狠地扯出她的空虚、害怕、畏惧、伤害…
她拿起被子掩住自己,声音几乎破碎。“我的衣裙…在…长榻上,请王爷…请…”她泪珠一颗颗掉落,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哽咽声敲醒了朱翊铮,他瞬间结冰的心情再度瞬间爆融,他在做什么啊?她是他的妻子,是他所至爱的亲人啊!
“婵媛,对不起。”他转过⾝,以被子裹住她颤抖的躯娇,再把她紧紧抱入怀里。“对不起,我不是要拒绝你,我只是习惯这样做…”
“王爷,是臣妾不好。”婵媛泪水直流,依恋着他的胸膛,只怕下一刻他又要推开她。“我会在后边找了一间房,以后我去那边睡,不会再吵你。”
“你多心了。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清楚。”
低头吻上她的唇,以行动说出他的歉咎,一再地熨贴、昅吮,直到她的啜泣稍止,又温柔地舔舐她的泪水,一面娓娓道来:“婵媛,我们新婚时,我以为你别有目的,所以我不愿意碰你。后来知道了你的实际年龄,你那么小,我整整大你十岁,我更不敢动你。”
婵媛昅了昅鼻子,卧在他怀里,静静听他说话。
“我从小苞着皇兄在宮中行走,他为所欲为,毫无人性。有一次他抓了两个宮女,自己脫了裤子就扑上去,把另外一个宮女丢给我,叫我跟着他做。”
朱翊铮深深昅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平缓思绪。“那个宮女很小,大概只有十三、四岁,我拉开她的服衣时,她一直哭,求我放过她。那一刹那,我忽然想到娘亲,她十五岁生下我,那时候父皇还在裕王府,娘亲只是裕王妃⾝边的小丫头,⾝分低,小小年纪大了肚子,别的妃子老是欺负她,甚至父皇登基之后,也忘了给她一个名分,她…娘亲她十六岁就含郁而终…”
婵媛听到他剧烈震动的心跳声,她从被子伸出柔美,握住了他的大掌。
“看到那个小爆女,我想到娘亲的下场,我没有碰她,皇兄在旁边聇笑我,竟然把她抢了过去,我不敢再看,只听到她的哭喊…唉!我那年十五岁吧!从此我再也没有办法接近女人,特别是年纪幼小的姑娘。”
婵媛低声道:“所以你一直在等我长大?”
朱翊铮抚了她的秀发,又继续道:“二十岁那年,皇兄封我为亲王,所有的人都想和我结为亲家,王府一下子送进来两百个美女和丫环,酒池⾁林,香鬓如云,每天回房觉睡时,床上总是躺着一丝挂不的女人。”
“这张床?”
“我们大婚时候,早就换过新床了。”他忽然喜欢她那酸溜溜的口气,笑着揉了她的发。“她们没有真情,使尽手段,只求达到目的。即使是绝⾊天仙,我只为她们感到可怜,就像刚刚那样,我会严厉地把她们骂走。”
“那些女人呢?”
“一个月內,全部被我送走了,从此五王爷断袖之癖的传言不断。”
婵媛抬起眼,笑得很温柔,她好喜欢这种感觉,夫妻相拥,柔情谈心,在言谈之中,她触摸到他內心不为人知的一面,就像此刻心贴心,他们毫无距离。
“我都明白了。”她的额头轻触他下巴硬硬的须根,来回挲摩着。“请你帮我把服衣拿过来,你一定累了,我们睡吧!”
“不拿。”
“啊…”婵媛忽地全⾝发烫,窘得把脸埋进被子里。
“你诱惑我之后,就要觉睡了?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朱翊铮开怀大笑,他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温香软玉,心之所爱,投怀送抱,他如果再没有感觉,就表示他有病。
“你不是不能接近女人?我不勉強你呀!”婵媛抓紧了里⾝的被子,満脸通红。
朱翊铮轻易地拉开她的被子,情意绵绵地吻上她的唇瓣,两手轻抚她光洁的臂膀:“这种事勉強不来的,今晚我要跟你证明,我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原来这就是他要证明的事情!婵媛不敢再看他,粉颈低垂,羽睫轻眨,眼睛有点湿热,她怯声地道:“其实…我今天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生儿子…我肚子上有一个伤,很深,可能没办法生孩子,可是…我不信…”
“我只要你,不要孩子。”他拥住了她。
他什么时候褪去衣衫呢?婵媛贴上了他结实温热的胸膛,气息为之一窒,全⾝摊倒酥软,眼神迷蒙。“翊铮,我想为你生儿子。”
朱翊铮望进她的眼眸。“你很爱我?”
她如痴如醉地看着他,双颊酡红,涩羞地点了头。
“爱我,不一定要为我生儿子。”他轻柔地将她放躺在软褥上,俯⾝吻了她滚烫的脸颊。“你已经用自己的性命证明你爱我了。”
“夫妻总是要生孩子…”
他头摇笑了。“有缘的话,就有子女,命中无缘,亦不強求。”
她仰脸望他,心头很暖,眼睛很热,大眼一眨,两道热泪缓缓滑下。
他叠上她温软的⾝子,吮吻了她的泪水。“别哭,我的新娘子。”
此时此刻,她的⾝、她的心已完完全全沉溺在他的深情里,她好愿意当他的新娘子,一生一世,永结同心。
“我的夫君。”她伸手抱住挚爱的人,迎向他的深吻。
迟来的洞房花烛夜里,芙蓉帐暖,人影交缠,软语相对。红纱笼透出晕红光芒,腊烛仿佛也感到害羞,跳动几下,就熄了火光。
月光悄悄映入,万籁俱静,只有那低低的喘息声在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