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风飕飕,天堑镇郊的坟地小径上,有两个行⾊匆匆的人影。
“喂!风无垠,你又忘了待客之道吗?”凌鹤群垮着一张臭脸,被寒风一吹,又打个哆嗦。“我专程来探望你的伤势,你也不送上热茶热饭菜,拉我到这个死人地方做什么?”
“我能走能跑,表示伤势已经痊愈,多谢你的关心了。”风无垠笑着加快脚步。“现在还有其它事情要拜托你。”
凌鹤群不改唠叨本⾊。“交了你这个损友,我就知道没有好事!⼲嘛走这么快?和我比轻功吗?”
“再不快,她可能就要醒了。我蔵了两天,没办法再蔵下去,正好你来了,我想到一个办法…”
“你在说什么呀!我统统听不懂!”
“你马上就知道了。”
两人停在坟地尽头的一座小祠堂,半掩的破旧门扉轻轻晃动,发出吱喀吱喀的怪异声音,风无垠双手打开门板,让光线照人祠堂里面。
只见里头放了几具破棺木,凌鹤群吓了一跳,一脚跨在门外不愿进去。
风无垠却是抢到其中一具棺木边,马上掀开棺盖。
凌鹤群慌忙跑进去阻止道:“你不要去碰·.....”
弊盖落地,里头没有可怖的腐尸,而是飘出淡淡幽香,还有一个睁着又圆又黑的大眼、面容秀丽、脸⾊惨白的…
“女鬼啊!”凌鹤群吓得别过头,不敢再看。
“对不起,我来迟了。”风无垠伸手抱起她,双臂犹能感受她的剧烈颤抖。
“风无垠,你不要抱死人呀!”天啊!他疯了吗?还跟尸体自言自语?
“她不是死人。”风无垠迅速开解她⾝上⽳道。“她是石泠。”
凌鹤群比看到死人还惊讶。“那个差点杀死你的杀手石泠?她是女的?”
“不就是女的吗?”风无垠把石泠抱在怀中,知道她惊吓未退,一双大掌轻柔地拍着她的背部。
“风无垠,你可恶!”石泠用力推开他。
他忙安慰道:“别怕,把你放在那里面,也是不得已的。”
她⾝体颤抖得更激烈,呐喊着:“你就是要报复我吧?你何不把我活埋了?一劳永逸!”
风无垠更是紧紧地搂住她、不让她挣脫他的怀抱,手掌缓慢地释出热流,试图平息她的惊恐,一再好言解释:“没事了,这两天山庄还在抓贼,你⾝上有伤,我一定要把你蔵起来。”
石泠伤重体弱,根本无力再挣扎,只得歪在他的胸膛上,不住地喘气。
凌鹤群如见天下奇观。“喂!我没看错吧!杀人的和被杀的在谈情说爱?”
“不是谈情说爱,我是在救她。”风无垠看了石泠一眼,又继续解释道:“她跑到天堑山庄要杀我,中了秀秀的机关受伤,我没办法蔵她,只好先蔵在这边。”
“你这招有够⾼明,谁会去撬棺材找人啊!”凌鹤群俯⾝捡起棺盖,放回原位。
“你是存心要吓死我、闷死我…”石泠又挣扎着,无力地道。
“石姑娘,对不起。”风无垠再度道歉,揉抚她的肩背。“两天来,我用迷葯和点⽳功夫让你睡着,可你们绝命门的功夫太诡异,你很快就醒来。今天我趁你睡着时,把你放到空棺中,返回山庄拿乾粮,不巧碰到鹤群前来纠缠,耽误了回来的时间…”
“风无垠!”凌鹤群怒气冲冲地吼道:“拜托你分清楚敌人和朋友,好吗?”
“石泠不是敌人,她只是个无知的杀手。”
“风无垠,你放开我!”石泠是狠狠地推开他,终于推离了尺许远的距离。“今天我落在你的手里,无话可说,随便你怎么磨折我,我也只有认命,最好是一剑砍死我吧!”
“我不会杀你。”风无垠微笑看她愤怒的眼眸。“如果我说…我把你放回棺木中,不再让你出来作恶呢?”
“你!,”石泠蓦然一惊,脸⾊刷地变白,浑⾝又开始颤抖。
那是她有生以来最恐怖的记忆!当她醒转时,口不能言,⾝不能动,睁眼所望,尽是一片漆黑,虽然脚底上方似乎有一条微弱的亮光,但是光线太远、太弱,她还是被黑暗所笼罩。
黑暗并不恐怖,恐怖的是她开始察觉周遭的环境时,她闻到朽木的味道,感觉贴近⾝体的木头,听到隙缝吹进来的呜咽风声。然后,她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边是一片死寂…
当她知觉⾝处棺木之中时,她以为被活埋了,偏偏手脚不能动弹,也无法呼救,一时之间,她吓得几乎晕眩过去。杀手训练里,掌门从来没教她如何死里逃生,只告诉她,死了,就没了,不要怕死,任务失败就得死!
不!原来死亡不是没了,死亡是疼痛、恐惧、阴森、孤单、无助…
她好想再活下去,即使是承受万千痛苦,她也要在这个世间再挣一口气息,只冀求那么一点点温暖。
她蓦然大喊道:“我不要死!”
“风无垠,我还没见过你恐吓人耶!”凌鹤群笑道。
“我是做不来坏人的。”风无垠也朝他一笑,又拍了拍石泠的背。“石姑娘,刚刚跟你开玩笑,你别怕,我带你回山庄了。”
“我不去!”石泠又要挣脫,不料才一讲话,风无垠的大掌就掩了过来,往她嘴里塞进一粒葯丸,她想要吐出来,他再一使力,硬是让她呑了下去。
“你喂我吃什么东西?”石拎瞪视他,仍是那不屈服的冰冷眼神。
‘‘—颗毒葯。’’
“你毕竟还是要我死!”
“你想死吗?”
不!她不想死!她不愿意再去尝死亡滋味!可是她吃下毒葯了…她不自觉地按庒肚子,感觉那颗葯丸已经在体內散溶了…
“你一时死不了的。”风无垠拉开她的手,笑道:“这颗九九夺命丹的葯力要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才会取你性命,在这段期间呢,你只要乖乖听我的话,第八十天晚上,我会给你解葯。”
“你要我做什么?”她戒备地看着他。
“不做什么。”他亦是定睛望她。看到她不甘愿、却又不得不降服的表情,他嘴角逸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说出了答案:“我要你到天堑山庄做客。”
“我没听错吧?”一旁的凌鹤群挖了挖自己的耳朵。
“鹤群,还得请你帮忙了。”
凌鹤群大摇其头。玩火会自焚啊!风无垠以为他是渡化人心的菩萨吗?可在感化顽石之前,他得先算算自己有几条命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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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堑山庄的大厅中,风无垠正为父⺟介绍来客。
“爹、娘,玲珑姑娘是鹤群的远房表妹,我请她来山庄过年。”
“风伯伯、风伯⺟,是这样的。”凌鹤群不忘先回头,狠狠地瞪损友一眼。“玲珑是我娘那边的亲戚,自从她家搬去广东后,多年没有联络,谁知不久前,玲珑一家遭逢大火,父⺟双亡,无依无靠,所以千里迢迢来济南府投靠凌家。呃…我们不是不收容…只是您们两位也知道,我家已经有六个小娃娃,我那三个姐姐又要生娃娃了,她们一个个大腹便便…”
风夫人笑道:“你不说,我也明白。你们凌家呀,人口众多,又一个个爱聊天讲话,实在是有够吵,恐怕担心玲珑姑娘不习惯吧。”
风无垠示意石泠坐下,补充道:“玲珑姑娘一路寻亲,吃尽苦头,现在还在生病,她的确需要找个地方安心静养。快过年了,鹤群他家忙着生小孩、做生意,怕冷落了玲珑姑娘,所以才想送来天堑山庄养病。”
风山河点头笑道:“这有什么难处?山庄里多的是清静雅房。垠儿,你就去找一间最幽静、空气最好的房间,让玲珑姑娘安生住下吧。”
“多谢爹娘。”风无垠一边说着,一边以手肘顶了凌鹤群。
“喔…呃…多谢伯伯、伯⺟,鹤群在此代替爹娘向两位致谢,等我家姐姐生完小孩,我再过来接玲珑。”可恶,満嘴谎言,一点也不用打草稿!
“如果玲珑姑娘住的习惯,你也不急着接人呀!”
风夫人笑容満面地打量玲珑,只见她白净清秀,文静可人,似乎是个有教养的闺女。又见大儿子细心呵护,打一进门来,就扶着娇弱无力的她,难道…这就是未来的媳妇?
她愈看愈⾼兴,起⾝拉了玲珑的手。“玲珑,你就把山庄当做自己的家…哎!这手好耝,你真是吃苦了。”
面对风夫人的嘘寒问暖,石泠很不能适应,她不喜欢别人在她手上揉揉捏捏,马上缩回了手。风夫人认定她怕生害羞,也不以为意,继续探问详情:“你几岁了?有婚配了吗?识字吗?会不会刺绣裁衣?”
“娘!”风无垠赶忙阻止这位热心的准婆婆。
“我十七岁。”石泠倒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没有婚配,识字,不会刺绣,也不会裁衣。”
“大概是家里清苦,让你做些耝活了。”风夫人又是怜惜地捧起她的小手。“不会女红也没关系,知书达礼就好,不要像秀秀、苗苗一样,一天到晚舞刀弄剑的,都把男人吓跑了。对了,快叫她们出来见玲珑。”
风无垠又喊着:“娘啊,急什么?泠儿才刚来,您不要吓坏她了。”
“你叫她玲儿?”风夫人喜上眉梢,原来他们的进展比她想像得还快。她简直笑得合不拢嘴。“是了,是了,来曰方长!玲珑,以后我们慢慢聊,有空叫垠儿带你到山庄附近走走,⾝体很快就养好了。”
风山河抚须微笑,大儿子的婚姻大事一直让他们操心,如今新娘送上门,他也乐见其成。呵呵笑道:“回头我叫家人去请简大夫,再帮玲珑姑娘开几帖调养⾝子的葯方吧。”
“多谢爹!”风无垠不忘再顶凌鹤群一下。
“呃…一切⿇烦风伯伯了。”凌鹤群又是回头一瞪。还玩!连我都一起膛浑水了,等你玩到自⾝难保时,就别怪老友没有苦苦相劝过!
“鹤群,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风无垠像是看出他的想法,低声说道。
风夫人笑得像尊弥勒佛。“垠儿,快带玲珑到房里休息,我要去拜菩萨了。”
呵呵!菩萨保佑风无垠吧!竟然有人在家里养刺客!凌鹤群在心中叹息着。看来他也要回去为老友烧香祈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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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秀秀和风苗苗仍腻在石泠的房间,不肯离去。
“玲珑姐姐,我跟你说喔!大哥他脾气很好,从来不会生气,我常常欺负他,他只是笑一笑,他真的很好喔!”这是十六岁的风秀秀。
“玲珑姐姐,大哥文武双全,英俊潇洒,多少人来提亲说媒,全让他推掉了,因为他只想娶一个真正喜欢的姑娘。”这是十五岁的风苗苗。
两个姐妹一左一右拉住石泠的手,已经说了半个时辰的风无垠好话,石泠听到耳朵长茧,却不知道如何送走她们。
她只习惯绝命门的掌门和师兄的说话语气。他们不像风无垠的家人讲得又快又急,声音有⾼有低,內容又是如此丰富。他们始终以平板的语气和她说话,而她也学会了这种说话方式。
通常掌门叫她练剑,她就练剑,叫她吃饭,她就吃饭,绝对没有第二句话。为什么这两个姑娘可以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呢?
“玲珑姐姐,我们说了好一会儿,现在换你说,你觉得大哥这个人怎么样?”两姐妹充満期待地看她。
“他很坏!”别人问,她就回答。
“坏?”
风秀秀和风苗苗对望一眼,这不是打情骂俏的话吗?姐妹俩又笑了。
“大哥使坏喔!嘻嘻!”
石泠感到她们双手的奋兴热度,也看到她们热烈欢快的笑容,她忽然觉得心头也热热的,好像两个小姑娘擦热了她一向冰冷的心。
“玲珑姐姐,你好像不爱讲话?”
“她⾝子不舒服,当然不想讲话了。”风无垠走进房门,左手捧着一碗葯汤,右手则端了一碟小点心。
“哇!大哥亲自来伺候大嫂了。”风苗苗跳了起来,接过那盘食物。
“苗苗你胡说什么?”风无垠微笑地望向石泠。“泠儿,我两个妹妹爱玩,吵到你了吧?”
“大哥,我们没有吵玲珑姐姐。我们在帮你说好话哩!”
“去!”风无垠笑着轻斥一声。“泠儿吃过葯就要休息,你们也该去睡了。”
“好啦!我们不吵大哥。”风苗苗和风秀秀互相扯着袖子,咬了一会儿耳朵,吃吃偷笑,这才转⾝相偕离去。
风无垠确定她们没有躲在外面之后,这才掩上房门,将葯汤送到石泠面前。
石泠皱眉看着黑⾊稠浓的汤水,别过脸道:“这是什么?毒葯吗?”
他舀了一匙葯汤,稍微吹凉之后,道:“是让你⾝体赶紧好起来的葯。”
她抿紧嘴,动也不动。
“你不喝就会死掉。”
这一句话果然奏效,她低头看着葯汤,他便顺势喂她喝下。
“好苦!”石泠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不要皱眉,你应该学着怎么笑。”
“笑?”石泠抿了抿唇,葯汤的苦汁仍在舌间喉际,她怎么笑得出来?更何况她从来不会笑!
风无垠仍旧悉心吹凉葯汤,慢慢喂石泠喝着。
“刚才秀秀和苗苗笑得那么开心,难道你心情没有快乐些吗?”
“我吃了你的毒葯,怎么快乐得起来?”
“对,你吃了九九夺命丹,就要听我的话。你今天做的很好,我的家人都很喜欢你。”
“你到底要控制我到什么时候?”
“不就是八十天吗?今天才过一天,还有七十九天呢。”风无垠很有耐心地喂她喝葯。“只有我才会配解葯,而且还没有炼制完成。你如果杀了我,或是杀了我家里任何一个人,你都拿不到解葯,到时候你就会七孔流血、全⾝菗痛如五马分尸…”
“你别说了。”石泠受够了他的危言耸听,愤然抢过葯碗,一口气喝了下去,用力放在桌上。
“别生气,伤口还没好,要静心休养。”
她恨恨地道:“我会好好活到第八十天,吃了解葯之后,我还会再来寻你的命。”
“话可别讲得太早,否则到时候我不给你解葯。”他的笑容始终没有褪去。
“你不杀我,我就会让你后悔!”她恢复了她惯有的冷漠。
“咦?口气变得这么凶恶?”风无垠逼近她的脸孔,慢慢地道:“如果我死了,就会变成厉鬼,天天向你索命,你还要我死吗?”
“你…”石泠脸⾊又刷成惨白。这几天来,她历经受伤的痛苦和死亡边缘的恐惧,再也无法坦然面对死亡这个字眼了。
风无垠见她嘴唇微颤,知道她心里害怕,又故意道:“还有啊!以前被你杀过的人,也会一个个爬起来向你讨公道,你可要夜夜作恶梦喽!”
“不会!”石泠倏然起⾝,走到墙边,掩起耳朵喊道:“我没杀过人!我不会作恶梦!”
风无垠一楞,她没壳过人?难道她是初出茅庐的杀手吗?可她不是早已成名了吗?
“你怎会没杀过人?绝命门的冷、月、寒、石杀人无数,你做过的案子,我可以一件件数给你听,难道你都忘了吗?”
“那不是我做的,那是师兄做的,可他死了,掌门就叫我出来代替他。”
原来他是她第一个杀人目标呵!风无垠既感叹又庆幸,叹的是她年纪轻轻,就走上杀手这条腥血之路,但又庆幸她尚未沾染鲜血,他绝对来得及挽回她。
“难道你们绝命们有好几个冷、月、寒、石?”他继续追问。
“我是第三代…”石泠固然习惯一问一答,话一出口,才发现他在套问绝命门之事,遂闭口不再讲话,对着墙壁发呆。
“好了,我也不打搅你,这里有几块甜糕,你吃了就睡吧。”
石泠转回桌前。人家叫她吃,她就吃。右手捻起一块桂花糕,又放了下来。“你没放葯吧?”
“我吃给你看。”他拿起另一块糕吃着。“好吃,很甜呢!你快来吃!”
石泠看着他的笑容。她不解,为什么这些人总是要嘴角上扬,到底是什么事情值得他们⾼兴?
她拿起桂花糕咬了一口,入口香甜,她的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再吃一块。”风无垠道。
她果然又拿了一块核枣糕。
风无垠笑了,原来她很会“听话”!如此一来,要教调她应该不是难事。为了她,他赌上这条命了。
第四章
“来,泠儿,把这口粥喝了。”
石泠张开口,让风无垠喂她吃饭,好像他喂她是天经地义的事,其实她只是习惯接受命令罢了。
她觉得风无垠的命令没有危险性,而且还令她感到自在,比遵从掌门的杀人指示容易多了。
但她一直不解,为何他要留她在天堑山庄?他知道她是绝命门的人,就不能再活下去,她迟早要再取他性命呀!
第一次杀他,她毫无畏惧,可尝过死亡的孤冷之后,她变得犹豫了。
“我要回绝命门。”
“等你吃了解葯之后,如果还想回去的话,我就让你走。”
“你不怕我回来杀你?”
“我相信你,你不会。”风无垠面带微笑。
石泠有点头痛。这个男人到底有何居心?如果他当初死在她的剑下,也不会有这么多枝节发生了。
“你为什么没有死?”她问出了最大的疑问。
他喂她吃完最后一口粥,再将她的手带到他的心口,让她的掌心完完全全覆在那个曾经破碎过的伤口上面。
“你说呢?”
石泠摸到了他強有力的心跳,而那心跳传递出来的热量,又一波波地打入她的手心,使得她的手掌也似乎跟着搏动起来。
生命!这就是活生生的生命!石泠的心跳也跟着火热了。
如果她能收蔵这个心跳,化做自己的心跳,那她是不是也能像风无垠一样,总是从容自在、笑容満面、甚至不怕死?
“你摸出来了没有?”
“唔…等…下。”她回过神,手掌开始在他的胸膛游移着,左右、上下、挲摩、捏揉,真是个好厚实、好温暖的胸膛呵!
她发现了!
“你的心脏…位置不对。”
“我的⽳位也跟常人不一样,你下次出手就会找对地方了吧?”他仍然笑看她,握住了她停在他胸口的小手。
她睁大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他竟然点出他的正确要害,难道他真的不怕她会再刺他一剑吗?
亮丽的曰影从打开的窗户照射进来,也照亮风无垠温煦的笑意。
没有恨,没有怨,神情柔和。
她不解地低下头。她不懂,她真的不懂眼前这个男人!
他扶起她的⾝子,像是说出她想要的答案。
“多住一些曰子,你会慢慢懂的。走,我带你到山庄走走,散散心。”
“我的伤还没好…”“我扶你。”他有力的臂膀撑住她虚弱的⾝子。
“哇哈!大哥!”不识趣的风苗苗出现在门口。
“嘻嘻,我来的不是时候,可是我一定要找大哥,玲珑姐姐,对不起了…”
“苗苗,你有话就说,哕里哕嗦的。”
“呜呜,撞坏大哥的好事,大哥要骂人了。”风苗苗假意哭泣,揉了揉眼。“玲珑姐姐,大哥真的好坏喔!”
风无垠无奈一笑。他向来惯坏妹妹,只得由她去胡闹。
“你大哥不坏。”石泠进出一句话。
“咦?”风苗苗拿下双手,看到一位美天仙依偎在俊大哥的怀抱中,她敲敲自己的头,扮个鬼脸道:“不久前才说大哥坏,今天又好了?哎!人家小俩口的事,我就别管啦!”
“苗苗,有什么事吗?一起去散步吧。”风无垠道。
“对了,有事!我和姐姐在墙边发现一只⺟狗,旁边还有一只小小狈,姐姐已经带进院子里,想问大哥是不是要送到狗园?你没空送的话,我们可以帮你送。”
“泠儿,我们过去看看吧。”风无垠扶着石泠,带她缓缓行走。
来到西边围墙廊下,风秀秀正用几块破布为狗儿取暖,一见风无垠就大叫。
“大哥,这只⺟狗快死了。”
“怎么会这样?”风无垠蹲下⾝察看,只见那⺟狗全⾝是伤,气喘连连,多年经验令他判断:“它才刚生产没多久,可能又被其他野狗欺负,加上天气变冷,找不到食物,所以生病了。”
风秀秀担忧地道:“我喂它吃东西,它都不肯吃。”
“喝水呢?”
“也不喝。大哥,你看它的眼睛,好像没有光芒了…”风秀秀愈说愈急。“我赶紧送到狗园去,李师傅说不定还有办法!”
“来不及,没救了。”风无堤轻轻摩抚⺟狗颤动的⾝体,试图给它最后的安慰,而⺟狗则微睁着眼,茫然看他。
“要救它啊!”石泠出声了。
风无垠看到她皱眉惊慌的眼神,只能叹口气道:“泠儿,猫狗之将死,都是不吃不喝,而且…你来摸摸它,它的心脏很弱,⾝子又是伤又是病,体力已经耗损了,就算強灌它喝东西,它也不能消化。”
石泠蹲到⺟狗旁边,伸手搜索它的心跳,但她几乎摸不到,还是风无垠拉了她的手,让她久久按抚,她方察觉那个微弱的跳动。
刚刚她才接触到风无垠旺盛的生命力,怎么…现在马上面对一个垂死的生命呢?一生一死,一強一弱,这是天地之别啊!
⺟狗吐了一口气,抬起眼看她,又缓缓垂下眼睑…—
那个神情,跟她刺死风无垠的那一刹那竟然没有两样!
虽是人狗有别,但是面临死亡之际,都是这种眼神,那代表的是什么意义?
不甘愿?害怕?依依不舍?或是对人间最后的一瞥?
最后一瞥?那么,风无垠在几乎死掉的时候,紧紧盯住了她,是否就是为了变鬼找她索命?可这只狗为何也在看她?她没有杀它呀!
她吓得放开手掌。
“死了!狗死了!我不要死啊!死掉很难过的…”
“泠儿!不要怕。”风无垠抱住她的⾝子,劝慰着。“生命顺其自然,有生有死,只要不是违逆天意任意杀生,生死消长,并不可怕。”
“可是它在看我,它要报复…”
“它很虚弱,看不到东西了,它可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亮光而已。”
“那你看到我了吗?”她望看他,眼里仍是惊恐。
“我看到了!”一剑穿心的一瞬间,生死交关的片刻,他的确看到了。“我看到一个纯真善良的小姑娘,我不会恨她。”
他不恨她?她纯真善良?石泠无法接受这些说法,懊恼地垂下了头。她只知道他要报复,否则就不会喂她吃毒葯了。
“大哥,你们不要讲情话了。”风秀秀黯然地道:“⺟狗死了。”
“死了?”
死了很孤寂啊!石泠楞楞地望向那一动也不动的生命,心头突然感到一阵酸痛,就像有人用力捏住她的心脏…
“心会痛!”她按住了心口,皱紧了柳眉。
“玲珑姐姐,你不要紧吧?”风秀秀顾不得难过,拉了她的手问着,风苗苗也俯⾝轻拍她的背。
风无垠隐约猜到她心思的转变,扶着她的手臂道:“我带你回去休息。”
“吱…”正当石泠要站起时,一只巴掌大的小白狗从破布堆中钻出来,它先是胆怯地四下张望,这才在破布块上爬来爬去。
“是小狈!”石泠又蹲了下来,摸上那个小小的⾝子。
有热度,有心跳,这是一个生气勃勃的生命!
她不再心痛了。她抱起小狈,仔细地捧在臂弯里,以柔软的手掌一再地安抚这个傍徨心惊的小东西。
这景象让风无垠想到那夜一,她也是如此细心呵护小黑羊。
人性本善呵!绝对没有人生下来就会做恶杀人,他绝对可以唤回她的良善。
“大哥,我看…”风秀秀察言观⾊。
“小狈就不用送狗园了,玲珑姐姐喜欢,就留下来陪玲珑姐姐吧。”
“对啊!我们也可以一起养它。”风苗苗雀跃着。
“我可以养它?”石泠眼里绽出从未有过的光采。
“当然可以了。”风无垠的笑意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