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悠悠转醒时,已然冷寂子夜。
万籁俱寂的夜空下,只有他俩低低的息回在彼此的耳畔。
这回,她的的确确累瘫了,累得连眨开眼睛都觉费力。
“要不要一起来?”仇雁申光裸着健硕的体魄,由榻起⾝,大剌剌地立在她面前。
羞死人了!穆飞烟赧然地别过头不敢正视。“我累惨了,现在只想狠狠睡上一觉。”
“真的。”披上袍子,他踱向外边又踱了回来,手中端着瓷盘,在她鼻翼下一触又
急急拿走。
“别,不要!”猛地掀开被褥才发现自己也是一丝挂不,忙又躲回被子里。
仇雁申因她反的羞怯反应而粲笑。“将来你会慢慢适应的。”拾起散落的⾐衫
丢给她。“快起来,再迟些饭菜就要凉了。”
“好。”一想到吃,穆飞烟马上神采奕奕,倦怠全消。
她不晓得仇雁申是几时偷偷溜出去张罗这一桌子丰盛的食物。哇!有翠⽟芙蓉、金
牌⽟勾…还有叫化子耶!
穆飞烟温柔婉约的淑女风范,一碰上仇雁申的可口佳肴就马上破功了。
瞧她,嘴里吃着手里挟着眼里看着,心里还想着。一旁的仇雁申尽是绽着纵容的満
⾜的笑容,欣赏他心爱的女人,狼呑虎咽却分外撩人的吃相。
偶尔嘴边沾了油渍或碎屑,他会拎着布巾仔细为她擦拭,那样的轻柔溺爱,仿佛穆
飞烟是他掌上的明珠,需倾无穷精力加以呵护。
杯盘半已藉狼,穆飞烟伸出⾆头边,一副意犹未尽的馋相,斜睨向他。
“还要?”他话里有弦外之音。
“你的伤不碍事?”攀到他膝上,⽟指轻抚他虽已结痂,却依然怵目惊心的伤口。
“碍事也要舍命陪娘子。”忍不住体內火燎的热燥,他再度将怀里的佳人按回榻。
“还没拜堂成亲,什么娘子不娘子?”她俏⽪地咬着,不肯恁他便宜了事。
“那么是谁向昆仑六道土自称‘我家夫君’的?”他嘲弄地舐着她的颊。
好啊!戚叔出卖她。
穆飞烟嫣容转炽。“那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不可当真。”
“噢,那我们这样算什么?”他琊笑着吻咬她⽩腴的颈项。“怎么不说话,⾆头让
鸟儿啄走了?”
倏然敛起的笑面,忽有一丝惆怅。
“你当着众人的面跟我求过婚的。”
“所以呢?”他微眯的眼跃动着慑人的星芒,觑向她滴的樱。
“你…不会食言而肥吧?”他们的事已闹得江湖人人尽知,倘使他反悔不认帐,
将来她还怎么做人?
仇雁申疏狂纵笑。“稀奇!穆大姐小还会担心嫁不出去?”
“不是啦!人家是…”
“是什么?”他本不想听她辩解,⾝住含她的,再度邀她恣意爱,共赴太
虚…
***
仇雁申已忘了他和穆飞烟在枫林小筑待了多久。
待回到寄怀园时,和风已薰暖意,舂⾊渐次绸缪。
戚武雄率领众人在大门外接,他们以“上礼”对待穆飞烟。用不着仇雁申特别吩
袄,她的地位已直接由“祸⽔”跃升为“夫人。”
戚武雄执礼尤其恭谨,甚至较之对优雁申还要体贴周到。那⽇昆仑一战,他对穆飞
烟已完全改观,现在谁敢不长眼睛胡批评她,铁定会挨他一顿臭骂。
“没想到,你会收买人心的。”仇雁申故意取笑她。
“当然喽,不然我将来凭什么在寄傲十二个分舵呼风唤雨?”这些有包蔵祸心之嫌
的话,她只敢悄悄说给仇雁申一个人听,当着戚武雄的面,她仍是装得端庄贤淑,一派
痴情。
“不坏嘛,我的底细你全摸清楚了。接着是否准备要篡位了?”仇雁申扶着她跨
⼊大厅,欣喜于戚武雄把寄怀园布置得花团锦簇,舂意盎然。
“完全正确。”
“嗯?”她刚刚说什么来着?仇雁申张着惊疑的眸子睇向她,只见穆飞烟贼贼地一
笑,抿着朱,一个字也不肯再多说。
“宮中遣使前来。”易云禀告道。
大伙儿互望一眼,换了数个眼神。
“是太子?”
“不,是新皇。”易云粲然一笑。
所以是福不是祸?仇雁申心中一块巨石缓缓搁下,吩咐左右:“开中门。”
其实使者来了有一会儿了,戚叔不及知会仇雁申,已先行差人备好酒菜款待。
一行十余人,神⾊庄严,态度谦冲,见着仇雁申立即笑逐颜开,拱手致意。
穆飞烟注意到云石桌上,财宝、盔甲、官帽…満満堆得像座小山的。
使者陈公公展开一卷长约六尺、宽约一尺,织绵所制,上绣朵云与龙纹的圣旨,
朗声宣读,回音响彻庭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帝以诚信治天下,四海一家,爱才若渴…今令仇雁申
按职,官升至一品骠骑大将军,效力朝廷。钦此。”
侍从双手捧着一品将军之甲胄,递予仇雁申。这是多少武人梦寐以求之职位。
仇雁申并没接过,只回首望向穆飞烟。
“娘子意下如何?”
穆飞烟尚未回答,使者已先抢⽩:“违抗君命,是大逆不道。穆姑娘暂时也还不能
以将军夫相称。”
好霸道的陈公公!仇雁申才要发作,他竟笑昑昑的又道:“皇上谕令,将亲自为两位福证,若是你们现在就行大礼,叫皇上怎么办?”自信
理由充分的陈公公;硬是把官服塞到仇雁申手上。“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
叫你做大官。”
“历经多次劫难,仇某已无意仕途。”他深知伴君如伴虎的可怕,担心哪天又不小
心触怒龙颜,将再度陷族人于不义。
“不急不急,皇上早料到你会推辞婉拒,因此特别代,只要两位先至皇宮举行婚
礼,其余…一切好商量。”陈公公一径陪着笑睑,希望仇雁申别太为难他。
“飞烟?”如果她不情愿,他便哪儿也不去。
“我,我好久没见到爹和娘了。”匆匆离开数月,她不免兴起乡愁,期待的眸光,
令仇雁申无奈地摊开双手。
“我是该去见见你⽗⺟,在我娶他们的女儿为之前。”他的深情已不介意让众人
窥见,大手款款缱绻地抚向她的背。
“太好了,先去见是上,再去见穆大人,可谓一举两得,皆大快。”陈公公大喜
饼望,即刻派人备马,乘仇雁申没改变生意之前,赶紧把他们“弄”回京城覆命。
***
舂雪初融,⽟蝶在天地间纷纷扬扬地飞舞。
阔别百多个⽇子,宮內依然繁华富丽,欣欣向荣。
只是景物依稀,人事已非。每每陡然忆起尉杰,她心中仍不免一阵拧痛。
他们一行人才到达紫辰殿,犹未见着皇上的面呢,新皇后已十万火急将她接往慈云
爆。
“穆姑娘,待会见了皇后娘娘千万得示弱谦卑,礼数周到。”带路的郭公公不知怎
地,平平坦坦一段不算太长的路,居然也走得汗流浃背,不时提袖擦拭额头。
穆飞烟觉得他话中透着古怪,但见已到了宮门口,也不便多问,只含糊地点点头。
回到京城,她最受不了也最躲不掉的事情即是酬醉。各式繁文褥节,简直烦死人。
没想到这位⺟仪天下的皇后也同凡俗人没两样,喜讲究这一套。
还没见到她,穆飞烟已经不喜她了。
冰公公引领她到慈云宮外便欠⾝退下,由另一名公公带她进⼊宮內。
穆飞烟照郭公公事先的指示,朝皇后以大礼参拜。
“赐座,”皇后看她一径垂着脸,便道。“把头抬起来让我瞧瞧!”
“吓!”
四目相望,俱是一惊。
“你是…无双?”穆飞烟倒菗一口凉气,两手不由自主地按住口。
“不,我叫尹似⽔,你见到的无双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寄柔情。”皇后摒退左右,
示意穆飞烟坐到她⾝旁的太师椅,以便就近将她看个清清楚楚。
“呵,你果然有闭月羞花之貌,难怪仇将军为了你不惜和朝廷命官力搏。”
穆飞烟脸上的讶然犹未清除,怔忡的眉宇写満问号。
“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无双的事。”她顿了下,长声一叹。“是戚叔告
诉我的,太子造访寄怀园也是他一手促成。戚叔早年曾随仇将军的⽗亲征战沙场,他
是个颇具才⼲的功臣,要不是一片⾚诚,矢志追随仇老将军,他现在恐怕也是一品大
员。”
“皇后是在朝中与他相识?”穆飞烟实在想不出她和戚叔之间究竟是怎么扯上关
系的。
尹似⽔摇头摇。“在他随军征伐铁勒时,我因中了姐姐的蚀骨断肠毒,病倒客店
为他所救,之后更收我为义女,呵护备至…”
“所以…所以其实,戚叔他是…是国丈?”
这样的尊荣令穆飞烟又是大吃一惊。
“不必紧张,”尹似⽔涩然一笑。“戚叔从不让我喊他爹或义⽗,自然不可能在
意国丈这个虚荣,他心目中只容得下仇雁申,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你。”她的口气
听得出有些妒意和酸味。
穆飞烟还是摸不清。“但无双告诉我,她既是柔情,也是似⽔。”
“因为她以为我已经死了。”尹似⽔眸中闪着晶亮的泪光。“当年她嫉妒师⽗把
独门的梅花飘雪掌传给我,不惜痛下杀手。孰料,人算不如天算,我侥幸遇见戚叔和
皇上,而她却胡里胡徐栽进尉杰手中,也许是天意。”
“难怪。”穆飞烟恍然大悟。“戚叔一开始就不喜我,他一定早早认出无双的
⾝份,当我和她是一伙的。”
“应该吧。”她们柔情似⽔两姐妹极为神似,戚武雄岂会不知无双的底细。“咱
们别再说这些伤感的话,我所以拦在皇上之前把你找来,是有要事相求。”
“什么事,皇后尽管吩咐。”听完她叙述的往事,穆飞烟心存的芥蒂已慢慢除去
,反倒开始有点喜她了。
“你和仇将军完婚之前,可不可以答应我,先别去见皇上?”她的神⾊竟有哀求
的意味。
“飞烟不明⽩这是为何?”假使皇上下旨非见她不可,她又怎敢不遵?
“因为…皇上他,风流成,尤其对才貌双全的女子更是不能自持,我怕他…
…”堂堂一位皇后,如此低声下气地委屈求全,实在辱没颜面,可,为了往后大半辈
子的幸福着想,也就顾不了那许多了。
“请您千万宽心,飞烟早已是仇将军的人。”穆飞烟踌躇了下,羞人答答地撩起
⽔袖。“您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