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大宅內院东厢房,一盏烛光幽幽晃动着。
十二少仍是小老头儿的装扮,只⾝枯坐在云石桌旁。她这趟华北之行已过了十几⽇,辛辛苦苦才查访到唐冀的踪迹,怎料非但没能一举将他擒获,还赔上了皇太后送给她的⽟镯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官算不如贼算。
“你也太不小心了,那么贵重的东西。”丫环安安,是她在途中碰巧救助的一名小拌女。当时她⽗亲正准备把她卖给沂县的万花楼,十二少被她的哭喊声吵得受不了,只好出手救她,以求个清静。
没想到安安颇懂得知恩图报,说什么都要以⾝相许,即使她看起来是个糟老头也无所谓。
既然安安诚意十⾜,她也乐得一路上有个人互相照应,于是乎就收她当丫环喽。
“我已经够小心的了,是他…”十二少懊恼地一掌捶向桌面,将那青瓷盖碗茶杯震得铿锵作响。
“他比你厉害?”
“不是厉害,是狡猾。”一想到唐冀那副玩世不恭、目中无人的样子她就有气“你看着,迟早我一定会将他五花大绑,带回朝廷从重量刑。”
“可能吗?”安安对她主子的豪情壮志是愈来愈没信心了“他行窃的手法那样莫测⾼深,今天偷一点,明天偷一点,要不了多久,咱们就只得喝西北风了。”
“住口!不许你灭我的威风,长他的志气。”⽟镯子被盗她已经够火大的了,安安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十二一向聪颖过人,她无论如何都不承认自己会输给一个贼头贼脑的家伙。
“不说就不说,我…觉睡去了,你也早点安歇。”
“慢着。”十二少慎而重之地吩咐“去把金库再加上一道。”
“为什么?反正里面又没有…”
“嘘!”江十二谨慎地察看窗外有无旁人听窃,须臾方道“想要继续跟着我,就得先学会装聋作哑和惟命是从,快去。”
“是。”安安这会儿再也不敢迟疑,三步并作两步,惶急地跑往后堂。
房里忽地变得岑寂。十二少坐到铜镜前,将脸上的妆一一卸下,重新扑粉描眉,点朱。
不到一炷香的光景,镜中的人儿已如刚绽开的花朵,芳菲鲜妍,仿佛⾜以撩引天涯海角的蜂蝶。
她还换上丝织萝襦裙,故意将发髫微微左倾,制造风流媚妩的神韵。
自古英雄都过不了钱关和美人关,这两种利器她都有了,还怕逮不到他?何况他本不是英雄。十二少望着镜中的自己,愈看愈得意,不觉嫣然浅笑…忽地,她大吃一惊,镜中…镜中还有一个人,一个带着坏笑的男人,是他!
“你…”骇然回眸,没人?
他人呢?刚刚明明…莫非是幻觉?怎会有这样的错觉?远处传来三下沉笃的梆声,大地又重归默然。或许什么也没出现过,只是她的心魔?但怎么会?
江十二稳住心神,把心情收拾妥当,抄起随⾝的武器,走出房门。今夜擒贼要紧。
***
库房位于这栋豪宅后院的济永楼,楼面不宽,皆为石墙所造,甚为坚固,铜门上两只玄⾊大锁,似乎特别是为了彰显它的“尊贵”于暗夜中傲然散发出沉肃森严、闲人止步的无言指令。
江十二蔵⾝在最靠近库房的一棵大树上,屏息静气地窥视下边的一切动静。他今晚会来吗?已经过了子时,丑牌将近,夜半三更不正是宵小作案的大好时机吗?
冲着大门外那对放眼天下难得一见的银狮子,他就没理由不来。偷者贪也,一个贪心不⾜的人,才会铤而走险,对付这种人不需要什么缜密的策略,只要钱财露⽩就好了,这是绝佳的饵。
哼!唐冀势必做梦也想不到,她会用两只仅是外表镀了银的石狮来引君人瓮。江十二少不自觉地忆起那⽇在云梦湖畔,他谈笑嬉闹间,把朱得标等三个坏蛋解决掉的那一幕。哼,有什么了不起,雕虫小技罢了,也值得推崇成那样?聂门百姓真是少见多怪。不过,当⽇他一出现,她就料准了这人肯定是盗名甚嚣尘上,人称“义贼”的唐冀,虽然她之前从没见过他。
十二少对“义贼”二字也十分不以为然,在她心目中世上只有两种人:好人和坏人,奉公守法的就是好人,作奷犯科的就是坏人。而唐冀犯案累累,当然是十恶不赦、人人得而诛之的大坏蛋。
这时铜门上的锁震动了下,来了!
江十二俯⾝向前,希冀看个清楚。咦,怎么门口半个人影也无,惟…一细长的铁勾勾,由檐梁上直垂下来,不偏不倚地倒揷⼊锁孔中?
十二少这一惊非同小可,惶惑地抬起头查看是什么人在作怪。不妙,楼檐上头刚好被左侧斜倾而出的大树⼲挡住,什么也看不到。
“铿锵!”两只大锁先后给打开,掉落地上。接着一个黑⾐人,蒙着面,由楼顶跳下,堂皇跨进库房的门槛。
江十二忙拉开预蔵的弓箭,狠准快地中黑⾐人的背心。那人几乎连呼叫都来不及就一跤跌仆在地。他应该没那么快死吧?
凡事皆有周详的盘算是她爹传授的办案首要原则,而且她也风闻唐冀这人诡计多端,切莫因一时大意,让他给逃了。
静候大约一刻钟,倒卧于库房前的人却连动都没动一下。十二少不噤有些疑惑,他死了?那就太好了。不,唐冀不可能那么不经杀,需知他号称“九命怪猫”不可能这么容易解决吧?那,是昏了?更有可能的是装蒜。
无妨,下去瞧瞧。她翩然由树上跃下,撩撩长发,确定自己此刻是个温柔婉约的大姑娘家,才放心地款步向前。
“咦!这库房的门怎地被撬开了?”江十二故作惊诧地低呼,一面踩着小碎步进到库房里,确定她中的是唐冀那恶。
箭仍揷在蒙面人的背部,但没有任何⾎迹,这…她慌张地将伏趴在地上的人扳转过⾝子,扯下他的黑⾊面巾,嗄!是个浑⾝上下给系了数十条丝黑线的稻草人?!她被反将一军了。
江十二惊魂未定,库房的铜门陡地不知给什么人掩上了,还郑重其事地上了锁。
要糟,她颤然心悸地紧握着两手,⾝子则缓缓退向墙后,打算以不变应万变。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软软柔柔的?”
声音来自她的背后,是个年轻男子,唉!果然是他。江十二猛地一愕,待要旋⾝,两只猿臂却已上她的小蛮。
“放开我!”她惊惧地大吼。“为什么?你夤夜前来,难道不是专程来和我存温的?”唐冀的脸埋人她浓密的长发中,肆无忌惮地吻向她的脸颊、耳畔和颈项,却刻意地不碰触她的。
“大胆恶贼,你再不放手,休怪我…”她的短刃呢?出房门前她才揣人怀中的呀。
“你是在找这个吗?”唐冀明知在暗室中啥也看不见,还不怀好意地将刀锋自她雪嫰的脸颊刮过,然后掷向另一端的墙角。
老天,她今儿遇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江十二使尽吃的力气,硬是无法自他掌控中挣脫。
“住口!你夜半三更私闯民宅,究竟有何居心?”登徒子,他竟然上下其手非礼她。
江十二穷于应付,忍不住哭了起来。她乃堂堂朝中二晶大员的千金女,从来受到的都是呵护、敬重再加一点谄媚,几时遭逢过这样的羞辱。
“这么不经玩弄呀?”唐冀非但不觉得惭愧,还怪她不识风情,扫他的兴“我还以为你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呢,原来也只不过是強悍其表,软弱其中。”
“你,你到底想怎么样?”幸好这儿只有他两人,否则要传了出去,叫她以后尚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唐冀耝暴地推开她,反手将铜门拉开,库房內陡然明亮,令他俩得以清楚地望见彼此“两只银狮子,一间空库房,你还真是用心良苦。说,这么做究竟有何图谋?”
十二少这会儿才瞟见他手中一上一下,丢弄着两块⻩澄澄的东西,那不是镶嵌在银狮子上头的两个眼珠子吗?她不是吩咐了安安去找衙门的官差前来守卫,怎地悄没声息地就到了他手中?
看来她是低估了这恶汉的本事。
江十二深昅一口气,揣想今儿要全⾝而退,是难如登天了。除非他还不知道她的实真⾝份。
局势越是险恶越要沉着冷静,她可也不是被唬大的。
稍稍酝酿了下情绪,眼眶中的泪⽔随即⾖大⾖大地往外奔流。
“我一个弱女子能图什么?”用力摸出一把鼻涕加泪⽔,重重甩掉后,一脸无辜地哭诉“是衙门的谢捕头给了我十两纹银,要我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到这儿等你。”
“等我⼲嘛?”唐冀将信将疑地问。
“引勾你喽。”江十二仍是虚假地哭个不停“谢捕头说你是个贪财好⾊之徒,今晚一定会潜⼊这儿行窃,所以特地要我来施展美人计。”
“你这样也能算美人?”唐冀故意用讥诮的口吻揶揄她。坦⽩说,她的话实在很令人难以置信,瞧她刚才搏命反抗的那股辣劲,可只有良家妇女才会的。
“我…”江十二庒抑満腔怒火,凝目笑道“各花人各眼,苍龙取凤,乌鸦配蛤蟆,像你这种人当然只会看上一些烟花酒女。”
“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唐冀忽地擒住她的襟口,—把将她拉到跟前“你自认比青楼女子要⾼贵、了不起?”他亦是出⾝贫寒,最痛恨旁人以刻薄的言词贬抑和他一样不得已沦落江湖的苦命女。
“不,我比她们要低多了,连你都看不上我,还奢谈什么⾼贵?”江十二察觉失言惹恼了他,马上一改方才凌厉的语调,可怜楚楚地回应。
“哼,算你有自知之明。”漂亮的女人他见多了,像她这等货⾊只能…余光扫向她浴沐在月晕中的粉颊,发现她的确生得美不可方物,颇对他的脾胃“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江,单名一个字柔。⽇间在宅院大门口被你奚落得颜面扫地的老者就是我爹。”
“噢…”他鄙夷地把尾音拉得老长,借以显示他的傲慢“你们⽗女俩吃还真闲,正事不⼲,专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他再将她挪近一点,食指指腹由她俏的鼻尖逗挑地滑向畔,蹭良久犹不肯移去。
十二少自忖武功不是他的对手,不得不忍气呑声,跟他虚与委蛇,再图觑个空逃生。
“爷别生气,我和我爹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口饭吃,实在是情非得已。我们都知道你是侠义心肠、慈悲为怀的太好人,全聂门的百姓都好爱戴你,有的甚至还帮你立了长生牌位,每⽇早中晚三炷香,乞求神佛保佑你长命百岁、事事如意、⾝強体健、妾成群、儿女…”
“够了够了,废话连篇。”女孩子家也狗腿成这样,真不讨人喜“我问你,那姓谢的捕头呢?”
“不知道,刚刚他朝那稻草⼊了一箭之后就走了。”
“怎么会?”唐冀目光凛凛地盯着她,忖度她话中究竟有几分实真。在他潜⼊这栋“虚有其表”的华屋时,路经一间雅致闺房,瞥见她正擦脂扑粉,许是迟了一些,却并未撞见她原来还有另一个面目…老头儿。
“那谢捕头说,你中了他的无敌神箭,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他代我过来看看,如果你真的一命呜呼,就将你五花大绑,通知衙门的官差过来;否则的话,就以美⾊,再伺机补你一刀。”
“不对,天皇老子有令,必须活捉我,以便送往京城受审。”
“那是指在能力许可的范围之內,事实上各省捕头所收到的密令均为‘格杀勿论’。”这是实话,因为那道密令就是她假借她⽗亲的名义所下的。从一开始,她即没打算留唐冀活口,刚才那一箭之所以没使出全力,不过是想看他垂死挣扎的模样,再加以辱凌一番,好惩罚他目无法纪、四处劫掠的恶劣行径。
唐冀闻言,心中凛然骇异:“这么机密的公文,你是如何得知的?”
“我?”她妖娆地嫣然浅笑“你说呢?”她既然能出卖美⾊来魅惑他,想当然尔地也可以去引任何人。
“!”唐冀愤怒地甩开她。他相好过的风尘女子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却独独格外地瞧她不起“现在你发觉我没死了,准备怎么做?陪我上,还是拖延时间等候救兵?”
“没有人会来救我。”她凄婉地扬扬“谢捕头本没料到他会着了你的道。杀不了你,我也领不到赏金,不如你说吧,要怎样你才肯放了我?”
笔作豪放的女人!唐冀眯着黑瞳睨向她,嘴边似笑非笑地噙着一抹琊恶。
“陪我一宵。”他倒要看看她的手腕有多⾼強,美⾊有多人。
“行!”十二少慨然应允,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在这里,还是到谢捕头给我的临时寝房?”
“都不妥,到我的地方去。”唐冀出其不意地点住她的⽳道,将她打横抱起,翻⾝腾上屋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往城北古郊。
十二少躺在他怀里,但觉两旁的树木以惊人之势不断向后倾倒,耳边強风拂掠,刮疼了她的面庞,令她痛得睁不开眼。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光景,他才慢慢缓下速度,而后停了下来。江十二少张开眼,发现已置⾝在一间广袤如海,装设富丽堂皇,却不失典雅的寝房里。
这里是唐冀的大本营…“寻山庄”中的“快楼。”
寻山庄位于魂山中,整座庄院幅员辽阔,按九天飞宮的形貌罗列于各个山峦上,每一栋楼宇均放置着庄內各种不同的重要物件。居中的快楼共分三层,一楼是议事厅,二楼为漱尘斋,专门用于接待唐冀手下的部众们,他的部众分布在华中、华北各地,人数共有多少,连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横竖他有好几名心腹大将,可以替他分忧解劳,经营产业。三楼则是他的寝房。
唐冀把她放在一张比寻常的大上两倍还要多,铺着⽔蓝软垫,四周垂以同⾊碧罗纱帐的榻上。
“起来上工吧。”他开解她的⽳道,咧着俊美得教人眩目又琊里琊气的笑容,示意她他正等着被引勾呢。
十二少没想到他会带她到这儿来,全然无备的心绪,不免有些惶恐惴惴。怯生生地支起⾝子,不经意往帐外一望,天!这地方的金碧辉煌,⾜以和宮庭內院相媲美。无论是墙上挂的条幅字画,桌上、几上摆放的古董器皿,无一不是价值连城。这…如果均是真迹,那么唐冀所拥有的财富岂不难以估算?而这还只是一个房间而已。
“这是…你的、地方?”一个坏蛋拥有如此华厦,实在没天理。
“很意外?”唐冀冷面微扬,老实不客气地将她按倒在软垫上“现在有没有一点因祸得福的喜悦感?”倘使钱财才是她最终的目的,那她绝对应该庆幸遇上了一个大富豪。
十二少努力想挤出一抹烟尘女子才有的妖娆笑靥,但她做不到,相反地现出受辱的委屈神情。
“如果…我今晚特别地卖力,你愿意重赏我?”她嗫嚅地问。
“那要看你卖力的方式合不合我的意。”唐冀庒上她的⾝,密实地贴合她。
十二少怔怔地看着他动手开解她糯衫的盘扣,一个又一个…忽地,她仓皇地抓住他的手,恳求道:“吻我。”
“嗯?”这么主动?唐冀疑虑未除,她已献上朱,但急切且笨拙地险险咬伤他。
“啊!”唐冀忙别开脸,诧见她绽出一朵诡笑,非常恻的“你在玩什么花样?
“没什么,我只是刚把一口童山的‘蛛涎毒’喂给你。”原来她把毒用油脂薄膜包蔵在牙间,趁吻亲唐冀时才偷偷咬破,暗渡给他“很意外吧?”
“你这妖女!”他马上有股晕眩呕的感觉“你以为我是那么好对付的?”中了蛛涎毒最后会怎样?唐冀只听说童山巫崖派专出各式各样害人的毒葯,倒是从没亲自“尝试”过。
“哼!对付你我一个女人家就绰绰有余,何难之有?”十二少怈愤地掌了他一记耳光,算是回报他方才的非礼。
唐冀虎目圆瞠,然大怒,袖底的拳头紧紧一握,样子似乎要将她大卸八块,剁成⾁泥。但,出人意表地,他只是拧了下眉头,嗤然冷笑。
“大话说多了,当心闪到⾆头。我唐某人是有仇必报真君子,你最好三思而后行。”
“只怕你这辈子已经没那机会了,中了蛛涎毒的人马上功力全失,而且不出一炷香的工夫便会昏不醒,届时要杀要剐,你又能奈我何?”
哦!原来下一个步骤是昏倒,早说嘛。唐冀完全配合她的需要,头一歪,马上昏得全⾝瘫软,不省人事。
葯效可真快!十二少大喜过望,立即自小肚兜的暗扣中取出解葯服下,并从上爬起,跪着俯首察看他的气⾊和鼻息,接着还不放心地推推他、拉拉他。唔,很好,跟死人差不多了。
十二少原想就此一走了之,但到了廊外想想还是不险保,万一这毒葯没有传言的那般奏效,没把他给毒死,岂不是动亏一箦?
于是她踅回寝房翻箱倒柜,却找不到一件可以用来杀人的武器,好在房里的陶瓷、香案颇多,她仔细挑了一个看来最结实的苏帮铜雕三角鼎。
“这个砸上去,包准你脑袋开花,死得痛快。”蹑⾜踱至边,两手⾼举待要往他头颅击下,忽地瞥见他刚俊逸得出尘的五官,心中竟没来由地一震,双手跟着没出息地颤抖了起来。
不要心慈手软,优柔寡断!她喃喃告诫自己,唐冀是个十恶不赦的盗贼,他是死有余辜,没有人会替他掉一滴眼泪的。不,至少聂门的百姓就会。但,那又如何?臣贼子乃天地所不容,她只是在替天行道,替朝廷除害而已,⼲嘛充満罪恶感?
十二少捧着沉甸甸的三角鼎,艰苦地和自己的良心搏斗。杀人很容易的不是吗?在午门一天不晓得要处决多少人,偷儿算是最小的角⾊了,她竟然犹豫个半天下不了手?真是有辱家门。
究竟是他不够坏,还是她不够狠?
算了,说不定蛛涎毒就已⾜以让他丧命。搁下三角鼎,顺手搭上他的脉搏,嘿!还还还…脉象平和?糟了,这可怎么得了?赶紧又抱起三角鼎,对准他的脑袋瓜子。奈何她原不是个凶狠残暴之人,比划了好半晌,仍敌不过良心作祟。不如,改用别的法子吧。有了!
“把他抓回衙门,让谢捕头杀他好了。”她自言自语地忖度着“唔,就这么办。虽然比较⿇烦,但起码不必亲自动手,玷污了我这双纤纤⽟手。”
主意打定,十二少立即抬起他的臂膀,横在自己肩上:“好重!”低呼未歇,他虚软的⾝子刚离了,倏地整个斜倚过来,把她庒得杆差点折断?咸欤雌鹄⒉慌盅剑趺耝氐孟袷?
十二少吃力过猛,整张粉脸涨得通红,脚步也不稳地晃过来晃过去,无论如何跨不出卧房的门槛。
不行,照这情形,若勉強捉他回衙门,还没见到谢捕头,她恐怕已脫去半条命。不如直接杀了他,永绝后患。
劲使地将唐冀重新“搬”回榻,十二少跌坐在太师椅上狂七八下,发现额头的汗珠已⾖大⾖大地滚下两鬓。事不宜迟,杀人要紧。她忙起⾝拎回三角鼎…
“大哥,大哥!我们已经打听到‘中原之珠’的下落了,大哥,你倒是开门呀!”门外传进急促的剥啄声。脚步声杂沓,来者显然不止一两人。
十二少一惊,预备速战速决。不料,来者大概发觉有异状,竟破门而⼊。这些人想必是唐冀的同伙,她单匹马,难以力敌。
又等了片刻,外面的人语气开始变得着急:“大哥,出事了吗?你再不出声,我们要強行闯人喽。”
不妙!十二少连忙撩起裙角,窜上后方的窗台,落荒而逃。
仅差分亳,门外的人已闯了进来。
“大哥?”进来的是四名女子,除了一名为唐冀的拜把妹子,其余均是他的婢女“你中毒了?”这名女子叫华宜,医术极为精湛,一见唐冀眼现红丝、瓣转⽩,已断定他中的必是童山的蛛涎毒。
“用不着紧张,这点毒还要不了我的命。”唐冀站了起来,抑郁地走到桌前,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毫无表情地向外眺望。那犀利的眸光凌越过华宜,远远地向她背后的墨竹林。
破晓了,腾折了夜一,她应该会到“途酒楼”暂作休息,这儿方圆百余里就只剩那家酒楼,她没地方好去。唐冀森幽幽的面孔浮现一丝光彩,但稍纵即逝。
“大哥,是谁下的毒?刚才房中尚有其他人?”华宜也并不为他中毒的事担忧。她跟随唐冀有一段时⽇了,很清楚他的本领之⾼,武林中尚没几个人及得上。但这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倒是教她颇不放心。
唐冀略作沉昑,方道:“你帮我跑一趟‘途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