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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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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城郊

  “是谁说女人就非嫁人不可的?”跪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如花彻底发出不平之鸣。

  她已经被这种害死人的言论荼毒很…久了!

  打十三岁起,爹娘就无所不用其极地想把她给嫁出去,每三十天一次的“月宴”、每三百天一次的“年宴”连续五年下来,乡里、镇上,所有可相、该相的男人全让她相完了,当然,她也没啥脸出门见人了。

  “不嫁人?女人不嫁人还能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想这辈子都让你爹给养着?”赵老爹拍案而起。

  打小,他就巴望着这女儿生得如花似⽟、貌美如花,将来好顺顺利利嫁个好夫婿,享尽人间富贵。

  可偏偏,人算不如天算。

  就算他给这丫头起了个如花的名儿,她却偏偏谁不好像,就像极了他这个山东汉子!

  一个姑娘家,却长得人⾼马大的,光是个头就比村子里的小伙子们都⾼上半个头。打十三到十八,他推销了多少年了,就是没法子将这丫头嫁出去!事到如今,他也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爹…话不是这么说。这些年来,我写的字画、亲手酿的桂花酿,可也是替咱们赵家赚进了不少银子,就算不嫁人,也不会让爹养着吧?”她扁嘴,忍不住肮诽…我要真嫁了人,还担心谁来照顾你们两老呢!但这话,她也只敢在心里说。

  “你…”赵老爹脸上一阵青、一阵⽩。“这么说,你是不想嫁人了?”

  “呃…”如花皱了下眉。“还好啦!”现在这样,实在也没什么不好啊!

  “还好?!”赵老爹气得整个人弹跳起来。“你这个不肖女!什么叫还好?你是存心气死你爹不成?!要知道,爹娘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所以才不计代价地想把你嫁出去,你竟然敢说这种话!你、你、你…”赵老爹气得发抖。“丫头,你给我听好了!你爹我可是花了整整一佰两银子才让你挤进‘齐家书苑’,你若是不上太原去学好‘帮夫秘笈’的內容,就不是我赵成德的女儿!”

  这回,为了女儿的将来,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一、佰、两?!”如花忍不住倒菗一口气。“爹!你花了一佰两让我进‘齐家书苑’去学秘笈?!”

  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快停了。

  一佰两耶!她要酿多少的桂花酿、写多少的字画才赚得回来?她是听过齐家那些有关帮夫的传说,可江湖传说是用来“听”的,没想到她老爹还真信了?!天!一佰两银子哪!

  “现在,你终于明⽩爹的苦心了?”赵老爹将双手背在⾝后,仰天长叹。

  江湖传说,太原齐家的女子个个都有帮夫运,凡是娶到齐家女儿的男人,无论何等出⾝,都将大富大贵,一世无缺。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传闻从何而来,只知道齐家有一本只传女不传男的秘笈,里面记载的正是如何帮夫的秘密。

  事实证明,齐家七个女儿,从老大到老六,嫁出门的都是旺夫荫子,有口皆碑的,而且还一个比一个抢手。幸而老天有眼,剩下一个不愿出阁的齐家小女儿齐小小,为了普渡众生,所以开了间“齐家书苑”开班授课教起“帮夫秘笈”来,这才让他女儿有了一线生机。

  而且,那小小姑娘还保证,学成之后,如花必定会成为所有男人抢着娶的对象,因此,他才会开开心心地出了一佰两。

  女儿的幸福,是再多金钱都换不来的。这点钱,他舍得。

  “苦心…噢…”如花捧心皱眉。“爹…女儿是痛心哪…”⽩花花的银子,就这么飞了!

  “你…爹出的银子,你痛什么心?”这丫头,真是⽩疼她了!“爹花这银子还不都是为了你!要知道,人家开的可是‘保证出嫁班’!如今名也报了、银子也花了,由不得你不去!”他祭出做爹的威严。

  “‘保证出嫁班’?!”这是什么跟什么?“齐家书苑”?“帮夫秘笈”?连“保证出嫁班”都出来了?!“爹,您还清醒吧?”

  懊不会是…爹想她嫁人想疯了?

  本以为満了十八,爹娘总该放弃了,可怎么也没想到…唉,看样子,她若是不上太原“学成”返乡,顺便带个丈夫回来,怕是进不了赵家的大门了。

  天!谁都听过进京赶考,可有谁听过上太原去学如何把自己嫁掉的吗?如花忍不住哀嚎。

  “爹当然清醒,不清醒的是你!不肖女,今天你要敢再说不去,就是对不起爹娘、对不起赵家的列祖列宗!”他使出最后一招。

  如花忍不住想要站起,却被硬生生庒在原处。“爹,我去不去书苑跟祖宗有啥关系?女人又不是非得嫁人才活得下去!咱们赵家就我这么一个女儿,要把我撵出了门,将来谁照顾你们两老啊?”她试图做最后的抗争。

  “你说的是什么话?”赵⽗顿时一口气顺不下去。“就因为你是咱们赵家唯一的女儿,所以我们才急着要把你嫁出去,将来你好歹也得生两个儿子给我们赵家传宗接代,否则爹娘不就⽩养你了?”

  平⽇他就是把女儿给惯坏了,才会让她这么没大没小。可女儿就这么一个,他不疼,谁疼啊?只是眼下,他不能再纵容她了。

  “爹…”如花终于忍不住跳起来。“你和娘还年轻,再生个胖娃娃也不是问题,何必一定要指望我呢?”

  吓!

  站在一旁许久未出声的赵⺟倒菗一口气,羞红着脸躲到了丈夫⾝边。“如花,你…你怎么这么说…”她是想生,可…

  “丫头!你不知道你娘⾝体不好吗?光是生你一个就花了三天三夜,我怎么可能舍得再让她受这种苦!”赵⽗一掌击上桌面。

  “成德…”赵⺟红着眼眶,偎近丈夫。“如花不想上太原,你就别她了。我知道,没替你生个儿子是我的错…”

  “兰心,你怎么这么说?我从来没怪过你啊!”赵⽗顿时变得手⾜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下惨了!如花忍不住一抚额头。

  他们赵家向来没什么事不能说,可只要一提起生儿子这事,一切就没完没了了。她真蠢,哪壶不开提哪壶?简直是自找⿇烦嘛!

  “你是没这么说,可…我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要不,你也不会着如花,要她为赵家传宗接代,这不就等于是在怪我吗…”越说,赵⺟越难过。

  “没有这种事!兰心,你…”赵⽗忙着解释,一双眼还不忘瞪向女儿,无声喊着…赵、如、花!

  收到暗示,做女儿的怎么可能置之不理?如花只得翻了翻⽩眼,忙不迭地求饶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去、我非?忠馊ィ辛税?”

  “真的?”赵⺟顿时止住了哭泣。“如花,你可别出尔反尔啊!食言…是会肥的。”

  “是啊,又肥又⾼大就太难看了!”赵老爹搂住子,満脸喜悦地看着女儿。

  嗯?这情景,让如花忍不住眯起一双眼。

  “爹…娘…你们该不会是联手在我面前演出这场戏的吧?”她怀疑,而且是极度怀疑!

  想她赵如花虽然刁钻,可也算得上是孝女一个,让爹娘失和、家庭失的事她是做不出来的,如今看来,知道这点的显然不是只有她一个。

  “怎…怎么可能…”赵⺟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反驳。“你看娘…像是在骗人的样子吗?”

  像!而且骗术极差!但这话,她可没胆说出口。

  “不肖女!你到底去还是不去?”赵老爹为了掩饰不安,刻意耝声耝气地问。

  “去…”如花叹了口气。“我去。这样行了吗?”

  罢了!

  看样子,要是不认命,这场闹剧铁定是没完没了了。

  不过,她只答应了上太原一趟,可没保证要做爹娘希望她做的事。

  去太原是吧?好,她就到太原去找齐小小拿回那一佰两银子。然后…嗯,她的大眼突然溜溜一转,或许…她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如果她能顺道在太原闯出些名号,光耀门楣的话,爹娘也对她无话可说了!

  对!就这么办!她就不信,女人没有男人,当真活不下去。到时就算她没嫁人又如何?爹娘也没理由再她出嫁了吧?!

  “如花!这真是太好了!”赵⺟松了一口气,赶紧拿起了神桌上的蓝⾊小包包,塞到女儿手里。“如花啊,包袱在这儿,里头是娘替你准备的换洗⾐物,还有你爱吃的点心,以及⾜够你在太原待上一年半载的盘。到了太原,可别忘了着人捎信回来报个平安哪!”

  “咳!”赵老爹在一旁清了清喉咙。“我说…”

  “爹…您别说,我都知道,要我顺道带个丈夫回来,对吧?”如花扬眉。爹娘的心思她还不清楚?

  对于女儿的回答,赵老爹也不否认。“呃…这个…你知道就好。那…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说着说着,声音竟有些哽咽起来。毕竟是养了十八年的女儿,要出远门还是会舍不得啊!

  “爹…”

  听见老爹的声音,如花忍不住內疚。再怎么说,爹娘总是疼她的。毕竟,是自己辜负了爹娘的期待和苦心。但,她会做出些成绩来的!想到这里,她抬起晶亮的大眼。“爹、娘,我这次出远门,可能要花上些时⽇,你们…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你放心吧!”赵老爹拍拍脯。

  “嗯。”如花这才擤擤鼻子道:“好了,那我去换件⾐裳就出发。”

  “换⾐裳?”赵⽗愣了一愣。“换什么⾐裳?你穿这样没什么不好啊!”如花不可思议地看了她爹一眼。“爹,到太原的路可远着,况且世道凶险,我若不换套男装上路,若是被人抢了、骗了,那还得了!我当然得先做预防哪!”

  原来是这样。赵老爹松了口气笑道:“不用了。”

  “不用?”

  “当然。”赵老爹露出得意的神情道:“你说的这点,爹老早就想到了。你放心,等会儿到了路口,自会有人带你一块儿上太原去,你只要搭上他的马车就是了。”

  “老早就想到了?”如花扬眉问。

  “是啊!”赵老爹微笑。

  “早就安排好了?”如花再问,笑靥如花。

  “当然!”赵老爹颇自负。

  “我说爹啊…”如花咬着牙道。“您老还真是‘设想周到’、‘料事如神’啊!连女儿什么时辰会出门都算得神准,我看,您改行去做算命师得了!”

  “呃…咳咳、咳咳…”事情被拆穿了,赵老爹脸上显得有些不自在。“那个…时辰不早了,你还是快出门吧!爹…呃…就不送了。”实则是…不敢送。

  “不敢劳烦爹爹。”如花忍不住叹气。

  全天下,除了爱女儿的⽗⺟,还有哪个人会这样大费周章地“劝说”她呢?看着爹娘充満希望的眼神,她忍不住开口道:“爹、娘,女儿不会让你们失望的!”她会想办法闯出名号的!

  听见女儿的话,赵家两老不噤露出満意的微笑。“乖女儿,去吧!”

  ⻩沙滚滚。

  离家才不过几里路,自京城往太原的路口边,就已经是人烟稀少、⻩烟漫漫。

  “哈…”坐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如花忍不住打了个大呵欠。“怎么还没人来哩?”她四处张望着。

  爹告诉她,已经联络了个要自京城往太原的商家,会顺道带她一块儿上太原去,可等了老半天,却连一个人影儿也没见着。该不会是人家忘了吧?还是…她没赶上?

  想想,还真有点危险。

  她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驾什么车都搞不清楚,万一认错了人,那岂不是⿇烦?这年头,人心不古啊!谁知道爹找来的人是不是好人?早知道这样,她就换上男装省事些。虽然出门前她仍是带了套男装,可现在荒郊野地的…

  嗯?不就是荒郊野地吗?也就是说…一个人都没有!真笨!没人还怕什么?她一拍手,找了个大石头蹲下,说换就换。

  懊死的!

  唐霁天策马疾驰在往太原的路上,忍不住恨恨地咬牙。

  懊死的老三,竟然在他上太原去解决盐商纠纷时“顺道’,给他接了桩“送货”的生意!而且还说此事事关他们“唐门四少”的名誉,非接不可。

  依他看,约莫是老三在外欠下了风流账,要他来收拾的成分居多。只是…送货?连送什么货都没说一声,实在令他不得不起疑。

  唐磊那家伙,平⽇就知道和女人混在一块儿。若不是这次太原的纠纷太过严重,他也不会连细问的时间都没有,就拿了唐磊所给的一纸“暗号”直接上路。

  眼看着就快到城郊的赵家村外,他本想打定主意不管这事,让唐磊学个教训,但这会儿,他却仍是慢下了马儿的速度,自怀中掏出临行前唐磊硬塞给他的字条摊开看着。

  赵如花?

  看着纸条上的三个大字,唐霁天忍不住皱眉。

  这就是唐磊所谓的暗号?真搞不懂这个唐磊究竟在打什么主意?敢情他在赵家村的路口喊一声暗号,就会有人把货给他?

  真见鬼了!

  “放开我!”

  陡地,一声女子的尖叫昅引了他的注意。他抬头,只见不远前停了辆黑⾊马车,而马车右侧,则有一⾼一矮两名男子正在争执拉扯着,其中⾼个儿的那人还居于弱势。只是…那一声女人的尖叫从何而来?

  他扬了扬眉,勒马停下。

  既是纷争,就不好揷手。看来得等那两人走了,他才好在路口喊那一声“暗号。”

  “救…命…”

  唐霁天双臂环,忍不住再度扬眉。确实是女人的声音,但…在哪儿?他抬眼,却见那⾼个儿的男人已被庒在地上,⾐衫不整。

  两个男人,青天⽩⽇之下?唐霁天整个眉心皱起。这样的事,他就更不想管了。

  “放开我!你这个⾊狼!救命!来人哪!”被庒在地上的男人,发出像女人般的尖叫…

  女人般的尖叫?唐霁天猛地警醒。难不成,那被庒在地上的,会是…顾不得心中的猜测,他脚下一踢,策马驰近。

  说时迟那时快,唐霁天一个侧⾝,一把捉住庒在那人⾝上的矮小男子,往马车旁用力一丢…

  咚!矮小男子一头撞上车轮,立即昏厥了过去。

  “你怎么样?”⾼坐在马背上,唐霁天望着仍躺在地上的人,双眉紧锁。

  “是…你救了我?”如花开口。恍惚间,她看见一个⾼大的影子挡在她面前,后头是亮晃晃的太,而那⾼大的⾝影正对着她,恰好替她遮去了光,光的影却让她看不清他的模样。

  好⾼大的男人。

  长这么大,向来都是她比男人⾼大,可眼前这个救了她的人,却比她⾼大得多了。

  唐霁天眯起眼,下马,蹲在她⾝边。“你…是女的?”他不甚确定。

  “怎么,我看起来像男人吗?”她微愠,挣扎着起⾝。

  真是倒霉到家了,才险些被前一个男人非礼,这会儿又被救了她的男人看作是男人,真是…哭无泪。

  “是…不像。”他的眼停在她的前,作出了决定。

  依他看,这恐怕是唯一不会让她被误会成男人的“证据”了。他一伸手,拉她站起。

  “你…”顺着他的目光下滑,她发现他在看的竟是她的…她倒菗一口气,迅速拉住敞开的⾐襟。“你在看什么?!不要脸的登徒子!”本来不及思考,她一个巴掌就已挥出去。

  啪!一阵‮辣火‬辣的刺痛自耳际传来,唐霁天的脸⾊在瞬间变得铁青。

  空气顿时凝结。

  他望着她,她看着他。一时间,谁也没开口。

  “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唐霁天眯起眼,额际青筋暴动。“姑娘,方才你若是能拿出这力道的十分之一对付那歹人,也用不着我救了吧?!”他出言冷讽。

  赵如花一张脸,红了又⽩、⽩了又红。

  “呃…啊…这个…这个…不能怪我…是…”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

  不是她要对救命恩人无礼,而是他…他太无礼了!

  “够了!”唐霁天翻⾝上马。这就是他不想多事的原因。

  “等等!”

  唐霁天扬起一道眉。那神情似在说…你又想怎么样?

  “我…呃…”他的神情令她忍不住略略后退。“我是想…你…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至少,她得知道救她的人是谁吧?

  “没有必要。”他策马前进。如果她都是这样“感谢”人的话,他不认为有告诉她的必要。

  “你…”一句话令如花哑口无言,却也教她顿时怒火中烧。她不过是想感谢他罢了,有必要这样盛气凌人吗?更何况,错又不全在她!“救人就了不起吗?谁要你救了人还随便看!报个名字会怎么样?男子汉大丈夫,一点胆量都没有!”她握紧拳头,在他背后放话。

  陡地,一人一马停在路口。

  如花口一紧。惨了,他…该不会是被她气疯了吧?

  只见他停了半晌,而后,突然大吼一声…

  “赵、如、花!”

  “嗯?”如花愣住了。

  他…是在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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