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在金马⽟兔相互追逐中,转眼间已过了半年。
三个月前,黑风寨在南面的山脚下一举买下万亩良田,并由祁琳着手规划田庄屋舍的建造;一个月前初步的建设完成后,先让三分之一的寨民举家迁居至练家庄,由⽩虎堂副堂主倪中雄暂任庄主,统领庄园的一切和守护责任。
风仍是冷冽的,但枝头的小芽已迫不及待地钻出小绿头,催促着舂天的脚步,枝头绽放的朵朵⽩梅,似在告诉人们舂天已悄悄降临了。
这⽇午饭时间,练⾐红和祁琳在二楼的小厅吃饭,练⾐红夹块红烧⾁到相公的碗里。
相公,你这次要回来几天?
祁琳夹了筷青菜。我不出去了,田庄的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其它的给倪副堂主就行了。
练⾐红听了欣喜不已。相公这两、三个月来都在山寨和练家庄两地跑,偶尔回来个两天也倒头就睡,睡了又去忙采矿的事,连和她讲几句贴心话的机会都没有,不由撤了撤嘴。
说是这样说,可是他们来找你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得出门。
祁琳看了她一眼。现在田庄已开始对外招募佃农,为避免被外人识出他的⾝分,从现在起他只能待在山寨里,以策全安,遂说:很多时候不是每件事都得事必亲躬,这样会累死自己也剥夺了别人的学习权利。他们没接触过的东西,我当然要仔细地教一遍,以后的小问题大抵上用说的就可以解决了。
练⾐红听了,⾼兴不已,相公总算可以回到她的⾝边了。吃了一碗饭后便放下碗筷,等着相公吃再叫金莲她们来收拾。
祁琳见状,很自然地使放下碗筷,拿过她的碗再帮她盛一碗饭。
练⾐红见状忙开口:相公,不要盛了,我不吃了。
不吃了?祁琳不解地问:为什么?你平常不都吃两碗饭吗?
练⾐红看着他,略略迟疑才说:我最近胖了好多,所以不要再吃那么多饭了。
胖?祁琳左瞧瞧右看看,眉头微皱。我看不出来你胖了呀。
我没胖在脸上。练⾐红指指小肮。我胖在肚子上。
肚子?祁琳朝她小肮看去,的确是比以前胖了些。他伸手轻抚,的确有着微微隆起的感觉,倏地一个想法闪过脑际,遂微笑着问:你这月的癸⽔来了没?
练⾐红闻言倏感双颊发热,垂眸轻咬下低语:就算我们是夫,但大⽩天就想做这种事,人家会不好意思。
老婆是想到哪里去了!祁琳亦觉耳有些发烫,但仍耐着子。你只要告诉我有没有就行了。
练⾐红羞红了一张俏脸,螓首低垂微摇。好…好像很久都没来了。
你…祁琳闻言,真不知该拿这个糊的老婆怎样,忍不住骂道:笨蛋,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练⾐红却轻咬下,抬眸看着他。
告诉你要做什么,你每次回来都累得倒头大睡,我…她双颊似透藌桃般嫣红滴。我舍不得让你更累嘛,所以…我会忍耐的。
老婆到底是想到哪里去了!祁琳既感愧疚又感无力,遂不再多说什么,拿过她的空碗盛了饭送至她面前。
吃吧,不用担心,你不是发胖,别把自己给饿坏了。
既然相公都这么说了,练⾐红又半饿半了好些天,此刻仿佛得到特赦令般,擞谒起碗来喂自己,边吃也不忘边问:相公,既然我不是发胖,不然是怎么了?
祁琳看子一眼,语气淡然地说:虽然我不是大夫,不过我想你大概是孕怀了。
孕怀!练⾐红不由惊呼了起来,忙放下碗筷揪着他⾐袖奋兴不已地说:相公,我要生儿子,我一定要生儿子!
祁琳闻言只感到好笑。
这哪是我所能决定的,你先不要动,好好地把饭吃完,等会儿我去请羊大夫来帮你看看。
好。练⾐河谒起饭碗继续吃饭,边吃边笑着说:对了,我想到了,我可以叫羊大夫配可以生儿子的葯给我吃啊。
老婆真是天真得可以了!为免她期望愈大失望愈深,祁琳不客气地泼了一盆冷⽔。
别妄想了,早先不准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既然知识渊博的相公都这么说了,练⾐红只能无限失望地说:如果这次生不到,那就只好等下次了。语毕,话锋突然一转,睨着他说:我话先说在前头,生儿子要跟我姓练,继承我练家的香火,如果生两个女儿,我倒可以考虑一个跟你姓。
最好都不要,免得无意中怈漏了他的行踪和⾝分。但祁琳仍佯装委屈貌。
我哪有多言的权利,反正我是赘夫嘛。
练⾐红见状,不觉感到愧疚,只好暗暗决定将来多生几个,好让孩子也能跟他姓。
午饭过后,羊大夫被请来帮练⾐红做确认,羊大夫把脉过后笑着说:恭喜寨主,已经有三个多月的⾝孕了。
练⾐红忙问:我会生儿子吗?
羊大夫呵呵笑答:现在还太小我无法判定,等再过几个月或许就可以知道了。
祁琳送走羊大夫后回到二楼,看见子就坐在悬廊上的躺椅上,低头轻抚着小肮,他也上前坐至她⾝边。怎么了?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练⾐红敛起平⽇的威严霸气,流露出难得的柔美神韵,甜笑着说:我的肚子里竟然已经有了小孩。
祁琳舒臂轻拥着她柔声说:从现在起到孩子出世的这段期间,你不可以去骑马、练刀,你要安静地调养⾝子,我会寸步不离地陪在你⾝边的。
什么!练⾐红脑门轰地一声响。不能去骑马和练刀法,那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罢才的喜悦瞬间化为乌有,她偏头看着他,呐呐地问:一
…一定要这样吗?
祁琳颔首,边漾着微笑,但眼神却坚决无比。生⺟萧淑妃因难产而死的事,让他早就深刻体认到女子从孕怀到生产过程的种种危险,所以⾝为丈夫的他,有责任要小心地照顾怀有⾝孕的子。
练⾐红却在心里叫苦连天。虽然成亲才半年多,她却比谁都了解相公虽是个文弱书生,但那沉潜深处的气势比她还強,说一就是一,尤其面对他人又深情的笑脸,她是半句反对的话也说不出口。苦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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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盛开,蝶儿成对飞舞,树上鸟巢中的雏鸟只只张大⻩口,鼓动羽翼初长的小翅膀,争着要⺟鸟优先把食物喂进它的口中。
练⾐红着近五个月的⾝孕,站在悬廊上看着⺟鸟来来去去叼虫于喂食雏鸟。这一个多月来,每天只能安安静静地过⽇子,一开始还能耐得住,但现在却一天比一天更想出去蹓跶,可是…
她伸长脖子偷偷瞧向在书斋里看书的相公,以前希望他能多留在⾝边陪伴她,现在却巴不得他能出门个几天再回来,好让她有机会出去野一下。
用偷溜的吧!练⾐红望了楼梯口一眼。从这边定然行不通,因为楼下有金莲和银荷,看来只能从书斋悬廊的木梯下楼了。可是又必须避过相公的耳目,她心想反正相公不懂武功,只要动作轻一点,应该不会被察觉才对。
思毕,她便伏低⾝子学起⽑虫,一伸一缩地在悬廊上爬行了起来。
哪知,当她从书斋门前爬过时,上方却传来祁琳清朗的嗓音。
娘子,你掉了什么东西吗?
练⾐红吓了一大跳,仰首看见相公正站在书斋门口,她反应迅速地顾着话意低头佯装寻找东西。
是…是啊,刚刚不小心把一针弹到这儿来了。
祁琳只能暗叹气。子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一个⾝怀六甲的孕妇,竟伏在地上学⽑虫爬行,若非她接得快,真想臭骂子一顿。
祁琳伸手将她扶起。我看别忙了,大概找不到了。
练⾐红只好顺势站起,心想既然暗的不行就来明的吧,遂拉着他的手撒娇道:相公,人家跟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
那个…练⾐红露出最甜美的笑容。我们来玩猜谜游戏好不好,赢了就听我的,输了就听你的。
想斗智!祁琳不自觉笑了笑。想他在皇宮之时,几乎天天都得和那些弄权也弄钱的贪官权贵们斗权又斗智,子想玩这套,他当然乐意奉陪。
好啊,谁出题呢?
练⾐红心想相公成天与书本为伍,让他出题她肯定一题也答不出来,思毕就说;我出题,你来猜。
祁琳点头。
那就开始喽。练⾐红信心満満地开始出题。第一题,老寿星吃砒霜?
活得不耐烦。
瞎子点灯?
⽩费功夫。
王胖子的带?
稀松平常。
歪嘴吹喇叭?
一团琊(斜)气。
棺材里伸手?
死要钱。
不多时,练⾐红已是黔驴技穷,只能朱微启,愣愣地看着他。…
祁琳静等片刻,见她只是看着他,便问:没有了?
练⾐红像只斗败的公难般,螓首低垂微点。
祁琳也知道老婆闷得发慌了,遂笑着说:那好,我正好想去花园散散步,你就陪我去吧。
练⾐红闻言,霎时笑逐颜开,虽然没法出去蹓跶但能到花园走走也聊胜于无,遂开心地上前挽起相公的手臂,催促道:那我们就快走吧。
祁琳不自觉头摇笑了笑,老婆就像是只出⽔的虾子…活跳跳的,一刻也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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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谢、荷花开,金鸟⽇⽇⾼翔,⽟兔夜夜奔空,转眼间又是⻩菊盛开,枫叶染红的季节。
练⾐红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没有一般孕妇的臃肿和迟钝,脚步依然轻盈,全⾝充満了活力。这一百多天以来,她为了想出去野一下,和相公几乎天天像周公斗法桃花女般,当然她是那个斗法失败的周公,至此她开始有点悔不当初了,为什么会劫掳到一个样样精通的丈夫?都是那该死的瞎眼算命老头儿的错,说什么她命中注定的男人?哼!谤本就是命中注定的克星!她也开始怪起双亲为什么不把她生得聪明一点呢。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睡房。从楼梯口往下望,金莲和银荷在大厅边聊天边小孩子的⾐裳,相公在外头的悬廊上看书,想从他眼⽪底下溜走,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她下意识仍往外探。
这一探却探出个天大的机会,相公书本搁在前,好像在躺椅上睡着了。霎时她欣喜若狂,轻手轻脚地就往隔壁的书斋走去,想从木梯溜下去。走了两步又觉不妥,相公会不会只是装睡,然后趁机把她逮个正着,再狠狠地臭骂一顿。
她回头走至相公的⾝边,低头轻唤:相公、相公,你睡着了吗?
静待片刻不见回应,她心里暗喜不已,但为避免他突然醒来,还是动点手脚比较全安,遂伸手点了他睡⽳,然后大摇大摆地从木梯下楼去。
练⾐红从马房牵出她的黑妞,翻⾝上马便策马往后山奔驰而去。
有大半年的时间天天都被相公盯得死紧,此刻的练⾐红如同脫缰的野马般,忘了自己即将临盆,只觉得外头的空气分外新鲜,天空特别的蓝。
奔驰一阵之后,练⾐红放缓速度,心想好久没到后山的小⽔塘看看了,也许已经有小⽔鸭可以抓回去打打牙祭了。突地,她感到部腹一阵菗痛,本能地皱了皱眉,伸手朝部腹抚去,待抚上那大腹便便,倏忽间她想起了一件事,不由急声道:黑妞,我们掉头回去,我好像快生了。
黑⾊神驹似懂人语般,马上一个掉头往山寨方向跑回去。
马上的练⾐红只觉腹痛一阵又一阵,心里亦开始发急,甚至低头对自己的肚子说话。
儿子呀,你可别急着出来透气,得撑着点呀,我可不想随便找个草丛就把你生下来,会被你爹骂个狗⾎淋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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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椅上的祁琳从睡梦中倏然惊醒。奇怪,他怎么会这么好睡,难道是…
祁琳盘膝而坐,闭目运功行一周天,再睁开眼睛时黑眸透出恼怒的神芒。想不到一时的疏忽竟着了老婆的道。
他匆匆进房探看,果然不见练⾐红踪影,楼下有金莲和银荷,她定然是从后面的木梯偷溜了!思毕,匆匆下楼。
正在好的童⾐上绣个保平安的字的金莲,听见脚步声不由转首察看,待见姑爷神⾊仓皇便问:姑爷,怎么了?
⾐红趁我睡着的时候偷溜出去了。祈琳说。
什么!银荷忍不住惊呼了起来。姐小快生了耶,还这么胡来。
岂止是胡来而已,简直是拿自己和未出世孩子的命开玩笑!祁琳忧心不已,却只能镇定心神,冷静地说:我们出去找找。
是。金莲和银荷暂且放下手边的事,跟随着祁琳出外寻找。
当三人才踏出双月楼,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转眼间已来到三人面前,马背上之人赫然是练⾐红。
焦急又腹痛阵阵的练⾐红,硬撑着回到双月楼,看见三人适时了出来,便开口急呼:相公,我…我肚子好痛,好像快生了。说完一松懈便从马背上滚了下来。
祁琳疾步上前将她接个正着,万万没想到子临盆在即,还跑去骑马。见她満头大汗,也没心思骂她了,转首吩咐道:金
莲、银荷,快去准备。
是。两侍女领命各自行事。
祁琳抱着练⾐红快步走向客房,边镇定地柔声安抚。别担心,慢慢呼昅,没事的。
被相公抱在怀里,耳听他温柔的话语,练⾐红慌急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一会儿,两名中年妇女相偕而来,匆匆进⼊客房,祁琳随即退了出来,接着银荷领着三名丫头,提着热⽔,拿着木盆鱼贯走进客房。
未久,金莲也带着提葯箱的羊大夫匆匆而来,金莲进⼊房间便将房门关起,羊大夫则与祁琳一同在大厅里候着。
羊大夫微着气问:怎么回事,应该没这么快呀。
祁琳只好把事情说了一遍。
羊大夫听了只能头摇叹气。寨主就是这么爱来。语毕却満心佩服第一次当爹的姑爷,竟能安排又处置得如此妥当、迅速。
客房里,传来妇人的话语。寨主,大口昅气,要用力点。
祁琳几乎没听到老婆的痛呼声,一颗心不由忐忑了起来,默然片刻,深昅口气说:羊大夫,如果有个万一,我要⾐红。
祁琳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若情况不乐观,他愿舍弃孩子保住子!羊大夫可感受到他对子的重视胜过其它,遂说:老夫一定会尽力而为的,请姑爷放心。
祁琳正待再说什么,里头却传来哇哇的儿啼声。
这…未免也太快了吧。祁琳不噤转首看向羊大夫,而羊大夫亦一脸惊奇地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咿呀一声房门被打开来,金莲当门面立,掩不住満脸的喜悦。
恭喜姑爷,是个小少爷。
无论是弄璋或弄瓦,祁琳都一样⾼兴,但他更在乎子的状况,便问:⾐红呢?
金莲笑答:姐小很好。话落便让开,比个请进的手势。
祁琳进房看见山寨的两位产婆正在帮孩子澡洗,孩子的哭声很响亮呢,子则躺在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祁琳上前顺手接过银荷拧吧的面巾,坐至缘轻柔地帮子拭去満头的汗⽔,绽开温煦人的笑容。很累吧。
哪知,练⾐红却笑着说:不会啊,就像肚子疼上茅厕一样,给它这么一用力…就出来啦。
祁琳差点从上跌了下来。听她的语气,好像他们的儿子就是那一坨般?掀潘淙淮炙琢说悖庖彩撬砂陀胫诓煌牡胤剑煨ψ潘担?虽然你说得简单,不过还是辛苦你了,谢谢。
练⾐红心口満是暖暖的感觉。相公真是个温柔的好丈夫,口拙的她只能冲着他直笑。
一会儿,产婆将婴儿包上布巾送至练⾐红的⾝边,然后示意大家该退到外面去了。
房门被悄悄地掩上,只剩下练⾐红和祁琳以及刚出生的小婴儿,练⾐红偏首看着哭声渐止的儿子,自然流露出⺟亲的慈祥神韵。
咱们的儿子长得好可爱哦,好像你呢。
是心理作用吧,刚出生的小婴儿五官还皱成一团,哪看得出像谁呢,但祁琳仍附和着说:是啊,不过我长得比较像我的⺟亲,不怎么像我的⽗亲。
咦?练⾐红听了颇感惊讶,似不解又疑惑地问:为什么?不是儿子像⽗亲,女儿像⺟亲吗?像我就长得很像我娘呀。
祁琳微笑说:总有些例外啊,有些女儿就长得像⽗亲。
这样啊。练⾐红忍不住偏脸盯着儿子直瞧,似想看出儿子究竟是像她还是像相公。
祁琳只觉得老婆的神情可爱极了,情不自噤低头轻啄她脸颊,笑说:别在意这个,不管像你还是像我,都是我们的儿子呀。
练⾐红闻言,绽开释怀的笑容。是啊,是我们的儿子呀。私心里她还是希望儿子能长得像她所深爱的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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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间又是个秋⾼气慡的季节。
午后金灿的光从叶中撒落,祁琳在悬廊上铺着厚布毯,⾝边搁着摊开的书本和一盘点心,看着快満周岁、已学会走路的儿子练云龙,玩腻了手边的木雕和小球,正试着站起朝他走来。
爹…练云龙踩着尚不稳的步伐走来,不意却在他面前跌了一跤,他没哭,只是抬起小脸露出娇憨的笑容,再次爬起,向前走了两步扑进他怀里。
祁琳将儿子接个正着拥进怀里,鼻端嗅到自儿子⾝上散发的啂臭味,笑问:你想做什么?
练云龙咧子邙笑,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指向那盘点心。
原来小家伙嘴馋了。祁琳取来一块糕点递予他。儿子虽长得像他,但个却像极了练⾐红,跌跤了甚少放声大哭,总是自个儿爬起。
练⾐红自坐完月子后,便一刻也静不住地四处跑,一会儿下山去练家庄看看走走,一会儿又去巡视在各城镇所开设的银楼和赌庄。今年庄稼大丰收,所以决定要加开粮店和酒楼,她就算不懂也喜跑去凑热闹,常常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老把他们⽗子撇在山上。
虽然练⾐红总要他也跟着下山去看看田庄和所开设的店铺,但他依然有所顾忌;就算千千万万的人都无人识得他,只要被其中一人认出,那后果就难以收拾了。所以尽管练⾐河谠他抱怨,也只能以喜山居岁月为借口回绝她,无法对练⾐红坦言真相。
十天前,练⾐红带着银荷和几个属下,出远门到扬州去喝一位⽗执辈故的孙子的満月酒,要过几天才会回来。
祁琳看着儿子捧着糕点,专心一意大口啃食的模样,活脫脫是练⾐红的翻版呢。
此时,楼下传来打破东西的声响和金莲的低声惊呼,接着是一阵几不可闻的低语。
山寨里发生什么事了吗?祁琳暗自猜想着。念头才刚闪过脑际,就听见楼梯传来急步的蹬蹬声响。
金莲娇颜苍⽩,神⾊仓皇地来到他面前,碰一声跪了下去,颤着嗓音说:'姑爷,大事不好了!有消息传回来说,姐小他们在扬州被杭州知府的外甥江上云勾结老爷故的儿子,在酒中下葯倒了姐小他们,然后把他们送官严办。
祁琳愣住了,面⾊遭变。为什么会这样,是老婆夜路走多碰见鬼了吗?
一会儿,他收慑心神,深昅口气伺道:那现在怎样了,吕二叔在吗?
金莲答道:已经派人下山去通知了,吴堂主他们也在天和堂商议如何营救姐小。据传送消息的人说,那个江上云把姐小说成是十恶不赦、杀人不眨眼的江洋大盗,将姐小他们给一个正好来到江南的副将军,说是要押回京师受审。
京师!?祁琳倏感一阵晕眩,为什么事情会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呢!看来…他得做最坏的打算了。思毕遂说:你先下去吧,有什么消息再来告诉我。
是,小婢告退。
祁琳闭上眼深叹口气,再次睁开眼,看见儿子已吃完点心,还兀自昅着小指头,他拿出手巾替他擦嘴和小手,收起手巾将儿子紧拥⼊怀,低语:如果我和你娘有个万一,将来长大后不要恨那个人,因为…他是你的亲爷爷。语毕,低头爱怜地亲亲儿子的小脸颊。
**
清风楼。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吕云魁按捺不住焦急,在房间里来回地踱步。
那个孙大爷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亏他⽗亲和练大哥的感情那么好。秦宓娘频抬袖拭泪。
那个唯利是图的混蛋八王,我听说他是为了觊觎我们刚建庄完成的练家庄,所以才会利用这次机会暗害⾐红。吕云魁气得全⾝发抖,话落,不自噤望向窗外双月楼的方向。我很担心,若失去了⾐红,也许会留不住贤婿和龙儿。
秦宓娘闻言,骇得呆住了,回神后急声说:这怎么可以?要是贤婿离开了,我们岂不是要天下大了!懊怎么办才好?对了,给他续弦好了,金莲…金莲他应该会接受吧。
吕云魁也惶然。除了练⾐红的安危之外,恐怕这也是全山寨的人最担心的另一个问题。
这时,门外传来婢女的话声。老爷子,姑爷有事求见。
说曹,曹到。吕云魁和秦宓娘相视一眼。他该不会是
要来谈离开的事吧?吕云魁深昅口气镇定心神。请贤婿进来。
祁琳推门进来,微笑着问候两老。二叔,宓婶。
吕云魁硬挤出笑容。贤婿请坐。
祁琳只是上前从袖袋里菗出一本小册子递予他。请二叔大略看一下,有什么问题,我们马上进行修改。
吕云魁接过册子立即翻阅,看了数页,他的双手忍不住抖了起来。这…这是一份能使黑风寨和练家庄可定安、繁荣百年的计划书!他愈看愈心惊,因为实在太完美了,完美到不需再多费心思,只要按步执行计划书內容即万无一失。
贤婿,你这是?
祁琳微笑着说:这东西是我闲暇时做的,只是万万没想到真有派上用场的一天,而且这么快。我想把它给二叔是最为妥当的。
秦宓娘以为祁琳要携子离开山寨另谋他途,忙问:贤婿要去哪里?
我要和吴堂主他们一起去救⾐红。祁琳垂眸看着地面。
其实不瞒二叔,我曾练过几招防⾝剑术,我想这一路上应不会给吴堂主他们添⿇烦。再说以时⽇计算,就算⽇夜兼程赶去救人,也很难追得上并半途劫救。京师是我的故乡,门路我,即使得去劫刑部大牢,也应该还有成功的机会。
刑部大牢!?那已在皇城內了,警备之森严、救人之难可想而知。吕云魁惊愕良久,说不出话来。
你不要去了。秦宓娘神情动,双目含泪。⾐红一定…一定也不希望你去为她冒这个险,万一…万一你们两个都…你叫龙儿要怎么办?他还那么小,你们…你们就…她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吕云魁亦觉得这么做太冒险了,正开口劝阻之际,祁琳却凝眸看着两老说:只要有一丝希望,我就不放弃!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尽全力让⾐红能回来。语毕一抱拳,转⾝快步离房开间。
贤婿…秦宓娘不由自主追了出去,却只看见他迅速消失在转角的背影,回头看向丈夫。老爷子…
吕云魁沉重地叹口气,把小册子贴⾝收好。既然贤婿心意己定,就让他去吧。得夫如此是⾐红前世修得的好福气,我去送他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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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舍前的广场上,一⾝劲装的吴宗叡领着从三堂调集而来的六名年轻⾼手,等着祁琳办要事后前来会合,然后出发去营救练⾐红他们。
吴宗叡看着那匹与姑爷一起被寨主擒捉回来的⽩⾊骏马,心里还在思索该如何劝姑爷打消同去的念头。
饼一会儿,祁琳手持一把长剑和行囊向他们走来,他把长剑和行囊挂在马鞍上。
吴宗叡忍不住劝道:姑爷,我看您还是别去了,只要把京师的地图画给我们就好。
他私心认为即使失去了个武功盖世的寨主,有了这个天纵奇才的姑爷,黑风寨依然可以屹立不摇。最怕是此去全军覆没,届时黑风寨想不垮也难。
祁琳却笑着说:吴堂主不用担心山寨的事,该留下的我都留下了。语毕,翻⾝上马。
吴宗叡当然明⽩他的意思,但一个未⾜岁的幼主能做什么呢?他不觉深皱眉头。
前来送行的寨民们,看见他们所敬重的姑爷也要同行,个个是忧愁満面,満心的担忧与不舍,更有人开口说:姑爷,您就别去了。
是啊,别两个都走了。
祁琳转首对众人绽开人的微笑。谢谢大家,我们一定会把⾐红和其他的兄弟们救回来的。
这时,吕云魁也来到广场。吴宗叡见了心中一喜,以为他是来劝阻祁琳的,遂说:二爷,您来的正好…
吕云魁只是对他一颔首,仰首对祁琳说:贤婿,路上小心!凡事别太勉強,尽人事就可以了。
祁琳点头。我知道。话落,转首催促道:吴堂主,我们该出发了。
吴宗叡从错愕中回神,又见吕云魁含笑颔首,真不知吕二爷究竟是怎么想的,但他却已暗中打定主意,若是营救寨主失败,为了山寨和甫建庄完成的练家庄,无论如何都得把姑爷全安地带回来不可。思毕,他深昅口气说:好了,我们出发了。
于是,在吴宗叡的带领下,一行八人便策马扬蹄朝山下奔驰而去。
吕云魁目送他们离去,他对吴宗叡的判断力和危机处理的能力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