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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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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孙逢恩离开后,周访烟走进寒梅房里,见她慵懒地趴在窗边的躺椅上,望着窗外出神。直觉有事,他走到她⾝边,靠着窗框,低头问道:“怎么了?”

  寒梅没看他,镜子望着窗外,眼神飘忽“我觉得…”

  “嗯?”握着她好不容易留长的乌发,掌心里的滑润教他舍不得放手。

  “我觉得我好像见不得人一样。”她抬起头,凝神望着他。

  周访烟一愣,松开手里的发丝。“怎么会?”

  “不然为什么不让人知道我们要成亲的事?”

  纳闷了许久,她决定说个明⽩,否则心里有疙瘩,不快活。

  “那是为了确保婚礼能顺利进行以及你的‮全安‬。”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怎么说?”她相信他有他的顾虑,但是她相当不喜这样。

  “我怕皇上不⾼兴,会对我们不利。”

  “你顾虑的太多。”她知道他是为了拒绝公主一事,怕遭皇上旧事重提来找⿇烦,如果一个天子这么没器量,实在不够资格统治万民。”

  “但是你不能保证不会出事,我只怕万一。我本想等过几年辞了官,回江南时再娶你,只是未来的事谁都料不准,我怕你不等我,那我就损失大了。”若非现在皇上本不准他辞官,他早收拾包袱带寒梅回家去了。

  寒梅叹了口气,拉他在⾝边坐下,正⾊道:“你是为了保护我,我不是不明⽩,只是我不喜你事事都注自己⾝上揽,我或许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我希望能和你一起承担、面对,你知不知道你什么事都瞒着我只会计我惶惑不安,我会担心你啊,别再拿我当孩子看了。”

  “寒梅?”

  “就拿刚刚孙大人的事来说吧,你们或许觉得‮家国‬大事与女人无关,反正我又帮不上忙,知道也无用。你的工作我一无所知,有时候你被急召到皇宮里,我真担心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但是你不告诉我,我会瞎猜、会紧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说出这阵子心里的感受,义正严词。

  “寒梅…”

  “人家说,‘夫肩千斤担,挑五百斤’,能同甘苦、共患难,分享对方的喜悦与痛苦,这才是夫。但是你不告诉我,不让我替你分担,就算你是怕我烦恼担忧,我还是不爱你这样,除非你打心眼里不当我是你的,而只是一个无用的累赘,那当然又另当别论。”寒梅有点懊恼的咬起指甲。

  周访烟被寒梅抢⽩的哑口无言。他确实如寒梅所言,是出于保护的心态才不喜让她知晓他在官场上的种种,原以为是为她好,但是他从没想到寒梅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说的没错,他当她是,就不当对她有所隐瞒。

  只是,她何时染上这个坏习惯?“别咬了。”捉下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他等着她抬头看他。

  “寒梅,我同意你的想法,很抱歉让你这么不愉快,以后不会再犯了。”他保证。

  “不嫌我刁钻?”她也知道女子是没权利要求这些的,但她无法不去想。

  周访烟捧住她的脸蛋偷了个香,笑道:“怎么能嫌?你可是我教出来的徒弟。”

  寒梅笑开,学他伸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啃咬一口,眯着眼道:“谅你也不敢嫌,不过,未来的夫君啊,为发现,你近来似乎不规矩许多哟。”不时对她⽑手⽑脚的,以前不见他这样待她呀。

  “嗯…”她靠他太近,⾝上的香味惑得他几乎把持不住,脑袋无法思考,手臂悄悄环住她的纤,他低喃道:“寒梅,你再动来动去,我不仅会不规矩,还会把你吃下去…”老天,也许婚期定在上元之后,还是太晚了些。

  寒梅笑的‮媚妩‬,不理会他的劝告,反而推倒他,顺势趴在他⾝上,芳如蝶戏⽔般在他上磨磨蹭蹭。“那你就吃呀。”说着又是一吻。

  他老像个学究一般,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偶尔边噙着笑意,仿佛世间事都洞悉在心,她会为这样的他动心,有时却觉得他和她距离遥远,所以她决定要陷害他,让他跟她站在同一个地平之上。

  发现她眼中的算计,却抗拒不了她蓄意的惑,再继续下去,他们可能会提前洞房。

  他哑着嗓,勉強开口。“寒梅别闹,我还有事…”

  寒梅眼神离动人,低首用堵住他的嘴。

  周访烟紧闭上眼,偏过脸,双手握拳。“寒梅,你希望我在成亲前的这段时间对你保持距离吗?”

  “啊?”什么?

  原本是想陷害他失控的,没想到自己却着了魔似的沉溺在亲近他的美好感觉里,失了分寸。

  寒梅脸上红嘲未褪,知道自己玩得太过火,脸埋在他前不敢妄动“知道了,你别刻意对我冷淡,我不开玩笑了。”

  周访烟轻推开寒梅,拉整好两人凌的⾐衫,才重新拥她⼊怀,低声道:“寒梅,我不排斥你亲近我,但是得有分寸,我不希望在我们成亲前过分逾矩,因为那对你不公平,你能明⽩吗?”寒梅把持的能力比他差,他只好努力当个君子,免得坏了她名节。

  仰起脸,她眨眨眼“那么你认为成亲之前的分寸线,画在哪里才适当呢?”

  他轻笑,在她仰起的秀额印上一个吻,答道:“发乎情,止乎礼。”

  年节将至,四更之际,家家便开始祭拜瘟神,祭过之后,将器具、酒食一齐扔到墙外,完成了“辟琊”的仪式。天初亮,新年的第一天,下了一整个除夕夜的小雪初晴,光从云中露出脸来,为这新的一年带来蓬朝气。

  在京城中任仕的大小辟员大多回到家中过年,宮中则大开宴席,赐宴前来贺节的外国使臣。

  热热闹闹许多天,转眼间就到了上元。

  正月十四至正月十八是“五夜灯”人人携家带眷,争相到大街、寺院看花灯。

  皇帝亦会在上元十五夜,带领皇子、皇女、皇孙、贵族、‮员官‬、外国使臣等一群人,浩浩出游赏灯,并在“丰乐楼”设宴。

  周访烟被钦点为赏灯宴的陪臣之一,只得随着皇上赏灯,不时还得为皇帝老爷的一时兴起,应制诗文。

  等到皇上累了要移驾回宮,他才被放还回府。

  爱里,寒梅正在等他。

  周济民夫妇和寒文早在前几天便带着一箱箱的嫁娶行头来到京城,府里正忙着布置准备。他们年轻一辈的不想铺张,老人家却不允,硬要把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而这几⽇皇上还不时传唤准新郞进宮,真搞不懂皇上怎么这么“厚爱”他,应制找他、设宴找他,连上元赏灯也不放过。

  寒梅则被三位老人家着,跟着忙东忙西。虽然再过几天就要成亲了,他们两个新人反而见不到几次面,说不上几句话。

  回到府中已经子时了,大家除了去赏灯末归的以外,大概都睡了,但是他知道寒梅还在等他,因为他们约好了。

  快步走向寒梅房间,灯尚燃着,门虚掩,他轻轻推开,房內的人吓了一跳转过⾝来。

  “你…”见是他,寒梅奔上前捂住他的眼睛,恼道:“不准看,快闭上眼!”

  他捉下她的手,笑道:“来不及了,我已经看见了。”看她一⾝红嫁⾐,映衬她的肌肤若雪,他忍不住赞道:“你好美!”

  寒梅差点陶醉在他的赞美里,但很快又回神过来,脸上有着不可错认的懊恼。“叫你别看,你还看,成亲前,新郞不能看见新娘穿嫁⾐的模样,否则会不吉利的。”真糟,她不该因为等他等得太久,一时无聊就拿嫁⾐来试穿的。

  寒梅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生怕真的会为他们的婚事招来不吉利。

  “别慌,寒梅,不会有什么不吉利的,那只是某些地方的传统,不必当真。”他忙安抚道。

  “真的?”她怀疑地问,却又不愿意反驳,毕竟他看见了已是事实,她倒宁愿不信家乡婚俗的‮实真‬

  “真的,有些州郡还流行让新娘子穿上嫁⾐,让想娶这个新娘的男子去抢婚呢。如果你不信,把嫁⾐换下来,我就当作没看过,重新走进房里,好吗?”伸手揩去她脸上的泪⽔“别哭,哭才不吉利呢。”她似乎太紧张了些,是因为后天的婚礼吗?

  寒梅闻言,忙抹去眼里的⽔雾,推他出去。“你先出去,我换件⾐裳,你待会再进来,就当作没见过我穿嫁⾐。”

  “好好好,记得多穿几件保暖一点的⾐物,外面冷。”他被推着出门,仍不忘代。

  片刻之后,寒梅唤周访烟进房来。

  “你怎么这么慢才回来?”她装作他刚刚回来,没见到她穿嫁⾐。

  “我知道,是我回来晚了。走吧,我把马车停在外头。”他上前挽起她的手,紧紧握着,抚平她犹不安的情绪。约好了今夕要一同去看灯,他可不爱她哭丧着脸。

  今晚未降雪,十五圆月⾼悬于天,柔柔和和的照着大地,不与人间灯火互争辉煌。

  马车在朱雀门停下,今夕无宵噤,虽已子时,赏灯的游人仍然四处可见。

  开封府扎的鳖山是重头戏,不能错过。

  南门宣德楼前的鳖山,左右扎成文殊、普贤菩萨像,分别骑跨狮子、⽩象,菩萨像的五指是出⽔道,用辘轳将⽔绞到灯山⾼处,用木柜贮存,逐时放下,形成一道人工瀑布,彩门左右,以草把缚了两条戏龙,外头有青幕遮笼,草上密集放置灯烛数万盏,望过去宛如双龙飞走,气势惊人。

  第一次来京城看灯的寒梅不噤咋⾆连连。“这样的大灯不知道要扎多久呢?”

  “官府从去年冬至时就开始雇工来弄这些,你说它扎了多久?”小时候住在京里的周访烟倒不觉得稀奇,因为年年大同小异,看惯了,反而是那些精致出奇的小灯引他注目。

  “从冬至开始…”寒梅屈指数着时⽇。“那不就花了快一个月!”

  “差不多。”人嘲未随着时间愈晚而减少,他牵着她的手,以免被人嘲冲散。

  “明明这么晚了,大家还在外面晃,灯这么多,这么亮,感觉上好像⽩天。”

  走往灯火较稀疏的地方,他叫住她。

  “寒梅,你回头看看,那些张灯处是不是就像一条银河?”

  寒梅惊叹于眼前的美景,听见周访烟的比喻,她不噤笑道:“那灯海若是银河,你我就该像牛、女二星…”

  “怎么不说下去了?”他并未察觉她的失常。

  “不,不像不像。”寒梅摇‮头摇‬,否认方才的比喻,织女和?梢荒瓴呕崦嬉淮危挪灰袼恰?墒俏裁此峋醯谜饷话玻克呛筇炀鸵晌蚱蘖瞬皇锹穑?br>

  “什么不像?”寒梅今天好像不大对劲。

  寒梅甩去莫名不安的情绪,勉強笑道:“没什么…对了,是不是快要放烟火了.我们快去找个好位置吧。”

  寒梅话才出口,一枚烟火即被施放到夜幕之中,发出耀目的火光。

  “糟了,开始了,我们快上钟楼。”他随即拉着她往不远处的钟楼跑。

  钟楼上的视野极好,他们一口气奔上楼,气吁吁地看着又一枚闪耀的银花冲飞上天,在空中完成它美丽而短暂的一生。

  “好美!”寒梅不噤赞叹。

  他们在石梯上坐下,目不转睛地望着烟火一次又一次的照耀黑漆漆的天空,如月,如星。

  “那么你该笑,不应该掉眼泪。”他为她颊上的泪痕心折。

  “有点冷。”她头也不回,痴望着天空。

  寒梅是怎么了?周访烟有点担心地搂她靠进怀里,温暖的大氅裹住两人的⾝躯。

  “这么美丽的时刻,多希望时间就此停留不再前进。”她若有体悟地道。

  “不再前进,那后天的婚礼怎么办呢?”他笑出声,笑她的傻气。

  但是至少这一刻我们是在一起的。寒梅将这话放在心里,不说。她不想承认这个烟火夜,与过去他离开前,他们在龙王庙的那‮夜一‬好像。

  是她多心了吧。再过两夜,她就要成为他的了,不是吗?

  嗯,一切都没什么好担心的,绝对。

  挽过面后,香粉扑脸,胭脂上,遮掩了稍嫌苍⽩的神⾊。

  红巾盖头,重掀开后,她就是他的

  一切妆点完毕,已是嫁娶吉时,寒梅被搀扶着走到正厅,准奋拜堂。

  红绫的一端递向她的手,她紧紧用力握着,有点紧张,手不觉微微颤抖。

  要拜天地了吧,怎么突然喧哗了起来,发生了什么事?

  “周大人,很抱歉打搅您的喜事,皇上请您即刻⼊宮一趟。”厅內一片喧腾,红绫的另一端失了握持,垂落在地。

  发生了什么事?

  她掀开红盖头,看着穿着红蟒袍的周访烟被宮廷来的公公和侍卫带走,她追上去,脚却生了似的,举步维艰。

  “什么事不能等拜完堂再说?”恍如听见周夫人忿忿地道。

  “寒梅、寒梅!”

  为何叫她的名?为何…

  “快,快请大夫来,寒梅晕倒了!”

  她晕倒了?有吗?她明明这听得见外头的声音啊,只是⾝子有些浮躁,感觉力量一点一点的流失,被昅往一个又黑又暗的地方,她想挣扎,却无法摆脫。

  恍恍惚惚不知过了多久,一块冰凉的⽑巾贴上她额头,她为那冰冷蹩起眉,想拿开,却浑⾝无力。

  周访烟撩开她贴在颊上的发丝,心疼地抚着她消瘦的脸庞。

  “每个大夫都说你没病,为什么会昏了快一个月还不醒?”看她这个样子,要他怎么放心丢下她去⽇本。

  为她调制的补葯每每喂她喝下,才⼊口,就会全数吐出,无法进食补充营养,只能喝少许流质的食物,再这样下去,她会虚弱至死。

  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不说,连她的一头乌发也变得⼲燥无光。

  寒梅像一朵即将凋零的梅花,他会失去她吗?

  不!他不能失去她。

  “寒梅,你快醒过来,快醒过来…”握着她的手贴住自己的脸,他痛苦地嘶喊着。

  为何会发生这种事?

  成亲那天,她穿着红嫁⾐,拜过堂后,她便是他的,宮廷却在拜堂之时遣来传令使,召他即刻进宮:原来皇上听闻⽇本国有长生不老的仙葯,要他出使至⽇本求葯。

  圣旨不可违抗,接下旨意,回到府中,寒梅却从此没再醒来过。

  不知请来多少大夫,所有人都说寒梅没病,连他也找不出寒梅昏不醒的原因,只能眼睁睁见她⽇渐消瘦,束手无策。

  再过几⽇,他就必须出使到⽇本,他怕这一去,他就失去寒梅了。

  “如果你不能醒来,我⼲脆陪你一起走,不要让我到了⽇本去,连魂魄都不能相聚。”寒梅再不醒,他也要跟着‮狂疯‬了。

  情至深处,他哀伤不能抑止地流下眼泪,滚烫的泪⽔滴落她苍⽩的瘦颊上、眼睑上,仿佛寒梅亦知他的忧伤,陪他一起流泪。

  低泣的声音⼊耳中,惊醒沉睡中的魂魄,她惘的竖耳倾听,那声音传进她耳中,进她心底。

  好深沉的哀伤啊,这声音是如此的悉,但随着低泣声所传来的叹息声却是她所陌生的,恍似嘲⽔,又仿佛龙昑。

  在黑暗中,她寻着那叹息声走过去,看见一名银发的少女流着泪,幽幽叹息。

  好美的女子啊,她是谁?为何会在这里呢?

  银发少女抬起泪眸,望着寒梅,须臾,伸手招她过去。

  寒梅不由自主的走向她“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哭呢?”

  “我路了,回不了家,你能帮我吗?”少女的声音如银铃般悦耳。

  “路?”寒梅望望四周,又觉一阵晕眩,她勉強支持住,诚恳道:“我能帮得上忙的话,当然愿意。”但,她并不认识这位银发少女,要怎么帮她呢?

  少女眨着眼,拉着寒梅的手,欣道:“谢谢你,我就知道我没有找错人。”

  “可是,我该怎么帮你呢?你家住哪儿,或者你有其他家人在别的地方吗?”

  少女摇‮头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得先帮你回去。”

  “帮我回去?”她不懂。她要回去哪?她不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是啊,你不该在这里的,若不是⽗王…你能原谅他吗?他只是太伤心了才会这样。”

  寒梅愈听愈糊。“我虽然不明⽩,但是任何人都不免有犯错的时候,有谁是不能被原谅的呢?”

  少女闻言笑开了。“谢谢你,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还珍贵。”

  寒海一头雾⽔的看着少女,仍是不明所以,为滴到手背上的泪感到困惑。

  “我不能久留了,若你真有心帮我回家、三年后到有余村切记莫忘,三年后再见了。”

  看着少女突然消失,寒梅吓了一跳,眨眨眼,以为是梦,可是她留在她手背上的泪却又那么‮实真‬。

  这是怎么回事?是撞鬼还是遇仙?

  “寒梅?”是他眼花了还是寒梅真的醒过来了?可是为何她眼神呆滞,好像没听见他,也没看见他一样?

  寒梅再眨眨眼,有点不习惯突来的光亮。

  见他一脸惊喜又迟疑的瞠目瞪着她看,她皱起眉,伸手想抚他憔悴得不像样的脸,却使不上力:开口想问他好端端的⼲嘛掉眼泪,喉咙却⼲哑得难受。

  周访烟动的拥住她,心中大呼感谢,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寒梅终于清醒过来!“寒梅,寒梅,你可知我为你担了多少心…幸好你醒了。”

  调养数⽇下来,寒梅的气⾊已好了许多,只是仍需人搀扶着才能行走。再者,周访烟即将远行到⽇本,被打断的婚礼因而未重新举行。

  将别的这‮夜一‬,两人都十分依依不舍。

  “我想跟你一起去。”

  “不行,到⽇本有数月的航期,你⾝体还这么虚弱,我怎么放心让你同行?”将她安置在铺上,拉起暖被盖住她的⾝子。

  寒梅懊恼万分。“我真恨自己为何仍是这副样子,若不是知道跟去势必会成为你的累赘,不然我说计么也要跟你一起去。”

  “别恼别恼,我又不是一去就不回,等办完事,我立刘就赶回来。”他安抚着她。

  “可是,我担心你呀。”她楚楚可怜地揪着他的⾐衫,不安的感觉一直未减。她很怕他真的一去不回:每每有这样的念头,她又会气自己爱胡思想。

  “我也担心你,所以我不在的这段时⽇,你要赶紧把自己的⾝子调养好。我已经吩咐厨子帮你准备葯膳,你可别因为我没看着你就偷懒不吃,我希望等我回来,看到的是健健康康的你,好让我能马上再与你拜一次堂,让你成为我的。”寒梅怕吃葯,他不特地代几声实在不放心。

  寒梅听见要吃葯,皱着眉点点头,不想让他担心“说到葯,⽇本那里真的有长生不老的仙葯吗?”

  “秦朝始皇曾派人去找过、不过派去找的人没回来,据说是定居在那里了,神话传说里记载海上有仙山篷莱,有人认为就是⽇本,我虽不知道皇上是从哪里听说⽇本有长生不老葯的,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就算有,也不可能给我带回来。”

  寒梅惊讶地从被窝里爬起来“那么你还要去?”

  周访烟⼲脆将她连人带被抱进怀里“其实求葯是假,刺探是真。皇上一直很怀疑⽇本使臣是怎么拿到八王爷与海盗勾结的书信,⽇本国过去从未遣使来朝,不免令人怀疑他们背后的动机为何。”

  “那你去⽇本不是很危险?”她⽩了脸,忧心仲仲。

  “这是皇上让我辞官的条件。”他原不想告诉她,怕她担心,但既和她约好了不隐瞒,他还是将这件机密大事告诉她。“寒梅,你别担心,我是以使节的⾝分前去,不会有事的。再者,他们的使臣也留在宮中,为的就是保证我‮全安‬。等我回来,我就辞官带你回去江南过我们自己的生活,这不是很好吗?”

  “好是好,但是…”她担心他呀。

  他‮头摇‬,望着她道:“相信我,我说我会回来,就一定做到,担心也无济于事呀,所以别再替我烦恼了,好吗?”

  寒梅抿起,点点头,伸手抱住他的,感受他的温度。

  “我知道了,你安心去,我养好⾝子等你回来,不管多久,我都会一直等一直等,因为我相信你,你向来说到做到。”她好像变软弱了,以前的她可不是这样子的,她必须坚強起来。

  周访烟眼底有着温柔,笑意浮上边。“最多半年,半年后,我必定回来。”抚着她的秀发,捉起一撮把玩。“我有没有说过你蓄长发很好看?”

  寒梅的发像宝缎一样,美的不可万物。

  “本来我嫌⿇烦,又有点想剪,你喜,就为你留着,可是以后你得帮我整理。”

  舍不得,仍是不舍他离开呀!唉…

  “好啊,我喜你长发的模样,就蓄着别剪,以后我天天替你梳头。”他想像着以后晨起替子梳头的景象,笑意盈盈。

  “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哪天你偷懒或是倦了,我就一刀剪了,而且从此不再蓄长。”

  “不会有那么一天,你的发会留很长很长,长到像一匹黑缎,一道黑瀑。”他爱不释手的替她编起小辨。

  “那么长,那我要留几年?”寒梅煞有介事的思索起来。

  “我们来算算,你的头发长的快,半年后会垂到前,两、三年就会齐,第四年及膝,不到十年就发长垂地…”

  “慢着慢着,我不留那么长,留太长连走路都不方便,你要喜,我届时剪下来给你好了。”想到头发要留那么长,她就觉得可怕。

  “不许剪。”他反对。

  “要剪,到前就好。”她瞠目瞪着他。

  “到膝。”他讨价还价。

  寒梅‮头摇‬“最多到,再不退让,嘿,这是我的头发耶,为何要听你的?我一定是昏头了。”

  周访烟笑道:“以后你全⾝上下都是我的,为夫先跟你预订头发不行吗?”

  “不行。”她脸红的拒绝。

  “那,先预定,好吗?”他低头吻住她。

  心知他是在转移话题,免得想起离别,大家伤感。她仍气吁吁的痹篇他的,推开他道:“你的‘发乎情,止乎礼’呢?”

  “我有不规矩吗?”他一脸无辜地道,好像刚刚偷香的不是他一样。

  寒梅瞪他一眼“当然没有,你好‘规矩’啊!哪,这个给你。”将一条方巾掷到他⾝上。

  周访烟捉起那条方巾,上面以红绣线盘绣着几株红梅花,作工不算精致,甚至有一点耝糙,但那一朵朵的红梅花却像活生生一般,开在他的心田里。瞧见寒梅期待的服神,心底有了了然,却故作不知情道“给我这个⼲嘛?”

  寒梅气煞了“你不要?这是我手指头被针扎了好几个洞换来的耶!”若不是还没什么力气揍人,她真想狠狠打他一拳。

  捉弄人的笑意一敛,他认真地道:“以后别再这么费心了。”寒梅不谙女红,绣出这样的东西要花去她多少时间和精力,他舍不得。

  寒梅误以为他不喜,一时难堪又难过,哭了出来。

  “寒梅?”怎么说哭就哭?像个泪桶。

  “你嫌弃它,你怎么可以这样!还我,我不给你了!”她近他⾝来,想抢回方巾。

  周访烟将方巾蔵到⾝后,一手稳住寒梅的⾝子“寒梅,我没有不喜,事实上,我很珍惜,因为这是你绣的。”

  “你骗人,不喜就说不喜,我知道我绣的很差,你不用安慰我了。”寒梅赌气道。

  “确实是绣的很差。”他老实地道,却招来她的⽩眼。

  寒梅瞪着他,伸手讨帕。“拿来,不给你了。”

  唉,说假话不成、说实话也不成,他不噤失笑。将方巾放进她伸出来的手中,不放,反握住她的手,细细吻啄,成功的让她失了神。

  “寒梅,你原来就不是拿针的料,我并不求你费心为我绣东西,但是这条方巾我要,因为它是我的为我绣的,我只会珍惜,不会嫌弃。”

  “方巾上的红花是我的⾎,我绣时不小心被针扎了好几下,⾎滴到巾上,我就将它绣成一朵朵红梅,红梅是我,我将它送你,愿你见到它就如同见到我,切莫将我忘记。”

  他拥住她“傻寒梅,我怎会忘了你呢?”怎么忘得了,寒梅宛如在他心中生的梅花一般,要忘,除非先忘了自己,忘了自己的心。

  雪开始融了。原来时间过得这样快,不知不觉中,漫长的冬天就要结束,舂信飞上枝头,先在早舂开的梅花上报舂。

  早起帮忙扫雪的寒梅望着融雪,抖瑟的拢拢⾝上的冬袍。

  “姑娘,外头冷,扫雪这种耝重的工作给奴才就行了。”李总管领着一群仆人打扫院里的积雪,融雪之时比降雪之时寒意更添三分,寒梅姑娘是南方人,天畏冷,又是半进门的大人夫人,大人临行前托他好好照顾寒梅姑娘,这么重要的责任,他可不敢怠慢。

  “不,动一动才不会冷,”寒梅重握起雪铲,将积雪铲到推车上“老李,你们家大人出门多久啦?”

  “一个把月有喽。”李总管摸摸胡子,数着⽇子,回答寒梅几乎天天一问的老问题。

  “喔,时间过的真快,他回来了吧?”寒梅说着天天千篇一律的自词。

  吧爹、⼲娘和爹先回江南去了,本要带她~起走,她不肯,坚持留在京城等他,她希望他一回来就能马上见到她,若回江南,分别的时间岂不又要延长?

  他说他最迟半年之內会回来,一个多月了还有四个多月要等。嘴里说时间过的快,每每在睡梦中醒来,望着阂黑的夜,就再也睡不着,总觉得时间好像停止流动一般,一时一刻都令人等⽩了头。

  唉…,叹了口气,她拿起手中的铲子铲雪,为了冷,也为了消磨时间。

  又四个月后,舂天悄悄地菗离脚步,夏天接手管理季节的运行。

  午寐醒来,凉风送慡,寒梅慵懒地闭起眼,微风拂面,舒服的令她叹息了声。

  远处杂沓的声响令她蹙起了眉。

  “寒梅姑娘在吗?”

  找她的?是谁?寒梅理理凌的发丝,推开周访烟书房的门走出去,想要一探究竟。

  见来人是孙逢恩,她笑道:“是孙大人,有事吗?”

  孙逢恩一见着寒梅,急忙捉住她,一肚子活说见她不解地望着他,他却说不出口了。

  “孙大人?”寒梅出声唤道。

  孙逢恩放开她,别过头,迟疑了半晌,缓缓地道:“寒梅姑娘,在下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寒梅笑道:“你说啊,寒梅洗耳恭听。”

  天,他真的该告诉她这件事吗?她承受得了吗?

  察觉孙逢恩的怪异,寒梅敛住笑意。“孙大人,您特地前来是要告诉我什么事?”

  考虑了许久,孙逢恩双手握拳,不敢看寒梅。“寒梅姑娘,你要有心理准备。”

  “呃?准备什么?”她不明⽩。

  偷偷觑她一眼,像怕她随时会晕倒似的,他迟疑地开口:“访烟他…”

  “他要回来了是不是?”寒梅欣喜地上前拉住他,要听他把话说全。

  孙逢恩一咬牙,长痛不如短痛,告诉她吧!

  “寒梅姑娘,你要有心理准备,访烟他、他乘的船在回来的时候遇上暴风雨…沉了!”他呑呑吐吐的说出刚传回朝中的消息。

  他注意着寒梅的神⾊,怕她承受不住。可是她、她怎么一点吃惊的表情也没有?

  “寒梅姑娘?”

  寒梅笑出声,失礼的拍着孙逢恩的肩,笑道:“孙大人,你真会演戏,我差点都让你给骗了,不过,请你下次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好吗?”

  “寒悔…我说的是真的,船沉了,访烟下落不明,有渔夫打捞到几具尸首,因为泡⽔过久,面部已浮肿难以辨认,其中一具的⾝形与访烟相似。或许…”

  “够了!别再说了,我不相信。孙大人,访烟是你的好友,请你不要再开这种玩笑好吗?”寒梅气愤的道。

  “你还不明⽩吗?这不是玩笑!”他摇晃着她的肩,‮忍残‬的将她摇醒。

  寒梅摇着头,双手捂住耳朵拒绝听。

  “不!我不相信,你是骗人的,一定是,他跟我约好就一定会回来的,他没有出事,他没有出事!”她扑上前捉住孙逢恩“告诉我,他没有出事,对不对?”

  孙逢恩同情地望着寒梅,不忍地别开眼“访烟他…再也回不来了,你要节哀。”

  寒梅不愿置信的瞪着孙逢恩,泪,如雨、如泉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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