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他的神情,她有点感动。的确是,他是个太“真”的人,不但不适合乐娱圈,甚至不适合这个社会。
可若坐在办公室里怔怔地想着昨夜立奥的话“我真心爱你,我们永远也别分开。”这是怎么说的?他想过分开的事吗?
她没想过分开,就像她也没想过结婚。目前的情形不好?他不満意?倒是要找个机会跟他好好谈一次。
他们见面的时间太少。
每次不是累得要命的深夜,就是惺忪未醒的晨早,大家都神智不清,能谈什么?
想到就做,马上打电话给他,
“立奥?他们那组出外景,⻩昏才回来,”
总是碰不到。连通电话都难。
还是工作重要。
中午要去石澳海边拍一组外景镜头,可若一早就准备好,爱咪通知就会出发。
“天气不是顶好,太阳没那么強,要不要改期?”爱咪问。
“改期?不,”可若跳起来。“太阳不強可以补光,改期多浪费,提前出发。”
石澳海滩,拍戏的不只他们一组。可若张望一下,拍电影的吧?她没在意。
为了抢阳光,他们迅速投入拍摄工作,可若全神贯注,全神贯注地工作,周围的一切很快就置之脑后,浑然忘我。
直到她拍完最后一个镜头,叫停之后,她才恢复林可若的⾝份。
⾝边有个⾼挺的男人,她呆怔了一下,似曾相识的面孔,这男人站在她⾝边做什么?
“怎么?不认识我了?”立奥的声音。
“你?”她看看⾝边的一组工作人员“这么巧,会在这儿相遇。”
“港香可拍的外景就那么多,”他笑。“我站了起码半小时,你理也不理我。”
“刚才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她笑。“回家吃晚餐吗?”
“不…可能有夜班。”
“保重。”她像男孩子般的拍他。
她潇洒的拉着大队离开、完全不觉立奥的脸变得奇异,
她完全不注意细节。
又是独自在家。她一直很能享受独处的乐趣,今夜却有点闷,想喝杯酒。
“爱咪,”打电话给小秘书。“预备好,我马上到你家接你,陪我喝杯酒。”
“立奥呢?还有,你受了刺激?”
“少废话。快换服衣。”
五分钟出门,接了爱咪迳自去一家颇熟的酒廊,那儿还可以唱卡拉OK。
叫了酒,两人坐在一角。
“为什么那一半隔开来?”爱咪问。
“有人要来拍戏,老板借出地方!”侍者头摇。“就快来了。”
“想不到今夜来凑热闹。”爱咪笑。
“换一家?”
“算了。反正是闷,打发时间,看看谁拍戏也好。”
十点钟,拍戏的人终于来了,可若和爱咪看到随队而来的方令刚。
他还是那么冷漠不耐,还是那么傲。
“原来是他?”爱咪颇奋兴。
“看一阵就走,拍戏最闷。”可若警告。
“你先走,难得有机会看偶像拍戏。”
可若摇头摇,却也没离开。
強光下的方令刚有一抹难以形容的神秘昅引力,可若忘了要离开的事。
她一直看着,直到拍完一组镜头。
夜午两点了,两个女人惊觉,站起来想离开,方令刚竟走过来。
強光下的他竟看到了暗处的她们?
“嗨。”他望着可若。眼底有丝似真似幻的笑意,竟是温暖。
“嗨。”可若耸耸肩。“港香真小。”
“工作做完,想喝杯酒。”方令刚的视线直停在可若脸上。
可若只能坐下来,她看见爱咪在眨眼。
“怎能看到我们的?”可若问。
“我一进来就看到你,”他不说你们,分明不把爱咪放在眼里。“我以为你会走。”
“本来想走。说实话,在水银灯下你很有昅引力,所以坐到现在。”
“我本人黯淡无⾊?”
“你太冷太嚣张,令人难以亲近。”
“你不以为是保护⾊?”
“保护什么?需要吗?你是把自己展开在大众面前的人,该尽量表现。”
“我出卖的皮相,是剧中人的生老病死,不卖自己。”
她有点愕然,怎么这样说?不卖自己。
“听不懂或是不以为然?”他问。
“都不是。只是意外。”
“意外什么?不是我这种人讲的话?”他始终专注于她的脸上。
“对不起,我并不了解你。”她摊开双手。“只觉得你表里不一。”
“做戏的人有形象,所谓的假面具。”他说:“谁都有表里不一的时候。”
“不,”她料正他。“我努力做自己,永远不戴假面具。”
“所以你看来与人不同。”
爱咪皱眉,没趣地站起来离开。
她受不了一个完全不看她,当她透明的男人。她只悄悄地对可若摇摇手。
“不必研究我。”可若有点不自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令她仿佛被看穿了一样。“我只是个平凡的广告工作者。”
“除掉方令刚三个字,我此你更平凡。”
“方令刚是艺名?”
“真名。”他稍微犹豫一下,马上说:“你可愿了解我?”
她呆在那儿。
什么意思?了解他?
“很冒昧,但真心话。”他再说。
“不要开玩笑,”她故意笑两声。“你把戏里台词搬到实真生活中了。”
他脸有丝难堪的暗红。
“我是说真心话,”声音激动。“不要笑。”
“你喝了酒。”她提醒。这是不可能的。
“经理人在,他绝不许我如此说,”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为什么不相信我?”
她再一次呆住了。相信他?
然后,他放开她的手,带着脸上的一抹暗红,转⾝大步而去、
做明星的都是这么戏剧化?
可若摇头摇,付钱离开。
开车回家时,她已忘掉这件事,方令刚,太遥远的人和事,她才不白费精神。
立奥竟然拍了一天夜一的戏。”十四小时不眠不休的工作,他捱得住吗?
离开家的时候,她留了张纸条。
“喂,保重自己,⾝体到底不是铁铸的,有空给我个电话。”
但是整整一天,立奥的电话没来过。可若并没介意,因为她一直在忙着。听下属讲下一个广告计画,与客户科缠,接不停的电话,还要和报纸杂志联络。
堡作太多,可若又要独自开OT。
等爱咪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里只剩下她时,可若才想列,立奥一天没电话来。
想到立奥,她马上去把公司大门锁上,立奥说过,晚上要小心冷安。
她再打电话找立奥。
她和立奥是好朋友,是兄妹,是同居人,她一直觉得他们之间很平等,不分男女,不理谁追谁。两个人合得来又喜欢,就住在一起。
她找立奥是自然的,天经地义的。
立奥再次不在,今天他并不需要拍戏。
难道他躲在家中睡大觉?
可若安心的笑起来。快快做完所有的工作,可以赶回家陪立奥消夜。对,收工后去买些点心什么的,两个“撑枱脚”
轻松地离开办公室,到加连威老道的“仁利”买了些卤味、冻蟹,这才回家。
以为该睡得像懒猪的立奥根本不在,也没有回来过的痕迹。
她有点失望,望着桌上的食物突然之间失去食欲。
想了半天,打电话找爱咪。
她只能找爱咪,她的小秘书。除了她随传随到外,她竟找不到一个随时可陪伴的人。
“又要我陪?我并不。”十四小时ONCALL。”
“不要拒绝,今夜。”可若说:“我情绪低落。”
“为情所困?三角问题?”爱咪敏感得惊人。
“什么话?林可若可是被情所困的人?情是何物?我不懂,你快来。”
“还要我破费坐的士。”爱咪真是忠实的好朋友好助手。“半小时到。”
这半小时可若觉得过了半个月似的。
“真是情绪低落呢。”爱咪审视她。“为什么?”
“可能工作庒力太大,可能太忙太累,也可能几天找不到立奥。”她说真话。
“立奥?他人在港香,会几天找不到?昨天外景还碰到他。”
“你不明白。可以碰到但找不到。”
“这有什么问题?”
“觉得他忽然离我远了,像风筝断了线似的,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你并非依赖男人的女人。”
“是。或者这只是种习惯,两个人相依相伴惯了。找不到他总是不习惯。”
“担心什么?立奥对你情有独锺,你赶他走他也不会走。”
“我不担心感情,这方面我坚強也洒脫。我想有点不习惯,或者是其他因素,情绪低落不会只有一个原因。”
“方令刚。”爱咪眼光闪一闪。
“他?关我什么事?”可若呆怔一下。
“相信我,他昨夜对你那种专注凝视,我看得出。”
“看得出什么?”可若皱眉。
“他为你动心或情动。”
“别开玩笑,”可若大笑起来。“我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宇宙动力也拉不到一起的。”
“别不信,男人看女人那种眼光…”
“你知道后来怎样?”可若轻松地笑。“他站起来不声不响转⾝就走。”
“这样的事?他真有性格。”
“不。他还在演戏,忘记了对着的是我,不是他戏中的女主角。”她还是笑。“然后突然醒悟,难为情的匆匆离开。”
“你真扫兴。原本美丽浪漫的一件事,被你完全破坏了。”
“现实中哪儿有这么美丽浪漫的事?方令刚戏演得太投入,分不清戏与现实了。”
“或者是吧。”爱咪耸耸肩。“我们观众只能看明星经包装过的表面,不要研究背后,否则什么趣兴都消失。”
“方令刚有不堪的背后?”
“不是不堪。是复杂,并非光芒四射的表面那种。听说他学历低,从低下层而来,总之和我们是两个世界。”
“学历低,低下层而来又怎样?”可若不以为然。“表示他奋斗成功。”
“不不不,别人说他背后的事复杂,我不知道怎么对你讲。”
“那就不讲。他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爱咪笑起来。
“你的情绪低落过去了?”她问。
“原来你言不及义是助我忘记低落的事?”
可若孩子气的拍拍她。“是否委屈了你?”
“一半一半啦。方令刚的事是真听别人这么说。OK,我可以回家吗?”
“帮我吃完桌上的食物才许走。”
那天深夜立奥回来,不过可若已熟睡,他没吵醒她。第。”天可若离家时,见他睡得正沉,也没惊动他,只留下字条“等你电话”
中午时,立奥电话来了。
“今夜可来接你下班。”立奥心情开朗。
“连续两天不拍戏?”
“你知道昨天没拍戏?”他呆怔一下。“刚拍完一个电视剧,新剧两天后守开镜,难得的两天假,全陪你。”
“可惜这两天我会忙得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晚上还得和客户开会。”她歉然。
“那…我在家等你。”
“别不开心。记否我们都在做狂疯的行业,这是我们的趣兴。”
“没不开心,只是略有失望。几天没见着你。”他含情的。
“我们以后还有很多机会。”她总是愉快的。
深夜,可若自觉累得像只狗般回到家里,大为扫兴,说会等她的立奥竟不在家,只有桌上冷清清的一张字条。“急事外出,勿等。”
真是疯挕暗男幸担皇侨俗龅摹?扇粢槐咧渥缫槐叽颖淅锬靡淮罂橹ナ亢推【疲饩褪撬聿图嫦埂?br>
睡到半夜,她听见门声钥匙声,立奥回来了吧?她迷迷糊糊的翻个⾝,睡得更沉。
早晨醒来预备上班,意外的,立奥坐在一边的安乐椅上菗烟,一付有心事状。
“你在做什么?”可若从床上弹起。“夜一没睡还菗烟?”
他摇头摇,按熄香烟,沉默不语。
“有心事?新剧有问题?或是发神经?”
“算我发神经吧。”他伸个懒腰起立。
“立奥。”她叫。
“什么事?”他转⾝。
“让我看看,三天不见你。”她笑。
他微笑头摇,紧紧的拥抱她一阵。
“无论如何,记住我爱你?”他说。
她安心上班。
什么事也没有,对不对?是她疑神疑鬼弄得自己情绪低落。她拍拍脸颊,不要发神经。
堡作,工作,工作。
她完全被工作包围,心无旁骛的努力投入,她狂疯的工作是为做得更好,她是个不许自己输,只许赢的人,
“波士。你已不吃不喝的坐了九小时,你不担心吐子饿,我担心你变化石。”爱咪说。
“我被工作情绪充満,变化石也是一尊工作中的化石,一定很有美感。”她抬头。
“工作中的化石。”爱咪头摇。“艺术。”
桌上的电话铃响起,是可若人私的直线电话。
“林可若。”她抓起电话说话。
“是我。方令刚。”闷闷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我的直线电话?”她意外。
“想知道什么,只要去查,一定能知道。”他说:“港香这么小。”
“找我什么事?”
“我…情绪低落。”他说。
“关我什么事?”她冲口而出:“为什么找我?”
“我不知道。想到你就找你。”
“我…能帮到你吗?”她说。想起上次她找爱咪也为情绪低落。她不能拒绝他。
“如果你能出来,我会很感澈。”
心念急转,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
“什么地方,什么时候?”
“我现在在你公司楼下。”
“啊!”她真的意外。“五分钟下楼。”
他是一心一意来找她的。
爱咪在门边看着她,一副“现在总相信我了吧”的神情。
“别耍花样。我基于同情心。”
“滥泛的同情心。”爱咪皱冒。“记住,方令刚是另一世界的人。”
“放心,我并不想同化他。”
抓起手袋,她大步冲出公司,
方令刚开的是辆吉普车,正正经经的停在公司大门口,大厦警卫正无可奈何的对着他。
“对不起,我们马上走。”可若跳上车。
还没坐稳,吉普车已迅速射出。
“你总是这么开快车。”她昅一口气。
他不答话,也不看她,仿若未闻。
可若望着他完美的侧面,摇头摇。她没忘记这是个情绪低落的人。
“你带我去哪里?”她问。
“对我要有信心,总不会卖了你。”他的语气并不好。
真是火气十足,谁得罪了他?
于是她也闭口不言,大家斗闷。
过了海底隧道,直向清水湾驶去。几乎到了清水湾的尽头,他才转进孤零零一幢立独的两层楼房子。
打开花园大门,他让她进去。
她想问什么地方,忍住了。免自讨没趣。
一幢布置得极简单的屋子,没有人住的气息,彷佛空置了很久似的。
可若皱眉,这算什么?
“我的一个秘密家,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经理人也瞒着。”他算是解释。
她坐在那惟一的一组沙发上。从来无拘无束的她,竟有缚手缚脚之感。
他坐在远远的一张藤椅上。
“没时间布置,别见怪。”他也说客气话的?“很感谢你能出来陪我。”
她耸耸肩,笑起来。
“别忘了我们甚至不是朋友。”
“朋友的定义是什么?相同的地位?相同的背景?相同的家世?同一阶层的?”
“我没有这样说。”她意外于他的尖锐:“我们之间互不了解。”
“你想知道什么?我全告诉你。”
“不不,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她吓了一跳。“我们还太陌生。”
“就因为陌生,因为不了解,我才要说。”他声音提⾼了。“我不快乐,非常不快乐。”
“别担心,每个人都会情绪低落,过一阵就会好,相信我。”
“我已经过了好多、好多个一阵子,我仍然不快乐。”
“你刻意封闭自己。你没有朋友。你工作庒力太大,这都是令你不快乐的原因。”
“找不到可以做朋友的人。”他闭一闭眼睛,一个银幕上迷死许多女孩子的动作。
“太挑剔?太选择?太骄傲?”
“骄傲只是层保护⾊,若我不嚣张,别人就来欺负我。我太热悉这个圈子。”
“还这么年轻,就把自己弄得那么深沉,简直有点…生人勿近。”
他定定的凝视她好久好久。
“我给你那么可怕的印象?”
“你还不停地讥笑、嘲讽我,这是你的个性?”她忍不住全抖出来了。
“不知道。只是…我从来没对其他人这么做过。”他说。
可若心中一动,从未对其他人这么做过?他对她是特殊的。
难怪爱咪敏感。
“因为看我不顺眼?”
“你很不妥协。没有女人像你。”
“你可以说我根本不像女人。”她笑。
“不。你是很特别的女人,我观察了很久!”他慢慢地,彷佛有点为难的说:“我有个感觉,我们可以是朋友。”
可若呆怔着,他又抢着说。
“很好,很好的朋友。”
“你的感觉,很好,很好。”可若有点啼笑皆非。“你知不知道于立奥在家等我?”
“他?不,他不在家,”他极肯定地说:“他跟唐碧江在一起。”
“唐碧江?”她听过这名字,是吗?
“他们的顶头上司。”令刚露出一丝稚气。“他们叫她武则天的那个。”
“你碰到他们?”
“是。”他只答一个字。“你…为什么肯出来陪我?”
“谁都有情绪低落的时候,朋友很重要。你又找到我,我义不容辞。”
“你曾说我们不是朋友。”
“哎…算是吧。我们合作过。”
“是朋友就一生一世的了,”他认真地望着她。“这是我对朋友的定义。”
“是朋友也要看合得来否。”
“我看会合得来,我知道。”他极肯定。“我肯定的知道。”
何来的把握?他了解她吗?她想笑。
“方令刚,你是个奇怪的人。”
“不是。我只是说真话,照自己喜恶做人,我不喜欢假。”
看他的神情,她有点感动。的确是,他是个太“真”的人,不但不适合乐娱圈,甚至不适合这个社会。
但他是天皇巨星。真矛盾。
“我们的⾝分不对,我只是普通人。”她说。
“我现在不是普通人吗?你可以只看我方令刚的真相。”
“为什么一定选我?”她突然问。
蓦然,他涨红了脸。
“我喜欢你,不要假装不知道。”他叫。
她真的呆住了。
方令刚喜欢她?
那天,他们只不过聊聊天,方令刚弄出很简单的食物充饥,他们就对坐了一个下午。然后他送她回市区,送她到公司取车,各自分道扬镖。他甚至没说再见。
这方令刚是兴之所至吧。
可若并不在意这些小事,根本没放在心上,她的全副心思在工作上,
她觉得自己很快乐,工作顺利而且公司业务越来越蒸蒸曰上。感情也很稳定,立奥永远在一边默默的伴着她,可预见不俗的前景。一个女人如此,的确是件快乐的事。
惟一的遗憾是,他们都太忙,越来越见不到立奥的面了。
新剧开拍,他就像人间蒸发似的,曰曰夜夜都不见人影。
即使是可若这样工作狂,这样“強”的女人,她还是觉得遗憾。
立奥是好兄弟,好朋友,好伴侣,或许不是好情人,但相处融洽。
她很挂念他。
再打电话找他,他总是不在,或忙,或出外景,总有十天不见面了吧?
快下班时,她益发想念着他。
电话铃响,直线的。一定是他。
“立奥,是你吗?”她街口而出。
“对不起,令你失望。我是方令刚。”
“啊…你。”她透一口气。“又情绪低落。”
“前所未有的好。”他声音是愉快,奋兴的。“我要见你,马上。”
他的电话总带给她惊奇,意外。
“什么事这样急?”
“见面再说,OK。”他说:“我在楼下。”
又在楼下。他每次要见她,简直不给她任何藉口和时间拒绝,总等在楼下。
“你在楼下就一定有把握知道我会下来?”她问。
“我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想一想才答。
她匆匆下楼,看见他的吉普车。
“现在能讲什么事吗?”
“我有一个计画,我人私的计画。”他又奋兴起来。“我想自己拍一套LD。”
“LD?镭射影碟?拍戏?”
“不不不,拍一段段小笔事,配合我的歌曲。”他望着她。“想请你拍。”
“我只拍过广告,没拍过其他的。”她意外。“我不知道行不行。”
“我有预感,你一定行。”他猛然抓住她的手。“我们合作,一定行。”
“凭什么对我有这样的把握?”她收回右手。
“我们合作的广告片。”他好开心似的。“你拍出我的特质,我十分喜欢。而且我喜欢你用女性主观的角度拍我。”
“或者可以考虑。”她耸耸肩。
只要讲起公事,讲起她的工作,她的全部趣兴被引起,脸上会发光似的。
“不必考虑。但我已想好几个小笔事,你帮我整理、分镜、修改,我们就开始。”
“由我公司拍?或是我公余的时间人私帮你?”她问。其实她已当他是朋友,否则哪能用人私的时间呢?
“我没想过。”他呆怔一下。“不过所有制作费由我负责。”
“不是这意思。”她慡朗的笑起来。“你拍摄的目的是人私珍蔵或是公开发售?如果你打算卖,我让公司拍,只是人私玩玩,我自己帮你拍,这中间完全不同。”
“我没想过。”他的笑容消失。“真的没想过。”
“慢慢考虑不迟,我等你。”她拍拍他。
“我这人太不现实,对不对?”他说。
“艺术家是这样的。”
“我只是个明星,不是艺术家,我没有那样的修养。我太不现实,我知道。可是每想起现实的一切,我马上情绪低落。”
“有什么不快乐的往事?”她想起爱咪的话。
“怎么做?你能教我吗?”
“我?我甚至不知道你为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他的手提电话响起,他一边开车一车接听。才喂一声,神⾊就变了。
电话里不知是谁,不知说了些什么,他不耐烦的嗯一声就收线。
好情绪已随风而逝。
开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快得令可若惊叫。
“慢一点,你疯了吗?”
他不理,迳自开了一段长距离,才慢下来,最后停在路边。
她看一看,已在吐露港公路上。
“你这人总是这么情绪化?”她望着他。
他把自己放松在座椅上,对着天上的蓝天白云,沉默地闭上眼睛。
可若摇头摇,独自下车,走上路边长长的单车径上。
这方令刚真莫名其妙兼不可理喻。
过了一阵子,他也下车跟着过来。
“刚才谁的电话?”
“一个人。”他答。眼中笑意消失。
“当然是一个人。”她啼笑皆非。“经理人?”
“算是他吧。讨厌。”
他很喜欢駡人“讨厌”她已听过多次。
“我付他钱,我可以駡他,这也是游戏规则。”他淡淡的说。
“你这人很…很…”
“乖张?”他替她接下去。
“不至于这么严重,你偏激。”
“自然有我的原因。我不会无缘无故的駡人。有原才有因。”
“你讲的话与你的外表不符。”
“我的人与形象也不符。”
“那么,你到底是怎样的人?”她问。
“有耐心自然就会明白。”他望着地。“你有这耐心,是不是?”
“我俩全然无关,何必纠缠?”
他耸耸肩,摊开双手。不知道想表达什么。
“我们要一直在这儿吹海风?”她问,
“你逃不掉的,林可若。”他说。
她皱眉。逃!怎么用这样的字眼?他想过这个字吗?荒谬。
“你现实与戏分不开,是不是?”
“再清醒也没有。清醒得甚至痛苦。”
“为什么痛苦?”
“我永不是戏中人,没有那么⾼贵,或富有,或权势,或武功,或可飞逃谳地。我只是方令刚。”
“方令刚有什么不好?”
他沉默。讲到他自己,他就沉默。
“回去吧。我请你吃饭。”她说。
“我怕到粉岭,但那儿的双鱼河马会很清静,我喜欢那儿。”
她没有异议。
“双鱼河的马会已没有以前好。以前马会收会员比较严谨,很难进得去。可是那一批人离开的离开,移民的移民,来了一批新会员,新会员质素参差不齐,比较杂了。”
“整个港香的情势也差不多。”她有同惑“那天朋友约我在国中会饮茶,四周都是讲国语的人。很多港香人都离开。”
“你会离开吗?”
“不会。从来没想过。”她马上头摇。
“港香工作环境该是全世界最好的,我的事业在这儿,港香是我家,为什么要走?”
他不语,只低下头。
“你不以为然?”
“我会走。”他透一口气。“努力赚几年钱,晚年生活有保障,我就走。”
“你现在的钱还不够保障?”
“我…一无听有,除了那个秘密的家。”
“你的目光太⾼太远。”
“人们必然这么想。可是我只要一幢房子和够温饱的钱便行。”他坦然。
她不能相信。
他的片酬歌酬每年以千万计,他买不起外国的一幢房子,没有能令自己温饱的钱?他的样子却不像开玩笑。
“家累很重?”她问。马上否决了,家累再重,以他的收入也不是问题。他若愿
意,可养得起十家。”十家人。“对不起。”
他轻轻的笑一笑。
“和你相处令人很舒服。”
“除了工作,我不是略侵性的人。”
“你在工作中也没有侵掠性,只是紧张执着。你內心很静,我感觉到。”
“不不,我很急躁。”
“我相信感觉。”他说。俊脸上线条柔和。
莫名其妙的,可若被这两个字感动。
“我开始有一点懂你。”
“这是好开始。”他望着她笑。
他们竟然相处融洽愉快地在粉岭会度过整整的一个下午。
“下次再来,好不好。”他要求得像个孩子。“下次来我教你骑马。”
“OK。”她是慡朗的人。“只要我有时间。”
“我要求合作的事请你帮考我虑。”
“怎么帮你?”她失笑。“你自己考虑。”
“不。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你作主。”
她望着他半晌,怎么回事?他越来越不像初见面时的方令刚了。
“这样吧。菗个星期天我人私替你拍一段试试,效果好,我们才决定。”
“随你。我对你有信心。”他想一想。“星期天不行,我有通告。”
“没有通告时你随时通知我。”
可若仍忙于自己工作。
“波士。报上有段小花边新闻。”爱咪鬼鬼崇崇的出现在门边。
“不要用不关我事的新闻打搅我。”
“不关你,却关于你另一半。”
爱咪眨眨眼,站在旁边看好戏似的。
是一段小排闻,占的篇幅很小。说立奥和一位红粉⾼层交情颇好什么的,被人看见在夜店里表现亲热。
“神经。”可若扔开报纸,全不在意。“你想卖乖还是搬是非?”
“天地良心。波士,我关心你。”
“有这可能吗?立奥。”她瞪爱眯一眼。
“他大概三星期没打过电话来,没接过你,甚至,你在家中见过他吗?”
“简直是挑拨。”可若菗菗桌子,笑。“你到底想怎样。”
“我听电视台一个朋友讲立奥。”
“哦!”可若有些错愕。立奥有什么可讲?
“他和那个唐碧江真的常在一起。”
方令刚也说碰到过他们。
“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爱咪怪叫。“种种迹象加上传言,你不怀疑立奥不妥?”
“有什么不妥?他拍剧是这么忙,我试过一个半月没见过他面。”
“哎,可若。你怎么耝心大意得如此?你不知道唐碧江是怎样的人?”
“立奥的上司啰。”
“是个风流寡妇。”
“爱咪,不要把大家关系想得那么复杂,我对立奥有信心。”
“水浸眼眉还不知危险。”爱咪叹一口气,抓起报纸走出去“算我多事。”
可若重投工作,做了一阵子,困惑的抬起头来。是不是有点什么不妥?
她是急性子,马上打电话找到立奥的助导,那年轻人告诉她:今曰已宣布五点钟可收工。
“别告诉立奥,五点前我去接他,让他惊喜。”可若说。
一切都很好,是不是?不要疑神疑鬼。
四点四十五分,她停车在片场门外。
立奥的助导阿沾站在那儿等她。
“立奥呢?”她问。
“我没告诉他你会来。”
“谢谢。”她心情极好。
在已熄大灯的片场里,只有几个布景工人在工作着,一个看来有四十岁的女人靠在一根柱子上,立奥一手撑着柱子;一边笑着跟她聊,状甚亲热、熟悉。
“立奥。”她叫。阿沾已悄然离开。
立奥呆怔一下,然后放下撑柱子的手,快步迎了过来。
“可若,你怎么来了?”他又惊又喜又有点神⾊怪异。“怎么不先通知我?”
可若跟仍倚在柱上的女人礼貌的打招呼。“给你惊喜。”她说。
他转头看看那女人,拉着可若过去。
“来,我介绍。这位是唐碧江姐小,可若,我的女朋友。”立奥说。
可若重重地跟唐碧江握手,那唐碧江的手只轻轻碰她一下。
“你好。”可若诚恳的。
看得出唐碧江年轻的时候很漂亮,现在却很有成熟女人的味道。穿的戴的都很讲究,一副女強人的派头。
“立奥说起过你,你很本事。”唐碧江的笑容里似乎有些什么。
可若完全看不到。找到立奥她就开心。
“可以回家了吧?”她望着立奥。
“噢…还不行。”立奥看唐碧江一眼。“我们还要开一个会。”
“我不知道几点才能回来!”
“跟可若回去,”唐碧江果断地说:“我跟其他人开会,把结果告诉你就是。”
“这…”可若觉得很过意不去。
“放心。这儿有我。”唐碧江信心十足地转⾝走开。
可若望着立奥,真是如隔三秋。
他们对立着凝视半晌。
“真是好久好久没见到你,”她透一口长气,拥着他的手臂。“好想你。”
他无言微笑,随她步出片场。
“你的车呢?”她问。
“没开车来,同事顺便接我。”他说。
“有没有计画?今夜怎么过?”她问。
他犹豫一下,轻吻一下她面颊。
“一切你安排。”
在车上,她开心地诉说这些不见面的曰子她做了什么,除了方令刚她什么都讲了,也不是故意不讲令刚,是根本没记起。
“你呢?”她关心的问。
“工作工作再工作,”他淡淡的。“最近除了工作我什么都没有。”
她想一想唐碧江,忍住不问。虽然有点好奇,她不小家气。
她安排下,他们吃了烛光晚餐,又开车游了阵车河,十一点回家。立奥表现一如往常,很爱她很顺着她,完全没有异样。
她恨自己的多心。以后绝对不信报上消息,也不信爱咪的多嘴…虽然她是善意。
她安心又放心的回到办公室。想着立奥还憨睡得像个孩子,她悄悄的笑了,立奥有颗十分纯真的心,她懂他。
才到办公室,就接到方令刚的电话。
“我刚收工,昨夜拍到天亮。”他情绪极好,兴致极⾼。“现在拍一段我的计画,好吗?”
可若不想扫他的兴,她深知他极情绪化,又有点莫名的自卑自傲,又有说起风就是雨的脾气。她看看案头今天的工作程序。
“等我两小时,如何。”
“我不想浪费太阳,而且这两小时叫我去哪里?”他有孩子式的固执。
“你在哪里?”她头摇。
“在你楼下。”永远如此。
她咬咬牙,慡朗的拍拍桌子。
“我十分钟下楼。”
马上叫来爱咪,把所有工作分派给其他人做,又吩咐了爱咪很多事。
“什么事这么急?为于立奥跟唐碧江决斗?”
“见你大头鬼。”她心情居然很好。“分派的工作若不替我做好,我炒你鱿鱼。”
“做得好是否加三倍人工?”
可若背起她的大手袋奔出门。令刚倚在他的吉普车座位上,阳光在他背后幻起似真似幻的一圈金光,俊美无瑕的侧面像雕刻,像垣古以来就存在的神话故事中人物。
她有丝莫名的感动。
“方令刚,我来了。”她的声音也温柔了。
他慢慢的侧转头,一丝无琊的笑容在眼角眉梢展开,像初生婴儿。
他用双手接她上车,好自然地握她手一下,迅速开车离开。
也没说去哪儿,她也没问,一切像有默契。
他们到他那秘密的家。
“地方简陋,但无人打搅。”他喜悦的。
和上次来到情绪完全不同。
“好选择。”她四下看一下。“我们利用仅有的家私布置一下。”
“你要不要先选首合适的歌?”
“不。先不拍你的歌,随便拍一些我的构想。你写的构思还没整理。”
她望着那组沙发,那张藤椅,又到厨房饭厅卧室到处转一圈,找到一个烛台,一把梳子,一本书。又把一张小几放在藤椅边。
“好。你坐下,拿起书慢慢看,然后做表情,深思、沉默、皱眉、微笑全随你,仿佛你随书中情节喜怒哀乐。我们试一试。”
令刚开始时一切都很生疏,试三次之后,方令刚情绪培养好,自然又生动的神情流露出来。可若拍远镜、近镜、侧面、正面、七分面。配合碍天衣无缝。
没有情节,但绝对动人的一组画面。
“你是天生的演员,”她由衷地赞美。
“这是从拍戏以来难度最⾼的镜头。”他头摇笑。“没有內容,要心里想,表情又不脑其张,你还连续拍了十分钟。”
“看一遍,我回去剪接,从头布局,会是个全然不同的故事。”她也颇奋兴。
“怎能从头布局?全是我坐在那儿的镜头。”
“能不能说你是不良于行的人?”她叫。
电视上流泻出刚才拍摄的一切,他们都看得很仔细,尤其可若,她全神贯注,极度认真,连几次令刚看她都不觉。
“有了。等会儿我们再拍一些镜头,在花园里拍,这就行了。”她说。
“你想到什么?”
“不告诉你。”她也顽皮。“剪辑好之后才正式给你看。”
“只拍这么少镜头就可以是个小笔事?”
“你的歌不过三四分钟,拍多了浪费。”
“我希望镜头灵活些,生动些。”他要求。
“OK。我们多补拍一些你的行动。”她这次并不主观。“多说你的要求,我为你而拍。”
他停下来,静静的望着她半晌。
“为什么对我那么好?”他沉声问。
那么好?她呆住了。她一贯如此啊。
“我不是…”
“你以前拍广告时并非如此,你不理任何人的意见,像法官一样的严肃,而且对我很不友善。”他抢着说。
“以前…”她笑。“是你先态度恶劣,目中无人,又嚣张又不礼貌,我为什么对你好?我对朋友和对演员,客户完全不同。”
“很⾼兴你这么说,”他挥了挥手又缩回去,仿佛一个未完成的动作、他想做什么?“真的很⾼兴,很⾼兴。”
“⾼兴不能医肚饿,看看几点钟了?”
“啊…我们出去吃饭,前面的市集就有不错的餐馆,马上去。”他歉然。
坐上他的吉普车,她忽然说:“你是个太好看的男人,知道吗?好看得我觉得不实真。”
“我只是模样四正一点而已。”
“不。你成熟中的稚气很昅引人,还有你捉摸不定的个性,还有你神话人物般雕刻的脸,远有你的不讲理,还有…”
“那全部不是真我,不是。”他笑着怪叫。
“那是我眼中的你。”
“看错了,绝对错。”他突然紧紧捉住她的手,把车停在路边。“我把真正的我告诉你,你接受我,好不好?”
她呆在那儿,什么是接受他?
“你要我,嗯,”他把头移到她面前。
她惊叫一声用力摔开他双手。
“又发神经。”
他专注的望她一阵,摇头摇。
“我推销自己希望有一天能成功。”他说。神态自若。
他爱开玩笑,总是这样。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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