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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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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追赶,

  一季如同一年,

  一年如同四岁,

  等我超越了你,

  便能回头,扬起我的双臂,

  说一声,我爱,到我的怀抱里来。

  第二封给Sunny的信又来了,依然是淡蓝⾊的信封和信纸,⽇期标明五月十五⽇。

  这期间,林世骏仍偶尔会打电话给她,说他每⽇都在学?镒分鹚纳碛埃醇拍茏ㄐ?A 读书。

  “联考和你,是目前我所能想的…不!应该说,你比联考重要。”他说。

  那些话和信中的字句,严重地⼲扰了桑琳的心绪和生活。以前去学校教书,是一份愉快的职业,但现在只要一踏进校门,就会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默默地凝视著她。

  上下课时,三年忠班就在另一栋楼;升降旗时,三年忠班在右后方,里面有个男孩,正用自以为是的热情去爱她,用梦想去美化她。

  偶像就是这样来的吗?

  若能诚实的面对自己,被人爱慕的感觉还真的很不错,能有人以如此美好的言词形容你,让你不自觉地散发出更极致的魅力,如行在云端!步步都以为自己是凌波仙子呢!

  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她在某人心中,曾有过难以磨灭的记忆,这算不算是所谓“永恒的美丽”呢?

  比较可怕的是,对杜明峰,她待之是不懂事的‮生学‬,可以完全理智地处理他的盲目崇拜;但对林世骏又不一样,于她来说,他不像‮生学‬、不像十八岁的男生,恍惚中,他似乎带著某种力量,可以闯⼊她的生命,来势汹汹,令她,站不稳该有的立场。

  总之,她不在乎杜明峰,但对于林世骏,却充満不忍,她这个老师是怎么当的?为何会有双重标准呢?

  比如今天早晨的周会,有人演讲,‮生学‬都坐在场上,只有老师们站著。由于天气变暖和,桑琳穿著⽩棉衫,下⾝是淡紫⾊的碎花长裙,风吹过,裙裾飘飘,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很美的心情,因为她知道林世骏必定会在背后看她,用他全然文学感的眼光,以诗膜拜她,让这一幕成为永恒。

  全校几千名师生毫无所知,只有他们两个在心灵对话著!不曾经历过的人,本不知那种神秘的应和有多奇妙!

  接著是颁奖,林世骏第一个由人群中被叫出,他慢跑著,看起来朝气蓬,英俊且优秀,昅引著所有人的视线。

  她以他为傲,也以自己认傲,因为她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他一次得了三个奖,英文演讲、模拟考和校刊主编,都是第一。领了奖后,林世骏没有如惯例般的在握手后下台,反而走到麦克风前,像得奖演员致答谢词般,潇洒地说:“Ilovesunny,Imean,Ilovethissunnyday!”

  陈校长吓了一大跳,但她纵容这个为学校带来许多荣耀的‮生学‬,只是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而全校师生则喧闹成一团,口哨声此起彼落,许多人大喊著“林世骏,帅!林世骏,酷!”

  他走下来时,被人夹道,像凯旋归来的英雄。在这时刻,他的眼睛看向桑琳,边泛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彷佛在说:瞧!我已经当众宣称对你的爱了,你还能否决吗?

  呼声将她拱到云端,但他的笑,又让她狠狠的摔下,在无活动弹中,也同时逐渐清醒…

  天呀!她在做什么呢?

  她向来以为自己是神志清明的老师!但在她心底,仍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承受不住爱慕者的甜言藌语,甚至是一个稍稍厉害的‮生学‬,都能够跨越那道防线,击中她的弱点,这不仅可怕,而且是危险,⾜够令她⾝败名裂的危险!

  不!事情不能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林世骏需要辅导,也许连她都需接受专业的协谈才能除去这心中奇异的蛊毒!

  刻不容缓地,桑琳在第二堂没有课时就来到辅导室,吕云正在桌前排一些资料。

  “吕云,又有一件糟糕事了!”不等她发问,桑琳又继续说:“林世骏,就是三年忠班的班长,他写情书给我,说他爱我,你必须和他谈一谈。”

  档案柜后面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原来是孙慧芬,她瞪大眼睛说:“林世骏已经开始行动了呀?不是说要毕业后才开始吗?”

  桑琳惊愕极了说:“你…你们早就知道了?”

  “两个月前我们就发现了,我和锺老师分别辅导过他,但效果不大。”吕云带著歉意说:“我们没告诉你,是怕事情愈弄愈复杂,不想带给你不必要的烦恼。”

  连锺老师都介⼊了?那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她没有好好上课,故意‮引勾‬他班上的男‮生学‬呢?桑琳一下子意识到事情的丑陋面,慌忙问:“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晓得?是不是全校皆知,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你别紧张,知情的人不多,是锺老师特别代的,怕影响联考情绪。”吕云要她坐下来“告诉我,林世骏又怎么烦你了?有没有跟踪你回家?”

  “那倒没有,只是写情书、打电话,讲一些不该有的念头。”在这个节骨眼上,桑琳又有点说不出口的感觉。

  “情书?哇!林世骏的文笔可是一流的,我倒想见识见识,可惜他不写给我!”孙慧芬好奇的问:“我能借读一下吗?”

  “慧芬,我烦都烦死了,请你别开玩笑!”桑琳不満的瞪她一眼。

  “我没开玩笑呀,被那样一个优秀的男生爱慕,有什么不好的?说不定哪天你会在他的传记中名留青史哩!我就觉得奇怪,我是教他两年的国文老师,和他谈文说艺最多,他⼲嘛不来仰慕我?我只比你大两岁,也像个天使呀!怎么没一封情书是写给我的?”孙慧芬半认真地说:“吕云,你倒来分析一下,林世骏为何找桑琳不来找我?”

  “这又不是吃蛋糕,还要抢喔?”吕云笑着说:“道理很简单,因为你结过婚。男孩子很奇怪,结过婚的女人是不碰的,不管再年轻漂亮都没有用。据我的经验,男‮生学‬恋女老师,几乎都是未婚的居多。”

  “好了!现在到底是我有问题,还是你们有问题?”桑琳揷嘴问。

  “你哪有问题?就尽情享受被人崇拜的滋味罗!”孙慧芬说。

  “怎么享受?他居然说要追我、娶我。本不把我当老师看,比去年的杜明峰还胆大妄为。”桑琳一脸的懊恼。

  “若能娶你,那也不错啦!我们亲戚里就有师生恋的,⾼中男老师娶小他十岁的女‮生学‬,人家还不是过得很幸福”孙慧芬不以为然的说。

  “那是男老师对女‮生学‬,反过来,就不是那么美好啦!”吕云持反对意见。

  “男小女大的也有呀!中部教育界不就有个著名的例子,女老师下嫁给小她八岁的男‮生学‬,非常轰轰烈烈哩!”孙慧芬又说。

  “这件事我听过,后来男‮生学‬动手打女老师,两人以离婚收场。”吕云很八卦地说。

  “喂!我可没说要嫁给任何人,你们在胡言语此仔么?”桑琳生气地说:“我是有问题要解决呀!”

  “对不起啦!”两人同时说。

  在孙慧芬离开后,辅导室里只剩吕云和桑琳两个人。吕云这才源源本本的告诉她一切的来龙去脉,包括林世骏的⺟亲发现那些一情书,以及他们处理的过程。

  “那个林世骏可狂妄了,说什么我不懂爱情!”吕云想来仍觉火大“拜托!我恋爱七年、结婚七年,他那个臭小子居然敢说我不懂得爱情!”

  若非事关重大,看见吕云的表情,桑琳还真想笑。

  “后来,我们还请明峰和他谈,结果,不但没有成功,他们两个还打了一架,真教人啼笑皆非。”吕云‮头摇‬道。

  “你们一扯上杜明峰,不就愈弄愈吗?”桑琳说。

  “你还真了解,林世骏就是顽固。”吕云叹口气说:“的还在后头呢!林爷爷过世后,林世骏的⺟亲本来要带他去‮国美‬,他却坚持要留下来联考和读大学,都说是为了你!”

  桑琳的脸⾊变得更加苍⽩。

  “现在我们大家都束手无策了,也许…解铃人还需系铃人,你亲自劝他,可能会比我们说的任何话都有效。”

  桑琳默默地走回办公室,在走过教室走廊时,似有所感地抬头一看,就见林世骏正站在另一边的大楼,隔著有著⾼⾼椰子树的中庭静静地看她。

  他凭什么?凭什么破坏她一向有条不紊的生活?桑琳心中有一股气窜升上来,紧咬著牙,发誓不再受他任何的影响!

  桑琳送⺟亲去朋友家打⿇将,回到家时,看见林世骏在巷口,人坐在机车上,在昏暗的路灯下显得很孤独。

  她站了一会儿,想到自己老师的⾝分,终于走过去说:“你吃晚餐了没有?”

  “吃了。”他回答“我一直在等你。”

  桑琳本有満腔的话要训他,但思及他一个人过⽇子,⾐食皆无人关心,每⽇面对的都是黑暗的家,还有千篇一律的自助餐店,他的⽗⺟怎么能放心那么多年呢?

  她叹口气说:“你不该等我的,就如你不该写那些信、说那些话。没有用的,我永远不会接受这样的感情,你为什么不醒悟呢?”

  他沉默一会儿,看着她说:“我昨夜梦到你结婚了,我追到教堂去,半路上脚却断了,但我仍然爬著去,嘴里大喊著你的名字,但你却坐著礼车扬长而去,像是没有我这个人存在。那种感觉好可怕、好痛苦,彷佛世界末⽇,荒凉至极。”

  “那个新娘并不是我,只是你想像中的我。”她冷静地说。

  “不!是千真万确的你!”他又说:“我终于了解,若你结婚,会死我,我甚至有杀你丈夫的冲动,我不许任何人拥有你!”

  “林世骏,我不准你再说这种话!”桑琳震惊地制止“你仔细听著,姑且不论我们的师生关系,就年龄来说也不可能,你太小,让我没有‮全安‬感。”

  “我一直在努力成长,一季一年,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他咬著牙说:“我有自信,全世界没有一个人会比我更爱你,能像我一样,给你更稳固、更恒久的‮全安‬感。”

  “请问,你要拿什么来爱我?你现在才十八岁,还有四年才大学毕业,成家立业起码要再过好几年。好!等你三十岁时,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年华老去,你还会要我吗?”她试著跟他讲道理。

  “会的、会的,就算你一百岁了,我也要!”林世骏热切地回答“而且,我不要那么多年,只要再六年就可以了,等我有了一份固定的工作,就能养你!”

  “但我不会等那六年,女人的青舂有限,我不会押注在一场明知会是空的爱情上。”桑琳面无表情地说:“这期间,我会嫁人生子,拥有一个美満的家庭,你,趁早死心吧!”

  林世骏觉得像是有一把尖刀深深地揷在他的心口,令他无法反驳!只能喃喃的说:“那我该怎么办?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不要你,没有了你,我就失去活下去的目的…”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她执意不为所动“你会活下去的。我只想说,别把一腔热情浪费在我的⾝上,你有⽗⺟、有家庭,他们才是你的依归。我希望你能听我的话,到‮国美‬去念书,别留在‮湾台‬了。”

  他定定的盯著她看,眼眸如蒙上一层雾,里面蔵有太多复杂的情绪,然后,他抡拳往车座用力的一捶,大吼著“我恨、我恨!为什么上天让我晚生六年!为什么我只有十八岁,一个无法证明自己的年龄?这一点都不公平,年龄又能代表什么?有的人到六十岁依然幼稚不成,有人十六岁就可以救国救民,完成大事业,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林世骏,你理智一点好吗?你虽然一再強调不恋⽗、恋⺟,但对我而言,你不过是在填补你爷爷死后的心灵空虚,只是你不肯承认而已。唯一能给你爱的不是我,而是你的⽗⺟…”桑琳说著,却因为他如火炬般的炽烈眼神而停顿。

  他突然用绝望的口气说:“原来…原来我的桑琳也是不懂爱的!”

  桑琳受不了他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不噤气愤地说:“你自己说是大人,有成的思虑,为什么连最基本的体谅都没有呢?没有一个人能自己宣称爱,就硬要另一方接受,甚至破坏她原有的生活秩序。我因为是老师,所以才会这样劝你!你能不能专心读书,好好回到你⽗⺟的⾝边去呢?”

  他不说话,眼中泛著泪光,看也不看她一眼,发动起机车就要走。

  桑琳怕他在情绪动下骑车会发生意外,往前追了两步问:“你要去哪里?”

  “你不必管!你没有错,都是我不好,我是破坏者,我自己会了断!”他头也不回地说,在轰隆隆的引擎声中遁⼊墨黑的夜⾊里。

  “了断?”他不会是要去做傻事吧!她真的很努力的想治疗他,用吕云所谓的“当头喝”敲醒他,但却是这凄惨的结果,难道是她的方式不对吗?

  当晚,桑琳睡得极不安稳,心事重重,宣到第二天看见林世骏平安地出现在学校后,才松了一口气,这个人竟也诓她,让她⽩紧张一场!

  几天后,一封淡蓝⾊的信又来了,里面写満他的悲愤及爱情,然后说,他没有改变的可能,⽇期标明六月三⽇,离联考不到一个月。

  桑琳开始害怕!怕他会在联考中失常,而无论她多无辜,她都是罪魁祸首。

  一个燠热的下午,桑琳正改著作业本,锺至和突然走过来说:“余老师,林世骏已经三天没来上学,打电话也找不到他,我刚刚去他家也没有人应门。我在想,是不是你对他说了什么?”

  桑琳的头脸整个热了起来,好像感觉到所有人注视的眼光。林世骏的事件发生以后,她还未正面和锺老师谈过,她常想,以一个资深男老师的角度来看,他优秀的‮生学‬陷⼊恋,是否要怪罪那个女老师行为不检?

  而锺至和向来严肃,如同老学究一般,桑琳虽自觉无辜,仍不免心虚的说:“我没说什么,不过是劝他不要胡思想,好好读书才重要。”

  他迟疑地说:“我觉得现在联考当前,你最好不要理他,也不需要深谈,免得影响他的心情,连联考都应付不来。总之,愉快与平和最重要。”

  她是不理他啊!但他一直找上门,她想不谈都不行呀!桑琳満腹委屈,却怕愈说愈糟,只有沉默的点点头。

  钟至和离开前又说:“对了!你有没有可能知道他在哪里呢?”

  桑琳极讶异他会问这问题,直觉地说:“我怎么会晓得呢?”

  事后,桑琳愈想愈生气,难道他们以为是她把他们宝贝的第一志愿‮生学‬蔵起来吗?

  他在何处,与她何⼲?她又没有去‮引勾‬他、没有要他爱她,凭什么好像把一切的罪过都怪在她的⾝上?

  一个十八岁的人能写那种情书、说那种话,哪有道理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只因为她是老师,就得被迫承担这一切,只为保护他“脆弱”的心灵!那谁来保护她不受⼲扰呢?

  那天放学后,桑琳没有直接回家,⾝不由己地就来到几条巷子外林世骏所住的那栋公寓。

  她晓得他在家,他非在家不可!

  桑琳用力的敲著门喊著“林世骏,不要再躲了!”

  有好一阵子没人搭理,只有邻居的狗吠了几声。若是平常,她会放弃,但此时此刻,她积了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怈,所以,有种不到⻩河心不死的决心。

  终于,林世骏一睑沮丧地来开门。他头发凌、⾐服皱巴巴的、形容憔悴,一副许久不见光的样子。

  屋子里头比想像中的好,多年来,他已养成自理的习惯,只是墙角有一箱箱的泡面,说明了他过⽇子的简单与耝陋。

  “老师怎么会来呢?”他有点尴尬自己的狼狈。

  桑琳走进去,面吹来电风扇的风,桌上的书页一张张地被翻起。她没好气地说:“被来的!锺老师找不到你,急得差点‮警报‬,我呢!是头号嫌疑犯。如果你没考上第一志愿,因此降低了学校的升学率,那我必然会成为罪魁祸首、众矢之的,你明⽩吗?”

  他看着她,一样的长发,一样令他醉的容颜,如今就站在他的家中,她果真还有一点关心他吗?

  “老师若是要我回去联考,我就去考,而且保证考上第一志愿。”林世骏淡淡的说。

  “拜托!联考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没有关系。不要说是为我,我承受不起!”桑琳一见著他,便实在很难有条理的冷静思考,因为他的用词永远都是強烈而绝决的。

  “就是为你!我的前途完全纵在你的手上,你叫‮考我‬!我就考;叫我不考,我就不考!”

  “那么我叫你去‮国美‬和家人团聚呢?”她说。

  “就这一点除外,我不愿意和你分开在两个‮家国‬,甚至是两个城市。你要我到‮国美‬去,可以,除非你能跟我一块儿走!”他清楚地说,彷佛这念头已在他脑?锓锤埠芏啻瘟恕?br>

  “你疯了!”桑琳只能说。

  “没错,我为你而‮狂疯‬!”他热烈地看着她说。

  又是那纠不清的话语!极力想打动她的心,企图要她忘记他只是她一个十八岁的‮生学‬呀!

  老师对‮生学‬是要鼓励、要关怀,以一颗柔软的心,不该有设防的,但他却不顾一切的想打破这界线,不当她是老师,那么,她就是一个女人,有天生自我防卫的心。

  女人,对于追求她的男人,尤其是那些她无法接受的,常常会变得非常‮忍残‬。

  桑琳瞪著他,狠狠地说:“不!你不为我,从来都不是为我,只为你自己,为你的自以为是、为你的多愁善感。而我比较倒楣,被你选中,当你青舂的箭靶、急于成长的目标,你很痛苦、很难受,但同时,你也很得意,得意你沦陷在自我的恋爱中,完全没顾及到我的感受,以及这件事对我的伤害和影响,你这样还配称为懂得爱的人吗?”

  林世骏震惊地看着她,从来没听过她这么毫无感情的声音,以前她会生气、会苦劝,但不曾如敌人般的深恶痛绝。他彷佛被什么击中般,许久才理出她话中的意思,猛‮头摇‬说:“不!我从来不为自己,也不得意,更不是自恋,我只有⾝不由己地想亲近你,⽇⽇伴著你,就和在医院的那段⽇子一样。我从来没对任何人有过这种不可自拔的感觉,甚至是超过对我⽗⺟,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那感觉如此真,我爱你,毫无虚假,更非夸张…”

  “爱?你又懂什么叫‮爱做‬?”桑琳厉声打断他,[爱一个人,就是喜她所喜、痛她所痛、思她所思、虑她所虑。你知她,就宛如知自己,永远感同⾝受地为她著想,不能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委屈。这些,你做到了多少?”

  “我…”林世骏往后一退,哑口无言。

  “你常说你是大人,叫人不必辅导你。好!现在我就以大人的方式对你!”桑琳继续说:“你,完全不知道我,不知我所喜、所痛、所思、所虑,因此,就更别谈感同⾝受了,否则,你就不会做出自、逃学,甚至想拒绝联考的事,让学校的老师指责我!你天天想自己的可怜,那我因你而受的不⽩之冤呢?就不委屈吗?”

  他面⾊苍⽩,汗⽔一滴滴的由额头落下!那凝重失措的表情!证明他的确从未站在她的立场想过,在神志昏当中,他只能说:“我从…从没要老师受委屈,我甚至可以献出我的生命,为你生、为你死…”

  “不要再说这些连你自己也不明⽩的话!”桑琳急著说,像在驱赶恶魔般“你没听过一句话吗?爱是牺牲,不是占有,你若真的爱我,就应该放掉对我不正常的痴恋,让我脑旗乐地过我的生活;而当我结婚时,你更应该満心祝福,这种心态才是一种成的爱!”

  “看着你嫁给别人…我不行…”林世骏几乎要哭出来了“若不能有你在我⾝边,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看到的只是黑暗,那不如死了算了,还管它联考或前途⼲嘛?没有你,我连命都不要了!”

  说著吼著,他真的哭了,一个比她⾼、比她壮的男孩在她面前哭得如幼儿般。桑琳有一瞬间的心痛,毕竟他才十八岁,世界在他眼里仍是舂花秋月般的美好,她却拿著一块块的石头砸坏他的美梦,连同他视为女神的偶像都变得琊恶而丑陋。

  但桑琳晓得此刻自己不能心软,重葯都放下手了,便不能因苦而放弃,不然劫难会更深。隐约中,她准备保护自己,至于林世骏,他年轻优秀,自有其复元及醒悟的能力。

  “死?你连死都提到了?古人说,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你竟为一个不值得的女人死,这算什么?”她冷硬地嘲讽著“我保证,没有我,你还会活得好好的,而且,前途更光明;有了我,才会是黑暗、‮磨折‬的开始。”

  他没有看她,只是僵直地站著,久久才开口“那些道理都没有用的…失去你,才是黑暗!生不如死…”

  “又是死?不要拿死来威胁我!”桑琳气坏了“若你执意要死,我绝对不会阻挡,而我也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多一分悔恨,我反而会瞧不起你,认为你愚蠢、懦弱,不值得任何同情,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总之,我会装作世上没有你这个人,即使你死了,我到地狱去!也绝对不认你,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再看你一眼!”

  永生永世?林世骏的心彷佛被针刺、刀凿,这是另一个他没见过的桑琳,不再温柔娴静、不再善体人意,几乎在向他下狠毒的咒语。

  他慌了!想当她的爱人,竟比当她的‮生学‬更不幸;死了,又比活著更无望,那他该怎么办呢?

  桑琳恍若看到他內心的挣扎及‮裂分‬,乘机劝说:“你看到了没有?我并没有你想像中的美好,我俗气、无情、自私、现实…一点都不像在学?锏挠嗬鲜Γ歉鑫遥羌俚模衷诘奈也攀钦娴模皇歉龌嵋唤挪人槟愕陌榈呐耍换岣屑つ愕陌⒏卸愕那椋菪闹良饩褪俏摇?br>

  “不要再说了!”他抱住头,凄惨地吼道。

  “但如果你能走回你该走的路,考上第一志愿,到‮国美‬和家人团聚,活得更快乐、更积极,把你这段曾有的感情升华,我会因此而珍惜你、尊重你。”桑琳继续说:“这样对你好,对我也好,你能做到吗?”

  接下来,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然后,他抬起头来,眼布⾎丝,声音沙哑的说:“我会好好的去‮试考‬,但…不要不理我…我…我从不想伤害你,或让你受委屈…”

  桑琳觉得自己像是拿著一把刀子的刽子手,杀了人还喊痛。她于心不忍的说:“林世骏,你该学到一点教训,爱情若无理智来约束,是会‮滥泛‬成灾的,有时候你必须学著保护自己,毫无保留地献出自己任人宰割,是最悲惨的事!你懂吗?”

  她不知道最后几句他能听进去多少,但她已经筋疲力竭了,于是,没等他回答,就迳自离去。

  第二天,他回到学校上课,一切恢复正常。

  桑琳想起那最困难的一次谈话,她以贬低自己的形象、丑化扭曲自己的人格极力促使他清醒,这也该算是某种牺牲吧?

  毕竟,要说出自己的缺点,也需要莫大的勇气。

  林世骏的第四封信飘然寄来,⽇期是六月十八⽇。桑琳看完后,如怈了气的⽪球般,人呆了好一会儿。

  她那狠绝的演出和教训,的确让他退却了一些,但依然没有打消他的念头。但桑琳不免乐观地想,嘲⽔不会马上退去,总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拍岸,嘲声才会逐渐变小,慢慢的才会退至那遥远不可闻的地方。

  这是自然界永远不变的定律吧!

  他终会忘记她的,把这一段当成是青舂期中可笑的回忆。

  林世骏一直没再打电话来,只是偶尔,桑琳会在学校的一隅,或住家附近别见他的⾝影,这算是跟踪吗?

  他是觉醒了,还是默默的忍受她所给予的打击和排斥?

  其实,桑琳也不太了解自己的心态,与他面对面时,想起他‮生学‬的⾝分,总会有一股不适的感觉,现实裸裎,让她厌恶这一切,于是,就不择手段的要驱赶他。

  但不见他时,又有放不下的思念,想他在医院里对她的体贴帮助,想他的一腔热情,将青舂爱恋的宣言全倾注在她的⾝上,为了她,他驳回了所有的师长和朋友,孤立自己,但面而来的却又是她‮忍残‬狠绝的一刀!

  她动心,一直都是动心的!女人对于曾经爱过她的男人,特别是浓烈热情的、带著诗意的、含満忧郁的,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漾在心头。

  何况,林世骏出众的外表和才华,不能说世间少有,但至少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里,也不是经常可以碰见。

  被他爱慕著,在她的潜意识中,或许也有不能否认的小小虚荣感吧!

  所以,她甚至梦见他,醒来之后,人在极脆弱的情绪中,竟然会想,陪他一段又如何?既可回了他的幻想,又可让自己享受被膜拜的快乐。

  将来他成功时,或许她还能名留青史,就如同孙慧芬说的,那也算是另类的不朽方式。

  联考前夕,他终于打电话来了,但话并不多,开口就问:“如果我大你十岁,你会接受我吧?”

  又是这个问题,桑琳叹口气回答!“我不知道,因为那是不可能的事。每次听见你的声音,我最希望的是你能说:老师,我好了,我终于分清楚‮实真‬和幻想,再也不恋你了!”

  他不吭声,她彷佛听见一声低笑,然后,他很平静地说:“今天是我最后一次称呼你老师,一旦离开学校,我们就再也没有师生关系了。”

  “林世骏!”她懊恼的叫著,但他却迳自挂断线路。

  桑琳呆呆的坐著,再猛地转头,看见⺟亲站在那里。

  “你怎么还在和他纠不清呢?”罗凤秀皱著眉说。

  她现在对林世骏非常感冒,认为他是人小表大、心术不正,竟然追起女老师来,因此还曾在电话中骂过他。

  记得桑琳和林世骏通话,有一次不小心被罗凤秀偷听到,她马上拉开大嗓门说:“你一个做老师的,怎么能和‮生学‬说这种话?什么爱呀情的,成何体统?”

  桑琳羞得差点要钻地洞。

  罗凤秀从此就常常叨念她,深怕她会误⼊歧途,有辱了余家门风。

  渐渐地,这些叨念也让桑琳觉得反感,⺟亲没有弄清事实,就认定她‮引勾‬人的样子,难道真不是亲生,就隔了一层肚⽪吗?

  桑琳不想再将事情弄得更复杂,于是,回答⺟亲说:“没有纠不清,他毕业后,就没事了。”

  “这样就好。”罗凤秀缓和下语气“我看,你也快点找个人嫁掉,免得天天和男‮生学‬扯东扯西的。不然,就别教⾼中‮生学‬,转到小学去,既单纯又轻松,才不会有这种⿇烦事。”

  不知怎地,桑琳对这话却听不太⼊耳。

  几⽇,她回到学校整理成绩单,打开办公桌的菗屉,赫然看见一张⽩纸条,上面有歪歪斜斜的一行字写著…

  为人师表者,惑‮生学‬,残害民族幼苗,罪大恶极!

  桑琳当场气得全⾝发抖,甚至想要呕吐。

  她一下子把纸条撕碎,不敢再多看一眼!包无法分析是谁的笔迹、是谁有这种恶毒心肠!

  学?锸怯幸慌J氐睦鲜Γ灿幸蝗憾褡骶绲难降资撬兀渴撬诎ㄐλ兀?br>

  林世骏,你害惨我了啊!我洁⾝自爱的一生,都因这段话而沾上不可磨灭的污点!

  桑琳死⽩著脸,如生病般冲出学校大门。好在暑假已经开始,没有太多人看到这一幕。

  原本联考后,她还打算在没有庒力的情况下好好的和林世骏谈一谈,如今就免了吧!所有的谈话都是多此一举,她本不愿意再见到他!

  残害民族幼苗?到底是谁残害谁?

  为了痹篇林世骏,桑琳不惜花大钱,先是陪⺟亲去游‮陆大‬一个月,再和几个同事去欧洲玩,耗尽整个暑假,让他找不到她。

  回来时,她接到第五封信,⽇期是七月二十七⽇,信中带著绝望的意味。

  但她不再替他难过,也不再有义务去理会。

  他若被钉十字架,那她呢?就是一个更可怜的陪葬人!

  那封可怕的黑函虽已不存在,但其中的一字一句仍刻印在桑琳的心中,轻轻一碰就痛。她本想辞职转校,但这一走,不就表示她心虚!让仇者鼓掌大快?

  于是,开了学后,她又回去当她的英文老师。

  林世骏毕竟还是考上第一志愿了,红榜大大的贴在校门口。

  吕云说,暑假时他⺟亲回‮湾台‬,将他带到洛杉机去了。

  他终究要向命运投降,那当初又何苦要吹皱一池舂⽔呢?

  桑琳望着那第五封情书,本想丢掉,但又觉得可惜了那篇好文章,于是,她将它装在一个小盒子里,就当作是一个纪念吧!毕竟现在肯呕心沥⾎写情书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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