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娘娘,你就大发慈悲,去翔龙宮见皇上吧!”⾖儿不死心地求着明晰玥。
不是她贪生怕死,而是这么做对明晰玥、对大家都好,至少,可以下用再见到黑肱曦那张吓人的脸孔。
明晰玥一觉醒来,她们四个帮她梳洗完毕后就不停劝,求、说,要她去翔龙宮一趟,应付应付黑肱曦。
她是可以去,可是,她不想去。
他指名要见她是不会有什么好事的,自古以来,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既知此番前去得到的下场会如何凄惨,她又何必自投罗网。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是不会去的。”她的双眼专心盯在画纸上,趁着下笔前拨空再度说出自己说了不下十次的决定。
明晰玥一早醒来就铺纸作画,没有因为昨晚的孤枕独眠感到伤心难过,她还是一脸淡漠的神情,完全不因新的生活而有所改变。
一般人也许会对新婚之夜就被冷落而感到万念俱灰、伤心万分,可她却没啥感觉,只因,这种局面有一半是她造成的,谁教她昨晚故意装睡不理任何人,他会发怒也是正常的。
他想气就让他自己去气,她可不想自动去送死。
她知道他应该、可能、也许不会对她不利,她的小命不会受到威胁,可是,她没有义务要自动自发去找他,若他真的有事想对她说,他大可来懿德宮,这宮又没有深锁着,她相信,他若是想要找她,一点也不难。
“娘娘,我们自己去可是死路一条,娘娘不会这么狠心让我们被皇上给砍了吧?”蔻儿见明晰玥还是不为所动,她们只得以生命要挟。
昨晚皇上撂下的狠话她们都记忆犹存,没有人敢忘。
一想到娘娘若是真的不肯去的话,那她们就真的要提头去见皇上了。
明晰玥专心地下笔,在纸上绘出了她最喜的芙蓉花,不管是含苞待放还是花朵盛开,她都描绘得维妙维肖。
“别再说了,娘娘只要一作画就心无旁骛,完全不会理会旁人说的话。”年儿对于明晰玥的个是再清楚不过了。
一早就说想要作画,早巳摆明她不会踏出宮门一步、不想和人说话,直到她把画完成为止。
因年儿的话,她们明⽩要她这时去翔龙宮见皇上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众人全都噤声,不再打搅明晰玥。
若她真的狠心冷眼看她们丢了脑袋,她们也无怨言,毕竟,要一个生淡漠、无心的人挂心她们,除非是天下红雨、太打西边出来。
她们已经认命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违抗朕的命令!”不等侍卫的传达,黑肱曦怒气冲冲地直接步⼊懿德宮內。
他下朝之后就回到翔龙宮,等着明晰玥的来到,可他左等右等,却始终等不到人,随着时问不停地流逝,他満腔的怒火渐渐上扬,却不命人去传唤他的命令,他气急败坏,沉着一张脸前来。
从来没有人敢藐视他的命令,他不相信凭她们一群奴婢和一个皇后敢向天借胆来抗旨,他会要她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叩见皇上!”
一见到皇上的来到,⾖儿、蔻儿、年儿、华儿顿时一愣,不解他为何会前来,但一想到他不凡的⾝分,她们纷纷下跪请安。
“哼!”黑肱曦冷哼了声,显示他心中的不悦。
这群婢女不是他的目标,他等的是明晰玥的行礼。
不知是察觉他的到来,还是故意忽略,明晰玥仍然专心地运笔作画,完全没有行礼的打算。
见明晰玥迟迟没有行礼,黑肱曦心中的不満更深了。
好个不知死活的女人,竟敢如此忽略他的存在,分明不将他放在眼里。
“娘娘…”看到皇上越来越铁青的脸⾊,年儿不安地轻唤着明晰玥,提醒她要向皇上行礼。
可明晰玥依然对年儿的提醒无动于衷,继续着她原本的动作。
惨了!她们的心全都冷了一截,感到大事不妙。
依她的个,除非她⾼兴停笔,否则,就算火烧房子,她还是会继续着她原来的事情,不会中途停下。
明晰玥不经心的冷淡对上黑肱曦満腔的熊熊怒火,不管哪一方输或赢,遭殃的永远是她们这群无辜的婢女。
相互对立的紧张情势,让⾖儿再也忍不住了。
“娘娘,皇上来了!”她清清楚楚地告知。
她想,这样的话,明晰玥应该就会停笔行礼,可⾖儿料错了,她不因她的告知而有所反应。
在一旁怒视着明晰玥的黑肱曦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皇后,见到朕为何不行礼?”他隐忍着怒火,沉着惊的脸冷冷地开口问。
在他开口之后,明晰玥终于停下笔,将画笔搁下,转⾝面向黑肱曦。
“今⽇既是皇上前来懿德宮,理当要先行通报知会一声,否则,臣妾正忙得无法开,本就没有空招呼皇上。而皇上既然没有通报,那也该先唤臣妾一声,让臣妾知晓皇上来了,这样,臣妾才好停下手边的工作。再来,咱们已是夫,夫就该和和乐乐、相互尊重,既是如此,那臣妾就没有向皇上行礼的必要。”
明晰玥慢条斯理地缓缓道出她的说辞,完全无视于黑肱曦彰显于脸上的愠⾊。
听了她的解释,黑肱曦不但怒火未消,反而是更加气恼。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小嘴!他不过才问了一句,她倒是有办法说出一堆的藉口来搪塞,好像有错的人是他一样。
她那些似是而非的歪理实在是令人生气,可见她还没有认知到自⾝的⾝分。
黑肱曦怒视着她,想将她这个人看个仔细,看看她是否吃了熊心豹子胆,否则,怎么会有忽视他⾝分的勇气。
细看之下,他才发现,她有着细又黑的柳眉、小巧⾼的鼻子、一张红的伶俐小嘴、一双大又圆的眼睛、一张小小的瓜子脸、一副纤细的骨架,对于她的外表,他只能以“精致”二个字来形容。
昨晚见她昏睡,他气得半死,本就没有看清她的面容,今⽇仔细一看,她虽不是什么美若天仙的女人,但也称得上国⾊天香。
啐!他现在可是来找她算帐的,可不是来看她的长相的。
黑肱曦一回神便在心底斥责自己的失神,将注意力转回她方才说的那一席话上。
“朕乃是一国之君,你见到朕就该行礼,怎会没有行礼的必要?”虽然她是贵为皇后,可是,她的地位还是没有他大,所以,她理当要行礼。
明晰玥无奈地三天,开口解释她的看法:“咱们已是夫,若见着了对方还要行礼,那不是生疏的吗?所以,依臣妾之拙见,实在是没有行礼的必要。”
在明府中,她独来独往惯了,没有向人行礼的习惯,更加不想将心思留在行礼这种没啥用处的举动上。
当个彬彬有礼的人,旁人不会因为她有礼而给予赞赏、肯定,她还是众人常常遗忘的明晰玥,大家不会因为她知书达礼而多看她一眼。
“自古以来,人们敬天、敬地、敬君,朕的⾝分只在天地之下,向朕行礼乃是天经地义的事,不会因为是夫而有所改变,既然礼不可废,那么,你仍是要向朕行礼。”若要说理,他不会输她的。
明晰玥没有被黑肱曦那篇大道理给吓唬住,她仍是不疾不徐地反驳:“礼是死的,是由人订出来的,而人是活的,若是人被这些死板板的礼规教条所束缚,那跟个死人不也没啥两样吗?”
被她这么一反驳,黑肱曦无话可辩,他气得七窍生烟。
“礼既然可订,那也就可修、可废,何必拘泥于不知变通的八股礼教。”
明晰玥说出的话,再度今他哑口无言,仅能自己在心中生着闷气。
他若说“是”那他就无法令她乖乖地行礼:他若说“不是”他又没有理可和她辩驳,自己都没有理由可站得住脚了,他拿什么来她就范。
明晰玥会开口和他争论已是出于反常,若是照她的个,她应该是来个相应不理才是。
虽然⾖儿、蔻儿、年儿、华儿看他们一来一往的争辩是看得胆战心惊,可明晰玥伶牙俐齿的表现出乎她们意料之外,她们也同样目瞪口呆。
她们不相信眼前辩才无碍的女人是她们最为冷淡的主子!
明晰玥可不是吃了撑着才和黑肱曦争辩的,她是为了自己往后生活方便着想,不想动不动就向他行礼。
一想到吃饭中、觉睡中、浴沐中、看书中、弹琴中、作画中…不管自己在做什么事,只要他一出现,她就必须停止手上的动作行礼,一想到那个画面,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她不喜人家打搅她手上正在做的事,那会打断她原本的兴致,所以,她希望能够废除这一条宮仪。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破天荒地开启尊口与他争论。
“宮仪的事朕会要申公公重教一次,你重新再学一次,这次务必要学得完整。”不想回答她的问题,黑肱曦避重就轻地下决定,想要中止有关于行礼的话题。
可明晰玥不想就这么算了,她希望能谈出个结果。
“皇上,这宮仪就不必再学了,那些古板的宮仪臣妾都学过了,正因为了解透彻,所以,臣妾才觉得该修、该废了。”当她在学习宮仪之时,她就有想要废宮仪的念头。
天啊!她竟然连祖宗订下来的宮仪也想废!黑肱曦实在无法想像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荒谬的念头。
自古以来,宮仪乃是代代相传,就连他贵为皇上,也没有想废过。而她仅是名没啥权力的皇后,竟然会在短短的时间內将脑筋动到废宮仪上,该说她是太聪明还是太愚昧。
看来该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要是她真的要废宮仪,那他就要先废了她这个皇后。
“皇上…”
“朕今⽇来不是和你谈论这件事的!”他没耐心再听她的胡言语,怒吼地打断她想说的话。
可恶!他来了这么久都还没谈到他的目的,竟然被她要得团团转、气得怒火攻心。
“那皇上是为何而来呢?”她并非是好奇他的目的,她只是顺着他的话自然而然地随口一问。
“哼!”她的问话今黑肱曦毫不客气地冷哼。
她还敢问!要不是她没有听命前往翔龙宮,他哪需要在百忙之中菗空前来,原本是想给她个下马威,谁知道却惹来了一肚子气。
“朕昨晚命这些婢女转告你,要你今早前往翔龙宮见朕,而你却迟迟没有动⾝。是你还是她们将朕的命令视为耳边风?”
他不悦的眼神扫向四周,令⾖儿、蔻儿、年儿、华儿吓得快晕过去。
皇上该不会真的要砍她们的头吧?満心的恐惧让她们不住地颤抖,纷纷在心中祈求上天保佑。
可她们不敢喊饶命,只能望向明晰玥,看看她是否会大发慈悲地帮她们说话。
“她们早巳转告臣妾了。”她实话实说,并没有想要掩饰的打算。
“既然她们已告知你,你胆敢抗命?”别以为她是个皇后他就不敢对付她,真要惹⽑了他,他还是会要人砍了她。
“臣妾体恤皇上为国事劳,不敢在下朝之后的忙碌时刻去找皇上,而且,皇上初登大宝,国事未定,臣妾岂敢再以这些芝⿇绿⾖大的小事去惊扰皇上。”
她的话听来似乎真是为他好,令他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小缺失可加以反驳。
“臣妾本想等皇上夜晚回宮之后再问皇上找臣妾何事,怎知还没过晌午,皇上人就来了。”她不是不见他,而是他自己忍不住先来了,所以她本就没过错。
“你…你…”黑肱曦气得着大气。
见他似乎很生气的样子,明晰玥不但不怕,反而更加地大胆了起来。
她的个是冷淡、无所谓了点,可那并不代表她是无知主人,她因为心无旁骛,所以,看事都比别人透彻。
像他虽然是很生气,可她却觉得他不敢伤害她,否则,他早就下令处罚她了,怎么会让她说了一堆话之后,还一个人气在心底,一点怒气也没发。
“难不成…臣妾为皇上着想也错了吗?”
“你…”他不知是气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无话可说。
黑肱曦含怒地揪住摊在桌面上画了一半的画纸,发狂地撕碎了它。
他需要发怈,他再也忍不住中波涛汹涌的怒火,他要是不找个东西来发怈,他一定会迁怒许多人,说不定会在一怒之下胡下令砍人。
他一直想要赢过黑肱龙,今⽇他好不容易当上了一国之君,不必再被他踩在脚下,他就要将家国治理得有声有⾊,他不能当昏君让人看扁了。
明晰玥见自己的心⾎毁在他的手中,她仍是无动于衷,冷眼看着成了碎片的画作。
将碎纸往上一抛,他寒着脸,不发一语地转⾝离去。
看着黑肱曦离去的⾝影,直到他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內,明晰玥才蹲下⾝,一一地拾起地上的碎纸片。
“娘娘,真是吓死我们了。”看到皇上离开,⾖儿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到娘娘和皇上争辩的模样,真是害我们为娘娘捏了一把冷汗,就怕皇上在恼羞成怒之下会对娘娘不利。”蔻儿直到现在仍是心有余悸。
“娘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去面对皇上的怒火呢?”
华儿真不敢相信刚刚那个人是明晰玥,她很怀疑,明晰玥是不是被不知名的东西给附⾝了。
“刚刚的人本就不像是平常的娘娘!”年儿不懂明晰玥为什么会突然转了个子。
拾完了碎纸片,明晰玥将它们捧在心中,生怕掉落了。
“不像我吗?”她淡淡地笑着反问。
什么才像她?什么又不像她呢?她自己都不知道答案,她们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她们全都毫不犹豫地点头,真的都觉得她太反常了。
明晰玥再度露出她那虚无缥缈、淡淡、浅浅的招牌笑容。
“像或不像只是你自己的感觉,可是,不管我做了什么事、不管我说了什么话,我还是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了第二个人。既然如此,我要是不像我,那我该像谁呢?”
不管她像不像原来的自己,她永远都是明晰玥,这是恒久不变的真理。
“娘娘,你的话好深奥喔!”
⾖儿觉得她说得是很有道理,可是,总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因为,平常的她说话都是言简意赅,从没说过这么多的话。
“是吗?”
明晰玥习惯地露出浅笑,不再搭理她们,捧着碎纸片走向角落的落地大花瓶,将碎纸放了进去。
“娘娘,你这是在做什么?”蔻儿不解地问。
这些碎纸不是该扔到外头去吗?为何她却放到珍贵的花瓶里?
“我想保存它们。”
保存垃圾?她们没听错吧?
明晰玥就是觉得想要留下这些碎纸,因为,碎纸令她感到心疼,不过,牵动她心绪的,不是这一堆废纸,而是黑肱曦。
见他对纸的模样就知道他的怒气有多么大,他原本是可以一巴掌打过来的,或者是关住她、砍了她,可他什么都没对她做,只将怒气发怈在一张可有可无的纸
莫名其妙地,她就是对于他拼命忍耐怒火的样子感到心疼。
“可恶!”黑肱曦怒不可遏地扫落満桌的奏摺。
申公公在一旁瞧见也不敢吭声,只是蹲下了⾝一本一本地捡起,整齐地收妥,他知道皇上正在生气,所以,他什么话也不说。
黑肱曦双手用力地槌着案桌,藉以发怈他尚存的怒火。
“皇上,龙体要紧!”申公公怕他会伤了自己,扑上了桌子,让他打在他的⾝上,那他的手就不会受伤了。
一见到申公公俯在桌上,怕会伤了他,他停住手不再槌打,颓丧地坐在大椅上。
庆幸自己这把老骨头免于惨遭毒手,申公公立即起⾝,恭恭敬敬地立于一旁。
黑肱曦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重地开口:“申公公,传朕的命令,将皇后娘娘打人冷宮。”
他是不知道这北辰国有没有冷宮,不过,他相信,只要他的命令一出,申公公就会去帮他办妥。
“皇上万万不可!”申公公想要阻止皇上这个决定。
“有何不可?”黑肱曦觉得自己受够了,他不想再看到明晰玥。“朕没有废了她的后位,仅是让她到冷宮反省一下,这已是对她极为仁慈了。”
他那时拼了命地忍住想要脫口而出废后的冲动,现在,经过他深思之后,他觉得将她打人冷宮反省自己的过错是最好的决定。
“皇上和娘娘昨⽇方大婚而已,若是现在就将娘娘打⼊冷宮,这恐怕难杜众人悠悠之口啊!”要是将皇后娘娘打⼊冷宮,那皇上和她这一辈子就真的完了。
“联想做的事哪轮得到旁人揷嘴!更何况,这是朕后宮的事,谁能管?谁敢管?”
申公公暗暗思索了下,想想自己该怎么回话才保得住皇后。
“皇上的决定当然没人敢揷嘴、揷手,皇上想怎么做大可放手去做,可皇上要三思而后行,将娘娘打⼊冷宮是便宜了娘娘。”
以他对黑肱曦的认知,千万不要去拂逆他的意思,最好是表明自己是一百个、一千个赞成他的意思,然后再说些坏处让他知晓,令他自己打消念头。
“为什么?”他不懂申公公为何会突然变成支持他。
“皇上,娘娘说不定就是想要皇上将她打人冷宮才会故意以话皇上,目的就是想惹火皇上,要是真的将娘娘打人了冷宮,那不正合了她的意。娘娘在冷宮过
着如鱼得⽔的生活,而皇上却会被世人谴责、谖骂,这对皇上实在是太不利了。”
黑肱曦思索了下,发觉申公公说的有理。
这么解释的话,她异于常人的举动就能说得通了。
哼!她想要到冷宮逍遥过⽇子,想都别想,他是绝不会落⼊她设下的圈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