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冉烟!”一声惊喊,急速而来的⾝影是忘尘。
即使満⾝⾎红,红的颜⾊却是增添了他的美丽:即使容貌已毁.含泪的黑目却是凄美。
他听不见忘尘及时而来的呼唤,看不见他们三人错愕悲恸的眼神.感受不到寒焰握刀的手为他而颤:仿佛再也无怨.死在无情刀下是他此生之愿,他如愿,所以无怨。
⾎泊中,冉烟是如此沧绝美丽,他垂落的手碰触到⽔月的头骨,泪滑下地空洞的眼眸,仿佛注视着灰的天,亦仿佛凝望着寒焰的脸。
此时,他才愿意去碰她的脸,即使两人都已失去知觉,失去了爱人的生命,两条生命,都太遗憾…
“我还是晚了一步…”忘尘叹道,蹲下⾝去以手轻抚合上冉烟的双眼。他仿佛悲伤,却神⾊老定,他好似心疼,却一如往昔的沉静。
舞沐装呆立在旁,泪串串的落,不知怎地,她完全恨不了冉烟,反之,她同情他,极度的同情他…
“我以为,跟你说了那些话,能阻止你的冲动…”
忘尘伸手拭去他逐渐冰冷的脸庞上的⾎渍,他最在乎的美貌,他不忍让⾎染颜。
“这就是你求的吗?”
忘尘太冷静、太平淡,让舞沐裳以为他无动于衷。寒焰却看得出他內心绝望的悲。
“大哥…”寒焰开口。
忘尘缓缓起⾝,柔声道:“让他们⼊土为安吧!一切都结束了。”
寒焰明⽩,还没结束,冉烟之死,只是了断了一份情而已。
“你对他说了什么?”
忘尘别过头看他、他仿若带笑,眼中却是凄寒的伤。
“我说的,他永远也不会懂了。”望向此处美景,却添伤感,忘尘叹道:“寒月轩,终成回忆了。”
“这个地方,也不需存在了。”
寒焰回道,让舞沐裳一愣,忘尘也看向他。
“月儿一死,你封闭此处,冉烟死,你要毁了这里?”
“我只愿他们长眠于此。此地,囚噤了我,我必须离开。”
忘尘淡淡一笑。“往何处?”
“四海为家,就是不再踏⼊此地。”
“她呢?”忘尘着向舞沐裳,寒焰的目光也投向她,那是一道炙热的眼神,瞬间温暖了她。
“我会陪她找寻舞沐⾐的下落。”
舞沐裳一愣,感觉眼眶又要嘲。
忘尘一笑,垂首望着冉烟的尸体,轻声启口:“也好…你困在这里,实在太久了…”
忘尘望着冉烟的眼神太温柔也太疼惜,不噤令寒焰想起,当初四人结义时,忘尘始终神秘莫测,他是最少来到寒月轩的,冉烟是魔门阵的少主,也是他调查出来的,从此,三人的距离就远了。但此时寒焰却发觉,当他们得知冉烟的⾝份时,忘尘不似他那般憎恶冉烟出⾝琊道,反之是一种保留的失望;而后,他又一如往常行踪成谜,每见冉烟,他的眼神总掩不了一种痛惜,让寒焰觉得困惑。
他们动手葬了他们,为他们立下简朴的墓碑。立在墓前,三人皆无语。
舞沐裳望着他们,为他们结义之情而动容。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的事?”
寒焰看了她一眼,主动伸手握住她,却望向忘尘:“月儿曾问我,觉得四人的感情好吗?”
忘尘一笑。“你说呢?”
“好。”
“好吗?”
“月儿也这么反问。”
“除却此情,是好的…”忘尘看着冉烟的墓坤。“你们都是我的好弟妹,此生能与知心人结义是至福…”
他明⽩志尘,看似与他们情最平淡,其实最重义。他是豪情剑之主,最是有情。
“为何你却甚少与我们相处?”
忘尘浅浅一笑。“你明问吧。”
“我不知从何问起。”
“你心里的疑问啊。”
“大哥行踪不定为何?”
“一⽇江湖,终生无期。我的行踪只是武林飘云,有恶除之,有事关之,想忘弃红尘,无奈逃不过红尘,我只是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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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调查些什么?”
“魔门阵。”
寒焰眉目微凛。“为冉烟?”
“在得知冉烟⾝份之前我已调查魔门阵已久,所以才知道冉烟的⾝份。”
“为何调查魔门阵?”
“武林第一恶派,为苍生除之。”
是吗?寒焰直视着他。
忘尘一看,笑了。“你的眼神不以为然。”
“多情剑亦豪情,魔门阵必伤此情,所以你必除之!”
“若为私情,我早铲灭魔道,不会等到此时。”忘尘仿若叹息。
“为了冉烟?”
“你非追究底吗?”
寒焰看着他,以坚决的口吻回道:“是的!”
忘尘笑道:“这才是精义刀寒焰吧!无情刀寒焰一向不理俗事,任妄为。”
“那是因为是你的事。若你是因苍生之福除魔道,寒焰岂可置之不理。”
忘尘看着他好一会儿,那赏信任的眼神,让彼此惺惺相惜。寒焰以为他就要告诉他实情了,但忘尘在沉默后开口却是:“你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帮助裳姑娘找到其姐吧。”
“大哥!”寒焰急道。
一直沉默的舞沐裳也开口了:“魔门阵与我亦有深仇,刚才冉烟说了,我爹娘之死与魔门阵脫不了关系。”
“江湖上多少悲剧,皆与魔门阵有关,不除此魔,武林难平…”忘尘叹道。
“那你更应该让我们助你一臂之力,魔门阵能猖横武林数十年,岂是你一人之力⾜以抗衡?”舞沐裳一动就没分寸,但忘尘却笑道:“舞姑娘义薄云天堪称女豪,我只是不愿无辜之人作无谓的牺牲。多年来我探魔门阵神密之地,但魔弦皇精通琊术阵法,数年来正道与其对垒都无法动之分毫。”
这么琊门!舞沐装皱了皱秀眉,突地灵光一闪,对了,找残心!听不颠伯伯跟她提过,残心为了⽔月爱慕冉烟不成置死,他探查冉烟所以加⼊魔门阵,也许他有更详细的线索。
舞沐袋毫不迟疑,就要行动。
“我去找不颠伯伯,你们等我!”
“裳…”她马上转头就跑,连寒焰都拦不住她。
“我很快回来…”只闻其声,她的人早已不见。
“你…”寒焰追了两步,忘尘笑道:“由她去吧!”
寒焰别过头看着他,掩不住內心那份焦虑。
“她就是这么一个活泼率的女子,才能触动你的冰冷心弦。”将眼光再次移向冉烟冰寒的墓碑,此时天⾊更沉,飘起了细雨,烟雾般的哀愁上了他的眼。
“看见你因她有了生气,我为你⾼兴,相信冉烟也会快乐。”
“裳儿已经离开,你可以明说了。”寒焰对他说。
他真聪明,也很体贴,兄弟…没有⽩作。
“冉烟他是我兄弟。”忘尘轻声回道,退却笑意,他眼中只剩惆怅。
寒焰紧蹙眉宇,听见他又续道:“亲弟弟!”
寒焰重重一愕。
雨幕下的忘尘仿若出尘的先人,他眼虽愁,语虽柔,淡望着微雨轻烟下的冷碑,他平静得没有任何情绪似的,很轻柔,很平缓地,告诉他一个撼人的事实。他花了无数年来平复的情绪,花了无数年的江湖历练,舍了这伤小我的真情,而成为无所忧无所虑无所情之人。
或许这是个借口,借以掩饰他报私仇的私心,为众生除魔,最终图的,不也是报己之仇吗?他忍不住自嘲,忘尘岂真能忘尘?他又何来潇洒豁达呢?
“他是我无缘相认的胞弟。在魔弦皇掳拐了昔⽇中原四大美女之一的⽩月婵时,也亲手毁了一个安宁快乐的家园。”
⽩月婵是忘尘之⺟!寒焰万分震愕。
“你的意思是,魔弦皇为夺⽩月婵毁其家园,而那时⽩月婵已有⾝孕,便是冉烟?”
“应是如此。”他淡淡一笑,仿佛不关己事。
“就是如此!你是⽩月婢的长子。”寒焰替他说。“所以你步⼊江湖,铲好除恶,学得精艺武功,剑术无双,成为豪情剑之主。数十年来你为江湖奔走,暗查魔教,为众生不为私己,所以你查出冉烟是你胞来也不敢相认。”
忘尘依然带笑。“你何时变得如此多言了?”
“人皆有私心,我明⽩你蔵匿至亲之情必须花费多大的煎熬。”
“不,找与冉烟不曾一起成长相处,亲情不再,但苍天怜悯,让我们结拜成兄弟,我还奢求什么?我一直到我们结拜了才知道我们真的是兄弟,但又如何?他对魔弦皇恨极,他如此之美,几乎与我娘一模一样的美,难怪乎他厌恶魔弦皇的丑陋,他不愿与魔门阵同恶,已让我欣慰,谁知…”他一叹。“⽔月一死,他因为爱你,走偏了路,自封魔姬在江湖上伤及无数无辜女子,练成至之体,终走向不归路。”
忘尘看向神⾊黯然的他,居然一笑。
“至亲之情我早已放下,不需沉于忧伤,他若无憾,我亦无憾。”
真能如此潇洒?真能了无牵挂吗?或许他真的做得到,所以他忘尘,只是为何他眼中仍有愁,为何语气仍带伤?他为了哀悼⽔月之死冰冻自我七年,而忘尘为那缕冉冉飘烟得耗费多久哀伤岁月?为家殁人亡舍己求众,又需要多深的庒抑与调适?
忘尘,他对他充満敬仰。
“能与你结义,我不虚此生。”寒焰毅然启口。
忘尘望着他笑了,这一笑,已代表了兄弟间不需言语的真情真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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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沐裳匆匆赶到不颠老人的住处,一冲进屋就吓了一跳,没想到⽔残心居然卧病在。
“裳儿,你受伤了?怎么都是⾎?”不颠老人见了她的模样为之一震。
“我没事。”她走近缘,坐了下来,皱眉看着⽔残心苍⽩的脸。
⽔残心原是被她浑⾝染⾎吓得脸一⽩心又一疼,见她没事,他又像在赌气似的别过头去。
“残心,你怎么了?”
“你何时这么关心我的生死了?”残心冷冷地回道,还是不看她一眼。
舞沐裳皱紧了眉。
“残心…”不颠老人一唤,随即头摇,他缓缓走出去,让他们年轻人去解决內心事。
“你在跟我生什么气啊?”舞沐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对她生气。
⽔残心強自坐起⾝,痛苦地紧抚着。舞沐裳伸手扶,他却挥开了她的手。
“你不是去找寒焰吗?还回来做什么?我爹已经为你重铸柳青剑,算还了你爹对我们的恩情,你不必再来了。”
舞沐裳跳了起来,蹙眉瞪眼,看着他叫道:“我回来看你们不行吗?你是我的朋友,为什么要拒人千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跟我生气!”
“我当然生气!”⽔残心抚对她一吼,脸⾊倏地刷⽩,他扑倒在缘一阵重,几乎呕⾎。
舞沐裳一吓,赶紧过去扶他的肩,惊见他口中溢出了鲜⾎,她慌叫道:“你不要动嘛!如果你不想看到我,那…以后我不来了嘛!”
她倏地一愣,⽔残心忽地抱住了她,像垂死之人紧紧拥住海中浮木船失措地拥抱住她。舞沐裳被他的举动吓得一时无法动弹。
“残…残心,你在⼲嘛?放手啊!”她从错愕中回神,想挣开他的双手,他却像用尽所有力气般将她箝得死紧。
“不,我不放!我一放手,你真的就不会回来了。”
“你在说什么啊?”舞沐裳叫道,她确定他疯的不轻。
⽔残心仰起头,捧起她的脸心疼地叫道:“裳儿,你变了,你不再单纯了,江湖路不适合你走,你天真善良不该介⼊丑恶的武林。你留在这里,我们退隐,我们一起服侍爹到老好不好?”
舞沐裳劲使拉下他的手,蹙眉看他。
“残心,你病昏头了,就算我要退隐,也必须先找到姐姐。姐姐没死,她失踪了,一定是当初我偷跑所以她出来找我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我要调查我爹娘的死因。”她抓住了他动地说:“残心,我知道你加⼊魔门阵有一段时间了,你告诉我魔门阵的底细好不好?”
⽔残心却挥去她的手,比她更动:“是寒焰叫你来问我的是不是?”
“关他什么事?你为什么什么事都要扯到他⾝上?”
“因为你喜他!”他对她一吼,舞沐裳瞪大了眼,吼了回去:“那又怎么样?”
她竟然对他说那又怎么样?⽔残心气得浑⾝发抖。
“你是笨蛋吗?”
“是你莫名其妙,我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喜你!”⽔残心又一喊,舞沐裳整个人僵硬住,愣愣地睁大眼看着他。
⽔残心不知是生气还是窘涩而红了脸,他握拳低吼:“我不信你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他该知道她从来就不懂得察言观⾊,就算被她气死也不懂他在气的是她。爱上她就是自讨苦吃,偏偏他就是个笨蛋,爱上她的头号大笨蛋。
“残…残心…”这气氛实在太尴尬了,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你明⽩了吧!”
“我…我不明⽩,原来你…可是我,我…”她连话都不会说了。
“你心里只有寒焰。”⽔残心替她接口。
舞沐裳看着他伤痛的脸,她不忍心伤他,她真的把他当朋友。
“就算我加⼊魔门阵,也只是个微不⾜道的小卒,为了你,我可以离开那个鬼地方和你退隐于此,如果你是为了寒焰来问我魔门阵的事,恕我无可奉告!”
“我说过不关他的事。”舞沐裳急道。
“那我告诉你魔门阵的基本地形,你留下来,永远不要离开我!”
“不可能!”舞沐裳想也没想就喊。
⽔残心当下寒了脸,冷声道:“那你现在就走,永远不要让我看见你!”
“你…”舞沐裳气得发抖,倏地反⾝而去。
“裳…”他一开口,千言万语又呑下肚,化作口一阵翻腾,他呕了一口⾎,趴在缘息。他居然赶走了她,而她居然说走就走,那个人…真的重要到她一点都不留恋任何事,也要追随他而去吗?⽔残心心痛裂…
“裳儿。”不颠老人追上她急奔的脚步。“怎么了?裳儿。”
舞沐裳反过⾝看着这名慈霭的老人,她真的喜这个善良的老人,只是,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残心了。
“不颠伯伯,你就像我的亲人一样,但是真的很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留下来孝顺您…”
“傻孩子,你有这份心我已经很安慰了。”不颠叹道。
“残心也是,你帮我跟他说,我很谢谢他,但是…他亲眼看见⽔月姐姐为爱而苦就应该明⽩,感情无法強求,若是勉強,总会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
“裳儿,短短时⽇,你长大不少,我失去一个女儿,却让我遇见你,若你不嫌弃,我多想认你当我的义女。”不颠眼眶泛红,真情流露。
舞沐裳慌道:“我哪敢嫌弃,是裳儿不配。”
“别这样说,我想,残心会很⾼兴多了一个妹妹。”不颠含泪带笑道。
“义⽗。”舞沐裳倏地屈膝一跪,不顾老人赶紧扶起她喜道:“乖女儿,无需行此大礼了,你喊我一声义⽗已是苍天怜我之厚礼,我受不起。”
舞沐裳拭去感动的泪⽔,承诺地启口:“义⽗,我答应你,等我找到姐姐,查出我爹娘死因铲除了魔教,若有命,我一定回来孝敬你。”
“这样就够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不颠老人鼓励着她,拍拍她的肩欣慰地说。
舞沐装点点头,微征,看见⽔残心由屋內走来,苍⽩的脸冷漠地看着她,将手中的纸张递给她。
“这是魔门阵简略的內部图,但是魔弦皇经常变换阵织,别说一般人,就算魔门阵內的魔卒也不了解內部实情。每个旗下组织各有其导领者,互不往来只听命魔弦皇。”
舞沐裳愣愣地看着他,⽔残心眼一柔,轻叹道:“我能做的只有这样了…”
舞沐裳倏地一吓,惊慌地抓住他的手叫道:“要是你被发现背叛魔门教,会怎么样?”
⽔残心冷冷一笑。
“从我加⼊魔门教就不曾对其效忠过,他们将我编列在最低等的魔卫门,专司守卫和上场战打头阵作⾁盾的魔卒,我存不存在,对人势众来的魔门阵本毫无影响。”
她知道他只是说给她心安而已,她用感的眼神望着他,向前紧紧抱了他一下。
“谢谢你!”她反⾝向不颠老人告别:“谢谢义⽗,”再望了残心一眼:“哥哥…”
这一唤,醒唤了他的梦,打碎了他的情,目送她而去,他怅然若失,魂魄飘离,直到有一只耝糙而温暖的手握住了他,他望向⾝旁的慈⽗,看见他老泪纵横。
“我的女儿死了,老天又送我一个,我们应该感的…”
⽔残心无语,內心却是动不已的。
“残心吾儿,爹以你为荣…”
是的,他失去一个至爱的姐姐,现在添了一个至爱的妹妹,他该感,该舍该放,不该勉強。裳儿成了,她说得一点也没错,一旦強求,只会造成遗憾。他只是需要一些时间,需要沉淀,需要调适,将对她的爱,变成对妹妹的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