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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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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个无月的夜晚,夜里吹动山林的凉风带有一丝冷意,整片山头沉浸在黑暗中,显得孤寂。

  气氛虽是如此,但是此时此刻在雍璃心中,却蔵着万分的喜悦与忧心,她不晓得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是真?抑是梦?更不晓得络梅助他们离开万花楼之后,该如何自处?

  若是⽟娘发现,一切都是络梅的安排与鼓舞,⽟娘会对络梅做出什么处置呢?

  思及此,雍璃不噤忧心忡忡。

  她真的想劝络梅与他们一起离开万花楼,但是从络梅眼底,她仿佛看见一种坚持,她不知道络梅心底的打算,所以在络梅拒绝她的好意之后,她也不再随便开口了。

  现下,雍璃希望络梅能平平安安,更期盼自己与耶律拓能一路顺风,痹篇⽟娘发现他们离开万花楼之后的追逐战,只要他们能逃到一个没有人来打搅的地方,就能展开崭新的人生…

  想着想着,雍璃的心思愈飘愈远,完全没注意到脚下的一块石头,一不小心就绊了脚…

  “啊!”她尖叫一声,⾝后立即伸来強健的臂膀,给了她一股可靠的力量,支撑她因为惊惶而摇摇坠的⾝子。

  “嗄…”雍璃在慌中紧紧抓住了耶律拓,也因为两人的距离过近,粉颊上立即浮现两朵红云。

  她在他的扶助下,慢慢站稳了⾝子,瞧着他英俊的脸庞,又突然地感到一阵怦然心动。

  这种多情的感觉,她从他⾝上已经不是第一次产生了。

  为什么会喜他呢?如此无可救葯、甚至已经不去管明⽩的种种,満脑子全占満了他的⾝影。

  这是什么样的爱恋与情愫呀?

  雍璃微微颔首,向他说道:“谢谢。”

  耶律拓的心轻震了下,完全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对她心动么?

  不可能的!他将一切都划分得很清楚,他们之间怎么会有未来?她本配不上他!

  念头一转,他脸上几近看不出的错愕神情迅速隐去,冰冷的语气像是没有生命似地:“继续走吧。”

  “嗯。”雍璃点点头,听话地往前迈开步伐,细心的她却注意到了,阿拓从她不小心绊了脚之后,就一直贴心地守护在她⾝旁,他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相当靠近,或许他并没有发现。

  雍璃将所有喜悦的心情纳⼊心底的柜子里,要仔细地收着,才能不断回忆,像是如数家珍。

  “阿拓,我可以问你一些事么?”

  他没回答,雍璃当他是答应了她。

  “你姓耶律,应该是辽国人吧?为什么你会来江南呢?你还有其他亲人么?”她问得很直接,也可以说是很坦率。

  “以后你会知道。”他的回答总是如出一辙的冷淡。

  雍璃本不知道怎么和他拉近关系,对于这么冷漠的人,她应该会避而远之才是,偏偏对他,就是没有办法。

  雍璃以为他们之间的谈话被他扼杀得相当彻底时,耶律拓却出人意料地开口反问她:“你为什么会待在青楼?”

  “呃…”他会问她话,不仅是她感到讶异,连他自个儿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在夜晚,思绪果然容易散

  耶律拓仿佛为自己找到好借口,将心态上所产生的种种起伏,该有的、不该有的,统统推给了无辜的夜晚。

  “我的故乡并不是在江南,而是因为遭逢变故,亲人一个接着一个死于瘟疫,我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儿孤‬,不得已沦落江南,因为⽟娘的慈悲收留了我,为我请来名师、教我弹曲。就这样,我在万花楼里成为歌,为万花楼招揽生意,以报答⽟娘养育之恩。”

  闻言,耶律拓再镇定的脸⾊都变得铁青。

  “你称这样的荼毒为养育之恩?”他简直不敢相信。

  雍璃本来微怔的神情忽然转为浅笑,脸部的线条总是柔和得人。

  “我明⽩你的意思,但是很奇怪,我对⽟娘真的不那么想,我一直将她当成对我爱护有加的长辈,虽然现在我真的看清楚了她的为人,可是我不后悔曾经在万花楼里抚琴唱曲,一心一意想报答⽟娘恩情的想法,因为她真的有养育过我,也真的在我面临采花帖的威胁时,大费周章地聘请你来保护我,是不?这样的人情,在我喜上你之后,已经无能为力偿还了,可是就算再也不能还报,也不可忘。”

  她说得头头是道,却又像是在软声细语地说服他。

  耶律拓因为她的话与一些做法,心中正悄悄地、一点一滴地对她改观,但是他故意忽略了。

  他们两人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暗⾊山林中,耶律拓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他忽然停下脚步,雍璃也跟着止步。

  “怎么了?”她好奇地问。

  他的神⾊一黯,沉声道:“有动静。”

  丙不其然,树林摇晃,他们两人⾝后突然出现一片光影,如同千军万马似地,朝他们直扑而来!

  “该不会是⽟娘发现咱们逃跑了,所以派人来将咱们抓回去吧?”雍璃开始紧张。

  “走!”

  耶律拓将雍璃拦抱起,施展上等轻功穿梭在树林之间,但是紧跟在后的追兵脚程极快,并非泛泛之辈。

  耶律拓心里马上有了底。

  扁是逃,并不能解决后患,所以他忽然转⾝,将雍璃推向一旁。

  “坑阢好!”语落,他菗出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步向追兵,刀剑锋,便知对方是敌手,而且正面与他手之人,实力雄厚。

  “你们是谁?”

  “咱们一票兄弟尽收买路财。”

  “哼!”他一声冷哼,了然于。“原来只是一群据山为王的抢匪盗寇,乌合之众。”

  “你竟敢口出狂言,简直不要命!既然如此,老子就成全你!”一声令下,场面马上陷⼊混战。

  首领再次亮出大刀,以积极凌厉的破竹姿态,对耶律拓展开一连串的攻势,要他没有任何息的机会,更甭说反击。

  耶律拓使出所学,与这群山匪奋力厮杀,在重重人墙的包围、进攻下,一再取得优势,迫这群乌合之众节节败退!

  正当耶律拓有十⾜的信心顺利击退这些山贼时,突然听到一声⾼喊:“老大!这里蔵着一个女人!”

  刹那间,耶律拓一个分心,让对方的头目抓准了机会,在他手臂上狠狠砍过一刀…

  一阵剧痛,紧接着一道热流缓缓自伤口流下。

  耶律拓不管手臂上的伤势有多严重,火速奔向雍璃被挟持的方向,快剑刺穿了挟持雍璃的那名山贼膛…

  “啊…”雍璃吓⽩一张俏脸,惊声尖叫。

  “兄弟们!走!”头目知道对方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人物,于是下令撤退。

  在一群山匪离开之后,夜晚又恢复原本的寂静,静得仿佛完全没发生过什么事似地。

  “你、你的手…”

  “不碍事。”他收回长剑,按住⾎流不止的伤臂。“你没事吧?”

  他定定凝视她,想要确定她真的安然无恙。

  “我没事!你才要紧!”雍璃顾不得満心惶恐的情绪还未平复,立即上前搀扶他。

  纤纤双手沾上温热的⾎,她感到心惊胆战。

  但是此时此刻她绝不能表现出丝毫害怕的情绪,赶紧扶他走出这座山林,到小镇上去求医为首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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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山林之后,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雍璃吃力地扶着耶律拓来到小镇里,在师尼的通融下,他们住进了善心庵的禅房,并且为耶律拓请来了大夫。

  “他的脉象奇特,已经陷⼊昏,⾼烧不退若超过三⽇,必定会有生命危险,你要多加留神。”

  听完大夫的话,雍璃的心几乎要碎了。

  她寸步不离地守在耶律拓⾝旁,细心照料他,不断在他耳际呼唤他:“阿拓,你赶紧醒醒呀。”

  因为着急,她的眼眶蓄満了泪⽔,如果可以,她愿意为他承受这样的‮磨折‬与苦难。

  为什么受伤的人不是她呢?为什么她要那么不小心被山匪发现,连累他为她受了伤…

  “你千万不能有事,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握住他的手,熨贴在脸颊上,泪⽔忍不住自眼角滑落,顺滑过他的手背,滴进了她的心里。“自从遇见你之后,我只想跟你远走⾼飞,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生活,你是让我想离开万花楼的主要原因,也是唯一让我心甘情愿跟随的人,请你一定要好起来…”

  在她下定决心和他一同离开万花楼之后,她就将自己的未来付到他手中,她完全不敢去想像失去他的⽇子。

  对她来说,他早已经变得相当重要,她视他为仰望的天,无人可以取代他在她心中的份量。

  雍璃的眼泪滴滴滑落,她不想失去他、不要失去他…

  “老天爷…求求你让阿拓醒来,我真的不能没有他…”她改为祈求上苍,慌的心思已经没有其他办法可想。

  痛苦地闭了闭眼,担忧的心绪攀上了口,狠狠地绕住她,此时此刻,她一心一意祈求他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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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律拓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逐渐混沌不清,整个⾝子也愈来愈沉,依附在雍璃⾝上的负担也持续加重。

  能走出山林来到小镇上求医,耶律拓可说是凭着坚毅过人的意志,和雍璃一声声的鼓励言语,才能催促脚步往前迈进。

  直到失去意识之前,他还清清楚楚记得所有事,直到再度睁开双眼,他感觉自己仿若一觉醒来似地,整个人显得神清气慡,元气満,若不是手臂上的伤口还传来阵阵的痛感,他本不会想起自己受伤一事。

  他从榻上撑起⾝子,看见雍璃以双手为枕,趴睡在他的沿,没因为他撑坐起⾝子而惊醒,可见她睡得很

  能教她睡的原因,是因为好梦正甜?抑是照顾他而累坏了?

  耶律拓看着她沉睡的脸庞,口忽然漫过一股异样的感觉,像是心底深处有什么地方被她牵动一般,那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像是狂风暴雨,尽情在他口肆

  他倏地正经脸⾊,想抹去心口上那股放肆的情愫,而且要彻彻底底的抹⼲净,不留痕迹!

  “唔…”雍璃慢慢地从睡梦中苏醒,她抬起头,轻抹了一把脸,在打着小呵欠的同时,目光不经意地瞥见半躺半坐在榻上的男子…

  “你醒了!”她惊喜地大叫,伸出手去探他额上的温度,脸上的笑容只见一股欣喜无限的扩大。

  “太好了…终于退烧了!”雍璃赶紧双掌合十,虔诚地感谢上苍:“谢谢老天爷,保佑阿拓平安无事,谢谢、谢谢!”

  看着她开心的言行举止,几近夸张的‮奋兴‬神情,耶律拓简直要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究竟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如此天喜地?好像非要来一段手舞⾜蹈才能将她心底的喜悦完全释然。

  “你嘴里念念有词,到底在念什么?”他不耐烦道。

  “我在感谢老天爷,让你平安无事醒来。”她松了一口气。“你还记得你手臂被人砍伤么?我好不容易将你扶到大夫面前,你却突然昏了过去,大夫先替你将手臂上的伤口处理好,经过诊断,大夫说你⾼烧不退,有生命危险,所以要我特别谨慎小心地留意你的病况,只要服葯之后能在三⽇內退烧,便无大碍,你知道么?今天正好第三天,我真的快担心死了,幸好你已经退烧,而且人也清醒了。”

  听完她的解释,耶律拓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因为一个伤口而倒下去,甚至必须仰赖她的照顾。

  “你连续三⽇守在我⾝边?”

  “嗯。”她点点头,并非想居功,只是单纯地想将自己的心意表现出来,让他明⽩。

  耶律拓看着她有些憔悴的面容,竟心生不舍,也为她的尽心尽力付出而感动。

  这是她纯纯付出的情,她一直没有迫他接受,反而是他不断地发掘、不停地放在心上。

  她对他的一片痴情,又要如何假装视而不见?

  耶律拓开始怀疑自己可有那等冷漠的功力…

  “这里是哪里?”他问出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这里是善心庵。”

  “善心庵?”

  “没错,是这镇上的尼姑庵,虽然规矩上是不收留男客,但是因为师尼见你⾝负重伤,我又彷徨无助,于是慈悲破例,暂且收留咱们两人。”她心存感地说。

  “你好像很容易感一个人。”这是他观察她许久之后,得到最肯定的评语。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雍璃自己仔细一想,不噤也欣然同意他的话。

  “我只想记住所有善待过我的人,与一切纯善的事物,像你就是…”她忽然住口。

  糟糕!他又不知道她曾经和他在万花楼之外照过面…

  正当雍璃语塞之际,耶律拓主动开口问及:“老实说,我们曾经在观音庙旁的矮厝前见过面吧?”

  “呃…”她怔望着他,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从她脸上的表情和反应,耶律拓早已在心底确定了答案…他们的确见过面。

  “我确实是女扮男装去探望那些‮儿孤‬寡⺟,也许是因为他们的境况勾起我儿时颠沛流离的悲惨记忆吧,我只想帮助他们,只要我做得到,我愿意全数付出。”她的语气十分恳切。

  看着她一脸善良,他心里慢慢起了变化。

  对她,不再是轻视与不屑,除此之外,他为她逐渐动了心…

  从她一双慧黠的眼眸里,他似乎可以看见她的纯真与善良,在这么多层的误会下,他难以想像她竟然拥有如此⾼尚的情,甚至可以为了帮助穷苦的弱者,大胆地与地痞对峙!

  她的勇气确实很了不起。

  耶律拓很快地相信了她。

  雍璃的单纯与善良,是他之前一直不肯相信的事,但是此时此刻,他完完全全相信了她。

  出污泥而不染的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他虽然保持一贯的沉默,但是心底的‮实真‬模样却不再一如往常般的平静,也许一些波澜的痕迹已经漾开,而且愈来愈丰富…

  他发现自己并没有真正认识她,也肯定自己渐渐有‮趣兴‬想了解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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