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阁室內设计有限公司的会客室內沙发四周烟雾缭绕,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大肚烟圈快一小时了,秘书⽩明珊早在他们菗烟之前就打开了空气调节系统,可是依然无法完全驱除烟味。
一个长相福泰,头顶秃了一块地中海的中年人,叫宋理杰的,嘴里含着雪茄,一样有办法说话。
“我试了那么多牌子的雪茄,还是这牌子的味道我最喜。”
“大卫洛夫?”
韩宝⽟捻熄了香烟,感觉头有点痛了。
“是啊,大卫洛夫。”中年人得意洋洋地念着这名字。
“已经在湾台设置专卖店了吗?”
“我托人从港香带回来的,喏,要不要来一支?”
“不必了,我想出去呼昅一下新鲜空气。”
中年人跟着站起来。
“也对,我们似乎菗得太兜了。”宋理皆拼看还剩半支的雪茄,心想这很贵的,便含着它走出来。“宝⽟,那我的事怎么样了?”
“回我的办公室再说。”
韩宝⽟经过办公店时,同⽩明珊道:“⽩姐小请你亲自泡茶,不要叫小妹泡,她只会蹋糟好茶叶。”
“好的。”⽩明珊很乐意为他服务。
宋理杰说:“我要咖啡。”
“一杯茶,一杯咖啡。”
韩宝⽟推开总经理室大门,请宋理杰进去。
这是一间很给人好感的办公室,不同于一般办公室那么讲究稳重,反使人感受到一股活跃的气氛。
宋理杰一坐定就开始炮打韩宝⽟。
“我们是老朋友老情了,你不能先做我的吗?”
韩宝⽟两手一摊,表示遗憾的说:“只剩半个月就要过年了,我手边正在动工的五个设计案一定要完成,不然我无法向业主代,他们也等着过年呢!”
“我也是,我答应我老婆过年时给她一个新家。”
“那你为什么不早一个月来呢?”韩文王一心烦就想菗烟,伸手要拿烟,想想送是算了。“我真拿你们没办法,都想抢在过年前夕重新装潢,就为了省一次大扫除吗?”“我是给忙忘了。下星期我太太要回来了,她发现我没照她的话做,不知道又要给我闹到什么时候。”
“大不了再送她出国一次。”
“你说得可轻松了,她出一次国花的钱可以付你的设计费了。”
韩宝⽟颇为厌恶,这样的谈话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了。
真正美満的夫实在太少了,他想。
⽩明瑚送来热饮料,期待总经理的青睬,但她得到的一直都只是一句“谢谢”或“谢谢你,⽩姐小。”
咖啡苦了点,宋理杰自己加了三颗方糖,韩宝⽟觉得有点恶心的移开目光,心想这胖子未免太爱吃甜了。
“到底怎么样呢?”宋理杰品尝口咖啡,摇头摇,又加块糖。
他简直是在喝糖⽔。韩宝⽟尽量不去想那杯咖啡有多少卡洛里。
“不可能的,老宋,我甚至连平面图都还没有弄出来,你何不耐心一点,等过完年,我第一个为你服务好吗?”
“我是无所谓,可是我太太…”
“这很容易,你难道连一个女人都应付不了吗?”韩宝⽟抢着说:“你可以说‘我等你回来选择你喜的家具、窗帘…’什么的,她一定会很⾼兴,相反的,你不给她采购的机会,难保我屋时她不会挑剔。”
宋理杰在心里琢磨一下厉害轻重,认为他有几分说中了他太太的心态,不过嘴上还是说得很勉強,卖尽面子似的。
“好吧,你都这么说了,何况我也不可能把你分了尸,叫你的另一半⾝体去替我工作。”
“你明⽩就好。”韩宝⽟微微一笑,一切了然于心。
“如果你原则上同意我们对⽇期的看法,那么不妨谈谈你的构想与希望,比如建材、风格等等。”
“我们家的客厅够大,来一套巨型的⽪沙发应该很适合。”
“真⽪?”
“我要德国⽪的。”
“好选择,不过价钱很⾼。”
“不管啦,住得舒服最要紧,钱放在行银只会贬值。”
“当然。”
韩宝⽟取张企划纸,开始作记录。
“还有,我儿子说看腻了欧风设计,想来点国中复古形式的,怎么样?”“客厅吗?”
“没错,配不起来吗?”
“不是,我必须问清楚你的需求。不过,老宋,巨型⽪沙发要配国中风,那得由柜子、字言、灯饰、⾊调去讲求,所以你要付钱买复古家具之前,最好先让我过目一下,免得搭配起来不调合。”
“⼲脆你全权负责不就好了。”
韩宝⽟心想:又是一个懒鬼!
“我是跟各式家具的厂商都有联系,我会帮你留意一下,不过我还是会多选择几样类似的产品,让你做最后的决定。”
“好,好。”宋理杰赞赏道:“宝⽟,你实在很懂生意经。”
“谢谢!这句话能从宝胜建设的副董口中吐出来,真是不太容易。”
两人目光接触,忍不住大笑。
“这年头,有钱最好了。”宋理杰有感而发。
“你够有钱了,别发牢騒啦!”韩宝⽟看看纸上所记的,抬头问他:“你还要指定什么没有?”
宋理杰踏响地砖,说:“我要在客厅铺山⽑榉地板。”
“你准备大花一笔是不是?”
“客厅是一个家的门面,讲究一点也应该,你知道我那里人来人往非常频繁,山⽑桦地板不论⾊感、质感都是一流,客人踩在上面很舒服,每次坐在你家客厅我都有这种感觉。”
“那是我大哥坚持要的。”
“一分钱一分货,与其弄些便宜货回来没二年就腻了,不如今逃卩花点钱,让自己和家人舒舒服服多用上几年。”
“当然。”他用笔记下了。
“?,宝⽟,既不要洋派,那我那座酒柜就不适合了。”
“是啊,你要考虑清楚。”
“我看…还是换掉好了,我女儿说她不好意思带朋友回来,就是嫌家里的摆设俗气,说什么好像暴发户用的,尤其是那座大酒柜,…真是不象话!”
宋理杰一副受伤的表情,韩宝⽟肚子里暗暗好笑,表面依然一本正经。这宋理杰在建筑界也算是一号人物,可是偏偏就摆不平自己的家人,他一班老朋友知道內情的没有不在背地里头摇嗤笑。
“这样一来,我收蔵的那些酒怎么办?”
“客厅够大不妨设一个吧台,但不设⾼脚椅,客人来了,自由自在的聊天品酒,更容易做出生意,你看如何?”
宋理杰眼睛一亮。
“吧抬?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啊,宝⽟,吧台的主意我喜。”一问:“为什么不设⾼脚椅?”
“免得有商业空间的气息。家庭装潢不能把装潢店酒或夜总会那套用进来,家里设吧台只是求个方便而已。当然,如果你要的话,我会帮你订两张,不能再多了。”“好,就这样吧!”
韩宝⽟又记下一笔。
“另外,你自己心里先要有个底,吧台的设计有各式各样,但是要配合客厅整个的气氛,所以不可能趋向豪华或金光闪闪一类的。”
“当然,当然,这次我向家人保证一定要把整个家搞得十分地有格调,我自己有面子,孩子也乐于带朋友回来,这样一来,总不会再有人说我是暴发户了吧!”韩宝⽟笑了起来。
“我不这么想,其实你是最实真的人。”
“是啦,因为我不差于承认自己没艺术细胞,一丁点都没有,只好请你帮我装装样子了。”宋理杰换个势姿,又说:“对了,你知道我女儿还说什么吗?”“笑话,我那会知道?”
“她喜你家柔娃那张可爱的红⾊圆。”
“圆?”
“是啊,上次她和道揆去看了一次,回来就吵着要了。”
“你确定她要圆?”
“她是这么说,你看着办好了。”
“一人睡的圆的宽度差不多是单人的一倍半,如果房间坪数太小,摆上一张圆反显局促,等我实际看了地形再和你女儿谈如何?”
“只要你能摆平她,我是没问题的。”
“道军喜复古,清屏要圆,那道揆呢?”
宋理皆篇怀地说:“道揆不像他哥哥、妹妹那么难,他很能随遇而安,…我看他只要能每天见上柔娃一面,要他睡地板也开心。”
韩宝⽟静静听着,不作任何表示。
宋理杰是他大哥韩伯礼的⾼中同学,?此彝妫笔北τ窕怪皇∪昙渡匆严窀鲂〈笕艘谎匾俗⒛浚饺丝谕飞虾芴傅美矗罄矗卫斫芰悸浒瘢苯咏肷探纾秃竦挠亚槌鱿侄喜悖从牒τ裰鸾デ捉鹄础?br>
“说到你女儿,我一直想请教你怎么教导她的。”
“那方面?”韩宝⽟也有做⽗亲的骄傲。
“整体而言。”
韩宝⽟用笔轻敌桌面,帮助思虑,做了这样的回答:“柔娃之所以有人缘,一半是天生的,另一半是她自己努力学习,使自己跟任何人都有话说。而我,只是顺着她的趣兴让她去学习地想要的知识和常识,就这样。”“可是清屏也学了钢琴、舞蹈,脾气还是那么拗。”
“你有没有问过她学这些才艺的动机?”
“动机?”
“有些人学才艺不是为了充实自己,只是向同学们炫耀,夸耀家中有钱罢了。”“小孩子难免的嘛,柔娃就没有这现象吗?”
“她在学?镂沂遣恢溃还乙恢焙茏⒁馑忻挥薪剑薪讲疟硎舅钦娴南胙В喾吹闹皇窃谔氯改付选!?br>
宋理杰搔搔稀疏的头发。
“她今年要考⾼中,该不会心余力绌吧?”
“你要问她啊,你不问,孩子不会主动回答你的。”
“你也这样问过你女儿吗?”宋理杰质疑。
“想到就问,没想到也要问,养成习惯自自然然就会开口。柔娃要联考之前大概庒力大的关系,有阵子脾气也很怪,我问了一次又一次,她才跟我说她不能再花那么多时间去学其他的东西,她念书时间都不够了,学校的试考愈来愈多,…她哭了,因为她真的应付不了,…我听了之后出她还难过,马上打电话取消三个才艺班的课程。后来她顺利考上了女中,自己主动又去复课了。”
他嘴里纵然说得轻松,眼中却已流露出焦虑和欣慰。
宋理杰感到长久以来的无力感,在?那间似乎有了解答,而深深感慨起来。“你刚考上大学那年就闹着要奉儿女之命结婚,许多原本看好你的人都在幸灾乐祸,认为你这一生差不多完了,没想到你还是有出息,不但闯出一番事业,连做爸爸都做得出我成功。”
“得啦,若宋,你本不适合唉声叹气,别装了。”
韩宝⽟没趣兴听男人发牢騒,大多时候,女人也包括在內。
宋理杰呵呵一笑,又回复市侩佬的模样。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我家里也有个十九岁的儿子!”
“很简单,我不忍心让太太、女儿饿肚子,如此而已。”
韩宝⽟说得轻描淡写,其实是不乐意重提陈年往事。
面对眼前离婚的庒力与困扰,还有脸津津乐道十六年前打动一时的罗曼史,不是很滑稽吗?他想。
宋理杰偏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格,继续恼人的话题。
“你和你太太真的要…离婚?”
韩宝⽟“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什么时候?”
“这两天就要签字了。”声音很冷。
“别摆出那张脸给我看好不好?你年纪愈大就愈不爱笑,真是奇怪!”宋理杰兴致的说:“说真格的,你太太是我见过最有气质、教养最好的女人,我相信很多男人都有这种想法,现在,这个女人要跟你离婚,该不是你有问题吧?…还是,外面有这个。”伸出小指比画,表情暧昧。
“姓宋的,你他妈的真教人讨厌透了!”韩宝⽟不客气的大发脾气。“我没问题,⽑病出在你脑袋里有太多大多的残渣!”
“别火!别火!”宋理杰也不在乎,他自知理亏。
韩宝⽟大口大口喝茶,急思送走瘟神的方法。
他不讨厌宋理杰,虽然彼此在观念上有很大的差距,但还算谈得来,只是宋理杰有时过分“坦率”的谈吐真的使人吃不消。
“柔娃呢?你接回来了?”
韩宝⽟敏感的看他一下。
“替你家少爷问的?”
“对啦!对啦!”宋理杰自己比谁都好奇。
“期考一考完,我家老头、老妈就亲自监督公司的货车去运她的行李,现在人在东京迪斯奈乐园吧!”
“什么?不是前两天才开始放寒假吗?我家已快被那三个孩子吵翻天了。”“我老头早就计画好了。”
韩宝⽟悻悻然的说。为了接柔娃回来,他岳⺟打电话来狠骂了他一顿,大意是说他像没人的冷⾎动物,连过年都不便⺟女团圆。
我家老头才不管这些呢,韩宝⽟接到电话时心里也同意老⽗的做法,当初约定只到学期完,要韩笑天夫妇继续忍受孙女不在⾝边的思念之苦,那是不可能的事。学期初左丽凰声明分居时要带走柔娃,就差点引发了一场“內战。”
“你太太真像一只美丽的凤凰!”宋理杰作下结论。
韩宅是马于独门独院式的楼房,除了韩仲节一家人远居国外,其余三代同堂居于一屋。
老人家住在楼下方便,韩二老一家住在二楼,三楼有老大夫妇和二个男孩,四楼保留给二老,其实不是变成客房就是做了孩子们的游戏室。
韩宝⽟开车回来,安放于停车位,习惯的看看手表,差不多九点半了,下车锁了车门,很自然的瞄一眼旁边空空的车位,心想老头子不在家,一个个回来的比我晚,好,有意思!
明知屋里没有人,他还是碰运气的按铃,按了铃才有回家的感觉嘛!
没想到大门居然应声而开,一个人冲出来,旋即扑进他怀中,韩宝⽟吓了一跳,就着门口的照明灯看出是他大哥的小儿子。
“怎么回事?少杰?”
“三叔,屋里一个人都没有…”韩宝⽟暗道:那又怎样呢?
“这么大的房子没有人,好可怕哦!叔叔,你一个人会不会怕?”少年抬起头怯懦的眼神在求助着。
韩宝⽟考虑了一下,说道:“会啊,平常家里不是爷爷在就是在,可是他们都到国外去了,我也不想一个人在家,所以…”
“所以怎样?”
“拖到现在才回来啊!”韩宝⽟拥着少杰进去,开了灯,在玄关处换了拖鞋,走进客为便感觉很闷,边脫下外套边打量眼前这少年。
“少杰,是你把窗户和窗市都关紧的?”
“对啊,我怕有人跑进来。”
“可是空气很闷,去打开好不好?”
“好。”
少杰顺从的听命,回头看见叔叔招手要他过去,很开心地和三叔坐一起。他从小就喜这个叔叔,因为叔叔从来没有取笑过他的胆小,所以当他自窗帘窥见回来的是三叔,马上跑出来投靠他。
“少杰,你有没有接到国外打来的电话?”
“没有。”
“你爸妈呢?有没有说几时回来?”
“没有,都没有。”少杰伤感的摇着头,更使人看穿他软弱的个。
“没有的话表示他们很快就回来,你去做你的事吧!”
韩宝⽟拍拍他的肩膀,起⾝上楼。
宽敞的卧室里摆了一套他心爱的音响,当轻柔的音乐流泻一室,他嘴里跟着哼唱,心情愉快地宽⾐准备澡洗。
偶然回⾝,发现半开的门掩蔵了少杰的⾝影。
韩宝⽟走过来,砰地把门合上。
洗完澡出来,为自己调了杯酒,坐在起居室的电话旁等电话,韩宝⽟预感今晚柔娃将有电话来。
铃──“喂!”
“韩先生吗?”
“哦,云峰啊,还没休息?”
⻩云峰在电话那头没有听出总经理语气中含有失望,急急的说:“韩先生,不好了啦,A险保公司也委托‘达门’做估价,我们‘新阁’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韩宝⽟不要手下员工称他“总经理”他自己对男职员一律直呼其名,对再资深的女职员也称“X姐小”永远不会弄错,使得一些自认貌美的女职员好失望。“韩先生,你看这件工作妥当吗?”
韩宝⽟一时没有回答是为了调整心中烈起伏的情绪,惊、疑、恼、怒,脑中急转,很快沉住气的问:“你那来的消息?”
“我有个同学在‘达门’做,今晚他约我喝酒,就是庆祝他终于接到一笔大生意了。”“你同他说了A险保公司也来找我们?”
“没有。”
“这些卖险保的也太狡滑了。”韩宝⽟忍不住咒骂。
“是啊!”“你想你朋友的语气是否确定A公司要把工作托他们了?”
“我不能确定,韩先生,不过,我问他到‘达门’商洽的是谁,我很惊讶,不是上次去找你的那个年轻人。”
“不是胡晓侠,那是A公司的另一位主管?愤T“是,叫王分明。”
“有二个人负责此事啊,真是热闹!”
韩宝⽟嘴角噙着冷笑,只是谁也没看到。
装饰的壁炉上方,叉悬挂的西洋宝剑,在外人眼中有难言的造型趣味,他却常常对着它们思考或撷取灵感。
胡晓侠!王分明!奇怪,这名字…韩宝⽟坐直了⾝子,瞪着西洋剑发愣,以前没特别留意,所以疏忽了,此刻有人从旁刺,他突然感到胡晓侠这名字有点耳。是谁?是谁跟我提过?他努力回想。
“韩先生?”
“嗯?”韩宝⽟渐渐收神。
“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放弃?”韩宝⽟想骂他──你是猪!
但他只说:“云峰,你大概太累了,共休息吧,明天我派你去刘家监工,三天后要如约完工屋。”
“好的。”
“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说完,便挂了电话。
要放弃吗?
这不等于向“达门”认输吗?
不,绝不!
不是因为对手是“达门”的关系“达门”的盛衰关我什么事,而是我韩宝⽟不懂得“让步”的艺术,我看中的猎物,鲜少有得不到手的,这次也决不例外。A险保丰原分公司內部重新装潢,这可是很大的挑战,成功了,对我或对公司是最好的宣传,一定要想办法争取到手。
只要事情未成定局,我就有办法,漫长的岁月不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吗?
(韩宝⽟躺在上,对着黑暗的天花板苦笑。)
每次都这样告诉自己:只要还有一丁点希望,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我不让步,我不!我不!我不!
连丽凰也是在我这种心态下…
宝⽟啊宝⽟,你有什么资格责备她呢?
…
我好累,不能想了,等我醒来自然能想出办法解决,…一定能的,决不再让人拿“宝⽟”这名字取笑我…砰!砰!砰!砰!“三叔,电话,东京的际国电话!三叔──”
在敲门声之前,韩宝⽟就隐约的听见电话铃声,只是固执的不肯醒来。他当电话是做生意用的,平常在家很少主动接电话,自然也不肯这项文明产物摆进房里,勉強在外面的起居室安了一座。
一听是东京来的,不得不下披⾐走出来。
养个女儿真是辛苦,他想。
“爸爸──”
女儿娇甜的嗓音一⼊耳,什么不満全?之脑后了,真琊门,连睡虫也跑了,整个人在?那间清醒过来。
“爸爸,我不晓得您今天这么早睡,吵醒您了,对不起哦!”韩宝⽟瞧一眼璧炉上摆的小钟,可不是,才十二点刚过。
“爸,您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柔娃,你在那边还好吧?”
“我很好,爷爷也很好,旭⽇大哥也活蹦跳的,您别担心,我们都很好強哦,连都没抱怨冷哪!”
韩宝⽟笑了起来。
“爸,我拜托您的事怎么样了?”
“什么事?”
“讨厌啦,老爸,这是长途电话,不要开我玩笑嘛!”
“行啦,有空我会去。”
“一定去?”女儿央求着。
“遵命,公主,不过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胡晓侠是谁,你跟我提过吗?”“就是方老师的未婚夫,方老师住在他家里。”
方问菊的同居男友?那个鲁莽女人的现成老公?
韩宝⽟忍不住想跳起来呼。“乖宝,你知道胡晓侠是怎样一个人吗?”
“怎么样的人?什么意思?”
“我看方老师固执的,不如请胡先生从旁帮腔,但我必须先了解他是那一型的人,老实、狡滑、正经…”
“这样啊,”沉默了一会。“爸,我跟他只是数面之缘,而且每次都有方老师在场,我看他对方老师的态度有点像二伯对二伯⺟那样。”
又是二哥!韩宝⽟很反感。
“看起来都是一本正经的人,好像很平凡,但给人很可靠的感觉,做他太太都一副认命、満⾜的表情。”柔娃做这样的补充。
“你形容得很好,乖宝。”韩宝⽟嘴上这么说,心里在苦笑。
“爸爸,我已经念⾼中不是小孩子了,别再叫我乖宝嘛!”
“私底下叫也不可以?”他对女儿一向很奷商量的。
“你确定你⾝旁没有别人吗?”
韩宝⽟这才注意到少杰一直待在旁边没有走。这小子太不显眼了,他想。“少杰也在,你要同他打招呼吗?”
“那个小可怜!好吧!”
两个同年龄的堂姐弟隔着遥远的时空对话,韩宝⽟可以想象柔娃怜悯中带着三分不耐的神⾊,谁叫他韩少杰连说话都没胆大方坦率的说。
奇怪,他到底像谁呢?韩宝⽟和其它家人都曾困惑地想过,我们姓韩的没有一个长得瘦瘦小小,柔娃虽是女孩,可也是亭亭⽟立,骨⾁匀润,胖瘦适中,亲戚朋友的儿孙辈来家里看见了,不追者几希。
怎么出了少杰这样的一个异数?
就是那张脸也不像韩家的,男的英俊女的俏丽的韩家人怎么会有这张猴儿似的小脸,更别提他畏缩、胆小的个,该不是大嫂那边的隔代遗传吧?韩宝⽟不噤想到少杰他外公那副上不了抬面的德。
幸好我的柔娃完全不像他。──怜惜之余,做⽗亲的不免要这么庆幸了。少杰说不了几句话,又把话筒转给三叔。
韩宝⽟和⺟亲问了安,又与柔娃谈了几句,才満⾜的收线。
他意犹未尽的拿少杰作谈话的对象。“妹妹很可爱吧?”
“妹妹?”
“哦,哦,”韩宝⽟笑道:“是姐姐才对,我老是弄混了。”
“不要紧,她长得比较可爱,不像我…”
“少杰,不要抱怨,很难看的。”
“我没有,这是事实!”少杰深深垂下头,男孩的自尊不许他在人前落泪。“没有人喜我,大家都只爱哥哥和柔娃,连爸妈也是。
方才他一直很注意叔叔跟堂姐谈话的神情,那么快乐,那样地満⾜,平时没什么表情的冷漠脸上在女儿面前盈満⽗爱,这是他在他⽗脸上没看见过的,两相比较,多年来夜午梦回中的幻想不噤脫口而出:“叔叔,如果我是你的孩子就好了。”
韩宝⽟豁地站起来。“我不想听你胡说八道。”
“叔叔,”少杰拉住他睡袍一角,哀求的说:“难道连叔叔都不喜我吗?”韩宝⽟感伤地望着那张尖尖不讨人喜的脸,这孩子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突然感到莫名的惧意。
“少杰,你太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这样会很苦的。”
“告诉我,叔叔,我求你告诉我,你喜我吗?”
“为什么问?”叔侄关系是天生的情分,还用说陧S“我认为叔叔是懂得我的。”
韩宝⽟无奈的坐下来。
“我是比较懂得孩子,但不表示我可以做每个人的爸爸。少杰,我不懂你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想法,你该不会讨厌你爸爸吧?”
“我讨厌他!”少杰马上讨好的说。
“韩少杰──”韩宝⽟真感到啼笑皆非,这孩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爸爸跟妈妈一样,都只喜大哥,让大哥读工专,送他出国玩,从小什么好的都由大哥先挑,我只能捡剩下的,甚至不许我念护专,一定要我补习重考做国四生,还不肯让我也一块儿去⽇本,…他们本不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他们。”少杰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说完忍不住气。韩宝⽟古里古怪的瞧着侄儿。
“原来你心里有这许多不満,怎么不跟你爸妈说呢?”
“说了有用吗?”
“没有试过就先怀疑⽗⺟的诚与爱,心灵试凄的是你自己。你爸妈年纪差你甚多,也许早忘了自己当年十六岁时是什么心情,你何不主动提醒?”
“他们知道我也想去迪斯奈乐园,就是不肯让我去。”
“那是你上的补习班没有假,换了柔娃今年要重考,我也不答应让她去。”韩宝⽟也看不惯大哥夫妇的作风,但他也只有这么安慰少杰了。
急着改变话题,指着棉被问:“你搬棉被下来做什么?”
“他们还没有回来。”
韩宝⽟看看时钟,快一点了,怎么夫两人没有一个晓得要回来看看少杰,甚至连个电话也不打。
“你就睡在沙发上?”
少杰羞于承认不敢自己一个人待在空洞的二楼,只是不好意思的把棉被抱在前,不发一言。
“这沙发短了点,你睡一晚就会酸背痛,进来跟我挤一好了。”
“可以吗?真的可以吗?叔叔。”少杰一时不以为是真的。
“下不为例。男人跟男人睡在一起,人家会误会的。”说着大笑起来,少杰也跟着呵呵笑,心中有了温暖。
占据了昔⽇婶婶的位置,少杰心怀感的躺了一会,无法很快⼊睡,突然翻⾝起来问:“叔叔,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喜我吗?”
韩宝⽟的眼睛已快睁不开了,喃喃的说:“喜,喜,可是我已经有了柔娃了,不可能当你爸爸,拜托你不要胡思想,安静的睡,不然回自己的房里去。”
翻个⾝,很快便睡着了,明天还有一大堆工作呢。毕竟不是光靠作⽩⽇梦便可以活下去的年纪了,已经跨过梦想,迈向现实已久,不再回头了。
自然,他不知道少杰这时心境沸腾,奋兴的睡不着觉。
叔叔有了柔娃,所以不能当我爸爸。
那么,如果柔娃不存在,叔叔就肯当我爸爸,把他的爱给我了?
“叔叔!叔叔!”
他轻轻的唤,韩宝⽟自然没反应。
“爸爸!爸爸!”
他还不敢喊出来,只在心里无声的叫着,从来没有过的热炽感情此时満溢怀,不为别人,只为了⾝旁这位从不取笑他的亲人。
“我的爸爸!我一个人的。”
他満⾜的笑了。虽然还不知道要怎么做,志愿先行立下了。
从户政事务所出来,韩宝⽟和左丽凰真正是了无牵系的人了。
重新回复单⾝的⾝分,两人心中无喜也无恨,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只有默默的走在冬下,宁愿看着自己鞋尖也不愿抬起头看对方,韩宝⽟甚至注意到她穿着最爱的那双银灰⾊⾼跟鞋,这种头细纱的款式他没见过第二双。“你告诉柔娃了吗?”她打断他的沉思,他抬起头看着前方。
“还没,我不想破坏她出国游玩的快乐心情。”
“你一直都是这样。”
“嗯?”他看一眼她淡妆的脸。
“没什么。”
“你也是一样,一直没改变,有话不说清楚,呑一半在肚里,幸好柔娃不像你,要不然玩一辈子捉蔵,我可累了。”
“你,你,你不必再在我面前神气了,是我要跟你离婚,受不了的是我。”左丽凰努力争取女的尊严。
韩宝⽟因为另有计画,不好跟她翻脸。
“不要生气罢,离婚又不是多光彩的事,争先争后有什么意思。”
左丽凰脸上一红,不响了。
韩宝⽟就爱看她脸红的样子,这使他很容易提出要求。
“方问菊还住在你家隔壁吗?”
“是啊!”“你可不可以看看什么时候他们夫俩都在家,替我约个时间,我想去拜访他们。”“柔娃还不死心吗?”
“不错,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左丽凰⽩了他一眼,像在啧怪他宠坏女儿。“人家现住丰原,你要她跑到台中教柔娃化学,不是太那个了吗?”
“怎么会,两地相距不算远,而且我听柔娃说她原本是住台中的,刚好回家看⽗⺟,一举两得。”
“你就不考虑人家跑来跑去很不方便?你什么时候才懂得替别人着想?我不相信你在台中找不到家教。”
“我知道你是很好心的,但请你先替女儿着想好吗?”
“你,你说我不关心柔娃吗?是你…”“请不要扯远了,拜托!”韩宝⽟耐的说:“如果你不好意思⿇烦邻居,那就我自己来好了。可怜的乖宝,我实在不忍心看她的化学又一落千丈。”
左丽凰的心刺痛一下。
“我会去说的。”
韩宝⽟的眼神闪了一下,心在唱。
“谢谢你,乖宝要开心死啦!”顿了一下。“约今晚好吗?省得夜长梦多,好老师很抢手的,还有,最好胡先生也在,但别说是我的意思,我得装作不知胡先生的存在,免得方老师尴尬。”
“关胡先生什么事?”左丽凰脑筋转得没他快。
“胡先生若不⾼兴方老师一星期二天不回家煮晚饭,方老师好答应吗?”这是他事先想好的答案。
“其实他们还不是夫,胡先生没有权管这个。”
“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也没管过我的晚饭,结婚十几年,我好像没吃过你亲手烧的晚饭嘛!”
“那是你…”韩宝⽟像朋友般拍拍她的肩膀,没趣兴往下听,抢着说:“我今天一天都会在公司,有消息快联络我。拜托你了。”
说完,走向车子,摆摆手,扬长而去。
方问菊很懊恼自己没有狠下心拒绝这个约会,一听到韩宝⽟要亲自登门礼聘,竟忘了前次的愧羞,不由自主的点头答应下来。
胡晓侠倒是很奋兴。
“想想看,你这个家教比我面子还大,他肯为女儿来求你,可见为人不错的,一个好⽗亲想必是可靠的男人。”
“何以见得?”方问菊抗拒着。
“菊菊,不要抬杠好不好,其实你心底也在赞成我的看法不是?真奇怪,你为什么非排斥他不可?”
“你就不替我想一想?”方问菊口气很坏。
“想什么?就为了你搞错人家⽗女关系?反正我们不说,他也不知道。”方问菊怎么也拉不下脸跟胡晓侠说她曾经在韩宝⽟面前出了大丑,今天他来,不知以怎样的脸⾊看她呢?
“莫名其妙,不想见人家又答应约会⼲嘛。”
“因为我喜柔娃。”方问菊一半真心,一半为掩饰。
“小美人也要来吗?”
“左姐小没说,但她应该会来。”
“那好啊,上回我去“新阁”没说自己是小美人的师丈,看他样子也是不知道,等他来了包准他吓一跳。”
“你是那门子师丈?少臭美了。”
胡晓侠嘻笑不语。
八点。
韩宝⽟准时叩门,带了一盒礼饼。
乍见来应门的胡晓侠,他脸上的表情恰如胡晓侠所预期的。
“胡先生!”韩宝⽟叫了起来:“你怎会在这里?该不是也来礼聘方老师?不行,不行,先后要有个顺序。”
“别搪心,没人跟你抢。”胡晓侠开心极了,自然态度上就偏袒韩宝⽟了,表现出“未卜先知”者的态度。“这是我的家,快请进来。”
“那方老师是尊夫人了?”韩宝⽟一副恍然的样子。
“可以这么说。”
“上次去怎么不说呢?太见外了。”
两个男人“一见如故”方问菊瞧在眼里,真有点不是滋味。
一坐定,她也忘了要送茶,只顾间:“柔娃呢,没一起来?”地患有柔娃在,他总不会提上次地出丑的事吧!
其实韩宝⽟那会这么不识相,他是另有目的而来,她不过是他的第二目标。韩宝⽟平常人冷冷的,但为了做生意需要,要他多热诚就有多热诚,孩子气的笑脸很快俘虏了两人的心。
“你们没听柔娃提过吗?”他不说“你”把胡晓侠也包含在內,这使人很窝心。“每年寒暑假,柔娃就好像不是我的孩子,被她爷爷独占了,去年是环岛旅行,今年是去⽇本、韩国。”
“真不错!”胡晓侠说!“我总觉得她待人接物的态度不像一般十六岁的孩子,非常大方自然,原来是见过世面的。”
“你过奖了。我是有感于现在的人工作庒力⽇重,不如趁她还是生学⾝分的时候让她多玩玩多看看,等将来出了社会就没有这许多时间了。”
“有道理,像我们就没有寒暑假了。”
两人相视一笑。
方问菊没想到韩宝⽟也有这一面,一时揷不进话,静静地打量他,心想:他的笑容多亲切、多么讨人喜,以前怎么没见他笑呢?为了女儿,他倒肯一扫以往傲慢的态度,真是料想不到。人家说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我看天下的爸爸也差不多哩,虽然他年轻得不像爸爸。
在韩宝⽟和胡晓侠笑语谈论室內设计的三十分钟內,方问菊逐渐放松戒备,相信他不会说出令她难堪的话了。
没想到胡晓侠心悦诚服之际,为了表示推心置腹,一时得意忘形的说出:“韩先生,你真是太教人佩服了,我一定要向公司争取由你承办装潢的事?鲜邓担艺娌桓蚁嘈拍阋丫腥鐾妨耍狭返木楹湍昵岬耐獗硖幌嗯淞耍洗尉站湛醇愫腿嵬拮咴谝⻩穑蹦忝鞘乔槁铝ǎ?br>
方问菊骇然失⾊,一时真恨自己看上这个差劲家伙,今天来拆她的合,慌得心中直念:怎么办?怎么办?本来他或许忘了,现在有人提醒…
“是吗?”韩宝⽟眼睛对着她嗤笑,说话却很温和。“方姐小的幻想真令我吓一跳,我的朋友都知道我结婚很早,就算是初识的人,看见我和柔娃长得那么相像,无论如何也不至想到那方面去。”
胡晓侠今天是失常了,乐得话多动作也多,一拍掌叫道:“不错,不错,她就是像你才有那么精致的五官。”
“只是稍微缩小,角度也柔和女化多了。”两人放声大笑,一致赞同。方问菊看这情形,知道他是放过她了,提到口的心总算放下来了,不防打了个冷颤,原来背上已冒出点点汗珠。
“方老师,”韩宝⽟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开始切⼊正题:“关于柔娃的化学,再⿇烦你一学期好吗?等她升上二年级,去上补习班也说不定。”
方问菊摇头摇,这男人太具有危险了,飞蛾扑火乃不智之举。
“如果是费用嫌少…”
“不是这意思,”方问菊不耐烦起来“你以为有钱真可以使鬼推磨吗?我就不信这一套!”
“菊菊!”胡晓侠觉得她说得过分了。
韩宝⽟下决心要达成目的,很有耐心的说道:“你不妨把你的难处直接说出来。”
方问菊⼲脆明言:“我喜柔娃,但不喜她的爸爸。”
“菊菊!”胡晓侠头痛了。
韩宝⽟对这一番话十⾜新鲜,起初闷笑,让方问菊自觉是傻瓜,最后忍不住爆笑出来,方问菊生气的问:“有什么好笑?被讨厌了很⾼兴吗?”
其实她是生气自己的情绪老受他牵制。
“抱歉,我是太意外了。”韩宝⽟第一次注意看这个女人,以往他从未以男人的眼光看她,一个小家教是不值得他注意的。
“我做了什么事惹你生气吗?”他有趣的问。“没有!”口气真像小孩子!话刚出口,方问菊惊觉自己的态度太不成视邙感到难为情。
胡晓侠才真不好意思哩,他看重韩宝⽟,自然望渴韩宝⽟也看重他,谁知菊菊给他来上这一手,她以为她是国全排行第一的化学老师吗?
他心念,看看人家的风度吧,菊菊,别再耍大牌了,要不然就⼲脆拒绝算了,这般刁难人很开心吗?
“如果你拒绝柔娃是为了不想看到我,大可却除这项顾忌。”韩宝⽟一本正经的说:“我朋友多、客户多,晚上时常有饭局,工作一忙,更常加班到十一、二点也回不了家,若不是家里有孩子,我常想⼲脆住在公司里算了,可是现在柔娃的妈妈不在,我都尽量赶十点而回去,你上课只到八点半,所以我们是不太可能碰面的。”方问菊略作解释:“我刚才说的只是气话,并非…”
“我明⽩。”韩宝⽟给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在台中找到很好的家教。”
“找家教不难,问题是柔娃不喜,我想师生之闲也讲缘分的。”
方问菊顿感左右为难。
“不会吧,我不过是教柔娃化学而已,换别人来教也是一样的。”
“这得问柔娃才行。”
“你是她爸爸,不是吗?”
一当然,但我不是她的上帝,我尊重她的选择。”
“啊?”
方问菊从来没见过这种爸爸,抬起眼盲直看着他。
“柔娃生下来的那一年,我本⾝还只是个大孩子,突然升格为⽗,不免心慌失措。现在我确信,每一个做爸爸的都是从儿女⾝上学会怎样做⽗亲,我也是。孩子长大的同时,我也跟着成长成,所以感觉上,我们是一起奋斗过来的,学习接受彼此。我克服当小爸爸的尴尬,她则必须习惯她有个不像传统爸爸的爸爸的事实;终于,我们彼此都适应了,我当她是女儿也是朋友,她待我也亦⽗亦友,因此,只要她的要求不过分,我尊重她的选择。”
他娓娓道来,深深震撼在场的两人。
胡晓侠叹息的说:“像这种事,女人似乎比较容易适应。”
“是啊,女人是天生的⺟亲,男人则不。”接着韩宝⽟抒发感想:“今天的女孩将是未来的国民之⺟,更应该好好培育,使她有立独的人格,⽇后才能教养她的孩子啊!”“承教,承教!”胡晓侠感动的说:“听你这一说,女儿比儿子更要费心教导,免得误了别人的家庭和下一代。”
韩宝⽟微笑。“别人重男轻女,我偏偏重女轻男。”
方问菊英了。“我明⽩了,韩先生,你实在很有说服力。”
“你不必马上做决定,只要给柔娃机会就好了。”
他起⾝准备告群。
“在柔娃回来之前,希望你已经有了很好的决定。”
苞主人握手告别,在该走的时刻他立即菗⾝而去。
过了良久,男女主人方从他残留的魅力里走出来。
“在你快要答应的同时他却走了,不等你的答案,让你同他女儿说去,真是厉害的男人!”
胡晓侠语气中有自叹不如的意失,方问菊却什么也没听进去,脑子里塞満了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和他说的每一句话,不知又要费多少时候才能完全排出脑海。韩宝⽟知道自己是胜利了。经过左家大门时,一丝惆怅掠过心头,难过自己在婚姻中下的心⾎全泡汤了,所幸还留下柔娃。乖宝,爸爸加油,你也要加油,方问菊那儿只要你再说服两句就成了,可是我不要你不劳而获,你要学着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完成自己该完成的事,只要你能做到,将来你就不会成为悲哀的女人。
痹宝,我唯一的女儿,爸爸无法保障你一生幸福快乐,就像我没办法代替你呼昅一样,但是,我可以教你渡过难关的方法与决心,只要有决心,就成功了一半。坐在车里昅烟的韩宝⽟,前?弃他所给予的爱此时全移到孩子⾝上。孩子诚实的接受他的爱,也会热烈的回报,所以他宁愿对孩子好。
吃完消夜回到家已近十一点,大老远就见着屋里灯火辉煌,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自言自语:回来的是一个活宝还是两个活宝?可怜的少杰,你最好躲远一点。刚进屋在玄关处就听见大哥洪钟的声音和大嫂⾼昂之声正斗得厉害,他想最好别波及到我,我只想安静睡一觉。
“少杰,都是你不好!”大嫂巫淑媚一时争不过丈夫,只有拿儿子出气。本来,事情就是因少杰而起。
“你两天两夜不回家,一回来就骂孩子,你像个⺟亲吗?”韩伯礼平时温文儒雅,俨然士绅,一发起火来,脸红脖子耝,声音又洪亮,颇有雷公之相。
柔娃有一次就说:大伯简直是爷爷的翻版。
“我回娘家住两天也不行吗?”
“平常妈在的时候,你尽可以回去,现在妈出国了,你丢孩子一个人在家出事了怎么办?”
“你别把责任都推到我⾝上,你做⽗亲的呢,这两天窝在那个子婊家里了?”“你嘴里放⼲净一点,孩子面前你发什么疯!”
“怕你儿子知道是不是?怕人家知道就不要做!”
“你少噜嗦,你只要管好孩子就好了。”
“我在我哥公司也是一名主管,才不当管家婆呢!”
“你连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配当主管吗?”
“那是你儿子胆小、懦弱、没出息,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他,而且教育孩子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韩伯礼气不过,迁怒缩在一旁的少杰:“你说,你是怎么搞的?爸妈不在,你就不敢一个人睡,睡到你三叔房里去,你、你、你想把我气死是不是?我的脸都被你去尽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不是我的种,是路边捡回来的…”
“大哥,你对孩子说这种话太过分了!”
韩宝⽟原先待在玄关虚的藤椅上悠然欣赏自己设计的杰作,不想管这对夫的闲事,但后来愈听愈不象话,忍不住现⾝说几句话。
“少杰他不是胆小,他只是特别敏感而已。有人怕鬼,不是真的撞见鬼,而是被自己的想象力吓坏了。你们自己没有想象力,就只会骂孩子,骂得他瞧见你们就像瞧见鬼一样,你们心里就好受吗?”
巫淑媚从来不愿跟韩宝⽟正面冲突。她不得不承认,他是韩家最有魅力的男人,却也是最冷傲的一个,尤其近几年,他待孩子和对大人的态度简直是不同的两个人。偏偏他愈这样,家里自老先生以下,没一个敢惹他。
韩伯礼颓然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韩宝⽟转⾝上楼,少皆拼⽗⺟都不说什么,大了胆子溜上楼去找三叔。
“叔叔,谢谢您,您果然是关心我的。”
“我很后悔呢,少杰,我实在不想管别人的闲事。”韩宝⽟看看少杰,心想算了,多说无用。“说真的,少杰,你想稍微改变自己吗?”
“我…想是想,但要怎么做呢?”
“首先,你必须抬头,弯驼背只会使你丧失更多的信心:再来,你得习惯说话时正视别人的脸,目光闪烁最不好了,还有,把话说清楚,不要呑呑吐吐的。只要你能做到这两点:仪态和说话,久而久之,别人自然改变对你的印象。”
说完,拍拍少杰的肩膀鼓励一下,进房休息去了。
叔叔什么事都替我设想好了,比我爸爸更像爸爸,叔叔,叔叔,稳櫎─爱──您!稳櫎─爱──您!稳櫎─爱──您!
少杰目光濡,心底不断地?s⽩拧
大年初一。
方问菊在⽗⺟家接待意外的访客:韩柔娃。
陪她来的是个看起来比她略大的少年,很诚恳大方的一个人,方问菊直觉他跟柔娃一样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柔娃介绍他叫宋道揆,中一的,⾼她一届。
“老师,爸爸好坏哦,一定要我自己来拜托你,老师,拜托啦,不要让我失望而返,会被爸爸笑的。”
女孩一上来就撒娇,动之以情。
道揆也帮腔:“老师,本来我自愿要教柔娃,但她不肯,只有拜托你多费心教导。”“你的功课比我还重,而且很快要升三年级了,怎么能够分心教我呢?爸爸和宋伯伯也不会答应。”
“是啊,所以我坚持要陪你来见一见令你心仪的老师。”
“道揆,你不会也打方老师主意吧?”
“我哪有?”
“你心里不是在想:以后化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柔娃家‘就近请教’。没有吗?”柔娃笑昑昑地糗他。
少年不好意思的笑了。
方问菊看在眼里,确信柔娃是韩宝⽟的女儿了,⽗女俩一模一样,都有为了达成目的而坚定不移的决心。
但,最令她割舍不下漪O少女纯真的笑靥,美得令人眩目。
“我答应你,柔娃。”她听见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