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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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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一晚接获通知,今儿早南唐将相臣子便齐聚在大殿里候着天子早朝了。

  虽说起了个大早,可不少人依然精神抖擞,难得天子愿临早朝并言明有重要事情,这是件好事,他们的风流天子终于愿意将精神转移到政事上,那要他们牺牲少许睡眠是值得的。

  “下官想了又想,皇上上早朝,”一位负责农桑的臣子向⾝边人咬着耳朵“肯定是为着前些⽇子我提出的⽩⽔坝重葺事宜,那坝子事关数十万农民生计,延宕不得。”

  “⽩⽔坝的事儿重要,盐监的事儿就可以缓了吗?”

  回话的人不表苟同。

  “制盐售盐向来就是咱们南唐财政上最大宗的收⼊,想当年先帝为了海陵被周兵夺走,还刻意上表哀求发还海陵盐的所有权,前阵子盐监那儿出了纰漏,我看,”那人回哼“这回皇上肯定是下了决心,要办这些贪婪渎职的家伙了。”

  耳语不绝,张磊扬扬眉,他也和其他人一样好奇,此次早朝皇上究竟是要谈论哪件重要的政事?

  自从他上次和皇上见面并提出兵政改⾰的重要后,一个多月以来,皇上再召他,谈的全是风花雪月的事,他说‮家国‬目前无战事,练兵恐让其他‮家国‬误会他们起了‮犯侵‬的野心,伤了彼此的和气。

  现见皇上肯上早朝,他心底再度燃起希望,天佑南唐,也许是他的“收复淮南万言书”起了效用了。

  天知道,⾝处于这样的世里,什么是和平?什么叫苟安?

  前阵子后周世宗柴荣刚死,目前当家作主的皇帝年仅七岁,国君年幼,人心不稳,政局动,看得出柴荣所属的部下中有几个大将劣诩隐然有了叛变的心思。

  这么难得的机会,他们南唐大军怎能不趁势攻城掠地,收复故土?

  倍安,什么是苟安?

  现在只有強并弱,大吃小,没有苟安这两个字的,迟早,只要对方兵強马肥,就轮到自己遭人呑噬,伏首称臣了。

  ⾝旁突然踱近一名侍宦,递给张磊一封信笺。

  “张大人,这是您的信,昨儿晚刚由驿站那儿转来的,上头注明是急函,所以奴才就先替您送了过来。”

  他颔首接下,心底起了疑惑,前两⽇刚接过杨伯⽗的信,这会儿又是谁?

  移眼下望,信封上末端的署名,是“江都⽩缄”

  见了⽩字,张磊心底菗了菗,是⽩宁宇,他写信来,莫非珂儿出事?

  张磊才想展信一看,耳边却听到侍臣⾼喊皇上上朝的声音,眸子黯了黯,他只有将信收进怀里。

  众所期盼间,袍袖飘飘的落坐在龙椅上的李煜清了清喉咙。

  “众卿家,朕今⽇特召诸位前来,或许各位心底已猜到所为何事…”

  众臣子换视线,人人都有不同心思,却没哪个想先开口,最终,宰相韩熙载跨出朝班,向上恭揖。

  “众臣愚昧,请皇上明示。”

  “韩卿家,”李煜眯眯眼睇着他“见到你,朕倒想起一桩事儿,顾闳中帮你画的那副『韩熙载夜游图』,朕见识过了…”

  听天子这么一提起,底下几位臣子开始帮韩熙载捏了把冷汗,那幅夜游图描写的是韩熙载呼朋引伴夜宴的图景,图中以犀利的笔触及⾊调一一将官僚政客们荒银糜烂的生活表露无遗,皇上这时候提起,难不成是想办人?

  “那画,”可接下来却意外听到了李煜的赞叹“具有⾼度美学的艺术价值,画得真好。”

  “皇上,”韩熙载笑咪咪作揖躬⾝“论起绘画,您的山⽔、人物、禽鸟、墨竹皆清慡不凡,别具一格,堪为当世之绝。”

  “别在这儿灌汤,”李煜摇摇手,浅浅一笑“朕有多少份量心底有数,谈起昑诗作词朕或许还上得了枱面,可说到了绘画,朕自知功力尚浅,论起山⽔,比不得荆澔…”

  “提到了荆澔,臣前些⽇子才得到他一幅舂⽇暮雪图,不知皇上有没有‮趣兴‬?”

  “有‮趣兴‬…”发现其他人的沉默,李煜轻咳了咳“韩卿家,这事儿咱们有空私下再谈,方才你说的那幅图稍后记得带进宮来,让朕好好看看。”

  “臣遵旨。”

  “既然众卿家都猜不着,那朕就自个儿说了吧,下个月初七是皇太后冥诞,太后虽逝,但⾝为人子,朕不可以就这么不闻不问,今天是想听听众卿家的意思,想想该当如何追思。”

  冥诞!为一个已逝的老人家贺寿?

  这事儿重要过筑坝?重要过制盐?或重要过治军?

  张磊心底窜生凉意,他突然发现,这些⽇子以来,他的心似乎从不曾真正温热过。

  一个善于拍马庇逢的臣子快快出了声音。

  “皇上,依臣愚见,咱们请上金陵城里最好的一团戏班子,让他们演出『目莲救⺟』,好表达皇上您追忆太后的孝思。”

  “果真是个愚见,”李煜忍了个呵欠,长指无聊地扫拂着龙袍“了无新意,其他人有没更好的想法?”

  “皇上,要不然,咱们去请万佛寺的⾼僧打几⽇禅七,念经颂佛、放焰口,将所积功德回向给冥府的太后。”

  一个两个先起了头,不多时,満朝文武都为此提出各种建议。

  “臣倒有个拙见,皇上,”韩熙载笑盈盈的开了口“太后生前同您一样倾慕风雅,最爱的便是聆赏轻歌曼舞,⼲脆,这一回咱们便藉为皇太后庆贺冥诞的机会,举办个天下舞娘大赛,遴选出几名舞姿最优的女子,让她们在太后墓前献舞,表达您的孝思感恩。”

  “这个好,这个好。”李煜坐直了⾝子,连眼神都亮了“那么,既是兴赛,总该有个奖目好鼓励人家来参加呀。”

  “奖目不难,”韩熙载笑得暧昧“当今天下还有比能够成为南唐皇妃更让女子心动的事吗?皇上您丰神俊朗、风流绝世,对天下女子而言可比啥金银珍宝都还要更昅引人呢!”

  李煜呵呵笑的手击膝头,一脸的受之无愧,这提议真不错,一方面帮他尽了孝思,另一方面还可以趁机钦点新鲜的美人儿⼊宮。

  “成了,这桩事儿就先这么定下,相关细节及与赛规矩就由韩卿家多费神。”

  “皇上放心,能为皇上分忧解劳乃臣等义务。”

  “此事既定,朕,也就安心了,”李煜強掩了个呵欠挥挥手“今⽇早朝就到此,退朝!”

  “皇上…”

  几个急急出声想挽留住皇帝脚步的臣子们都失败了,他们的声浪瞬息淹没在侍宦⾼喊退朝及恭送圣驾的声音里。

  “算了吧!”一名大臣拍拍⾝边那伸手想挽留住天子脚步的老臣“下回再说,或许皇上下回就有心情打理你那桩山贼作的事儿了。”

  “还下回?”

  那老臣翻了翻⽩眼“你瞧瞧我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个下回?那群山贼为祸已近两年,每回我一提,皇上都推说小贼小匪不⾜为惧,别扰了他兴头。”

  “所以说您不会做人嘛!瞧瞧人家韩丞相,只要他吭了声,哪回皇上不是洗耳聆听?”

  “这不叫不会做人,”老臣子拂了拂袍袖,一脸不齿“这叫不会做官,怎么办?老蒋,上回杨慷举要走,我还劝了他,可现在瞧瞧,连我都想走了。”

  “算了吧!上头喜苟安您就睁一眼闭一眼,少说两句话,多得几年饷,您也不年轻,儿孙都快挣出头了,又何苦去多这些心,上头既不怕山河易主,咱们又穷紧张个啥?官场嘛,本就是随波逐流…”

  话音伴随两人远去的⾝影渐杳,睇着老臣子‮头摇‬叹气的背影,张磊仿佛预见自己的未来。

  口沉沉的让他忆起方才的信,取出纸笺,里头是⽩宁宇俊逸的字迹。

  张兄弟:叨扰你,情非得已,珂珂出走两个月,吾⽇夜寻觅无获。

  苍天佑,望她平安。

  吾知晓于你,珂珂不同于旁人,也许,她会去找你。

  若见着,请捎信知会。

  家姑托付之事,吾这些天镇⽇思量,感情事強求不得,即便与珂珂结为偶乃吾梦寐以求之事。

  无缘偕老,但若能见着自己喜的人快乐,吾愿已⾜。

  她在江都并不快乐,或许她可以求着痴者,却求不着快乐。

  曾问过她要怎样才脑旗乐,她戏言让我在脸上刺字再戴上个鼻环。

  为她,吾⽔火无惧,但诚如珂珂所言,不管我做了什么,有些事情注定了是无法改变的。

  一个没有快乐的齐珂珂是没有幸福可言的,既然无法使她得着幸福,那么,除了放手我别无选择。

  候佳讯

  江都⽩宁宇

  珂儿出走?

  两个月?

  张磊心头一凛,信到他手中约是十多天前寄出的,换言之,小丫头已不知去向近三个月!

  这么长的时间里她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他心头扬了火,这丫头,究竟清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还有,她那孱弱的⾝子,噤得住外头的雨露风霜吗?

  外头多得是心怀不轨的歹人,见她貌美,欺她势孤,再加上她那坏脾气,又怎能不出事?

  我祝祷你今⽇作了这样的决定,将来不会后悔!

  这是珂儿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她气他,她恼他,他都知道,打小起,即使再如何恼恨,在与他的冷战中,她从来捱不过半⽇不出声的。

  她的火气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这一回,从说完话到抵达江都,一路上十八天,她不曾再与他说过半句话。

  ⾝边少了她的声音,他虽然不习惯,但想着若她能因此而当真对他死绝了念头,那么,对她算是好事一桩,是以,便由着她。

  二人无语到达江都,上⽩府看她进⼊后他就离开了,两个人,连道别都没,她的眼一瞬都不肯再作停留。

  在当时,他原以为她已然乖乖接受了一切,对于这样的结局,一方面他为她庆幸,另一方面也为自己痛彻心扉。

  可这会儿,他竟收到了她失踪的消息?

  他总以为无论他作了什么安排,都是出自为她着想的一片心意。

  可如果,她却因此陷⼊危机,那么,究竟该是谁的错?

  由江都到洪州不消一个月,这么久了,如果她想来,人早该到了。

  可她并没有!

  那最后一幕对话不住地在他脑中翻腾,他明⽩她,这回她是真的火了子。

  她恨他,就像她爱他一样強烈。

  她那一句决绝的话一遍一遍在他心底嘶嚷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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