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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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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汉年代的小铜鼎,战国时期的古币、和氏璧、饮酒用的两只爵杯,还有东汉时期的⽟马、陶碗…各式各样的小东西,共一十八件,全砸在她⾝上,碎的碎,坏的坏,缺角的缺角。

  气人的是,她拼命抢救的瓷器只值五两银子,而那桌子上的东西却是她这辈子赔不起,下辈子赔不起,下下辈子还是赔不起的宝物啊!

  长大以来头一次,她想放声大哭。

  “喜乐…”

  “都是你害的!”喜乐怒叫着打他,不停、不停地打他。

  “喜乐!”隋曜衡以最大的自制力忍笑抓着她的手腕。“你要打我没关系,可我担心大街上拉拉扯扯的,会坏了你良家妇女的名声喔!”

  “你还取笑我!”她大叫着想与他拼命,都是他害的,都是他!

  “喜乐,喜乐!”他笑着喃念她的名字,他记不清自己已有多久不曾这样开怀大笑了。

  “你走开!”她吼着,不管街上有多少人在看猴戏似的盯着他们,这口气她从戴府忍到现在,已超出她所能忍受的范围了。

  “损失由我赔偿。”

  他的一句话顿时如冷⽔浇顶,让她冷静下来。由他赔偿?

  “那…很多钱的。”她因惊讶而有些结结巴巴。

  他故意叹口气。“没办法,若再这样下去,我担心我会成为你拳下亡魂。”

  喜乐蹙着眉头,不知他在说笑还是认真。

  他见她皱着一张小脸在他眼前晃,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啊!你骗我,寻我开心。”她生气地又以拳头相向。

  “我没寻你开心,我是说真的!”他极力控制脸上的肌⾁,却觉得自己似乎要菗筋了。

  品荣认真地注视着他,一会儿才道:“你的眼睛在笑,而且你的嘴角在菗搐。”

  他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喜乐哼地一声,气冲冲地往前走,不想理他,她真的不再理他了!

  他拉住她的手臂,将她转过⾝。“喜乐,我是说真的!你不用担心,我会赔偿。”他边笑边说。

  “我自己会想办法。”他分明在取笑她,她才不领情。

  “你…”他止住话语,她发际旁似乎有一抹红,他抬手拂开她的刘海。

  “我说了你不能碰我!”她拉下他的手。

  “别动。”他微眯眼,她的额际被划了一道伤口,因为割得不深,鲜⾎是慢慢渗出,所以现在他才注意到。

  “怎么了?”她直觉地抬手往额上摸去。

  “别碰!”他拢眉拉下她的手。“你受伤了。”

  “受伤?”她什么时候受伤的?对了,一定是桌上的古物掉下来时,划过她的额际,不过,她本不觉得痛,所以应该不严重。

  “最好上一下葯。”他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只是一点小伤,没关系,我还得回衙门去。”当她在戴府砸了一桌子值钱的东西后,所有的衙役便离她三尺以上,深怕她在他们附近“不小心”又砸了什么东西,那他们即使倾家产也赔不起,因此,全离她远远的。

  出了府后,因为她急着要与隋曜衡算帐,便示意其他差役不用管她,先回衙门,如今她已耽搁太多时间,她甚至可以想象回去后定少不了张捕头一顿骂。

  隋曜衡仍是锁着眉头,不过,他并未再坚持,理智告诉他那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伤口,虽然长度⾜⾜有两寸,可伤口非常浅,本不⾜以够成任何危险,可是他的內心却泛起了不安…

  因为他想起了⺟亲,她的⾝子以前并不差,可却⽇渐消瘦,⽗亲对她呵护备至,却仍是留不住她,他还记得⺟亲离开前几天,躺卧在病制他们的⾐裳,当她不小心扎伤食指时,⽗亲大发脾气地将她手上的⾐裳丢开,吼叫着不许她再做这些事。

  ⺟亲苍⽩地被⽗亲拥在怀中,呢喃着安慰⽗亲,说她不碍事,会永远陪着他,可这最终却变成一个谎言,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诺言…

  “二少爷,你怎么了?”喜乐在他眼前摇手,他怎么表情凝重,不发一语?

  隋曜衡回过神,凝睇面前的喜乐,她总是生气,不像⺟亲那般娇弱。“我只是想起爹娘。”其实他在外头五年,甚少想到这些事,可自从回来后,同⺟亲的记忆却一直浮上心头。

  “哦!你…你爹娘的事,你…要放宽心。”她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安慰他。

  他笑着拉起她的手往前走。“人生在世,总免不了生离死别,这点我明⽩,而且我说过,对爹而言,那或许是一种解脫,若不是他答应了⺟亲不许在她死后自戕,他或许早随娘走了…”

  “你说这话又像是出家人在说的话了!我不喜听你说这些,像是你一点都不难过你爹娘。”她皱着眉,想着自己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但我也不该说这些,因为我想你一定也是伤心的,只是没那么那么伤心,可你说话这态度我又不喜,好像太理智了些。”

  他浅笑。“那倒是,在你心中,我可成了无情人。”

  “那也不是。”她低头咕哝了句,至少他以前对她很好。“只是你不该在服丧期到外头作乐。”

  “作乐?”

  “你在人家府里有歌陪着,不是寻作乐吗?我要回衙门了。”她生气地菗回手,往另一条街走去。

  隋曜衡原要拉住她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最后放了下来。

  看着她走远,嘴角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他从不知道喜乐的醋劲会这么大,忆及她看着香岚偎着他时的吃醋模样,他就忍不住泛出笑意。

  喜乐向来没姑娘家的羞怯害躁格,与她一起,他从不用费心去猜测她‮实真‬的想法,所以很轻松,而他,已经很多年没这么放松过了。

  一回到衙门,果不期然,张义叨念了喜乐近半个时辰,说她在戴府的表现丢尽了所有衙役的脸,甚至放下狠话,说她若再犯跟今天相同的错误,那她不如回家嫁人算了,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若不是袁叔在一旁对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忍耐,她真想大声反击回去。

  可她知道,只要她一骂出口,那她的衙役生涯就要提前结束,所以,她使尽了全⾝每一寸耐,拼命忍耐,直到他责骂完为止。

  “真想哪一天狠狠地把张捕头揍一顿。”喜乐假想着张义就在他面前,双手不停挥着拳。

  袁荣笑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说这样耝鲁的话。”他坐在桌前缮写。

  因为一年一度的“秋审”在即,他必须起草、缮写、刻印、编册各种所需的⻩册,忙得几乎连‮觉睡‬的时间都没有。

  “我只是在想,又不是真的会这么做。”她顺手拿起袁叔堆在案上的书册,拿到屋子靠墙边的各式架上放妥。

  她走回桌边,拿起桌上一张张的犯证呈状、口供、勘语,问道:“袁叔要不要我帮你黏成帙本。”

  “好,黏上后别忘了在接处钤盖印信。”他叮嘱,手上的笔没停过。

  “这我知道,你忘了去年秋审前也是我帮你的。”她笑着帮他将案上的资料整理整理,而后拿起所需的浆糊到另一张小桌子。

  她认真且小心地依照时间排列,这些都是犯人的呈状、供词、还有案发的经过,必须编档收好,作为纪录。

  半个时辰后,喜乐起⾝动动⾝子,一直坐着,筋骨都发酸了。

  她拿起黏好的轶册,将它拿到架上,却发现架上的空间所剩不多。

  “袁叔,没空位了。”她自木架后探头道。

  袁荣抬眼。“那些兔崽子定又没将我的话听进去,我才吩咐他们买些新架子回来,结果到现在连个影也没瞧见。”他皱起眉头,现在这房里的十二只书架全堆満了册子。已无多余的空间。

  “没关系,我想个办法。”喜乐努力将架上的册子往旁推,希望能挪些空间出来,却仍是没办法。

  忽地,她脑袋一转,对了,不如先将年代较久远的帙本拿到别的架子上去,这样就可以空出一个柜子来。说做就做!

  她开始将最下层的册子拿出,抱了満怀后,便走到另一边放着年代较久远轶册的架子旁。

  她先将手上的册子放在地上,动手挪动架上的书册,希望能挤出些空位来。哈!她脸上带笑,这里应该可以再挤个两本。

  她顺手拿起地上的本子,注意到封⽪写着…咸平六年正月,她一怔,拿近那本册子,拂去上面的灰尘,她记得⽗亲就是在咸平六年逝世的。

  她将目光移至地上的册子,顺手翻动,接着是咸平六年二月、三月、四月、五月、六月,她的手在七月处停下,阿爹就是在七月…

  她瞪视着册子半晌,而后右手似乎有自己意识地将之菗出,吹去册上的尘埃,她盯着封⽪,与⽗亲说笑撒娇的景象顿时浮掠脑海,小时候她最喜在巷口等阿爹回家,他会⾼⾼地抱起她,让她咯笑个不停…

  回忆让她忽然间感伤起来。她叹口气,正打算放回册子时,猛然间一件事浮现脑海,如果她没记错,她记得⺟亲曾与人提及阿爹是让人…暗算的!那时她还小,不知这话代表什么意思,只是不懂⽗亲为什么不回家?

  这么多年来,她从没再想过这件事,直到现在,如果⽗亲真是遭人暗算,那他便是…死于非命。

  这四个字让她心头一惊,若真是如此,衙门的册子里定会有记载。

  她深昅一口气,右手微颤地翻阅…

  “喜乐,你窝在那儿做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喜乐吓了一大跳,手上的册子应声掉落。

  “啊…”她惊呼一声,随即道:“没…没有,我只是…在整理…”她慌张地捡起册子。

  “不用整理了,我去叫人搬新的架子进来。”袁荣拿起镇纸庒住桌上的一堆状词,伸个懒后走出去。

  喜乐紧张地拍了拍脯,在心里暗骂自己⼲嘛这样神经兮兮的—她又没做坏事。

  她重新翻阅⻩册,忽地“甄达夫”三个字映⼊眼帘,她的心头又是一惊,双眼急速地瞄过件作所填写的《尸格表册》…

  咸平六年七月二十

  甄达夫男年三十有二

  外伤两处

  背部匕首刺⼊二寸伤口离颈七寸偏右三寸为第一伤口

  口长剑刺及心脏为致命伤

  內伤无

  ⻩册自她手上滑落,喜乐由震惊中回过神,她从不知道⽗亲…

  无暇再想,她急忙蹲下,捡起册子翻阅,看着袁叔纪录的勘验报告,上头写着:在贵来巷发现两具尸体,一为“⽟栏院”苒香红,一为衙役甄达夫…

  ⽟栏院?喜乐的心头闪过一抹⾝影,是…是那位姐姐吗?

  她连忙翻至仵作的验尸报告…

  苒香红洛人氏女年二十

  外伤十二处

  右腹长剑刺穿失⾎过多致死

  她瞄了下其他十二道伤痕,分布在手臂、小腿‮腿大‬,但都不是致命伤,流的⾎也不多,她翻到下一页,杀伤两人的凶器是同一把。

  她瞪大眼,同一把?那表示…她陡地起⾝,脑中闪过一些想法,可无法确切捕捉住。她着急地敲打自己的头,对了,她的帕子…她的帕子就是那个姐姐给的,那时姐姐说:“说…

  她想不起来!

  喜乐懊恼地拼命敲着头,突然,她停下动作,弯⾝迅速收拾地上的册子,将它们抱起移回原来的架子,而后冲出房,到了门口,她又改变主意跑回架子前,顺手拿了本册子塞⼊前的⾐层內。

  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不该,可她现在实在无法再多想,她必须查清楚这一切。

  一回到家,喜乐立即奔至房里,自铺底下拉出一个木盒,这木盒是她收蔵东西的地方,凡是她舍不得用的、有纪念价值的或是贵重物品,她全收在这儿。

  她着急地打开盖子,当她瞧见手巾时,心情才缓和下来,她深昅口气,拿出帕子,这是六岁那位姐姐给她的,她一直收在⾝边,舍不得用。

  如今她不得不重新思考,为什么那位苒香红临死前要将帕子给她?当年她本不知苒香红已受了伤,她勉強有印象她似乎生病了!需要看大夫,然后…阿爹回来,她很⾼兴…

  等一下,不对不对,她‮头摇‬,重新盯着帕子,眼角忽地瞄到木盒里的陀螺。

  “对了。”喜乐的记忆忽地涌现。“我在打陀螺,然后想爹瞧瞧我打的陀螺,所以跑到巷口等爹,而后遇上了这位个姐姐…她撞上我。”

  到目前为止都很顺利,可她就是记不起苒香红给她帕子做什么?而且据册子记载,苒香红是⽟栏院的姑娘,怎么会有人要杀她呢?

  一思及此,她连忙拿出前的轶册,开始翻阅。

  不到半晌,她又失望地阖上,这案子没破,自然不知凶手是谁?动机自然更加不清楚。

  她摊开帕子,专心研究,可它除了比平常的帕子厚外,并无特殊之处。

  她将之举⾼,仰看着帕子,希望能发现什么,可看了老半天什么也没发现,不过,倒是让她瞧见一小点污渍。

  她凑近眼瞧。“怎么脏了?”她皱眉,她从没用过它,只除了偶尔拿出来看看之外“咦?下面还有个小黑点。”

  她走至窗边,举⾼帕子,想借着光线弄清那是什么!她以指甲轻刮,可没刮下什么,那似乎不是脏东西附着在上面。

  她敛紧眉心,把它洗⼲净好了。这帕子一直以来被她所珍惜,她不想瞧见它上头有脏东西。

  喜乐走出房,来到院子,弯⾝蹲在⽔缸旁,将帕子摊平在大石头上,以瓢舀了些许清⽔浇在手巾上的脏处。

  她正想洗手绢时,她诧异地发现帕子上的小黑点正在扩大,她愣了一下,随即领悟到发生了什么事,她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

  “啊…”她迅速用动帕子,将上头的⽔甩下,可她惊恐地发现污渍仍不?┐蟆!安弧彼σ孕渥优氖门磷樱虢治桑∠凰布洌苑煽斓乃俣瘸寤匚菽冢幌磺谢估吹眉啊?br>

  看着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有种揽镜的错觉。

  隋曜衡斜倚在窗边,注视另一个自己,随即将视线调往窗外的花草。“找我什么事?”他甩开摺扇,无聊地着。

  “这几年你在河北做什么?”隋曜权坐在椅中,双臂前。

  隋曜衡转头,讶异于他的问题。“你知道的,做生意。”

  “除了这,没别的?”隋曜权瞄他一眼。

  “还有什么吗?”他不答反问。

  他的语调平稳。“昨晚你似乎很忙碌。”

  隋曜衡挑眉。“昨晚?”

  “别跟我装蒜。”他沉下声。

  隋曜衡注视着早自己出生一刻钟的兄长。“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他露齿微笑。“该说咱们心灵相通,还是你有失眠的⽑病,三更半夜不‮觉睡‬。”

  “别跟我打哈哈。”隋曜权冷下脸。

  他大摇其头。“曜权!你这几年是练了‘不苟言笑’功,还是‘冷冰’功,脸这么难看,自我回来到现在,还没看你露个笑脸。”

  隋曜权不吭声,只是瞪着他。

  他的笑容不曾稍减。“你可别跟爹走了同路子。”

  “什么意思?”隋曜权语气严厉。

  “最近我看你,老觉得像是见了⽗亲的翻版。”他拢起浓眉。“严厉、正经、死板、顽固、不苟言笑、专制…”

  “这么说来,你走的路子是刻意与⽗亲相反?”隋曜权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他一怔,随即一笑。“那倒是。”虽然他们两人外貌相同,可个却南辕北辙。

  “你昨晚去哪儿?”隋曜权将话题导回。

  “我没去哪儿。”隋曜衡伸个懒。“我在房里‮觉睡‬。”

  “别跟我睁眼说瞎话。”他皱起眉头。

  “我可是句句实言。”隋曜衡笑笑地说。

  隋曜权正要说下去,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只听“砰”一声,隋曜琰门也没敲地直接推‮房开‬门。

  “有件事要跟你说。”他开门见山地对着隋曜权说话,当他发现屋里还有隋曜衡在时,愣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

  隋曜衡扬眉。“怎么?我不能在吗?”他看着如今年已十八的弟弟,拔俊逸,完全不见瘦弱之感,与小时可谓天差地别,不过火爆的个倒是如出一辙。“你在也好,我一并说了省事。”隋曜琰朗声道:“不管你们赞不赞成,我要娶喜福!”他抬⾼下巴,语气坚决,态度倔傲。

  这话没让隋曜权与隋曜衡惊讶,因为他喜快福的事,府里无人不知。

  “既然这样,何必告诉我?”隋曜权皱着眉。

  隋曜琰也蹙眉。“你不反对?”他的敌意已不像刚刚那么明显。

  “我该反对吗?”隋曜权反问。

  隋曜衡莞尔道:“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收了子,还会来问我们意见。”他这弟弟向来要做什么就做,从不征求别人的意见。

  隋曜琰瞪着他。“若不是喜福坚持要问过你们,我才不来,她老说什么⾝份不配!我才不管这个。”

  “我想也是。”隋曜衡一笑。

  “她今天要回去。”隋曜啖突然说。

  “她的约早満了,什么时候都能走。”隋曜权打开菗屉,拿出喜福的卖⾝契。

  “我不要她回去。”隋曜琰怒声说。

  “她要走?”隋曜衡猜臆,若不是这样,三弟的脾气不会这么暴躁。

  “她说她已经不是隋府的丫头,再留在这儿,会让人说闲话。”他握拳。“谁敢说她闲话?”

  隋曜衡翻翻⽩眼。“你在这儿发什么脾气?你再不回去,她说不定要溜走了。”

  隋曜琰一听,转头就走,不过随即又回过⾝,拿了桌上的卖⾝契,飞快地离去,连门也没关。

  “曜琰对喜福似乎抓得太紧了。”隋曜衡有感而发,即使喜福不在隋府,可她的家就在隋府后边,曜琰要见她并非难事,为何定要将她留在⾝边?毕竟喜福与家人分开了十年,想与亲人团聚是人之常情。

  “就像爹对娘一样。”隋曜权忽然道。

  隋曜衡微扯嘴角,心有同感。“看来他会是咱们兄弟里最早成家的,你呢?”他随口问。

  隋曜权面无表情。“女人只会让人变软弱,⽗亲就是最好的例证。”

  他拢眉,语带严厉的道:“你这话要⺟亲情何以堪?”

  一提到⺟亲,隋曜权也怒火上升。“她抛下咱们,这是事实。”

  “难不成你跟⽗亲一样不原谅⺟亲?”隋曜衡与他对视。

  他没应声,沉默在两人间筑起一道墙。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两人的对峙。“二少爷…”

  是喜乐,隋曜衡扬起眉宇,望向门口。

  她冲进来,气吁吁,神⾊着急。“二少爷…”她对着坐在椅上的人喊。“我…”她停顿下来,因为发现窗边还有一人。

  她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即回神。

  隋曜权与隋曜衡两人都没吭声,只是盯着她瞧。

  喜乐瞧见窗边人的扇子,马上奔至他面前。“我有事跟你说,这个…”她挥着手上的帕子。“上头写了什么?它糊掉了,我看不清。”她一脸焦急。

  隋曜衡将目光移至她手上的帕子,上头印着一大片墨渍。“你拿帕子抹墨?”他挑眉。

  “不是,原本有字在上头,可现在几乎都糊了。”她深昅口气,有些想哭。“我不知道里头有字,我拿⽔洗,结果结果…就糊了…”说着说着她竟掉下眼泪。

  他一见她哭,马上收起玩笑之⾊。“怎么回事?”

  “我刚刚说了,你怎么听不懂!”她对他大叫。“这字糊了,我不该拿去洗的,现在…现在线索没了…”她生气地以袖子拭泪。

  隋曜衡还是听得一知半解,他拿起她手上的帕子研究,上头果然有些字痕,可因为晕成一片,已不易辨识,不过有些字倒还好:开封…吏…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让他心头一震。“通敌叛国?”

  “这四个字很清晰,我知道,其他的呢?”喜乐焦急地望着他。

  隋曜衡放下帕子。“喜乐,这你从哪儿拿来的?”他难得出现严厉之⾊。

  “你先看…”

  “喜乐。”他抓紧她的肩。“帕子上为什么写这些字?”

  “我不知道,是那个姐姐给我的…”她着急地从⾐內拿出⻩册。“就是…”她手忙脚地翻着。“她叫苒香…”

  “啪”一声,册子自她手中掉落,她急忙捡起,显得有些手忙脚。“她是⽟栏院的姑娘,怎么不见了…”她愈慌愈翻不着。

  “喜乐,我来拿。”他真担心她一不小心把册子撕破。

  “在这里。”她终于翻到。“她叫苒香红。”她以手指着。“她给我的,然后…然后阿爹也死了…”她昅昅鼻子,再次以袖口抹去眼泪。“阿爹是被人杀死的…是我害了爹…”她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扑到他怀里。

  她把他吓了一大跳。“喜乐!”他揽着她。“你爹怎么可能是你害的。”虽然对她的话还不是完全了解,不过,他大概已猜出七、八分。

  “是我害的!”她大叫,仍坚持己见。

  隋曜衡正要接话,却由眼角的余光瞥见曜权还在屋內,他对他皱眉,示意他出去。

  隋曜权起⾝。“你最好先拿过那本册子,它快被烂了。”他中肯地建议。

  喜乐一听见他的声音,理智马上回了大半,她推开隋曜衡,手上的⻩册却再次掉在地上,她急忙又弯⾝捡起,这是很重要的资料,不能弄坏。

  “喜乐,让我瞧瞧。”他伸手接过⻩册,她现在情绪动,一不小心可能就会翻破。

  她‮头摇‬。“这是衙门的档案,不能随便让人瞧的,你替我看看帕子上的字还能不能辨认就行了。”她擦⼲眼泪,试着控制自己。

  他翻一下⽩眼,叹口气道:“喜乐,刚刚我就看过了,你指给我看的,记得吗?”

  她皱眉说:“我刚刚忘了。”

  “好吧!不看就不看,不过你还是先把它放下。”他指着桌上。

  喜乐走到桌边放好,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情绪动,说不定等会儿一不小心就扯破它。

  隋曜衡将注意力移回帕子上,除了较清晰的几个字外,就剩下一些模糊依稀可辨的字,像是…“契丹”、“窜”可窜的上面和下面不知是什么字,他猜可能是“窜改”也可能是“流窜”、“逃窜”实在难以下定论。

  除此之外,还有“进攻”、“可能”、“判断”、“望”、“太平”这些字词,若要从这些来辨认她到底确切写了些什么,实在有点困难。

  “你看懂了吗?”喜乐抱着一线希望。

  隋曜衡眯起双眼,盯着上头两个字,似乎是“皇”什么“司。”

  “皇城司?”他心头一凛。

  “皇城司。”喜乐凑近瞧。“那不是保卫京城的吗?”

  他点头。“皇城司人员由亲从官跟亲事官两部分组成,亲从官主要是保卫京城。”他停下不语。

  喜乐也是一愣,喃道:“亲事官他们做的是侦查活动。”

  亲事官又叫皇城探事卒、察子、观者,他们密行伺察军队、官吏,甚至‮民人‬有无任何不法行动,或危害、谤议朝政的举止,甚至侦捕有无奷细、间谍,而后将‮报情‬汇集皇城司长官,再上奏皇上。

  “你是说苒香红她是探子,可她不是⽟栏院的姑娘吗?”她皱起眉。

  隋曜衡立即道:“她的‮腿大‬上有无刺字?”

  “啊?”喜乐不懂他这话的意思。

  “快去看,这很重要。”他拢眉。

  喜乐急忙又翻阅起册子。“‮腿大‬…‮腿大‬…”她喃念。“啊!她的右‮腿大‬让人削去了一块⽪⾁。”

  “那就没错了。”他眉头深锁。

  “什么没错?”她追问。

  “探子的‮腿大‬上都会雕青、刺字。”他解释。

  喜乐恍然大悟。“你是说凶手为了湮灭她‮实真‬的⾝份,所以把她的雕青给整块削去?”

  他微笑。“喜乐,做了捕快后,你好像变聪明了。”

  “我本来就聪明。”她回嘴。“如果她是探子那…那这帕子上写的一定是凶手的名字跟罪名,可…可却被我弄了…”

  他见她又泛起泪⽔,抬手抚上她冰凉微的脸颊。“那帕子是她给你的。”见她点头,他又道:“我记得娘出殡那天,你拿了帕子来,说是一个姐姐给你的。”

  她又点头,双眸瞅着他。“帕子是两块布在一起,字就写在里头,可我都不知道…”

  他将她揽近。“唉,喜乐,你怎么会知道?你又没穿透布料的能力,若是有的话,那每个人在你眼中不都⾚条条的未着一缕。”他抚着她的发。

  她让他逗笑。“你胡扯什么。”她昅昅鼻子。“这事对我很重要,因为爹也在同一天死了,除了我之外,爹是第二个见过苒香红的人,可爹他…”

  “凶手定是见到了你爹,以为苒香红必定托付了他什么,或告诉了他什么…”

  “所以阿爹被灭了口。”她哽咽地说。“可拿到证物的是我,我却一点也不晓得,如今晓得了…但证物却没了…”她再次哭出声。“你说得对,我…我很笨,我没想到…”

  “你没那么笨…”

  “我很笨!”她生气地反驳。

  他想笑可又觉得现在不是好时机。“好吧!你是有一点笨。”

  “我不笨。”她不假思索地反驳。

  他再也忍不住微笑。“好吧!那你既聪明又有一点笨。”

  “我…”她忽地止住话语,发现自己被愚弄,她生气地推开他。“你尽管笑好了,我要回去了。”她抹去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找他,她现在开始觉得这是个蠢主意。

  她将册子塞回⾐中,红着眼眶对他说:“我的帕子。”

  他迟疑了一下,但最后仍是将帕子还她。“我不是在笑你。”他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

  她昅昅鼻子。“我不在意,反正你只是喜寻我开心。”

  “我没这么想。”他握住她的肩。“怎么你现在老把我想得这么坏?”他倾⾝凝视她。“就因为喜福的话?”

  他们以前总是有说有笑的闹在一起,为什么才过了五年,她对他竟这么的不信任?

  说老实话,他并不喜两人的关系变成这样。

  “不只是姐姐的话,我有眼睛、有耳朵、有脑袋,我会看、会听、会想。”她语带愤怒的说。

  “是吗?”他挑眉。“我记得你说过你在生我的气,甚至还不愿跟我说话,对了,还有!你骂我是伪君子,说什么我比曜琰更可恶。”

  她扬起下巴。“没错,你不是真心对我好,只是拿我当开心果。”

  “我说过了,那是刚开始。”他在心底叹口气。

  “你骗人,如果你真心对我,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她气得红了脸。

  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为什么不见?”她冲口而出。“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气得又掉下泪,却生气地擦去,她才不要为他落泪。

  这五年来,她始终不懂他为什么突然不见?

  他要走也不同她说一声,她甚至以为他是不是死了…

  她的话在他脑中转了几圈,他不见了却没告诉她?

  电光石火间,她的话在他脑中陡地清晰起来,难不成她…

  “我到你房里的事,你不记得了?”他虽在问她,可心里却早知道她的答案。

  喜乐当场愣住,他在说什么?他…到她房里?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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