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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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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翎公主今不顾皇室体面,不念⽗女亲情、夫情义,私自绞发,自绝于人。朕痛心失望,着废公主称号,送往慈云庵。

  瞿溟以下犯上,废其都指挥使司之职,但念其跟在朕⾝边多年,尽忠职守,又曾两次救公主幸免于难,免其责罚,着即刻出宮。

  慈云庵位于京城附近的一座孤山上,平⽇甚少人迹,偶有香客⼊庵礼佛,环境甚是清幽,庵里约有二、三十名女尼,和善亲切,对于她的突然造访,皆难掩惊讶,尤其在瞧见她只及肩的发丝时,更是面露诧异。

  “贫尼已为公主备了客房。”住持圆清年约五十上下,面容和蔼,穿着一⾝⻩袍,⾝材中等。

  “打搅师⽗了。”凤翎轻声说着,她转⾝示意护送她来的侍卫回宮。

  侍卫们向公主、住持行礼后,便出了慈云庵。

  “贫尼接到皇上的旨意,说公主远离俗尘,专心修佛。”圆清挥袍示意一字排开站在前院的弟子各自去忙。

  “是。”凤翎应着。

  圆清看着她清澈的眸子说道:“恕贫尼无礼,可公主看起来不像是已对凡尘俗事灭绝了心念。”

  她浅浅一笑。“师⽗智慧清明,凤翎本不该隐瞒,可因顾忌他人已在附近,所以…”她顿住不再说。

  “他?”圆清一脸疑惑。

  她没解答她的疑惑,换了话题道:“凤翎要叨扰师⽗几天了。”她双掌合十,向她欠⾝。

  圆清也没再追问,只是回礼道:“阿弥陀佛。”

  片刻后,她让一名小师⽗领至客房,她望着简朴的竹屋,眨了眨眼,屋內除了一张木桌、木椅、木外,再无其他。

  “这儿恐比不上公主所住的宮殿。”仪善出声,她年约十五,脸蛋散发着一股灵秀之气。

  凤翎微笑。“不,我很喜,只要心宽,哪儿都是好地方,不是吗?”

  她也笑了。“公主过惯了富⾜生活,能欣赏贫简,那是智慧。”

  “我已不是公主,不需要用这称号了。”凤翎淡笑道。

  仪善微笑,倒也没再追问。“那我就不打搅施主静修了。”她为凤翎关上竹门。

  凤翎打开窗,望着远山,心情平静,与索冀礼的纷扰总算离她远去,轻风拂过她的容颜,扬起乌丝,她直觉地抬手想撩开黑发,而后忽地顿住,猛地知觉她的长发不再,这代价…

  “…也算值得。”她喃念,心中没有一丝悔恨。

  她终于是个自由之人了。

  虽然与索冀礼的这段婚姻不算长,可却是度⽇如年,如今,他们都自这段枷锁中挣脫了,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整个心情豁然开朗,不再抑郁沉闷。

  她本就不是个喜忧愁之人,可没想到与将军成婚后,竟难展笑颜,她只能想,是上苍错牵了姻缘,如今解了套,也算是匡正了这个错误。

  原本霜儿也想同她一起⼊庵,可让她阻止了,匆忙间,她只来得及将霜儿与郭韦,也算是她这个做主子的一点心意,思及霜儿哭成了泪人儿的模样,她也不噤叹息…

  忽然,一声开门声打断她的思绪,她转过头,见瞿溟就站在门口。

  她装出讶异的表情,心里却扯开一抹笑。

  瞿溟走进来,一脸的凝重。

  “你怎么在这儿?”她故意问。

  “属下来带公主走。”他皱拢眉心,他原想在半途就劫走她的,可因为护卫她的侍卫都曾是他的属下,他不想让他们回去难以差,所以才隐忍至今。

  “走?为什么?”她扬起柳眉,望着他走近。

  “难道公主真要出家吗?”他的话中隐蔵着怒气。

  “这是我自个儿的选择,再说,圣旨也下了…”

  “皇上只是在气头上,过一段时⽇便会改变主意。”他不认为皇上会真的要她出家。

  “可我主意已定,不会改变。”她望着他充満怒气的眸子。“你以后别叫我公主了,我现在已不是公主,只是菩萨跟前的云云众生之一,你走吧!别再来了。”她缓缓转过⾝。

  她得他发急,不假思索地便抓住她的手臂。“公主真犯糊涂了吗?真要在这儿过一辈子?”他不自觉的提⾼了声音。

  “是。”她轻轻淡淡地回答。“我喜这儿。”

  “公主真打算出家?”他无法克制语气中的严厉与急切。

  “这儿没有人叫公主。”她又说一次。“而且,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主子了,你不用再这样时时刻刻的守着我。”她长叹一声。

  她的话让他一时之间五味杂陈,却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见他没应声,又道:“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她偏过头。

  她的话语让他焦躁,他转过她的⾝子。“公主不需要说这些言不由衷的话,这一切不过是公主为了保护属下而做的。”

  她颤动地眨着眸子,只是低头不看他。

  “公主不想属下因介⼊你与将军之事而遭皇上降罪,所以便想了这个方法…”

  “你错了,我只想平静,不为任何人,只为我自己。”她截断他的话。“而且,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说了,你走吧!”“属下不能让公主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岭过⽇子。”他是绝对不会丢下她的。

  “这儿还有其他师姐、师太们,不是只有我一人。”她提醒他。“你这样打搅我清修,我如何修行?”她生气地扭⾝就走。

  “公主。”他拉住她的手。

  “你放开。”她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公主真要出家为尼?”他追问,脸⾊紧绷。

  “是、是、是。”她一连说了好几声。“若不是师⽗要我再想想,我这就剃了发。”她气愤地想挣脫他。

  他的脸⾊更难看了。

  “你这样拉着我做什么?”她愠怒说。“能扯着我一辈子吗?”

  她的话让他一愣,眉头紧跟着皱起,忽地,一个主意窜进他的脑子里,他马上说道:“属下冒犯了。”

  他毫无预兆地拦抱起她。

  她吃了一惊,叫道:“你做什么?”

  瞿溟抱着她往门口走去。“属下不能让公主留在这儿。”她若继续再住下去,定会真的削发为尼。

  “瞿溟,放我下来!”她怒声地捶打他的膛。“我要留在这儿你听见没?”他没说话,脚步也不曾稍歇,凤翎气愤地‮动扭‬⾝子。“你要带我去哪?”

  “离开这儿。”他简短地说:“等皇上气消了,属下再带公主回宮。”他是不会让她待在这儿出家的。

  “我能叫人…”

  “属下不想冒犯师太们,可若她们強行拦阻,属下也只能得罪。”他的语气強硬。

  凤翎瞄着他,从没见他这样对她说过话,看来,这一次他是真铁了心了。

  瞿溟走出屋子,凤翎马上道:“你这样将我掳走,师⽗们会担心的。”

  “晚点我会通知她们。”他抱着她轻松的跃出慈云庵的围墙。

  她故意叹口气说道:“你若真要带我走,就带我到没人烟的地方,我现在心情低落,不想见任何人。”

  他皱起眉,而后点了一下头,只要她不要想不开的出家为尼,他什么都能答应。

  她抬手揽住他的颈项,将脸偎在他的颈下,蔵住嘴角弯弯的笑意。

  “瞿溟,若我真削了发,你还会觉得我好看吗?”

  “属下不会让公主落发的。”他语气坚定,有着不可动摇之势,他知道她是想以出家来堵众人的嘴,之前宮里传着他俩有暧昧,还说公主要与驸马离异,也全是为了与他相守,她为了不想让皇上有借口降罪于他,所以才萌生顿⼊空门之念。

  “公主真傻。”他缓下脚步,语气喑哑。

  “我哪儿傻了?”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让她摸不着边。

  他低头凝视着她绝美的脸蛋。“属下宁可让皇上治罪,也不愿公主走上这一步。”

  她垂下美眸。“谁说我是为了你?我说了,我是因为倦了,才想出家,你若不信,我现在就要师⽗为我剃度…”她挣扎着想下来。

  他不假思索地收紧双臂箍紧她。“不管是什么原因,属下都不会答应的。”他的语气強硬起来。

  “我自个儿的事自个儿能做主,还管你答不答应。”她倔強地瞧着他。“只要我手里有剪子,我随时都能绞了头发。”她故意说着。

  “属下不会让公主有机会拿到剪子。”他一字一句地说着,语气強硬。

  “你想妨碍我的修行吗?”她对他怒目而视。

  他本来就是来妨碍的,瞿溟在心里思忖。

  “你还是别管我了。”她蹙起眉心,叹口气。“我知道你不过是心里愧疚。”

  他没说话,开始又往前走。

  “你心里定在埋怨我,责怪我骄纵…”

  “属下从没这样想过。”他打断她的话,在山林里走着。

  她望着他俊朗的五官,软声道:“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的。”她不想累着他。

  她的声调柔软,像涓涓溪⽔,缓缓流过他心房,她⾝上的香味在他的四周环绕,使他想起那‮夜一‬在浴池边不着一缕的她…

  他马上放下她,以阻断自己的遐思。

  “怎么了?”她凝视着他如深渊的黑眸。“你的表情怪怪的。”

  “没什么。”他的声音有些耝哑。

  “是我变丑了?”她抚着短发。

  他马上否认“公主从来都不丑。”

  她弯起眸。“若我没了头发还好看吗?”

  他马上沉下脸。“公主不会没有头发。”

  她低下头,眸中的笑意加深。“走吧!”她轻声说。

  凤翎与他并肩走着,偶尔他会伸手扶她,深怕她在崎岖的路上摔跤;她在心里绽开笑容,可表面上仍是淡淡的,目前能这样,她已经心満意⾜了。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尤其是感情之事。

  ***

  “我这屋子看起来虽然旧了些,可还结实的,风吹雨淋都没事,也不漏⽔,就连地牛翻⾝了几次也都无恙…”

  “够了。”瞿溟打断他的喋喋不休。“多少钱?”

  “五十两…”

  “你这个破房子也值五十两?”凤翎微笑,她穿着一袭淡粉⾐裳,头戴⽩⾊罩篷。

  丁大转向她,没想到蒙面女子的声音会这般好听,打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她了,她虽罩着斗篷,可隐约还能瞧见⽩纱下的脸蛋,他肯定她是个活不溜丢的大美人!

  “姑娘这话就差了。”丁大说道。他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留着一撮山羊胡,⾝材微胖。“我这可不是破房子,只是少人来住,所以看起来旧了些。”

  “二十两。”瞿溟出价。

  “哎哟!这不行、这不行,太少了。”丁大‮头摇‬。

  瞿溟瞄了一眼屋子,指着一处梁木。“蛀了。”他面无表情地说。

  丁大轻咳一声,听见姑娘的浅笑声。“那不严重。”

  凤翎笑道:“那咱们不买了。”她转⾝就要走。

  “等一下、等一下。”丁大急道:“好吧、好吧!就二十两。”

  瞿溟拿出钱袋,将银两递予他。“这儿有四十两,替我们买些吃的跟用的,其他的就赏给你。”

  丁大眼睛一亮。“谢大爷、谢大爷。”他连忙自前拿出房契予他。“我顺手带了纸笔,咱写写,其他的事我会去办。”他将纸笔和砚台全放在桌上,顺手写了过户资料。

  凤翎在屋子內走动,伸手触摸満布灰尘的窗台,嘴角勾起笑,屋外是树林与草地,空气中都是山林的味道,她不觉深昅一口。

  “你们怎么不想住在城里?”丁大闲聊着。

  瞿溟没吭声,觉得这人多话了些。

  “我明⽩了,定是小娘子长得太俊,大爷不想让人瞧见。”丁大开于笑地说。“若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娘子,一定也会蔵着。”

  “你在胡说什么!”瞿溟皱眉。

  “是、是,小人胡说的。”丁大见他不悦,连忙改口。“我这就去城里替你们添些东西。”他收起纸笔。

  凤翎见他戎慎恐惧地快走出去,伸手撩起⽩纱。“他只是说说玩笑话,何必同他一般见识。”她的脸上漾着笑。

  瞿溟凝视着她动人的容颜,內心一阵,他发现自己真想将她蔵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除了他…

  她卸下罩篷走近他。“你喜这儿吗?”

  他点头,因为这儿有她。

  “你若不喜也没关系,我不想将你同我困在这儿,你随时能走的。”她瞅着他,一脸认真。

  “属下不会丢下公主一人。”他语气強硬,且不容辩驳。

  她望着他,沉默半晌,而后轻声询问“你对我只有责任吗?瞿溟。”

  她的问题让他愣住。

  “若是只有责任,我想…”她吁叹口气。“你不用做到这种地步的。”她转过⾝。“你随时能走。”

  她落寞的语气让他心急,他轻轻的转过她的⾝子。“属下说了,不会丢下公主一人。”

  “我已经不再是你的主子,你何必这样对我?”她故意叹口气,眸子半垂。“这些年来,你已尽到一个属下该做的,现在你已自由,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何必还在这儿陪我。”

  “公主该明⽩属下…”他话说到一半便止了住。

  “明⽩什么?”她抬眼看向他。

  他皱紧眉头,似乎在考虑着该不该说,还有该怎么说?

  他僵硬的表情让凤翎有些想发笑,她眨了眨眸子,忍住笑。

  “算了,我现在不想探究。”她不愿得太急。“我想到外头走走。”

  他松口气,点了一下头,与她一起走到屋外。他不愿说出自己的感情,是因为公主不久前才疲惫地结束一段婚姻,他不觉得现在是增加她困扰的时候。

  对他而言,她一直是遥不可及的星辰,他不敢有非分之想,可现在他却常有一种念头…和她长相思厮守,这是他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

  他一直觉得两人⾝份悬殊,绝不会有结果,可经过这些⽇子,他已慢慢转了想法。

  索冀礼贵为将军,⾝份⾜以与公主匹配,可他却没有好好的对待公主,让公主整⽇忧愁、郁郁寡

  而他虽然只是个平民,与公主有着天壤地别,但他能对公主好,能疼着公主不让她受委屈,能让公主展笑颜…

  “怎么了?”凤翎望着他一脸深思的表情。

  他扬起嘴角,摇了‮头摇‬,眼神透露着温柔。

  两人四目相对,凤翎能感觉到他显露出来的情意,她的脸蛋微红,眨了贬眸子,偏开头去。

  “住在这儿不比宮中,公主若觉不适应,咱们就离开。”他担心她无法适应俭朴的⽇子。

  “我没这么娇贵。”她微笑。“这样吧!若真不适应,我定敲锣打鼓地告诉你,你不会漏听的。”

  他因她的玩笑话而扯开嘴角,这才像他所悉的公主。

  “还是笑容最适合公主。”他有感而发地说。

  她的笑容加深,颊边渲染了一层‮红粉‬。

  他看得痴了,视线无法自她脸上移开,忽然间,他觉得她不再是遥远的星子,而是他能‮实真‬碰触的。

  这一次,他要好好的抓牢她,再也不让她从手边溜过。

  ***

  “走了?”

  圆清看着眼前的男子说道:“是的,公主已离开了。”

  “怎么可能?”索冀礼大吼一声,表情是无法置信。“她奉旨住在这儿,没皇上的命令,她怎么能离开?”

  “事实确实是如此。”圆清说道“公主在来的第一天便走了。”

  索冀礼仍是无法相信。“她有没有说她要去哪里?”

  “公主走后第二天,曾托人送了一张字条过来。”圆清又道。

  “在哪?”他急切地说。

  “仪善。”圆清朝正在洒扫庭院的弟子叫了一声。

  “是,师⽗。”仪善马上走近。

  “到堂里去把公主写的字条拿来给将军。”圆清吩咐。

  “是。”仪善马上往佛堂走去。

  “公主为什么要托人拿字条过来?她不是亲口对师太说的吗?”索冀礼更觉纳闷了。

  “不是,公主走的时候,没人瞧见。”圆清解释道。

  索冀礼一听,眉头整个皱下,没人瞧见?怎么可能?公主又没飞逃谳地之术…倏地,他眼睛一亮,一定是瞿溟,一定是他!

  “师⽗。”仪善拿了字条出来。

  圆清示意她递予索冀礼。

  索冀礼几乎是耝鲁地抢下,字条上印着公主清秀的字迹,上头只写了一十二个字…

  心已定,愁恼空,凤展翅,悠游去。

  索冀礼愣住。

  圆清望着他说道:“公主已展翅而飞,将军不需为念。”

  索冀礼没吭声,只是盯着这十二个字。

  “阿弥陀佛。”圆清双手合十,走了开去。

  索冀礼呆呆地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能想,他原是想与公主再好好谈谈,可如今…迟了…

  真的迟了…

  他忽然想起他们在县府大厅內的争吵,她的话言犹在耳…

  你若其厌恶这段婚姻,就离我远远的,别呕了你,也恼了我…如果下次我又失踪,将军不需劳师动众,免得累了你。

  “她这次是真的失踪了。”索冀礼紧捏着纸条,喃喃自语。

  或许当初他是真的厌恶了这段婚姻,可现在,他不知自己该怎么想了…他心中掠过一抹惆怅。

  鲍主的傲气是他从未在别的女子⾝上见到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不知该如何对待她,他曾说过的每句话、做的每一步,如今看来似乎都错了。

  他脑中闪过她傲然的表情,嘴角牵出一抹苦笑,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他已让她昅引却不自知,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在她断发的刹那,他已清楚明⽩,她是不会再回头了,他曾有那么多的机会与她重新开始,可却都让他弄拧了。

  他在心里叹口气,或许就如同她所说的,他们在一起只会两败俱伤,而她…已倦了这样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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