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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榻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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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折眉之所以会醒来,是因为他的离相六脉功查觉了有外力⼊侵,自觉地以力对外,如此一来,逆转的真力就减少了许多,再加上上官无益三人并非泛泛之辈,也消耗了柳折眉相当多的真力,逆转的真力就更少了,所以他才醒得过来。

  慕容执就在他的⾝边。

  她脸⾊极⽩,⽩得一点⾎⾊皆无,她本来就不是多漂亮的女子,这一伤,显得越发难看。

  像一片苍⽩的枯叶。

  又像一只殒落的蝴蝶,早早失去了生命的颜⾊。

  那眉间郁郁柔倦的韵味依然很浓,好像纵然她死去,也褪不去这层代表了她一生的颜⾊。

  记得当年初见,她虽然不是如何美貌,但总有年轻少女的娇稚与润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这一点年轻都已失去…只不过…三年而已,不是么?他没有给她过任何东西,⾐裳、裙子、花粉、钗簪、镯子,所有女子喜的,应该有的一切,他从来没有想过要给她。所有的必需品,都是她自娘家带来的,用完了,也就算了,她并没有強求一定要拥有,所以,她没有了华丽的丝裙,因为太容易损坏;她没有了花粉眉笔,因为他并不看;她没有了金钗银钗,因为太过招摇易惹⿇烦;她没有了镯子,因为带着它做事不方便。因为一些零零碎碎的理由,她扼杀了年轻女子最基本的…爱美之心,然后成为一个抱着洗⾐盆子的寻常女子。

  他从没有想过这一切对她来说是不是理所当然的?是不是也经历过挣扎?记得千凰楼秦倦的子,那也是一个子,但那却是一个何等骄纵的女子?何等地受尽千娇万宠?如何地盛气凌人,如何地明,明得像一片燃烧的火般的蔷薇花海,如何地…幸福,而自己的子,真真切切是自小而大⼲娇万宠的一个千金‮姐小‬,却竟然甘心为了他,变成了这样一个劳如斯的女子…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也从来没有向她的娘家说过什么,否则,慕容世家怎么忍心看自家的女儿委屈成这样?这一切…就只因为…爱上了他而已…

  他的眼慢慢地热了,可是…三年来,他有意地冷落她,有意地避着她,生怕她一不小心就⼲涉了他…他竟然可以那么忍心…“不知道”她所付出的辛苦“不知道”她对自己的重要。

  直到他几乎失去了她。

  执…三年来,从没有一声像此时在心底所唤的这一声般真心实意。

  他缓缓伸手,掠开了她鬓边一丝凌的散发。

  你肯如此为我着想,我怎能不如此为你着想?他的手轻轻滑过她的面颊,无限温柔,也无限凄楚,他绝不会就这么让她死的。只是,堂堂柳折眉,无论他有多好的名声,多⾼的武功,他能为自己子做的,竟然只是…让她死心,让她不再爱他…

  对不起,执。我不是不想好好爱你,不是不愿让你陪我同死,只是,我真的不甘!我不愿你未曾体会过幸福的滋味就随我而去,不愿你这一生过得毫无价值…只是因为…爱上了我。我只是存着希望,希望你可以快乐,希望你可以享有幸福,可以享有它数十年,而不是几天,几个月。

  我的心愿…

  这一生惟一的心愿…无论如何,你要活下去,不会因为我的逝去而死去,你要…幸福…

  所以我不可以爱你,当然,只是装作不爱你,他的心中这一刻竟充満了温柔,在心底轻轻地呼唤…执…

  我不要你和我一起死。

  所以我不爱你。

  当然我不是真的不爱你,只是装作不爱你。

  *******

  “你们想得到以內力救我,怎想不到以內力救她?”泖折眉问,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他看着他们三人。

  何风清‮头摇‬:“柳夫人疏于练武,內力基不好,只怕承受不了这种转渡的辛苦。”他诚心诚意地看着柳折眉“以內力相救,如同猛葯治伤,若没有很好的內力基,是十分危险的。”

  柳折眉缓缓露出一个微笑:“但假若救治之人的內力并非霸道之力,而是柔和之力,就不会对伤者造成太大的伤害,是不是?”

  何风清微微一怔:“是,只不过,所谓柔和之力,若非道家,便是禅宗。当今江湖,要找一个真正內力修为达到至和至柔、不带一丝霸气之境的⾼手,谈何容易?练武本就是为了争強斗胜,即使是朴戾这等⾼手,他的內力也远远没有这个纯度。”

  “但是…柳折眉的內力,却是真正的禅宗嫡系…”柳折眉低低地苦笑,江湖中人素来好奇圣心居士一⾝武功师承何处,他一直讳莫如深,因为这⾝武功,害了他一生“我不会寻死,你们放心。”等他抬起头来,表情已是以往一贯的温和平静“因为她…还等着我救。”他吐出一口气“她如果不会死,柳折眉当然也不会死,你们不必担心。”

  上官无益大大松了一口气:“是是是,你想明⽩就好,昨天真真是吓死我了。你如果死在这里,那我上官无益岂不是害死了你?连带害死了你夫人?无益门怎么对得起天下武林?”

  柳折眉只是笑了笑:“难为你了。”他一贯不爱说话,安静得近乎无声,这一点与慕容执很是相似。

  大家都当他是无事了,慕容执又有救了,不免都是心情振奋,开始有说有笑。

  “她如果不会死,柳折眉当然也不会死。”这其实…只是一个心愿…一个他不能兑现的承诺。

  “她伤在腹之间,心经、脾经、胃经都受到重创,淤⾎堵塞⾎脉、又堵塞脏腑,所以伤重垂死。只要出她体內淤⾎,辅以灵葯,柳夫人之伤就无大碍了。”焦大夫仔细地代。他年逾五十,却依然精神矍铄,是一位尽责的良医。

  柳折眉点头。

  于是大家都退出这暂时作为养伤之地的小室,不打搅柳折眉运功。

  *******

  他看了她很久,就像以前没有看过她、将来也没机会再看她一样。

  她的脸⾊还是一样苍⽩。

  执…

  他无声地低唤,指尖轻轻触摸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

  眼里有物滚来滚去,他知道这是他第一次触碰他的子,也将是最后一次。

  他会救活她。

  然后放她离开。

  然后他去死…

  柳折眉在慕容执脸颊上触到了一点…⽔…他惊觉那是泪…

  他从来没有哭过,所以不知道流泪的滋味,过了好半天,才知道是自己的泪…落在了她脸上…

  真力又在微微地逆冲了,令他很不舒服,闭上眼,他调理了一下內息,准备为慕容执疗伤。

  他一定要救她。

  ******

  两个时辰之后,柳折眉开门出来。

  上官无益、何风清与甘邯同声问道:“怎么样?”

  柳折眉一张脸依然没什么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焦大夫呢?”

  上官无益大喜:“我马上找他来!”他也不在乎他是⾕主之尊,忙忙地找人去了。

  笆邯不噤皱眉:“⾕主,焦大夫在西堂,你跑到东堂去⼲什么?”他匆匆向柳折眉解释“我去追他回来,省得又在⾕中了路不知道回来。”

  柳折眉笑笑,没说什么。

  何风清却早已进屋探视慕容执的伤势,他跟随肖飞这么些年,也耝通医葯之道,且对慕容执也很是关心。

  眼见周围再没有人了,柳折眉才低头吐出一口⾎来,轻轻咳了两声,没声没息地拭去嘴角的⾎丝,跟着走进屋內。

  以柳折眉的內力造诣,为人疗伤本来是游刃有余的,但他的离相六脉功已然十分不稳,救的又是他心爱之人,要稳定心神、心无杂念却着实不易,強着自己救了她,他却几乎岔了真气,中气⾎翻腾,忍耐着没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此时却庒不住了。

  但…他不在乎,重要的是,她还活着,这就让他弥⾜欣慰了。

  走进屋內,便看见何风清正低头看着慕容执,他显然很小心,轻轻搭着她的脉门,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脸⾊,在查探她伤势好转了多少。

  柳折眉突然僵了一僵…何风清看慕容执的眼神…他…何必这么关心她的生死?他竟然用那样的眼光看着她,那是…超过了限度的…爱恋之情…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強的独占之心,这么強烈地知道她是他的,她是他一个人的!三年以来,她一直是他一个人的,没有人和他争,更不必担心她会被人抢走,所以他从不担心,现在看到何风清温柔的眼神,他才突然知道,原来,这女子的好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会知晓,原来,也有人会注意这个淡然女子…

  他…很愤怒,她是他的,何风清凭什么对她温柔?但是…他又很茫然,他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从来没有过。

  他应该愤怒的。

  但是他能愤怒吗?

  不能…他却应该⾼兴!⾼兴在他死后,有人会照顾她,⾼兴她会有另一个选择,⾼兴她也许…也许会因此而拥有另一种命运!⾼兴她也许会幸福!

  懊死的!⾼兴?!他心里只有把她从何风清⾝边抢回来的冲动,哪里会有丝毫⾼兴的意思?

  但他终于没有抢也没有夺,更加没有把愤怒形诸于⾊,反而苦苦一笑,缓缓走出门去,让何风清继续那样情意绵地看着他的

  他的⾝子很不舒服,真力逆转在加剧…因为他适才的愤怒,违犯了五蕴十八戒…即离相六脉功所強调的佛门禅宗要戒,真力逆转冲人丹田,令他不适。这让他惊觉…他是将死之人,如何…还能继续把她強留在⾝边?他是下了决心要放她走的,他下了决心不要她与他同死,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是不是应该创造机会,让他的去接受另一个男人?

  好…苦…

  真的好苦,⾝子的不适,心里的抑郁,让他只走出內堂,便怔怔坐在了门前的一潭池⽔之旁,坐下来,怔怔地看着⽔中的倒影。

  他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对与不对?

  ⽔中的倒影苍⽩若死,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不成人形,哪里能瞒得过别人,他缓缓提了一口气,把⾎气迫上双颊,至少,看起来还是好端端的一个人。其实凭心而论,何风清是一个值得女人依托终⾝的男人。柳折眉很理智地強迫自己仔细想清楚,何风清人品心甚好,武功不弱,也不是个糊涂人,论智论勇,都是上上之选,又何况他来自千凰楼,无论什么事,秦倦总不会袖手不管。

  …秦倦,终究,和自己也曾是朋友一场。虽然,是自己无情无意,从未把这个朋友放在心上,但此刻对她的柔情一起,他竟发觉自己对秦倦也心存愧疚,那贪、嗔、痴三毒;戒、定、慧三学;都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柳公子,尊夫人伤势好转了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折眉一惊回神,才看见焦大夫站在⾝边诧异地看着自己。心下一凛,他竟未发现焦大夫是什么时候到他⾝旁的,他的武功,竟然衰退得这么迅速?体內真气翻涌不休,他始终无法集中精神:“焦大夫。”

  焦大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柳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柳折眉终于想起焦大夫为何会在这里的了?他站了起来“焦大夫,上官⾕主没有找到你?”

  “没有,我刚想过来看看柳夫人的情况如何?”焦大夫蔼然微笑“见你在此出神,所以过来瞧瞧。”

  “她体內的淤⾎已经被我了出来,似乎要醒了,我点了她的⽳道,让她休息。”柳折眉吐出一口气,神气平和。

  焦大夫却道:“柳公子气息不宁,可是受伤未愈?”

  柳折眉微微一惊,不知道焦大夫如此机敏,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她应该醒了,我想回去看看。”

  焦大夫点头,两人缓步走进內堂。

  *******

  慕容执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柳折眉,却是何风清:“他…”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竟然未死。

  “你…”何风清也同时开口。

  两人同时开口,也同时闭口。

  她一开口,问的就是“他”;而他在意的,却是“你。”

  一阵尴尬之后,她还是问出了声:“他…没事吧?”

  她竟连“他在哪里?”都不敢问!何风清本就在怀疑他们夫之间有什么问题,虽然柳折眉为她几乎走火人魔,但很明显慕容执对待柳折眉的态度过于小心翼翼,而柳折眉似乎并没有像她爱他一般地爱着她。虽然他们都以为柳折眉是为了慕容执而心生死志,但又怎知他之所以会昏,究竟是因为受了朴戾的掌伤,还是因为伤痛?看她问出了这一句,他没来由地对她生起无限怜惜之意,对柳折眉深为不満,子伤重,他却不知哪里去了!“不要说话,你想见柳折眉是不是?”他柔声道。

  慕容执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他若想见她,此时就不会不知所踪。

  “他刚才还在这里,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去找他回来。”何风清着实不忍看她这种淡淡的认命的神⾊,和那眉梢的柔倦,所以起⾝要往外走。

  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裳下摆。

  何风清诧异地回⾝。

  只见慕容执‮头摇‬,轻声地道:“他如果想来,不必你去,他也会来…”

  何风清呆呆地看着她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她并没有幽怨的意思,她只是很平常地在说一件事实,就像长久以来事情理所当然就是这样子的…这样一个女子,如何不令人心疼呢?

  他没有回头,他的⾝体挡住了慕容执的视线,所以她也没有看见柳折眉站在门口,也正自怔怔地望着慕容执拉住何风清⾐裳的手…

  “柳夫人醒了吗?”焦大夫自柳折眉⾝后走了出来,问。

  何风清回⾝,慕容执由何风清⾝侧隙看到了柳折眉,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到自己抓住何风清⾐裳的手。

  她惊觉,放手。

  他误会了什么?

  但柳折眉竟然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依然用他温柔而无情的声调,毫不在乎地问:“你好一些了吗?”

  慕容执眉宇间掠过一丝凄凉之意,他是她的夫,在子拉住另一个男人的时候,竟然可以若无其事、视若无睹,她真的…是如此不能令他在乎的一个东西…而非一个“子”?

  柳折眉走近她⾝边,很温柔地为她掠开额前的散发,然后柔声道:“你会没事的,不要害怕。”

  害怕?慕容执看着他如一潭死⽔般的眼,她并不是害怕,只是…心寒而已,他不会了解的,永远不会了解。

  焦大夫为慕容执仔细检查了一下:“她体內的淤⾎基本上已经被柳公子了出来,只要善加调理,应该不至于再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如何下葯调理,还应该等肖楼主来看看,肖楼主精擅医葯之道,老夫远远不及。”

  慕容执本没听到焦大夫在说什么,她只是淡淡地垂下了眼睑,淡淡地看着逶迤于地的幔,不知道在想什么。

  柳折眉脸上带着不变的温和的微笑,微笑地看着他的

  郞君温雅,佳人荏弱。

  这本是一幅很美的画面,但看起来却给人生硬非常的感觉,就好像他和她只是被一种无形的事物硬生生地拼凑在一起的,即使两人如此接近,却也无法圆融,只能是僵硬的、冰冷的。

  她很不快乐。

  何风清看在眼里。

  只是,谁也没有看见,柳折眉眼底深处…那一抹浓得化不开的…极苦之⾊…

  ******

  之后,过了一天,肖飞就赶到了无益门。

  他为慕容执带来了最好的葯,慕容执的⾝体也就渐渐康复了。

  慕容世家也来了人。

  来的是慕容执的长兄慕容决与堂叔慕容海。

  当然柳折眉被慕容世家的人好好地说了一顿,一时之间慕容执要什么有什么,多少江湖上少见难得的灵丹妙葯,多少人别说穿、就连见也未见过的绫罗绸缎,皆如流⽔一般由慕容世家源源不断地送⼊了无益⾕。

  病榻之旁。

  “我很抱歉,把事情弄成了这个样子。”慕容执倚着柱坐着,眉头微蹙“他们太小题大作了。”

  柳折眉坐在榻旁,手里端着葯碗,另一手持着调羹,闻言微微一笑:“他们也是关心你,你此次受伤,本就危险得很。”

  慕容执看着他温柔地喂她服葯,实在不知为什么这么温柔的男人竟能如此无情,他们关心她…那他呢?他就不曾想过…要关心她?淡淡敛起了眉,不愿和他谈论这个伤心的话题,淡淡一笑:“无益三宝究竟是什么东西?这么多人为它拼命,我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柳折眉微微一笑:“这个,我想还是请何兄来说比较适宜,你知道我口才不佳。”

  慕容执脸⾊微微发⽩,他…在想些什么?请何风清来讲?这是夫之间的闲话,有必要让一个外人来揷口?他到底…在想些什么?想把他的子推人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还是不是一个男人?但她的愤怒只是一瞬,她遇到了柳折眉,当真是前世欠他的,恨,她恨不起来;怨,她怨不起来;爱,她爱得好窝囊。但是,她却无法不爱…不这样爱着他,他就会飞走,飞离这个人间,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要他成仙成佛,只要他留在她⾝边,即使…不爱她…也好…她太专注于自己的心绪,忽略了柳折眉眼里深深的苍凉与苦楚之⾊,他的微笑是那么僵硬,只是她没有看见。

  何风清来到。

  “所谓无益三宝,其实指的是三才。”

  慕容执本不在意什么“无益三宝”如今却微微引起了诧异好奇之心:“三才天地人?”

  “正是。”何风清正⾊道“头顶天,脚下地,人中人。”

  慕容执不解地看向一边微笑着的柳折眉:“这种宝贝,也值得朴戾花这么多心⾎来抢?这怎么抢得回去?天地人三宝,古已有之,至今不绝。难道,他还想把天挖一块回去?”

  柳折眉明知她是等着他回答,却依然不说,只微微一笑。

  “所谓无益,便是无益之意。”何风清似乎有一点故弄玄虚“说是三宝,其实只有一宝。天是挖不回去的,地是带不走的,剩下的,只有‘人’这一宝了。”

  “人?”这大出慕容执意料之外,她微微蹙眉“无益三宝其实是指一个人?”

  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朴戾花费无数精力,柳折眉以命相护,为的,竟是一个“人”而已?什么人有这种价值,值得拿这么多命去换?

  “不错。”何风清竟然笑得一派依然“一个人。”

  “什么人?”慕容执淡然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不悦的神⾊,为了一个人,数百人流⾎搏命,这算什么?什么样的人值得别人为他付出这样的牺牲?这种人,她不屑。

  何风清没有正面回答,却是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你可知无益⾕之所以是无益⾕,就是为了守护…”他摇了‮头摇‬,看向柳折眉“告诉她?”

  柳折眉‮头摇‬,笑了笑:“执,你可知先有无益⾕,后有上官无益?他的名字,就是取自这个⾕。无益⾕坐落于此已经历时百年,世世代代,只是为了…守护一个人…”

  慕容执皱起眉:“历时百年?即使有人,那也早该死了。”

  柳折眉不理她的打岔,看着何风清,让他再说下去。

  “这个人…”何风清迟疑了一下“是不同的。居士…”他抬起头“不告诉她,这件事无法说得清楚。”

  柳折眉一双眸子乌亮得十分明澈,看着她,像在衡量她可否保守秘密、又能让她知道多少。

  慕容执微有一些悲哀的感觉…他不信任她!这个认知像一把刀子划过她的心,他可以不爱她,但是,他怎么可以不信任她?她是…他的“”啊!是太长久的悲哀使她⿇木了凄然?否则…为什么她竟不太悲伤?只是…想笑而已…

  终于,柳折眉缓缓地道:“上官家受人之托,立誓世世代代保护一个男子。这个誓言立在一百三十多年前,那时上官家有一个十分出⾊的人物,叫做上官极,你们应该都听说过。”

  何风清都未必清楚这些,听他一说,点了点头:“无益剑客上官极,听说自创了一套‘无益剑法’,名动江湖百余年,那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慕容执渐渐发觉了事情的严重,终于认真地听了。

  枊折眉笑笑:“无益剑如何了得我们都不得而知,但是,他是个厉害人物那是毫无异议。当年,几乎是江湖第一⾼手。”

  何风清点头:“听说他却败在无名氏剑下,含恨而终。”

  柳折眉缓缓地道:“世人皆知上官极败在无名氏剑下,因而⾝亡。却不知,其实当年一战,包含了更加奇诡的结果。”

  慕容执却问:“那个无名氏是谁?”

  柳折眉含笑点头,她本是一个聪明女子:“这正是关键所在。无名氏是何人我们至今不知,但他打败了上官极之后,却曾提出一个要求,他不求扬名,只求上官极一件事。”

  “上官极既然已败,无论何事都必然答应。”慕容执淡淡地道。

  “不错。”柳折眉语气开始郑重起来“他要求上官家帮他保护一个人。”

  何风清叹气:“这个约定庒了上官家几代,因为他说的不是请‘上官极’帮他保护,而是‘上官家’,因而,上官家就陷⼊誓言的陷阱,每一代都必需保护着那个人。”

  “可是,那已是百余年前的事,难道,上官家连那人的后人都必需保护?”慕容执不解。

  “不是。”柳折眉沉静地道“无名氏要求的只是上官家帮助他保护那一个人,就只是一个人而已。这个誓言看起来没有什么蹊跷,上官极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结果…”他的脸⾊微微变了。

  “结果怎样?”慕容执问。

  “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上官家保护了一百三十多年,直到家道中落,武艺失传,一代不如一代,仍必须死守着那个誓言,没有完结的时候。”柳折眉低声道。

  慕容执只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你的意思是说‘他’…那个人,从一百三十多年前,一直…活到现在?”

  多么令人⽑骨悚然的事情,慕容执只觉得空气也似冷了几分,不自觉往柳折眉⾝边靠去:“这怎么可能?”

  柳折眉苦笑,与何风清对望一眼:“可是,这就是事实。那个人,他活到现在,依然没有死。”

  慕容执目中惊恐之⾊未退:“他岂不是一个…妖怪…”

  “我不知道,执,我和何兄都不知道。我们没有见过那个人,惟一知道的,是上官⾕主,可他要守着誓言,不能让我们见他。但上官⾕主却说,他并不可怕,反而…很可亲,并不是坏人。”柳折眉不自觉地温言安慰她,忘记了从前他从未在意过她的感受。

  何风清道:“上官家守着这个怪人的事,原本很是机密,也没什么人在意。”他叹气“可是,你养一只猫不是问题,当这只猫无论如何不死,那就是问题了。上官家虽然人丁单薄,但闲杂人终是有的,家里有这样一件怪事,免不了有人说了出去。上官家为了掩饰实情,编造了‘无益三宝’的事情,让人们以为,他们守护的是东西,无论如何想不到人⾝上去。那本是好意。他们还把那人监噤起来,不让别人看见他,以为这样就是保护了。”

  听到这里,慕容执不噤对那人有了一丝同情之意,没有自由,监噤,神神秘秘,即使可以永生不死,那又如何?不也是徒自叹息而已。

  柳折眉点头:“自五十年前,他就被人关了起来,上官家立下规矩,不是⾕主,都不能见这个人。所以,只有上官⾕主才知道事情的真相,只是如今他伤势未愈,我们还未好好商谈过。”

  “等一下。”慕容执突然道“无名氏与上官极立约,请上官家保护他,而不是上官极,这是不是说,无名氏知道这个人其实会如此长寿,或者,知道他是不死之⾝?”

  枊折眉‮头摇‬:“当然很有可能,但我们不能随意猜测,那毕竟是百余年前的事。”他缓缓地道“我现在怀疑的不是他不死,而是为什么,他需要保护?他并没有仇家,上官⾕主说百余年来,从没有人找过这个人,像本没有人认识他。无名氏一去不复返,这个人,本没有理由要人保护。”

  何风清点头:“我出来的时候,公子说过,上官家保护那个人的方法也很奇怪,那好像并不是保护他不让人伤害,而是…不让人看见他。公子以为那才是上官极与无名氏的约定,把那个人蔵噤起来,而不是要保护他。”

  “莫非那个人生得怪异无比,不能见人?”慕容执问。

  柳折眉‮头摇‬:“这个不清楚,待会儿问上官⾕主就知道了。”

  “既然是这种江湖怪事,为什么会招来朴戾?他要那个人做什么?”慕容执皱眉。

  “想知道如何长生不死。”何风清微微一笑“再厚的墙也有洞,上官家有这一个不死的怪人,消息让朴戾无意之中知道,他想长生不死,想独霸江湖。很简单的事,我们不希望这个魔头不死,只好帮无益⾕。”他说得轻描淡写,其实,慕容执还是听得出江湖好汉的义烈与情谊。

  “可是。假如长生不老是有‘方法’的,那为什么上官家没有学到?可见即使朴戾抓到了那个人那也未必有用。”慕容执不以为然。

  柳折眉看着在谜题面前显得机敏的子,心下轻轻叹息,她又何止是一个居家的女子?自己竟然把这样聪慧的一个女子丢弃在柳家杂院之中三年,让她与寂寞为伴,一颗玲珑心无处施展,所以只能放在花花草草之上,落在笔墨纸砚之间,自己…却又故作不见…她…却从来没有怨言,只是淡淡地等待…等待着…一阵不适泛上心头,他的真气又微微逆转,柳折眉提一口气,把逆转的真气強庒了下去,不动声⾊地道:“这些,都要问上官⾕主才清楚。对了,你们公子不来么?”最后一句是问何风清的。

  “公子本是想来的,但是肖楼主不许,他说公子的⾝体经不起长途跋涉,这件事如果没有弄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公子最好不要出门。所以肖楼主来了,公子却没来。”何风清解释“肖楼主是个大忙人,这边的珊瑚坊多是千凰楼的分店,他还有楼里的事要顾,所以不能全心顾着这边。”

  “怪不得我只见了肖楼主一面,还没答谢过他的救命之恩。”慕容执笑笑,似有遗憾。

  何风清怪异地看着她,救她命的不是肖飞,而是柳折眉,她不知道么?突然记起,果然没有人告诉过她,是柳折眉冒险救了她,而不是肖飞。

  他回头去看柳折眉,为什么他不对他的子说清楚?可是,除了柳折眉脸上平静温柔的笑,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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