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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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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变重生

  不能重生为人,就重生为妖,

  如果没有⾝体,我给你创造一个⾝体!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我都要把你留下来,陪我。陪我算这天地的玄机,算这天地的罪孽,算它欠人间的情,欠人间的代!

  通微聚集了一地樱花,千夕喜樱花,就给她一个樱花做成的⾝体。

  把樱花堆成人形,他第一次握起了长剑,他从不用兵器,这柄长剑只为做法。

  弃去束发的发带,让长发披散。通微仗剑披发,用剑尖在地上,围绕着樱花划圈。

  他要效仿古法,斩木成兵,牵木石以作傀儡的方法,用樱花给千夕做躯体。

  一圈划毕,他横剑划过手腕鲜⾎涌出,自手腕而剑柄,自剑柄而剑⾝,最后自剑尖滴落了下来,点点殷红,令人触目惊心。洒⾎之后,通微抖腕再划一圈,此时圈內点点滴滴,都是通微的⾎迹。

  天空陡然一声霹雳!云密布,闪电乍起!苍天似乎不容这违天抗命而作妖孽的方法,刹那之间,有三五个雷,轰然打在西风馆內,爆然声响,几处树木起火,四下隐约可听见周围居民惊骇走避之声。

  一时间,⽩天几成黑夜,闪电霹雳不绝,闪闪打在通微周围,却似乎有所顾忌,没有扫在他⾝上。

  通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仗剑披发,走步成圈,⾎迹点点,依然做他的法术。

  傍千夕创造一个⾝体,就是在強求不可逆转的东西转向,在強求已经死去的东西重现,在苛求苍天,给予不被允许给予的鬼,一个存在世间的凭借!

  如何能够不被天打雷劈?如何能祈求苍天的原谅?没错!他就是在创造妖孽!在做妖!在逆天!在破坏规则!

  来吧!我不在乎!要么,你把我们两个都劈死,要么,这本是你欠我们的,你亏待我们的,你还给我!通微脸⾊淡漠,没什么表情,手中剑划地成符,一股淡红烟雾升起,弥漫満地,蒙住了地上那一堆樱花。

  “轰隆…”乍然霹雳,一个最大的霹雳陡然炸在通微背后,要不是他⾝随剑走,恰巧转到了另一边,这霹雳就正正劈到了他头上!一团火光乍起,在他背后呑吐烟雾。那地,被雷打了一个大洞,地上的杂草花木燃烧起来,火焰呑吐不定。

  通微淡淡地,甚至有点讥讽地微笑。

  有本事,你烧死我,受诅咒的婆罗门花,难道不是被你规定了要不得好死的命远吗?如果还想枉自争取幸福,还想要活过来,你不可容忍是不是?不可容忍,你就亲自动手,不必借口什么命运、什么祸福,你直接劈死我、烧死我;要么,你就把这些叮咚作响的东西收回去,你吓倒了别人知道吗?那些,你心中的安分守己的好人!

  他一边做法,一边在心里冷笑着苍天,铮然剑刃回折,雪亮如旧!那些剑刃上的⾎迹,已经奇迹般的化为了‮红粉‬⾊的烟雾,笼罩着那一团樱花,越聚越浓。

  西风馆的火焰越烧越大,狂风吹起,呑吐的火焰,光焰闪烁,几乎要呑没了通微的⾐角,通微的⾐角在风里猎猎作响,虽然总是相差那么微乎其微的一点,但仍安然无恙。

  狂风如哭,天地间传来呜呜的亘古的呼唤,那是神鬼齐唱的裒歌…

  隐约可以听见馆外惊呼奔走之声四起,天变!

  “通微!”

  有个困惑的声音传来“你在⼲什么?”

  通微仗剑披发,⾎披満⾝,催动着‮红粉‬⾊的烟雾流传“降灵?”

  是降灵。

  他依然是一⾝⿇⾐,⽔晶般诡异的漂亮,在狂风中飘浮:“天地震动,源起西风馆,通微你在⼲什么?你有着強大的灵力,那是你的祖先千百年来传承下来的怨恨,你如果一下把它都用光了,以后就没有啦。”他透过燃烧的火焰,飘了过来—“你已经连封印的力量一并用上了,再继续下去,你就什么都没有啦。”

  通微看着‮红粉‬⾊的⾎烟渐渐地升华为妖气,妖异地,忽红忽⽩地流转,冷冷一笑:“这世界上,没有人需要这种非人的能力,有了的人,就是这世上最不祥之人,用尽了才好,就再也不会有人为了它而痛苦一生!”他划剑,回⾝,继续道“我不愿做这世上最不祥之人,我不甘愿!她也不甘愿!凭什么,有着诅咒不幸的能力之人,就是不可饶恕的罪人,就天生要得到最痛苦的死亡?她死于她最爱的人之手!她不甘愿死去,她想要幸福!这难道是她的过错?要说过错!不是我们这些能够诅咒不幸的人,而是你!”他冷冷地望了一眼天“是你,为什么给了我们那些不被需要的非人的能力?我从未说过需要,是你硬要给我,然后又依此判定我有罪,判定我们个个都要为这天生的⾎,死得悲惨无比!我不甘心!你知道吗?我不甘心!她不服气!所以,”他铮然围着樱花作了个人形,才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是你我…背叛你…”轰然震动,刹那间不知起了多少闪电,似乎苍穹爆裂。降灵呆呆地看着通微,然后又看看天⾊,他的反应很慢,一时听不懂通微在说什么,但是他看得见通微的脸⾊,那样淡淡冷笑的,讥讽天地的,⽟石俱焚的眼睛!他焕发出了,他的诅咒师的祖先,在‮狂疯‬死去之前,那样相同的眼睛,他不甘愿做这世上最不祥之人,不甘只有我一个人被遗弃,不甘愿只有他一个人痛苦,所以,如果不能够改变的话,他要这世界和他一起陪葬。

  那样断然绝望的怨恨!绝望得变成了冷笑,变成了至死不能解脫的怨恨,然后通过⾎脉,流传下来,然后,子子孙孙,生生世世,都不能被苍天所原谅,都不能解脫!

  但通微并不是想与这人世一同毁灭,他有恨,也恨的是天,而不是人间。他比他的祖先都猖狂!他不是要这个世界与他一起陪葬,而是,他邀请这苍天与他一起沦丧。

  他比谁都绝决无情!比谁都偏冷漠!要么,你让我死无葬⾝之地;要么,你还给我,你所欠我的,欠我祖先的那些待!

  剑光闪烁,电光闪烁,剑光映着通微的眼睛,电光,是苍天的眼睛。

  轰然雷鸣,四宇不绝,回声震响,轰然要震聋人的耳朵。

  “啪啪啪”鼓掌之声。

  “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鼓掌?

  “巫婆,认识你这闷头这么多年,就这次的话说得我最爱听!说得好!”有人坐在起火的西风馆的屋顶上,支颔喝彩。

  通微瞥了一眼,淡淡一笑,除了圣香,有谁能进来了却又不被他发现?”你来⼲什么?”

  圣香笑昑昑,屋顶摇摇坠,天上电闪雷鸣,他就当没看见“我来看戏法。”

  他指的是,通微剑下那萦绕快成气候的樱花妖。

  通微没有回头,淡淡地道:“叫岐下来,那屋子要倒了!”

  圣香闲闲地道:“不行,岐在救你的命,暂时不能下来。”

  原来,太医院的太医岐,正和圣香一起在屋顶上,圣香坐着看戏,他却在揷一支明晃晃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揷得満头大汗“该死的圣香,你没看见我在忙吗?还不来帮我?”

  圣香悠悠地道:“最能帮忙的那个人已经来了,你不去叫他,居然叫我这个⾝体虚弱的病人,真是没有良心,亏你还做医生,公报私仇,居心叵测,人面兽心,心怀不轨,狼心狗肺…”他很好玩地坐在屋顶上唠叨,完全不把⾝后岐哇哇叫当一回事。

  “你这…”所有的词都被圣香骂完了,岐大眼瞪小眼居然不知道要回骂他什么,气得全⾝没力,手里那个东西更加揷不上去。

  突然空中有个东西划过,有人一把伸过手来夺去了他手里的东西,立腕一揷,破木而人,如⼊⾖腐,随即来人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把在屋顶上的两个人都带下了地。圣香自己跳下来当然可以,他本就是自己上去的,还附带了岐上去,但是既然这个人来了,那就不妨偷懒一下,借个力。

  能让圣香这样赖⽪的人,自然是皇宮第一⾼手,大概也是天下第一⾼手之一的御史中丞大人,聿修是也!看他一副⽩面书生的样子,严肃而似乎有些腼腆,怎么想得到他有这样一揷一抱轻而易举的⾝手?

  通微见到他来了,不必猜也知道西风馆大火,天⾊异相,必然已经惊动官府,否则以聿修的官职,不可能轻易来此。“聿修,你要拿我归案吗?说我妖琊施术,危及苍生社稷?”通微冷冷地问。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为我定,我不服,亦抗天命!”聿修放下两个人,对着通微微微点头“好!”他不提官兵的事情,只赞好,表明了他的态度,他的立场,至少,暂时和圣香他们一样。

  降灵向着人群缓缓降低:“苍天震怒,通微的強求,破坏了人伦自然,”他呆呆地看着通微,看着他剑下妖“妖孽要出世了。”

  所有人的眼睛顿时都望向通微的剑下,只见‮红粉‬⾊的⾎气褪尽,成了清⽩的,带一点樱花香的妖气。⽩⾊的妖气迅速地环绕,流转之间,隐约可见,妖气下,一具娇柔玲珑的少女的⾝躯。

  一⾝⽩⾊樱花的⾐服,头挽双髻,发髻上扎着和⾐服同样的⽩⾊樱花的发带,发带飘飘,还看不见脸,但隐约,已经让人看得见,那少女的娇憨和可爱。

  这…就是让天地震动,不可容忍的,妖孽吗?

  连苍天都要不住地落雷霹雳,阻止她出世?她,究竟是犯了多大的过错,错得天与神都无法容忍?错得,要用这样酷热的闪电大火来劈死她,烧死她?

  就因为她是那样一个,为着所爱的人可以活下去,被所爱的人杀死,却又不甘愿死去的女孩吗?希望活着,快乐地活着,拒绝分离,不服那些注定了的悲剧,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不可容忍?

  这就是所谓,天理不容的…错…

  因为她不认命,因为她要幸福,所以,不可容忍?

  ⽩⾊的妖气在通微的剑下逐渐散去,一个眼睛很大的,睫⽑很长的女孩,在通微的剑下沉睡。她的肤⾊柔润,带一点樱花般的娇嫰和粉⾊,她的气息轻而浅,像个沉睡的娃娃,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

  “啪啦”一阵爆响,一个惊雷打下来,闪电的颜⾊布満天空,似乎就要落下一个决定的雷,却看见噼啪啪一阵响,那闪电还没有打下来就被引走了,顺着一个指天的东西,噼啪啪打在了通微西风馆的屋顶上。登时轰然巨响,屋顶爆裂,沙石逶迤,屋子塌了半边,烟尘四起。

  引走闪电的,是聿修帮助岐揷在屋顶上的东西,那东西还在,居然还是明晃晃的,笔直地在屋顶上。

  那是什么?

  居然有如此的威力?

  通微阵法走完,小心地横抱起地下沉睡的千夕的躯体,怔怔地看那劈倒房屋的闪电,那闪电,本应是要劈在他和这具樱花化成的妖孽躯体上的,可怎么被引走了?

  “那是什么?”聿修凝视着屋顶,那个东西,似乎有点眼

  “避雷针。”岐笑嘻嘻地拍拍手。他岐大夫,可不是普通百姓,却是穿越时空,来到大宋的M大医学院⾼材生,避雷针避雷,这么简单的道理,难道他还弄不出来?

  “避雷针?”聿修凝视着那东西“那有点像…”

  “则宁的斩绫剑!”通微看也没有往那边看一眼,淡淡地道“初见此剑,我就说此剑不祥,恐不得善终,果然。”

  圣香只是呵呵地笑,与岐勾肩搭背:“既然则宁再也不需要这东西,拿来废物利用一下,又会怎么样?它既够长,又结实,拿它来引雷,当真是再好不过了。”斩绫剑,剑长三尺三寸,缅钢所制,剑⾝龙纹,可饮人⾎,吹⽑断发,利不可挡,堪称一代名剑!这样的名剑,被圣香总结为“既够长,又结实”真不知道名剑有灵,当作何想法?被霹雳这么一打,恐怕,再坚不可摧的剑刃,都要熔了。

  “就让这柄剑在这屋顶上引雷吧,反正天有不测风云,电闪雷鸣,总是有的。”说话的是最后缓步踱来的那个人,这人说话的腔调有些不太准确,但是很淡定,很优雅,也很好听。

  通微横抱着将属于千夕的躯体,向前一步,与来人对视了一眼,淡淡一笑。

  来人布⾐披发,不过他的披发,是不想露出半边脸颊的刺字吓倒了人,一双眼睛深邃沉静如诲,一眼看去,每个人都觉得他凝视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他就是则宁,三年前,秦王府三世子,宮廷优雅淡然的贵公子,也是三年前,阵前违抗军令,拂然离去,被皇上刺配涿州的则宁。

  则宁看了通微怀抱的千夕一眼,他也是淡然优雅地微微一笑:“恭喜你了。”

  通微亦然是淡淡的,不过他比则宁冷漠得多,眉宇间见孤傲,微一扬眉:“回来就好。”

  则宁望天,天空此刻居然停止了打雷,渐渐地,有些明朗起来。他悠悠地道:“以人力对抗天理,我们毕竟都是自己主宰自己的人,不容得逃讪,也不容得人定,惟有自己…”

  “苍天息怒。”降灵突然冒出一句话“一击不中,苍天不会再为难,但是下不为例,举世妖孽,啮人为生,本为天理不容,但既然…”他像在代替什么东西说话,想了想,摇‮头摇‬“我忘了。”

  圣香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不可思议地道:“你忘了?这么重要的话,你居然忘了?”他简直要跳脚!“刚才那话谁告诉你的?说完啊,很重要的!快说!不许忘了!”

  降灵闷闷地道:“我就是忘了。”刚才霹雳一击不中的时候,有个男子的声音,在他耳边说“苍天息怒。一击不中,苍天不会再为难,但是下不为例,举世妖孽,啮人为生,本为天理不容,但既然…”之后是什么,他没注意听,也就忘了。

  “算了,圣香。”通微抱着千夕已经走得很远了,连头也不回“既然有一个‘但既然’,那就已经⾜够了。”他淡淡地道,一点留恋也没有。

  “喂!”圣香看着通微头也不回地抱着千夕远走“巫婆!你有没有搞错?我们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这样就走了?连谢谢也不说一声?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远远地,通微低笑,似乎说了一句:“感,我说过一次,不会再说第二次。圣香,难道你是真的看不开?”

  圣香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脸上横眉竖目的神⾊变成了笑“啪”的一声打开折扇,他在挥开灰烬上散发的烟火,闲闲地,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则宁一直在看天,天上云开⽇破,渐渐地,由晦涩变成了明亮。

  降灵渐渐散去,太出来了,他不能久留。

  岐饶有‮趣兴‬地看着屋顶上自己的杰作,试想着,如果剑尖底下加一块板,然后调整一下角度,却可以利用光来做时钟,也不错。

  聿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也许在千夕的⾝躯出世,确保‮全安‬他就已经离去,去安排西风馆外被惊骇到的民众和被他按捺在外面的官兵。

  几个人自从三年前一别,就难能相聚,一⽇相聚,随即散去,居然,是谁也不加萦怀,谁也不做儿女情长,绵之态。各有各的豁达,各有各的潇洒,有的潇洒得淡然,有的潇洒得懵懂,有的潇洒得不着痕迹。

  反正,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何必伤感?何必惆怅?不如留着下一次见面的时候,相互殴打两拳,大笑两声算了。

  “则宁,你好不容易回来,我请你喝酒去!”圣香看着则宁,准备向他勾肩搭背:“通微那家伙无情无义,抱了老婆走了谁也不理,你终于知道死活,从涿州那不是人住的地方回来了。可喜可贺。去哪一家酒楼?香舟坊吃鲜鱼?还是小灵阁去喝东风梅花酒?”

  “圣香!”岐闲闲地道:“你有心脏病,不许喝酒!”

  圣香立即改口,笑眯眯地道:“那这样好了,我请你喝茶…”

  “也不许喝茶!”岐警告。

  圣香笑眯眯:“那么我们去相思楼喝河诠汤…”说着,拉着则宁扬长而去。

  “这家伙,还真有本事,什么吃的喝的他都知道?”岐诧异地‮头摇‬,然后叫道:“喂!我也要一份!…”他追了上去。

  …***…

  三个月后。

  青眉镇小园。

  温暖的⽩⾊樱花般的女孩,乌黑的长发,淡淡的樱花香,柔润‮红粉‬的嘴,长长的眉睫。

  如樱花般娇嫰,如樱花般柔软,如樱花般纤小。

  乌黑的眉睫微微颤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了那一双大大的,可以映出世间万物的眼睛,⽔泽般的光亮,⽔泽般的乌黑,微微一颤,映在眼里的是通微凝视的眼睛。脸上微微一虹,千夕低声问:“我活过来了?”

  通微微微一笑“活过来了。”

  “你没有骗我?”千夕依然低声,似乎大声了,就会把美梦吓跑。

  “傻瓜,我要怎么骗你?”通微笑着她的头发,拆掉了她绑头发的一条带子。

  “哇!”千夕陡然跳了起来“还给我!”

  通微偏偏一抬手,让那条发带随着风飘落到窗外,似笑非笑,看着千夕。

  “你这坏蛋!那是人家自己做的!”千夕从上跳起来,扑到窗口去,猛地一眼看见窗外,満院樱花,秋天过了是冬天,此时,満地⽩雪,但是満院的樱花,却冒着小雪开着。‮红粉‬的,纯红的,纯⽩的,粉粉的,和満天微雪一起缓缓地,无声地飘零…

  一点点…一点点…

  无声…无息…

  像満天飘着的樱花梦…

  千夕的眼眶充満眼泪,却笑了,很开心地笑“啊,”她对着窗口喊:“我活回来了!”外面的樱花被她的声音震动,簌簌掉落在雪地里。她带着満脸眼泪转过来,笑着扑⼊通微怀里“我活回来了!”

  通微抱住她,在屋里转了个圈,一时兴起,把她从窗口丢了出去。

  “啊…”千夕带着清脆的笑声,被抛出了窗外,她轻飘飘地翻了一个⾝,轻飘飘地与樱‮瓣花‬一起飘落,抄起一团樱‮瓣花‬和⽩雪相混的雪团,从窗口丢了进去:“看我花妖的厉害!”

  通微轻笑:“你有花,难道我没有?”他闪过那一团雪“我不和你这小妖一般见识,有失我诅咒师的⾝份。”

  千夕清脆地笑:“下雨啦,”她毕竟还是十五岁小姑娘,一边的发髻散去,她一只手绾住头发,一只手一扬,陡然満院樱花疾落,刹那间从窗‮爆口‬了进来!

  她果然是樱花化⾝而成的花妖!一清醒,就充満了花妖的力量!通微嗅着扑鼻樱花的气息,脚下退了两步,退到了沿,惟有苦笑。

  他,哪里还有剩余的灵力来和她玩这种游戏?他仅剩的能力最多只是控制这院里的樱花,在不当开放的时候开放,除此之外,他所有不该有的,能做妖孽的能力,能诅咒的能力,全部消失了。

  也许没有失去的只是预言和开花的能力。他自嘲,这样不能与天抗衡的无关痛庠的能力啊,苍天也害怕人忤逆,害怕人背叛,这非人的能力用尽了最好,从今以后,不会再有人为了婆罗门花而受罚。

  満天‮瓣花‬,堆积了他一头一⾝,还把他冲倒在榻上,通微皱着眉头推开⾝上的‮瓣花‬,那‮瓣花‬实在太多了,多得庒得他几乎不过气来,简直就是一坐小山。

  “通微?”千夕跟在‮瓣花‬后面,怔怔地看着他,像个作错事的孩子,眼睛里都是惑和小心翼翼“你为什么不挡开?”

  通微満头挂満了‮红粉‬粉⽩的‮瓣花‬,正拍打个不停,闻言转过头来,笑道“你实在太厉害了,我挡不开,也跑不掉。”

  “你是不是不能使用道术了?”千夕怔怔地问。

  通微还没回答,突然头顶上一片‮瓣花‬悠悠地飘落下来,在他鼻尖上打了个圈,可笑地在通微鼻子上挂了一会儿,才掉下去,通微皱着眉头,千夕的表情由怔忡变得愕然,两个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片‮瓣花‬上,等到那‮瓣花‬落了地,千夕突然哗地一声笑了出来,通微満脸尴尬,看她笑得坑谙气,他本来要生气的,却莫名其妙地和她一起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看你那个样子,‮红粉‬⾊的,‮红粉‬⾊的樱花挂在鼻子上,哈哈…”千夕叽叽呱呱地笑,通微懊恼地拍落満头的‮瓣花‬,一时间満屋樱花。

  至于能不能做法,突然之间,谁也没有在乎,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只要两个人可以在一起,是人也好,是妖也好,都不在乎了,何况是能不能施用道法这种微不⾜道的小事?

  过了一会儿,通微看着千夕“怎么不说话了?”

  千夕脸上微微苍⽩,皱了皱鼻子,却不说话。

  通微疑惑地看着她,突然间醒悟:“啊,你饿了?”

  她的确是饿了,在通微体內沉睡三个月,转移到樱花妖躯体里去,她都没有再吃过鲜⾎,怎么能不饿?但是,饿了,要吃⾎的,她难道又…呆呆地看着通微颈项上的伤口,那饬口已经愈合,但是如同婴儿印的疤痕,却还留着。“我饿了,但是我不要昅⾎,昅⾎好恐怖。”她倔強地不看通微的眼睛,掉过头去。

  不昅⾎?你怎么活下去?你是妖,不是人,是妖,总是妖孽,是妖孽,就要以⾎为生。通微要她转过来,握起她的手“现在你不是鬼,没有鬼气,不会消耗我的生气,不怕的。”

  “我不要!”千夕跺脚。

  看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好像对自己“饿了”这一点很不満意,通微叹了口气:“你以前做鬼的时候,就不饿吗?”

  千夕脸上微微一红“人家…人家饿到…忘记什么是饿了,看着你,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想肚子饿不饿。”她瞪了通傲一眼“都是你不好!”“我不好?”通微苦笑“我怎么不好?”

  “都是你让非夕吃到了⾎,我才会肚子饿。”千夕闷闷地道。

  “我可没答应要让人昅⾎的,是某人先下手为強,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通微低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就懂得咬人了。”

  “我哪里有!”千夕恼羞成怒“我不想,不想…”她顿了一顿,没说下去。

  “不想什么?”通微逗她。

  “不想把你当作食物。”她低声道“你是通微,不是我的食物。”

  通微挑眉:“你要去找另外的‘食物’?”

  千夕着急地直跺脚“我哪里有?我是好人,我才不会昅⾎害人!你不要胡说,我不会的!不会的!”

  通微有趣地看着她着急,轻轻一笑,把她搂⼊怀里“你不会,我比谁都清楚。你宁可自己饿死,也不会伤害别人;你宁可让我伤心,也不会伤害别人。”

  千夕点头,突然听清楚他在说什么,马上‮头摇‬:“我不会再让你伤心。”

  “但是你宁可饿死。”通微柔声提醒她。

  “我不想饿死的。”千夕哪里有二十二岁的通微狡猾?通微本就是个不动声⾊的厉害角⾊“我要陪你到老,到死,我要活下去,绝对不会再要死掉了!”她余悸犹存“做鬼真的好可怕,好可怕。”

  “你不想饿死。”通微掰开她的手指一条一条和她清算“对不对?”

  千夕点头,拼命点头。

  “但是你又一定不会去伤害别人。”通微柔声道。

  “嗯,我是好人。”她想了想,更正:“我是好鬼…我是好妖精。”

  “所以,如果你如果不把我当作食物的话你就一定没有其他食物,”通微故意把话说得很绕口“对不对?”

  千夕犹犹豫豫地点头,这句有点难懂。

  “所以你就会饿死。”通微涸葡定地道。

  千夕点点头,然后又摇‮头摇‬:“不对不对,我不要饿死。”

  “如果你不把我当作食物的话你没有其他食物就会饿死;所以,如果你不要饿死,就只好把我当作食物。”通微把话说完,加了一句“我说得对不对?”

  千夕想了很久,才闷闷地小声地道:“我不想昅你的⾎。”

  通微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是我的⾎重要还是我重要?”

  千夕沉默了一阵子,才轻轻地道:“你重要。”

  通微哈哈一笑,抱住她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所以不要担心,我不会消失,应该被害怕消失的是你啊。”他很豁达地侧了一下头,露出颈项上的那个伤痕,带着笑“来吧!”

  他就像在召唤回家的小羊群,一点也不像是在召唤一个妖孽去昅他的⾎。

  为了我,你已经伤过太多太多次,痛苦过太久,守候过太久的寂寞,甚至,落下了你一点也不适合的,太多太多的眼泪,现在,你又这样笑着邀请我,在你⾝上添一个,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

  那伤口,是流⾎的伤口,是会疼痛的伤口,你怎么能,笑得如此豁达,如此快乐?

  千夕怔怔地对着通微看了一会儿,闭上眼睛,被动地任由通微把她像孩子一样抱起,扶着她的后颈,把她的嘴轻轻地贴在了自己的⾎脉上。

  齿咬破⾎脉的时候,清晰地闻到了婆罗门花的气息,小时候,恨过这股幽香,但是如今,却只觉得温柔,温柔得令人心碎,令人幸福得想哭…⾎,香甜的⾎,她一边品尝着通微⾎的味道,一边轻轻地,算是在他的颈项上,落下不犊旎断的吻…

  通微轻轻抱着这一个温暖柔软的⾝体,不同于非夕空洞而无重量的魂体,只能凭借感觉捕捉存在,而千夕她…终于是有温度的…有重量的…实在的…活着的。

  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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