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石磊送她回家梳洗换装过后,他们才一同前往青帮总部。
餐桌上,石善堂已经坐在那里等着接未来的媳妇。当他一见到纪京枫,马上撑着瘦弱的⾝子要起⾝。
纪京枫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的⾝子。
“石先生,您的⾝子不好,我扶您坐下吧!”
她这个贴心的举动,一下子就掳获了石善堂的心。纵然⾝体十分不适,他还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好,好!”他拍拍她的手,在她的扶助下慢慢生回椅子上,轻轻咳了两声之后,续道:“看来石磊真的是捡到了一个宝呐!”
多年来,他始终巴望着两个义子能成家立业,但天不从人愿,两个义子中,石海生玩女人像在穿⾐服,用过即丢,而石磊则是对女人完全没有趣兴。
他本以为直到临终,这个心愿都没有实现的一天,却没想到石磊忽然开窍了,而且对象还是这么清秀、贴心的女孩。
石磊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义⽗的⾝旁,关心的看着他。
“义⽗,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到您的房里去看您就好了,您何必到大厅来吹风呢?我扶您回房去吧?”
石善堂摆摆手。
“要见未来的媳妇,我当然不可失礼,否则吓到了人家,让她临时反悔,要等你再找到第二个人选,怕是我死了都等不到。”
虽然每个人都心里有数,义⽗的生命所剩无几,然而每回听人说出口,石磊仍是忍不住心中一痛。
他和义⽗虽然没有⾎缘关系,又因为被义⽗收养,而不得不踏进黑帮这个大染缸,时时必须面对生命的威胁。
但是,义⽗在他心目中,就像亲生⽗亲一样。失去义⽗,对他而言像是割掉心头的一块⾁,与失去⾎缘至亲的感觉是一样的。
“不会的,义⽗。”他勉強的微笑。“小枫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反海,是您多虑了。”
两双眼睛同时的望向她,纪京枫只得从善如流的跟着回答“是啊,您不用担心。病人应该好好休息,我扶您回房吧?”
石善堂掩着嘴咳了两声,这才虚弱的道:“那好吧,让未来的媳妇扶我回房。石磊,你吩咐厨房把饭菜送进我的房间,我们就在那儿吃。”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几个简单的家具。
落地窗的窗帘全数遮蔽了室內的光,即使开灯,还是挥不去房间暗而又死气沉沉的感觉。
一走进房里,葯味和味扑鼻而来,纪京机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扶着石善堂到上坐下后,轻声开口“我把窗帘打开好吗?这房间的气太重,⽇晒可以改善。”
石善堂点点头,她便拿了枕头替他在⾝后堆上好,让他舒服的半躺后,这才转⾝拉开落地窗的窗帘。
窗帘一被拉开,室內顿时洒満了夕余光。
纪京枫再将窗户稍稍打开,微风吹了进来,也带动室內的空气流通。
“这样好多了。”她转过⾝来,朝老人绽出微笑。“如果室內能再摆上几盆植物,那就更好了。”
石善堂也回她一个微笑,但是笑得很勉強。
他的⾝体状况越来越精,王医师已经警告过他,接下来的⽇子会很痛苦。随着、癌细胞的渐渐扩散,痛苦会越来越剧烈。
近⽇来,他常常痛得半夜睡不着,只能咬牙苦撑。虽然要拿到吗啡对他而言不是难事,但他却不愿意藉肋品毒抑止痛觉。
现在,他的⾝体又痛了起来。
“我可以叫你小枫吗?”
纪京枫点点头,走到沿坐下,关心的看着他。
“您还好吧?”他的额上冒出了一颗颗的冷汗。“是不是很痛?要不要我去帮您叫人过来?”
石善堂头摇拒绝。
“不用了,叫他们来,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到青帮的路上,石磊约略的跟她提过,他的义⽗宁愿在家里等死,也不愿意上医院的事。
纪京枫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您不肯到医院去?现在的医疗技术非常进步,只要您肯去,说不定还有治愈的机会,也不会拖到这么严重。”
他摇头摇,抿紧了,待疼痛过去之后才道:“这是报应。我这辈子做了很多坏事,虽然称不上丧心病狂、十恶不赦,可是杀人、走私,我一样也没少做。而人老了,对很多事的想法都会改变,我只是用磨折自己的方法来赎罪。”
纪京枫闻言,不赞同的皱起眉头。
看见她的表情,石善堂忍不住微笑。
“若是你有什么想法,不妨就直说了吧。我们将来都是一家人了,你直接说出来,没关系。”
“这样的赎罪一点意义也没有。”她毫不犹豫,直截了当的说:“您用磨折自己来赎罪,这是损己不利人的行为。别人既没有得到利益,对您一样没有任何好处可言。如果您真的想赎罪,就应该让自己活得久一点,捐善款、做善事,并且将青帮解散,免得再造更多罪孽。”
石善堂先是无言的看着她几秒,接着朗声大笑。
“哈!炳!”下一秒,他剧烈的咳了起来。“我这个儿子真是好样的,居然能找到像你这样的女子。”
纪京枫一边抚着他的口,一边道:“我不会因为我刚才说的话跟您道歉。”
他摇手示意。
“你不需要道歉,你说的对。”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我很⾼兴磊儿能娶你这样的女子为。他一直都不曾快乐过,⾝为我的义子,他没有选择进不进青帮的权利,他的义兄…我的另一个义子…一直视他为眼中钉,他是熬过来的。你是他生命中唯一美好的东西,答应我,你会让他幸福”
她一听,只有无言。
撒谎向来不是她擅长的事,她实在装不来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我…”她艰难的开口“我尽量。”
石善堂点点头,闭上眼睛。
“除了让我活久一点做不到之外,你说的那些,石磊已经在做了。我希望你能陪着他,他会很⾼兴的。”
她想问得详细些,但是就在她要开口时,石磊带着几个端菜的佣人走了进来。
“可以开饭了。”
晚餐的过程进行得非常顺利。
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石磊开口说话,纪京枫只负责乖乖的坐在一旁,在他讲述两人“恋爱”的过程时,点头微笑以对。
偶尔他会握住她的手,或是靠在她耳边说几句悄悄话。
在石善堂眼中看来,这些都是情侣之间的姿态,只有纪京枫知道,石磊附在她耳边说的,其实是提醒她不要弄混了两人“相识相恋”的过程。
一顿饭吃完,石善堂的体力已经不胜败荷,石磊叫来王医师照顾义⽗之后,便送她回家。
车內,石磊一脸的心事重重,从头到尾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今天他之所以特地让她陪着他演了这么一场戏,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昨天王医师忽然告诉他,义⽗的⾝体每况愈下,随时都会离开人世,叫他要有心理准备。
当年意气风发的男人在病魔的磨折下,如今看来仿佛一具枯骨,他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的叹息包含了太多痛苦,纪京枫不自觉的握住他的手,安慰他。
“你义⽗会没事的。”
他看着她⽩皙而纤细的手,忽然紧紧反握住她。
“谢谢你陪我演这一场戏。”
“这没有什么。”她想菗回手,但他却不放。“嗯,可以放开我了吗?”
“我不放。”他眼神火热的注视她,一语双关。“我不放开你。”
这样的情况下,她应该生气的,但是在他的注目之下,她却不自觉的脸红了起来。
好长的一段时间,车內是一片的沉默,彼此都没有开口,却也没有人主动移开视线。
前座的司机忍不住好奇的从后视镜窥探他们,却被石磊严厉的眼神瞪了回去。
他连忙收回视线,死死的盯着前方道路,再也不敢看。
“我想吻你。”石磊俯⾝在她耳旁轻轻吐出这句话。
他是在征求她的同意,因为他不愿意強迫她,只要她开口说不,他不会有任何动作。
但她只是张着眼睛看他。
纪京枫很清楚,他将选择权到自己的手上。
只要她点头,他会毫不犹豫的吻上。若是她头摇,他也不会勉強索吻。
但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时该做什么选择?
他望渴她,她对他亦有感觉,他们之间的昅引力是无庸置疑的,但她却不看好他们的未来。
只是一个吻而已…她的心里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只是一个吻,不会影响什么的。
只要她不出她的心,单单一个吻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怕就怕,她早已出自己的心,而这一吻会击溃她所有的防备…
他们的视线,纪京枫想拒绝,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石磊眼中的望渴点燃了她⾝体里的火焰,也将她的迟疑烧得一点都不剩。
“小枫?”他一边轻唤她,注意着她的表情,一边缓缓的、温柔的捧起她的脸颊。“不要抗拒我…”
他耝糙的手指轻轻的摩婆着她的脸颊,她一闭上眼睛,他温热的双便跟着落下,覆盖在她的上。
纪京枫情不自噤伸手搂住石磊的脖子,意情的回应着他的吻,感觉四肢逐渐软弱无力。
他加深了吻的力道,从原先的轻柔逐渐转变为火热。
车子慢慢在巷子底停了下来,司机尴尬的望向窗外,不知道该不该提醒后座吻得忘形的两人,目的地已经到了。
偷偷从后视镜望了一眼,两人依然没有分开的打算,他只好轻轻呼出一口气,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直到有另一部车也驶进巷中,強烈的车灯照在吻得难分难舍的两人⾝上,纪京枫这才猛然睁开眼睛。
一抬头,就对上司机尴尬的表情,她困窘得几乎想钻进座椅下。
她満脸愧羞,动扭着想挣脫石磊,脫离这尴尬的境况。但他却不肯放开她,手臂紧紧的搂住她的,制止她的挣扎。
“明天我会再来找你。”他的擦摩着她的头发,说话时的热气直吹向她的耳朵。“不要逃避我,不要假装我们之间的昅引力不存在,好吗?”
纪京枫没有回答,轻轻的推开石磊之后,打开车门落荒而逃。
石磊并没有如他所说的来找她。
整整一个礼拜,他没有再出现,甚至连一通电话也不曾打来,就像是在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无消无息。
纪京枫不噤揣想原因,然而想来想去,都是坏消息。
有没有可能…他遭遇什么不测了呢?这并非没有可能,她知道他的义兄一直都在暗处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伤害他。
这个念头让她坐立不安。
好几次,她忍不住想打电话去问他,但每每一拿起话筒,却又因为犹豫不定,最后还是放弃。
还有一件事也困扰着她。
最近这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好像有人在暗处窥视她。
好几回她在帮病人打针或是处理伤口时,自粕以感觉到背后有道视线紧紧盯着她。
她曾经怀疑过是不是石磊,或是他派来保护她的人,但是又觉得不太合理。
如果真的是石磊,为什么他不肯出来见她?而他派来的人,也从来不曾如此鬼祟的偷看她。
不安的感觉在她心里升起,她总觉得有某种不祥的预兆,好像有什么事正要发生一样。
这一天,因为附近大楼发生火灾,医院的急诊室送来了一个又一个烧伤的病人,她忙了一整天,下班回到家时,已经累得差点就在沙发上睡着。
外头的保镇替她买了晚餐,她草草吃过,洗完澡之后便上就寝。
她向来很強眠,一点小小的声音就⾜以将她惊醒。此时门被打开的声音,让她猛然睁开眼睛。
沉重的脚步声沿着走廊朝她的房间走来。
她转头看向时钟,已经是凌晨一点钟。
是小偷吗?她紧紧捉着被沿,张大眼睛瞪着门口,寻思着该不该钻到底下躲起来。
就在她惊疑不定时,房门被大力的推开,一⾝狼狈的石磊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一庇股坐在沿。
她眨眨眼,看着他満是⾎丝的双眼及下巴的胡碴。他看起来像是好几天没有好好阔眼,而他的表情…是一片死灰。
她掀被下,绕着沿走到他的⾝边,在他面前蹲下。
“发生什么事了?”她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的肩上。“你看起来很糟。”
他缓缓拾眸,凝视着她好一会儿之后,忽然伸手将她拥人怀中,用沙哑的声音道:“义⽗走了。”
石善堂死了,在今天晚上。
他握着义⽗的手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气。
尽管王医师早就警告过他,义⽗随时可能离开人世,但当事情真的发生时,对他的打击仍然超过他的想像。
纪京枫任他将自己抱紧,一句话也没说。
她知道在这种时候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是那些空泛的言词可以安慰得了的。
“他就像是我的亲生⽗亲。”他将头埋在她的发间,低声说道:“他将我带出儿孤院,给我优握的环境,栽培我出国念书,将我视如亲生般的疼爱…”
她抬起手,回抱他。
“我很遗憾。”她轻声回答,温柔的抚着他的背。“你这几天都在陪你义⽗?”
石磊点头。
“几天前他的病情忽然恶化,王医师尽了全力抢救,但是…”他顿了一顿,回眼中的泪意。“我一直待在他的⾝边陪他。”
“这样就够了。”她柔声道:“我想你的义⽗会很⾼兴的,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段,有你这样一个孝顺的儿子陪着他。”
他忽然捉住她的手,紧紧庒在自己的心口。
纪京枫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是并没有抗拒,任他拉着自己的手紧贴着他的膛。
他脆弱的模样触动她的心弦,让她心中奇异的生出一股想要保护他的念头。
这个念头实在太过荒谬,但是当她轻抚过他的脸颊,她清楚的看出自己造成了什么样的改变。
他闭上眼睛,偏过头,紧紧靠着她的手,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在那一刻、她只想挥去他眸中的悲伤,于是想也不想的,她倾⾝靠近他,将贴上他的。
石磊的⾝子先是轻轻一震,然后便毫不犹豫的紧抱她人怀,狂野、火热的索求她的吻。
她张开嘴,无助的发出息声,对他⾆头的⼊侵毫无招架之力。
他品尝着她的甜藌,更深深地吻着她,他的手滑过她的际,然后紧紧搂住,将她拉得更紧。
意情间,石磊一直提醒自己不该这么做。她只是基于同情才安慰他,他这样的做法是不正直、不对的。
但她的滋味如此美好,而他如今只想忘记失去至亲的痛苦,他选择忽略良心提出的警告,完全沉溺在她的甜藌里…
刺耳的闹铃声叫醒了她。
纪京枫撑开沉重的眼⽪,抬手摸索桌上的闹钟位置,找到开关之后将它按掉,她翻个⾝又闭上眼沉人梦乡。
然而⾝旁冰冷的感触提醒了她一件事,她猛然睁开眼,石磊已经不见了。
拾手看了看手表,早上七点钟。
睡前的记忆再度回到她的脑海中,她将头埋进枕头中低声呻昑着。
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她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当然也没有任何抵抗拒绝,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
她坐起⾝,茫然的望着前方。
好啦,现在她要思考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可避免的,她可能会面临几个尴尬的情况,孕怀便是其中之一。
她不想假装自己是纯清的少女,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毕竟他们发生关系,没做任何防护措施,她有可能孕怀,而她甚至不确定果真有那么一天时,他会有什么反应?
他说他要她,这句话可以有很多种不同的解读。
其中之一,同时也是最糟的一种,便是他只是对她感趣兴…⾁体上的…而不想有任何感情的发展。
她的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驳斥这个说法。他不是这样的人,那个声音这样说:他对你绝对不是没有感情的。
纪京枫也很希望如此,但是她不得不为最坏的可能做打算。
就算他有那么一点喜她吧!可这世上多得是男人恐惧被绑住,恐惧踏进婚姻里,她可不能一开始就期望人家会娶她以示负责。
这个念头让她忍不住讥消的扬起嘴角。就算他肯娶,她又肯嫁吗?她完全没办法想像自己成为“押寨夫人”的情形。
她摆摆手,挥去脑中各种想像,拾起地上的⾐服穿上之后,走进浴室里梳洗。
石磊应该是回去了吧?她站在莲蓬头下头,一边冲⽔一边想着。毕竟他的义⽗才刚过世,他必定有许多事情要忙。她不打算在这种时候还紧紧捉着他,问他将来打算对她怎么办。
他们会发生关系,她自己要负一半的责任。是她鼓励了他,而老实说,现在她对这个决定并不后悔。
⾝为一个成理的现代女子,她很理的愿意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责任。哭哭啼啼的把错都推到男方⾝上,叫他负责,这不是一个成女子该有的行为。
梳洗完毕后,她换上了一件⽩⾊上⾐及黑⾊子,直到此刻,她才发现头柜上留下了一张纸条。
那是石磊留下的,上头龙飞凤舞的文字说明他必须赶回去处理他义⽗的后事,所以没有办法继续留下来陪她。
至少他不是一声不响的就定人了,纪京枫默默的想着。于是,她将那张纸条放进菗屉里。
她深昅一口气,拒绝再去揣测他的心意。那是无用的,她提醒自己。
环顾房间过后,她提起包包,转⾝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