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3-1765
[1763]
如果是畏罪,按照杨嗣昌同志这些年的工作状况,败仗次数,阵亡人数,估计砍几个来回,都够了,他无需畏惧,只需要歉疚。
实真的状况是,很久以前,杨嗣昌就⾝患重病,据说连路都走不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按照今天的标准,估计早就住进⾼⼲病房吊瓶了。
然而他依然坚持,不能行走,就骑马,吃不下,就少吃或不吃,矢志不移地追击张献忠。我重复一遍,这并非畏惧,而是责任。
许多年来,无论时局如何动,无论事态如何发展,无论旁人如何谩骂,弹劾,始终支持,保护,相信,相信我能挽回一切。
山崩地裂,不可动摇,人言可畏,不能移志,此即知己。
士为知己者死。
所以当他得知襄王被杀时,他非常愧疚,愧疚于自己没有能够尽到责任,没有能够报答一个知己的信任。
一个⾝患重病的人,是经不起歉疚的,所以几天之后,他就死了,病重而亡。
他终究没能完成自己的承诺。
他做得或许不够好,却已⾜够多。
对于杨嗣昌的死,大致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当时的,一种是后来的,这两种态度,都可以用一个字来形容——活该。
当时的人认为,这样的一个人长期被皇帝信任,实在很不慡,应该死。
后来的人认为,他是刽子手,罪大恶极,应该死。
无论是当时的,还是后来的,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我所看到的。
我所看到的,是一个人,在绝境之中,真诚,无条件信任另一个人,而那个人终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选择,没有选择
杨嗣昌死了,崇祯很悲痛,连他爷爷辈的亲戚(襄王)死了,他都没这么悲痛,非但没追究责任,还追认了一品头衔,抚恤金养老金,一个都没少。知己死了,没法以死相报,以钱相报总是应该的。
其实和崇祯比起来,杨嗣昌是幸运的,死人虽说告别社会,但毕竟就此解脫,彻底拉倒。
而崇祯是不能拉倒的,因为他还要解决另一个问题,一个更⿇烦的问题。
崇祯十三年(1640),崇祯正忙着收拾张献忠的时候,皇太极出兵了。
虽然此前他曾多次出兵,但这一次很不寻常。
因为他的目标,是锦州。
[1764]
自打几次到关宁防线挖砖头未果,皇太极就再也没动过锦州的心思,估计是十几年前被袁崇焕打得太狠,打出了恐x症,到锦州城下就打哆嗦。
所以每次他进攻的时候,都要不远万里,跑路、爬山、爬长城,实在太过辛苦,久而久之,搏命精神终于爆发,决定去打锦州。
但实践证明,孙承宗确实举世无双,他设计的这条防线,历经近二十年,他本人都死了,依然在孜孜不倦地腾折皇太极。
皇太极同志派兵打了几次,毫无结果,最后终于怒了,决定全军上阵。
同年四月,他发动所部兵力,包括多尔衮、多铎、阿济格,甚至连尚可喜、孔有德的汉奷队部,都调了出来,同时,还专门造了上百门大炮,对锦州发动了总攻。
守锦州的,是祖大寿
事情的发展告诉皇太极,当年他放走祖大寿,是比较不明智的。因为这位仁兄明显没有念他的旧情,还很能⼲,被围了近三个月,觉得势头危险,才向朝廷求援。
而且据说祖大寿的求援书,相当地強悍,非但没喊救命,还说敌军围城,若援军前来,要小心敌人陷阱,不要轻敌冒进,我还撑得住,七八月没问题
但崇祯实在够意思,别说七八月,连七八天都没想让他等,他当即开会,商量对策。
开会的问题主要是两个,一、要不要去,二、派谁去。
第一个问题很快解决,一定要去。
就军事实力而言,清军的战斗力,要強于明军,辽东能撑二十多年,全靠关宁防线,如果丢了,很没戏了。
第二个问题,也没什么疑问,卢象升死了,杨嗣昌快死了。
只有洪承畴。
问题解决了,办事。
崇祯十三年(1640)五月,洪承畴出兵了。
得知他出兵后,皇太极就懵了。
打了这么多年,按说皇太极同志是不会懵的,但这次实在例外,因为他虽然料定对方会来,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多。
洪承畴的队部,总计人数,大致在十三万左右。属下将领,包括吴三桂、⽩广恩等,参与作战队部除本部洪兵外,还有关宁铁骑一部,总之,最能打的,他基本都调来了。
本来是想玩玩,对方却来玩命,实在太敞亮了。
[1765]
考虑到对方的战斗能力和兵力,皇太极随即下令,继续围困锦州,不得主动出战,等待敌军进攻。
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很晕。
因为洪承畴来后,看上去没有打仗的打算,安营、扎寨,每天按时吃饭,觉睡,再吃饭,再觉睡,再不就是朝城里(锦州)喊喊话,兄弟住等等。
晕过之后,他才想明⽩,这是战术。
洪承畴的打算很简单,他判定,如果真刀真拼命,要打败清军,是很困难的,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守在这里,慢慢地耗,把对方耗走了,完事大吉。
这是个老谋深算的计划,也是最好的计划。对这一招,皇太极也没办法,要走吧,人都拉来了,路费都没着落,就这么回去,太丢人。
但要留在这里,对方又不跟你开仗,只能耗着。
耗着就耗着吧,总好过回家困觉。
局势就此陷⼊僵持,清军在祖大寿外面,洪承畴在清军外面,双方就隔几十里地,就不打。
当然,清军也没完全闲着,硬攻不行,就开始挖地道,据说里三层、外三层,赛过搞网络的,密密⿇⿇。
但事实告诉我们,祖大寿,那真是非一般的顽強,而且他还打了埋伏,之前跟朝廷说,他可以守八个月,实际満打満算,他守了两年。
就这样,从崇祯十三年(1640)五月到崇祯十四年(1641)五月,双方对峙一年。
六月底,开战了。
洪承畴突然打破平静,出兵,向松山攻击进。
这个举动大大出乎清军的意料,清军总指挥多尔衮(皇太极回家)没有提防,十万人突然扑过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战败。
消息传来,皇太极晕了,一年都没动静,忽然来这么一下,你打⾎了不成?
多年的作战经验告诉他,决战的时刻即将到来,于是他立即上马,率领所有军队,前往松山。
但是,有个问题。
当时皇太极,正在流鼻⾎。
一般说来,流鼻⾎,不算是个问题,拿张手纸塞着,也还凑合。
但皇太极的这个鼻⾎,据说相当之诡异,流量大,还没个停,连续流了好几天,都没办法。
但军情紧急,在家养着,估计是没辙了,于是皇太极不顾流鼻⾎,带病工作,骑着马,一边流鼻⾎,一边就这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