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1-1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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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十年(1592),陈璘出山,前往朝鲜。
按照朝廷的原意,把这个爱惹⿇烦的家伙放出来,自然是要他卖命打仗,可不知为什么,这位兄弟去了一年,竟然什么也没⼲,官却升得极快,刚去的时候只是个参将,很快就升为副将,万历二十一年,他已经当上了副总兵。
一仗没打就混到这个地步,几乎所有人都莫名其妙。
当然,陈璘除外,战争结束后,他怀揣着升官的秘密,⾼⾼兴兴地收拾行李去了福建,并就任总兵,凭借他多年累积的捞钱经验,发财致富指⽇可待。
但纸包不住火,三年后,中⽇和谈失败,沈惟敬的忽悠被识破,石星被判下狱,而另一个秘密也就此曝光。
原来陈璘兄并非只进不出,他除了能贪外,还很能送,石星收了他的钱,自然要帮他办事,陈璘同志这才得以一路舂风,扶摇直上。
可是现在石星倒了,官自然是没法当了,去监狱找他退钱估计也不成,亏了本的陈璘只好再次回了老家。
但人只要有本事,就不怕没活⼲,万历二十五年(1597),中⽇再次开战,朝鲜⽔军全军覆没,李舜臣还在军营里扛木头,要夺回制海权,只能靠明朝⽔军了。
于是陈璘再次找到了工作,虽然兵部尚书邢玠极端厌恶这个老官僚,可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万历二十六年(1598)六月,陈璘率五千广东⽔军到达朝鲜,与他一同到来的,还有邓子龙。
邓子龙,丰城人,时任钦差备倭副总兵,都督佥事。
要论年头,他的资格比陈璘还要老,嘉靖中期,他就已经从军打仗了,多年来,奔波于广东、云南、缅甸、福建,东征西讨,战斗经验丰富,而论人品,那就更不用说了,几十年兢兢业业,从小兵⼲起,不走后门,不搞关系,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实人。
正因为他过于老实,没有后台,到六十多岁,才混到副总兵,且平时沉默寡言,即使受了委屈,也不与人争辩。万历二十年(1592),他奉命出征,本来打了胜仗,却背了黑锅,被言官参劾免职,他没有辩解,只是默默地回了家。
但当万历二十五年(1597),他接到朝廷调令时,依然毫不犹豫地动⾝出发,尽管此时他已年逾七十,尽管他的职务只是副总兵,尽管他即将听从一个年纪比他小,品行比他差的人(陈璘是总兵)的指挥。
就这样,两个格截然不同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他们的出现,将彻底改变无数⽇军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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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置邓子龙后,故地重游的陈璘见到了他的另一个下属——李舜臣。
此时的李舜臣刚刚得到解脫,元均战死后,他奉命重新组建朝鲜⽔军,虽然朝中还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但眼下局势危急,这个烂摊子也只能指望他了。
李舜臣之所以不招人待见,和他本人的格有关,此人虽才具甚⾼,为人处世却不行,不善与人相处,碰谁得罪谁,作为下属,是十分难搞的。
但陈璘⼲净利落地搞定了他,虽然他在国內一口粤语,官话讲得鬼都听不懂,但到了国外,也就无所谓了,反正无论官话、粤语,人家都分不出来,一概不懂。而陈璘也充分发挥了他搞关系的特长,用一种特殊的方式,与李舜臣进行了良好的沟通。
这种方式就是写诗。
一到朝鲜,陈璘就写了这样一首诗给李舜臣:
不有将军在,谁扶国势危?
逆胡驱襄⽇,妖氛倦今时。
大节千人仰,⾼名万国知,
圣皇求如切,超去岂容辞!
就文学⽔平而言,这首诗大致可以划⼊打油体或是薛蟠体,还不是一般的差劲,但如果细细分析,就会发现,其中的政治⽔平十分⾼超。
前四句是捧人,作为李舜臣的上级,对下属如此称赞,也真算是下了⾎本。
第五六句继承风范,大肆夸奖李舜臣同志众望所归,威名远扬,但这只是铺垫,核心部分在最后两句,所谓圣皇求如切,隐含的意思就是劝人跳槽,建议李舜臣别在朝鲜⼲了,到明朝去另谋⾼就。
纵观全诗,捧人是为了挖墙角,挖墙角也就是捧人,浑然天成,前后呼应,⾜可作为关系学的指定教材,写⼊教科书。
李舜臣被感动了,于是他连夜写了几首和诗回复陈璘,表达自己的感慨。并同时表示,愿意听从陈璘的指挥,齐心协力,驱逐倭奴。
我一直认为,像陈璘这样的人,无论明朝兴衰与否,他都是饿不死的。
在成功实现团结后,经过⿇贵鼓动,陈璘率军参加了顺天战役,然而由于战局不利,⿇贵率陆军先行撤退,⽔军失去支援,只得铩羽而归。
对⿇贵的行径,陈璘十分愤怒,然而没过多久,⿇贵再次找到了他,并给他另一个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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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告诉陈璘:我军作战计划已定,自即⽇起,你所属之明军,应全部开赴海上。
陈璘问:所往何事?
⿇贵答:无定事,来回巡视即可。
陈璘再问:那你准备⼲什么
⿇贵回答:我哪里也不去,驻守原地。
看着一头雾⽔,満腔怒火的陈璘,⿇贵终于说出了题的答案。
三路攻击失败之后,⿇贵已经确定,強攻是不可行的。即使攻下,明军的损失也会极其惨重,而事情到了这步田地,谈判也是不可信的。进退两难之际,他想到了陈璘,想到了一个不战而胜的方法。
⿇贵下令,所有明军立即停火,中路军董一元、西路军刘綎出派使者,与对峙⽇军协商停战。总而言之,大家都不要动了。
唯一活动的人,是陈璘。而他的任务,是率舰队沿朝鲜海岸巡航,并击沉所有敢于靠近海岸的⽇本船队。
这一军事部署,在今天的军事教科书里,叫做囚笼战术;在街头大婶的口中,叫关门打狗。
经过无数次试探与挫折,⿇贵终于找到了⽇军的最大弱点——粮食。
无论⽇军多敢玩命,毕竟都是人,是人就要吃饭,而这些后勤补给必须由⽇本国內海运而来,所以只要封锁海岸线,打击⽇本船队,敌军必定不战而溃。
事实证明,⿇贵的判断是正确的。自十月中旬起,陈璘开始改行,⼲起了海盗。率军多次扫,见船就抢,抢完就烧,把朝鲜沿海搞成了无人区。他⼲得相当彻底,以至于某些朝鲜船队由此经过,也被抢了。
无奈之下,⽇军只得派藤堂⾼虎率⽔军战。但陈璘同志实在是多才多艺,不但能抢,也能打,几次锋下来,藤堂⾼虎落荒而逃,再也不敢出来逞能(见璘舟师,惧不敢往来海中)。
躲不过也抢不过,⽇军叫苦不迭,特别是小西行长,因为三路⽇军中,他的处境最惨,加藤清正占据蔚山,岛津义弘驻扎泗川,这两个地方离海很近,只要躲过陈璘,靠岸把粮食卸下来就能跑。
可是小西行长所处的顺天,不但离海远,而且⽔路复杂,千回百转,进去了就出不来,陈璘最喜在这里劫道,许多⽇本船打死都不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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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下来,⽇军饿得半死不活,小西行长没辙了,竟然主动派人找到陈璘,希望他能让条道出来,而作为代价,他提出了一个耸人听闻的换条件——一千两百个人头。
这意思是,如果你放条生路给我走,我就留一千两百人给你,请功也好,杀头也罢,你自己看着办。
话说到这个地步,也是真没办法了。当然,陈璘并没有答应,因为他要的,绝不仅仅是一千两百人。
⽇军就此陷⼊绝境,但小西行长并不慌张,因为那个约定的⽇期,已经近在眼前。
十一月五⽇,只要等到那天,一切都将结束。
在期盼和忐忑之中,这一天终究还是到来了。
依照之前的约定,⽇军加藤清正、岛津义弘、小西行长三部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战利品,准备撤退。而对峙的明军,却依然毫无动静,仍旧被蒙在鼓里。
如无意外,⽇军将携带其掠成果,背负着杀戮的⾎债,安然撤回⽇本。
然而意外发生了。
就在此前不久,⽇本五大老(丰臣秀吉五位托孤大臣)向明军出派使者,表示如果朝鲜出派王子作为人质,并每年纳贡米、虎⽪、人参,⽇方出于怜悯,将会考虑撤军。
今时今⽇,还敢如此狂妄,似乎有点不近情理,但事实上,这是⽇军的一个策略。为了掩护即将到来的撤退,必须⿇痹敌军。
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料到,这个所谓的计策,却起了完全相反的作用。
因为⿇贵同志虽然姓⿇,却很难被⿇痹。毕竟在明朝府政混了几十年,什么谋诡计都见过了,⽇本人在这方面,还处于小生学⽔平。
所以⿇贵立即判定了⽇军的实真意图——逃跑。
此时是十一月七⽇,⿇贵命令,全军动员,密切注意⽇军动向,随时准备出击。
十一月八⽇,驻扎在古今岛的陈璘接到密报,确认丰臣秀吉已经死亡,⽇军即将撤退。他随即下令,⽔军戒备,准备作战。
明军知道,⽇军不知道明军知道。在千钧一发的局势中,场战来了最后的宁静。
无论如何,双方都已确定,生死成败,只在顷刻之间。
十天之后,最后摊牌。
万历二十六年(1598)十一月十八⽇,加藤清正突然自蔚山撤退。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明军并未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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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驻扎泗川的岛津义弘也率第五军撤退,明军仍然未动。
五大老一片腾,在他们看来,撤军行动十分成功,明军毫不知情。
然而接下来,一个消息打断了他们的呼——小西行长被拦住了。
作为脑筋最灵活的⽇军将领,小西行长的反应极快,获准撤退后,他立即带兵,⽇夜兼程赶赴海边,却看到了等待已久的明军⽔师。
但小西行长并不惊慌,因为这一切早在他预料之中。
顺天离海较远,不利逃跑,而沿海地区⽔路复杂,易于封锁,如果明军不来,那才是怪事。
为了实现胜利大逃亡,他已想出了对策,并付诸实施,而到目前为止,事情进行得十分顺利,顺利脫⾝指⽇可待。
但事实上,五大老错了,小西行长也错了。
明军放任加藤清正和岛津义弘逃走,并非疏忽,而是一个圈套的开始。
在之前的十天里,⿇贵对局势进行了认真的分析,他清醒地意识到,⽇军有意撤退,但凭借明军目前的兵力,是很难全歼敌军的,恰恰相反,对方已有了充⾜的撤军准备,如果狗跳墙,后果将很难预料。
唯一的方法,就是逐个击破。
但⽇军是同时撤退的,明军兵力有限,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如何做到这一点呢?
十一月四⽇,他终于找到了那个方法。
就在这一天,陈璘出海巡视,突然发现自顺天方向驶出一条⽇军小船,行踪隐蔽,速度极快。
要换在以往,陈璘会立即下令向此船开炮。
但这一次,他犹豫了,因为几十年场战经验告诉他,不能攻击这条船。
考虑片刻后,他出派了舰只跟踪此船,几个时辰之后,消息传回,他的估计得到了印证——这条船的目的地,是泗川。
他立即将此时通报⿇贵,双方的判断达成了惊人的一致:几天之內,⽇军将全军撤退,而那条小船,是小西行长出派的,其唯一目的,是向岛津义弘求援。
这正是小西行长的对策,他知道,一旦撤退开始,靠海的加藤清正和岛津义弘必定能顺利溜号,而他地形不利,很可能被堵住,到时只能找人帮忙。
加藤清正是老对头,不帮着明军打自己,就算不错了,是绝靠不住的。
只能指望岛津义弘了,他相信,关键时刻,这位二杆子是会拉兄弟一把的。
于是他出派小船通报此事,而结果也让他很満意,小船全安返回,并带来了岛津义弘的承诺。
后顾之忧解除,他终于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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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此时,⿇贵和陈璘已经制定出了最终的作战计划:
中路董一元、西路刘綎密切监视⽇军加藤清正及岛津义弘部,发现其撤军,立即上报,但不得擅自追击。
⽔军方面,陈璘部停止巡航,并撤去蔚山、泗川一带海域之⽔师,全军集结向顺天海域前进,堵住小西行长撤退的海道。
放走加藤清正和岛津义弘,因为他们并不重要,只有小西行长,才是这场战争的胜负关键。
这是一个最佳的饵,在其惑之下,⽇军将逐个赶来,成为明军的完美猎物。
撤退、放行、堵截,一切按计划如期进行,双方都很満意,但胜利者终究只有一个,决定胜负的最后时刻已经到来。
十一月十八⽇,夜
小西行长没有看错人,岛津义弘不愧二杆子之名,虽然他已成功撤退到全安地带,但听说小西行长被围后,却依然信守承诺,率第五军一万余人赶来救援。
但除了小西行长外,还有一个人也热切地期盼着他的到来——陈璘。
四天前,他召集全军,连夜赶到了顺天海域,经过仔细观察,他发现,从泗川到顺天,必须经过一条狭长的海道,而这片海域的名字,叫做露梁海。
在露梁海的前方,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往观音浦,另一条经猫岛,通往顺天。
他随即做出了如下部署:
副总兵邓子龙,率三千人,埋伏于露梁海北侧。
⽔军统制使李舜臣,率五千人,埋伏于露梁海南侧的观音浦。
而他自己则率领余下主力,隐蔽于附近海域。
当岛津义弘队部出现时,全军不得擅自行动,等待其部完全进⼊露梁海后,方可发动攻击。
攻击发起时,邓子龙部应以最快之速度,截断敌军后退之路,李舜臣部则由观音浦出动,袭击敌军之侧面,打敌军之阵型。
以上两军完成攻击后,须坚守阵地,不惜任何代价,将岛津义弘部堵死于露梁海中,等待陈璘主力到来。
而那时,明军将发动最后的攻击,将略侵者彻底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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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就绪,李舜臣却发问了:邓子龙堵截后路,我守观音浦,猫岛何人驻守?
这是个很现实的问题,如岛津义弘熬过伏击,坚持向猫岛进,就能到达顺天,与小西行长成功会师,局势将一发不可收拾。
然而陈璘告诉他,猫岛本无须派兵驻守。
“岛津义弘是不会走这条路的,我肯定。”
在不安与等待中,十八⽇的夜晚到来。
此时的岛津义弘站在旗舰上,信心十⾜地向着目的地进。之前的泗川之战,虽然他只是侥幸捡个便宜,但毕竟是胜了,又被人捧为名将,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之所以跑来救小西行长,倒不是他俩关系多好,无非是二杆子精神大爆发,别人不⼲,他偏⼲。
此外,他已认定,明军围困小西行长,必然放松外围的戒备,更想不到⽇军去而复返,此时进攻,必能一举击溃明军。
在这个世界上,笨人的第一特征,就是自认为聪明。
事实印证了岛津义弘的猜想,明军以往严加防范的露梁海峡,竟然毫无动静,由一万五千余人组成的⽇军舰队,就此大摇大摆地开了进去。
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都没能领到回航的船票。
⽇军的舰队规模很大,共有六百多条船,队列很长,当后军仍在陆续前进之时,前军的岛津义弘已依稀看到了前方的猫岛。
但他永远不可能到达那里了,因为当最后一条船进⼊露梁海口的时候,等待已久的邓子龙发动了攻击。
邓子龙手下的这三千兵,大多是浙江人,跟随他从浙江前来此地,虽然名不见经传,却绝非寻常。在五十多年前,这支队伍有一个更为响亮的名字——俞家军。
在当年那场艰苦卓绝的抗倭之战中,两位大明名将分别创建了专属于自己的军队:戚家军,以及俞家军。
俞大猷悉海战,是唯一堪与徐海对敌的明朝海军将领。而他所创建的俞家军,大都从渔民中选取,悉⽔和流向,善于驾船,并经过严格训练,多次与倭寇海盗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堪称明朝最精锐的⽔军。
经过五十年的淬炼与更替,他们来到了朝鲜,露梁海。
接到进攻命令后,邓子龙部从埋伏处突然驶出,将⽇军归路堵死,并以十只战船为一组,向⽇军舰队发起多点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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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由于⽇军队列过长,而且毫无防备,转瞬之间,后部上百条战船已被切成几段,虽然⽇军人数占优,却陷⼊明军分割包围,动弹不得。
包围圈內的⽇军一片慌,他们纷纷拿起武器,准备和跳上船的明军⾁搏,然而明军战舰却丝毫不动,保持着诡异的平静。
⽇军的疑问没有持续太久,便听到了答案——可怕的轰鸣声。
明军的第二波攻击开始,不用跳帮,不用⾁搏,因为在邓子龙的战舰上,装备着一种武器——虎蹲炮。这是一种大型火炮,程可达半里,虽然威力一般,炮弹飞个几百米就得掉⽔里,但近距离內打⽇军的铁⽪木头船,还是绰绰有余。
就这样,在炮轰、哀嚎、和惨叫声中,⽇舰队后军损失惨重,基本丧失了作战能力。
当炮声响起的时候,前军的岛津义弘立即意识到,中埋伏了。
但很快,他就显示出了惊人的镇定与沉着,并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继续前进。
后军已经深陷重围,敌军兵力不清,所以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攻击向前,与顺天的小西行长会师。只有这样,才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在岛津义弘的指挥下,⽇军舰队抛弃了后军,不顾一切地向前进。
然而,他们没能走多远。
当岛津义弘军刚刚冲出露梁海时,便遭受了第二次致命的打击——李舜臣出现了。
被冷落三年后,李舜臣终于再次成为了⽔军统领,当他于三个月前上任时,接他的,却只有两千多老弱残兵和一些破烂的船只,因为他的前任元均在战死的同时,还带走了许多⽔军舰船作为陪葬。
此时,明朝⽔军尚未到来,⽇军主帅藤堂⾼虎率领舰队横扫朝鲜海峡,无人可挡,而李舜臣,什么都没有。
九月十五⽇,藤堂⾼虎率四百余条战舰,闯⼊鸣梁海峡。
李舜臣得知消息后,即刻率少量⻳船出战,确切地说,是十二条。这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
四百对十二,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认定,虽然李舜臣是少有的⽔军天才,此战也必败无疑,除非奇迹发生。
但事实告诉我们,奇迹,正是由天才创造的。
战役结局证明,藤堂⾼虎的⽔军技术,也就能对付元均这类的废物,经过战,李舜臣轻松获胜,并击沉四十余艘敌舰,歼灭⽇⽔军三千余人,⽇军将领波多信时被击毙,藤堂⾼虎⾝负重伤,差点被生擒,⽇军大败,史称鸣梁海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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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李舜臣而言,这不过光荣的开始,而露梁海,将是传奇的结束。
当⽇军舰队出现在视野之中时,他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攻击令。
此时,岛津义弘的心中正充満期待,他已经看见了前方的猫岛,如此靠近,如此清晰,只要跨过此地,胜利仍将属于自己。
然后,他就听见了炮声,从他的侧面。
在场战上,军队的侧翼是极其脆弱的。一旦被敌方袭击,很容易被拦截断,失去战斗能力,其作用类似于打群架时被人脑后拍砖,是非常要命的一招。
很明显,⻳船比砖头厉害得多。在李舜臣的统一指挥下,这些铁甲乌⻳直揷⽇军舰群,几乎不讲任何战术,肆无忌惮地打撞。在这突然的打击下,⽇军指挥系统被彻底搅,混作一团,落海丧生者不计其数。
然而,就在这最为混的时刻,岛津义弘却并没有慌。
作为一位优秀的指挥官,他保持了清醒的意识,在攻击发起的那一刻,他已然确定,敌人来自侧翼。
而他的前方,仍然是一片坦途,很明显,明军并未在此设防。
那就继续前进吧,只要到达顺天,一切都将结束。
按照之前的计划,当邓子龙的第一声炮声响起时,陈璘启航出击。
出于隐蔽的需要,陈璘的军队驻扎在竹岛,这里离露梁海较远,需要行驶一段,才能到达会战地点。
而在此之前,岛津义弘将有⾜够的时间通过空虚的猫岛海域,成功登陆顺天。
然而陈璘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那看似无人防守的猫岛,是岛津义弘绝对无法逾越的。
拼死前行的⽇军舰队终于进⼊了猫岛海域,然而就在此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在一片宁静之中,位列前列的三艘战舰突然发出巨响!船只受创起火,两艘被重伤,一艘沉没。
没有敌船,没有炮火,似乎也不是自爆,看着空无一人的⽔域,岛津义弘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有鬼不成?!
明朝那些事儿6[1270]
这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时刻,在那片看似平静的海面下,一种可怕的武器正式登上历史舞台,它的名字,叫做⽔雷。
明代⽔雷,是以木箱为外壳,中间放置火药,据海⽔浮力,填充重量不等的重物,以固定其位置,并保持漂浮于海面之下,以便隐蔽及定位。
当然了,关于这东西,我也就了解这么多。相关细节,如引爆及防⽔问题本人一概不知,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玩意确实能响,能用。
陈璘的自信,正是来源于此。
岛津义弘却依然是満脑浆糊,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一个极为危险的地方,如果继续前进,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于是他下令,停止前进。
前行已无可能,绝望的⽇军只得掉头,向⾝后那个可怕的敌人发起最后的冲锋。
敌人的回归让李舜臣十分奋兴,他知道,最后的决战即将开始。
在军之中,李舜臣亲自擂鼓,率旗舰冲向⽇军舰群,这一刻,他已盼望了已久。
此时⽇军虽受重创,但主力尚存,李舜臣竟然孤军冲⼊敌阵,应该说,他很勇敢。但勇敢的另一个解释,就是愚蠢。
估计是打藤堂⾼虎之类的废物上了瘾,李舜臣庒就没把⽇军放在眼里,一路冲进了⽇军中军。然而岛津义弘用实际行动证明,作为⽇本二杆子的优秀代表,他并不⽩给。
很快,⾝经百战的岛津⽔军便理清了头绪,组织五十余条战船,将李舜臣的旗舰围得严严实实,不断用火弓箭击,虽然⻳船十分坚固,也实在扛不住这么个打法,船⾝多处起火,形势不妙。
眼看李舜臣就要落海喂鱼,陈璘赶到了。
我确信,这两个人之间的情是很铁的,因为发现李舜臣被围之后,陈璘不等队部列阵,便义无反顾地冲了进去,而此时他的⾝边,仅有四条战舰。
于是,他也被围住了。
此时,已是十九⽇清晨。
无论岛津义弘、陈璘、或是李舜臣,都没有料到,战局竟会如此复杂:明朝联军围住了⽇军,⽇军却又围住了明朝两军主帅,仗打到这个份上,已经成了一团⿇。
而第一个理出头绪的人,是岛津义弘。
在他的统一调配下,⽇军开始集中兵力,围攻陈璘和李舜臣的旗舰。
陈璘的处境比李舜臣还要惨,因为他的旗舰不是⻳船,也没有铁刺铁钩,几名敢玩命的⽇军趁人不备,拼死跳了上来,菗刀直奔陈璘而去。
事发突然,船上的所有人目瞪口呆,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关键时刻,陈璘的儿子陈九经出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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