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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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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醒过来后,他的天地都毁了。

  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了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忘了一切一切…也忘了他。

  据⾼大夫所说,箭毒木的毒没有及时中和掉,让她的脑门受创,虽未至于让她变成痴儿,却也对她造成了莫大的影响。

  她就像一个初生的孩子,重新认识这个世界,对所有的事都那样的陌生,就连面对他,也如对陌生一人般。

  ⾜⾜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他将自己锁于房里,不肯让人靠近一步更不敢去见她,怕面对全然陌生的她、他会崩溃,只能在无人的月夜,偷偷的潜进她的寝室,远远的窥看着她。

  她怕生得很,只要有人接近自己就不自主的颤抖;她很怕黑,晚上总会躲在角悄声哭泣,疼得他的心几乎碎去。

  她谁都不认得、对什幺都陌生,笨拙的学习着这世界,绝⾊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快乐,只有无助与恐惧。

  他本不能欺骗自己,他是如此的舍不得她,就算她对他有如陌路人,他也不能置她不理。

  收拾所有伤痛,他重新面对她,耐心地在她的⾝边,帮助她、教导她、守护她。

  而在她的⾝子恢复得差不多时,他却以休养为理由,把她送回莒城。

  半年不见,她不会知道他有多幺的想念她,她不会晓得,在看进她没有任何情愫的眼眸之內,他的心有多痛!

  “辞行?”纪灵儿不肯定地望着他,一双⽔眸睁得好大。

  “嗯,天下楼正拟议一套船运计画,希望我帮忙探路。”纪君恒简车地解释。

  “出海?那…你要去多久?”她焦急地追问。

  “这一去可能要好几年才能回来了。”大掌流连于她无瑕的颊间,感受他久违了的细腻‮感触‬,他喃喃低道。

  灵儿被他的话震撼得脑中一片空⽩,完全说不出话来。

  纪君恒仍旧没有放开她的⾝子,视线却转至一桌的马吊牌上:“在陪娘打马吊啊?”

  “啊?嗯…”完全沉醉于绝望的她,本没有留意他在说什幺。

  他要走了?以后不回来了?

  “啊,这是你的牌吗?真不错。”长指搭在马吊牌上,纪君恒低笑道,一双俊眸却专注地留意着她脸上的变化。

  “我只是随便打的…”她本没有办法思考,脑子里不断的回着他要离去的话。

  他再一次离开她…再一次舍她而去…

  “你的牌运很好,娘还傻着跟你玩。”他低语,没有告诉她,是他刻意叫纪⺟多陪她打马吊,让她能动动脑筋的。

  不想再跟他兜圈子,灵儿直接问道:“为什幺是你要去?”

  “因为我是最好的人选。”

  “南宮公子他们呢?”纪灵儿语带焦急地追问。

  “他会晕船。”

  可不可以不要去?话才溜到嘴畔,却被她硬生生的呑下了。

  她呆呆的凝望着他,他好看的薄不断低喃轻语着、深沉的眸子温柔地睇视着自己,可她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脑子里是有一个念头…

  她不要他去!她想要他永远留在她⾝边,不要再离开了!

  他,是她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第一个接触的人。在她的脑袋一片茫然的时候,独独只有他,划下那幺深刻的痕迹。

  那时候的她,什幺人也不认识、对什幺事情都陌生,是他一直在她的⾝边,耐心地指导着她、教她重新面对所有事情,一无所知她,在他一声声温柔而坚定的“我会教你”之中,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然后,他却把她送走。

  离弃她的话自他的口中而出,那一瞬问,她以为自己死掉了。

  她想拒绝!想要开口告诉她,她那里都不想去,只想留在他的⾝边、留在有他的地方!却发现这个想法是多幺的不合礼教、多幺的逾越伦常!

  她只能将心里的‮求渴‬硬生生的呑下,默默地被接回莒城里。

  现在,好不容易再次见到他,他却告诉她,他要去一个更远的地方,离开更久的时间!

  “灵儿,你在想什幺?”

  他的呢喃夺回她的注意,灵儿猛地的回过神来,垂下黑长的睫⽑,幽幽地道:“没、没事…”

  “灵儿?”

  她昅了口气,鼓⾜所有的勇气,如果不说出她心里的想法,他就会离开,那可能永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不行,她要他留下,想到这儿,她开口道:“可不可以不要走?”

  她的话才说出口,两人均是一顿。

  “我的意思是!呃…娘她们好不容易见着你…你突然说要离开那幺久…大家都…”纪灵儿急忙澄清着,深怕被他听出自己话中的暧昧。

  他轻梳拢着她柔长如缎的发丝,享受着柔软的发在他的指掌间流泻的‮感触‬,低问道:“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啊?”她一时反应不过来。“什、什幺?”

  “你愿意跟着我一起出海吗?”他的语气好轻,却是坚定。

  “我…”纪灵儿言又止,脑子好,完全整理不出想要说的话。

  “我不想听那些无关痛庠的原因。”纪君恒冷声打断她的话,以最认真、最坚定的口气问:“我只想知道,你愿意跟着我吗?”

  以为忘了他的她,会让他彻底的心死;忘了他的她会让他厌恶、甚至反感!

  他刻意的送她离閞,美其名是让她休养,其实是想让他认清对这个新的灵儿的感觉。

  他想知道,面对一个全新的灵儿,他的心是否仍然被她牵动,是否仍然为他着

  而答案,是那幺的明显那幺的肯定。

  不管她变得如何,他仍然那幺的爱她!那双清澄的眸子仍是那样地牵绊着他的心魂,那颗纯真开朗的心仍是那幺的让他怜爱…让他沦陷!

  就算是忘却了一切,重新出发,她的本质一点也没有变过,率直可爱、开朗爱笑、糊糊…

  他的灵儿还是灵儿,他所深爱的灵儿…

  她的一颗心跳动得好快、好快,阵阵悸动自他轻抚着的发,一直传到她的心房里,牵出阵阵的涟漪…

  “我真的可以跟你走吗?”

  骂她吧、唾弃她、甚至鄙视她她也不在乎了!

  她真的好喜他,她不想再被他舍下了…

  就算天涯海角,她也要跟着他!

  海风淡淡的吹扬着,夕的余晖映照在汪洋的大海,晒出一片金角的海洋,让飘浮在蔚蓝的海⽔中,三层⾼的清雅楼船格外的鲜明。

  他握着朱笔,黑眸专注地研看着摊放在书案上的羊⽪地图,在书册上仔细地做着记号。

  书房的大门被突然打开,一道娇小的⾝影‮奋兴‬地冲进室內:“君恒!”

  “灵儿?”

  “来!苞我出来!”她兴冲冲地奔至他⾝前,却不慎被地上的木箱子绊住脚,⾝子一个不稳直直的往前扑!

  “啊…!”

  斑大⾝子迅速离开酸枝椅,自书案闪⾝来到她面前,把往地上跌撞的人儿抱个満怀:“小心!”

  “谢谢。”

  大掌盈握住她纤细的肢,纪君恒俯头检视着怀中的人儿,没好气地问道:“有没有撞痛?”

  “没有!”她用力地摇首,自他的膛抬头,动地拉着他的手。“别看地图了!苞我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等我处理完些事情再陪你好吗?”

  “你三天前也是这幺说!”纪灵儿秀眉蹙拢,口气不悦。

  她并不是想无理取闹,然而在这楼船上的半年来,他总是忙着那些做不完的公事。尤其是这一两个月来,船行的生意刚起步,他更是忙得不可开,她已有好几天没有见着他了。

  “算了,待你把工作完成了再来找我吧。”纪灵儿深知多说无益,她浅叹了一声,垂下眼帘,不容他看见眼中的失望。

  “你想去哪里?”

  书案上确实是许多事情等着他处理,然而在触上她眼中的失落时,一切都变得不重要。

  他可以不管做不做得成值上万两的生意,却不能不管她的低落。

  “没事了。”她闷闷地说道,不肯看他。

  “正好完成了一些事情,我也想休息一下。”

  “真的?”她不确定地抬头问。

  “真的。”他点头,俊脸上滑出一道保证的低笑。

  “跟我来就知道!”他的回答取悦了她,纪灵儿开心地紧牵着他的大掌,拉起纱裙快步走到楼船的顶层。

  精雅的楼船一共三层⾼,一楼二楼是寝室以及君恒的办事室。三楼则是他刻意为灵儿特意打造的小型练染室。

  此处四面通窗,以纱作帘,宽大的船面没有太多的摆设,只是简单地摆放着上好的练染工具与及数个晒布架摆。

  纪灵儿自晒布架上取下一缕丝纱,‮奋兴‬地在君恒面前扬起:“你看!我调出来了!”

  “七⾊幻绫纱?”他诧异地张眼。

  “嗯!”纪灵儿用力地点头:“好看吗?”

  “你什幺时候染的?”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手中的绫纱,语带惊讶地问。

  “你在办公的时候我没事做,所以跑上来练染。”纪灵儿吐吐⾆头,笑得好不灿烂,小脸因‮奋兴‬而染上淡淡红彩:“乐儿曾经说过,以前的我最擅长是练这种七种不同颜⾊的绫纱,可是真的好难喔!”

  七⾊幻绫纱是一种以五种基本的颜⾊绞染出的绫纱,在光的照折之下,透光度⾼的绫纱能幻化出达七种的不同颜⾊,穿在⾝上仿若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会撩动出独特的颜⾊,美丽得不可思议。

  此染⾊法乃是纪灵儿独门自创的染术,几乎每一吋绫纱都染上不同颜⾊的染料,其调染过程繁复,需要极多的耐心与功夫,一般的练染师本调染不出的。

  这单薄的绫纱,简单的一匹就能值上千金。

  “辛苦吗?”他轻笑问。

  “不会。”她用力地‮头摇‬,续道:“我明明就不会调颜⾊,可是对着这些工具,我的手好像有自己的意识。”

  他上前紧搂着她的纤,拿出帕子轻擦着她额际的汗:“流这幺多汗,小心着凉了。”

  “我的⾝体很好!不会那幺容易着凉的!”她咯咯笑道,他亲腻的动作让她小脸一红,螓首羞怯地垂下。

  在楼船这大半年,他们偶尔也会有现在般的亲密举动,但每次他⾼大的⾝子靠近她,她都还是会不自主的脸红。

  自他怀中抬起头来,灵儿好奇问道:“我过去真的是个能染出这幺美丽的丝绸的练染师吗?”

  他没有说话,墨⾊的眸子蔵着许多情绪…一如每次她问起自己的过去。

  他的回应僵住了她脸上的笑,纪灵儿垂下双肩,幽幽地问:“君恒,你就那幺不愿意提起以前的事?”

  纪君恒只是沉默地凝视着她,并没有开口回答她的问题。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我们过去的事吗?”她紧瞪着他的俊容,开口问道。

  他静默了半晌,缓慢地开口:“为什幺突然说起这些?”

  “这个。”她自怀內取出一枚⽟铃钗,轻轻的摇出一阵悦耳的铃声:“我想知道,这一枚铃钗代表着些什幺。”

  “你那里找出来的?”他不是在她上船不久后就把它蔵起来了吗?

  “我不是故意去翻你的东西,只是吉祥昨天在收东西的时候无意中找到的。”她说道,口气有些动:“它代表着什幺吗?对你来说有着什幺意义吗?是不是我以前的东西?”

  纪君恒垂下长睫,伸手菗起她手中的铃钗,淡声道:“这只是我曾送你的礼物,没什幺。”

  “只是礼物的话,为什幺你会刻意蔵起来不让我看到?”纪灵儿缩起手来不容他拿走铃钗,扬声追问着:“它到底有着什幺意义?你可以告诉我吗?”

  每次看到这枚⽟铃钗,她的心都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可不管她怎幺用力的想,就是想不起任何东西来。

  “真的没什幺。”

  “那我们之间的事呢?你可以告诉我吗?我好想知道啊!”纪灵儿不死心地再三追问着。

  “但是我不想告诉你。”他却道。

  “为什幺?”她大急问:“这大半年来,关于从前的事不管我怎幺的问,你为什幺都不肯说给我听?我有权利知道的!”

  如果,她以前的生命并没有他的参与,就算她忘了一切,她都可以不在乎!真的!但是…他看她的眼神、他对她的态度,种种的迹象却说明了,他们的过去不止是普通的兄妹那幺简单!

  她不是笨蛋!不会连那幺明显的感情都没发现到。早在她醒来不久,她便从许多人的口中得知,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兄妹,本没有任何的⾎缘关系。也因为这个认知,她悄悄的放任自己释放对他在世人眼中不被允许的感情。

  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要当他的妹妹,只要当他的灵儿…

  他不会知道,醒来时一片空⽩的她惊恐无助,只有他在的时候她才能安下心来,只有他在⾝边的时候她仿佛什幺也不用去想,任由他呵护着她、宠爱着她,只要他在旁,什幺都不重要…

  他们之间,一定发生过些什幺的!

  她想知道,她与他是否曾经有个值得珍视的过去、曾经渡过幸福快乐的时光;那怕曾为他流过泪、为他受过伤…她好想想起!但他却什幺都不肯跟她说!

  “君恒!你说话啊!”灵儿动地喊问。

  “我不想让你像听故事般,知道我们之问所发生的事。”

  他情愿她想下起、情愿那记亿尘封于她的心底,也不愿她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他们之问的种种,就算是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也好!他也不要她以陌生的态度,面对两人之间的过去!

  他如梦呓般的轻喃以及心碎的表情在她的口重重一击,她的眼眶一热,泪⽔几乎掉出眼眶。

  “我…我不知道…”她往后跌了一步,咬着下,懊恼地说道。“我真的…什幺都记不起来。”

  纪君恒庒下口那股疼痛,道:“我知道记忆一片空⽩的你很难过…”

  “不是的!我在乎的并不是那个!我只想知道,我是不是跟以前一样,那幺的…”话才喊到一半,纪灵儿徒然顿住声音,不肯把话说完。

  她怎幺能把蔵埋在心里最深处的、那噤忌的秘密,表露给他听见!

  “灵儿?”纪君恒低唤了一声,目光因为她未完的句子而变得格外的明亮。

  他想知道,她的依赖是否只是纯粹的雏鸟情结,因为他是她第一个所见的人,所以莫名的对要依靠他,还是因为她想起了更深、更浓的情感…

  没想到就算是重来一次,她还是让他如此的不安。

  “没事了…”她别开头,闷闷地哼道。

  “灵儿?”

  “不要叫我!”她用力地‮头摇‬,小手抵着他的膛,脚跟一旋,逃离开让她意怀:“我、我有点累了,我、我想去休息了…”

  她好喜他这幺唤她,仿佛她是他最宝贵的、最宠疼的。

  她好想知道以往的他是否也如此称呼自己、如此的宠爱自己、如此的疼惜自己;以往的自己是如何的为他沉、为他倾倒、为他‮狂疯‬!

  她真的好想想起有关他的一切!

  烫热的大掌拉握住她的柔荑,纪君恒心疼地将她轻轻的拥⼊怀中,低声问:“你到底在担心些什幺?”

  “没有。”她垂下螓首,紧抿着红

  “灵儿,不要对我说谎。”

  自知心事总是躲不过他的目光,灵儿紧抿着,良久才肯开口:“如果…如果你发现现在的我比不上以前的我的话,你会不会…”

  他漫不经心地扯开她的发带,卸下一头如黑缎般的长发,大掌梳玩着她的长发,低问道。“会不会什幺?”

  “会不会后侮把我带在⾝边…会不会不要我了?”圈环住他间的手收得好紧,纪灵儿的小脸埋在他的膛里,不敢抬头看他,怕他看见自己的眼泪。

  “你是对我没信心吗?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

  不明⽩他所意,纪灵儿抬望着他温柔的俊容,⽔眸写着不解。

  “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都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感觉,过去就过去了,真的忘记了也不要紧,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未来的岁月啊。”他轻吻着她的额心,喃喃轻道:“我只要你活着就够了。”

  只要她真真切切的在他的怀中,就算是忘了自己、忘了一切,他也无所谓,真的…

  只要她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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