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把干粮朝后头车厢扔去,松听到“咚”地一声后,接着仿佛有人闷哼了一声。
他好奇地转头望望,只听见半山茶棚里伙计的哈喝声和几个落单的商人谈笑声。他转回头,笑自己无端多虑,随即把手中缰绳一抖,那匹老马便懒洋洋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移动步伐,拖着沉重的车轮朝远处了无边际的荒野走去。
望望远处蒙的天色,他开始盘算着今晚过夜的地方。
从夔州沿水路而上,这路上已经探望过几位当年曾一同在朝为官的好友,到了中州这一带,景渐渐不似江南那般宜人,但仍有令他连忘返之处。
这一趟出来,大江南北的随处遛遛,算算也有半年多了。走到中州,他才想起该回家了。
除了午后半山的那间简陋茶棚,沿途竟没能再见到任何一个村落。山风干干冷冷地刮着,松沿着干涸的河走,盯着远方一处浓密的林子,当下决定那儿便是今晚落脚之处。
勒住马,他跳下马车舒活舒活筋骨,走到车厢后头,想拿出炊具,一拉开布帘,他当场傻眼了。
一名衣布裙的束髻少年正拥着他的厚斗篷睡得好沉,松眼睛,确定自己没有头昏眼花,这…这名男孩打哪跑上他马车的?
他摸摸脸,两颊竟没理由地发烫着,活了近三十年,他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形。一个陌生的少年,又身在荒郊野外的,他瞪着那仿佛正做着好梦的安详睡颜,好半天脑袋都是空白一片…那声低低的叫声…他猛然想起来,不是幻觉,这孩子是从野店溜上他的马车的。
其实他有足够理由把这男孩扔下车的,但这种事怎么他都做不来,于是萧松,这个曾官拜翰林,兼任内阁大学士的高大男子,就这样呆呆地罚站在马车旁,看着一个素未相识的少年占去了他今晚的安眠之处。
松出身于夔州,萧家历代经商,虽富可敌国,然少了个官字作陪,不免气势上就矮了一截;而在萧家八个兄弟里,就属排行老么的松天资最聪颖,不及而立之年,便风风光光地中了“状元”随即任职于翰林院,不知羡煞乡内多少读书人。“翰林”!那可是当时文人最最清贵的仕宦途径。
为此萧家得意非凡,毕竟翻开族谱,家族里还没有人能与官场沾上边。就算有,还不是靠钱拉关系,走后门,好不容易出了个“状元”萧家当然理直气壮地抬头!
自年幼时,萧松的志愿原是想拿个武状元的,奈何天生有些毛病无法克服,想想实在灰心,谁叫自己不争气呢?在爹娘的劝说下,他才弃武从文,转而在成册成册的文字堆里找回自信。由于长久埋首在书堆中,不自觉地培养出温文气息,当他和萧家几位哥哥站一块儿时,那儒雅气质在财大气的俗丽中便显现得格外突兀。
不过,自信归自信,他朴直木讷的夭并未因此而消失,也没因任官职而变得圆滑精明。松习惯凡事自己动手,生活也力求简单朴实,他从不会对下人大呼小叫,也不会因为小利小惠而对居上位者卑躬屈膝,要不然他不会对眼前这情况发上半天呆!虽念过数千册的书,但面对这种意外,他真的被“考”倒了。
在他赴京师走马上任后,原以为自己真能为朝廷做些事,后来他才知道这种想法错得离谱。事后想想,他的个性本来就不适合待在那种明争暗斗、功利取向的环境里。在他人朝为官的那一年,正是宦官和仕人派斗得最凶的时候。松虽然娶了锦衣卫贺统领的女儿贺斐贞,却没有因此而倒向宦官那一方,反而追随他的恩师卓中堂,断然拒绝了岳父大人的拉拢;岂料没过几天,竟传来中堂府邸遭人纵火的意外消息。这件事把松对朝廷的奉献热情全然浇熄,他就此绝意仕途,托病辞官,带着坚决与娘家断绝关系的子,转回夔州。
那睡的少年拥紧斗篷动了动。松发出一声轻叹,停住冥想,怎么又想到这里来了呢?都几年了,经过那些事之后,难道他还放不下“名利”二字吗?
他放下帘子,轻轻地为自己的无力叹了口气。
不过是个孩子!他暗暗谴责自己的无礼目光,脚步却眷恋不舍地离开车子。这男孩的睡态从容自在,一点儿都没有俗务烦心的困苦。哪像他,官场走了一遭,太多的恩怨、是非总让他没来由的长吁短叹。子于一年前病逝故里,让他欷嘘人生的无常,更添了几多惆怅,有时午夜梦回,他还是会忍不住地频频回顾过去那些日子。
就让他睡吧!能这样无忧无虑,不也是种幸福么?
天色越来越暗,天边的霞仿佛像是烧到尽头的柴枝,残存的红光仍不甘心地对应着在树林后方初升上的月牙儿和烁星点点。
他靠坐在树干上,盯着随火光摇晃不已的影子冥思。一会儿,他抬起了柴火,蹑足走到车边,再次盯着那名陌生的少年。
半明半暗的摇曳火光中,他几乎被那张如幻似真的清灵给收服了。
这也许是受不住中州连年的荒旱,想到城里讨生活的乡村少年。等他醒来,也别点破人家的难处吧!松心里盘算着。
叹了口气,他又走回树边,好在身上衣服够暖,自己也练过打坐,懂得怎么让血气运转全身。这夜晚的山风冷得直刺人心,要不靠这样,等到明天起来,他大概会冻成一冰。
他觉得自己很呆,想想又算了,他还不至于会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孩冻死。这个晚上,萧松就在反反覆覆的思中睡着了。
人…不见了?
松张大嘴,瞪着布幕飞扬的空车,一他再一次傻眼了!
他傻傻地去眼睛,那斗篷叠得很整齐,就放在车厢中央,松一直呆站至头上移,前头的马不耐地频频气嘶叫,这才回过神来。
他愣愣地收拾好东西,每一次回头,就忍不住朝马车望去。
他连车底都检查过了,连个影儿都没有,可是…他昨夜刻意的食物明明被掏了一半去。抱着浓浓的疑惑,他一步拖着一步上了马车,动鞭子,那马儿迈开四肢渐渐朝前走去。
伏在大树上老半天的晓恩微微一笑,轻盈盈地往下一跳,小小声地落在马车顶上,跟着底下那老实的呆子摇晃而去。
马车开始在泥路上移动,松本来打算要放弃了,直到车轮像拐到什么东西,令整个车子重重地顿了一下,他睁大眼,忍不住再次朝后望去的念头,车厢仍是空的;但他百分之百地确定,那顽皮鬼在车顶上。他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开口,猜是对方年纪小,脸皮薄,想搭便车不敢明说。他尴尬地抓抓头,叹了口气苦笑:算了,由他去吧!出门在外,也许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反正多个人对他也没什么损失。
想着、想着,马儿已离开了树林子;至少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自己还算正常,没有凭空捏造个人出来,他如是地安慰自己。
她从没见过这么爱叹气的男人。
半天以来,晓恩这么偷偷摸摸地趴在车顶上,还辛苦的。要不是看在这辆破车可以拖着她离开中州一望无际、枯早已久的荒原,晓恩说什么都不会这么委屈。
幸好这一路上经过的景致还没让生好动的她生厌,除了顶头的太阳大些,风沙强了点儿。她用包袱里的白衣裳把自己的头、脸包得紧紧的,两眼眯着望向四周无边无际的平原。唉!想当初老爹她多念书还真对了。这回出来,一接触就是卜山之外的大平原,遍地的砂砾和杂草,偶有一些矮小的兽类穿梭其中,无视于干干冷冷的强风吹袭。晓恩开心地咧嘴笑,一方面又抱怨老爹把她关在山上这么些年,硬是不让下山。每年,她只能干瞪眼目送阿爹和小韬哥还有一群大叔、大娘下山,瞧他们带回一些值钱的玩意儿。她哭过、闹过,无奈阿爹和几位大叔、大伯却对这点很坚持;就为老爹的一个想法…如果他们出事了,干贼的罪名老子一手扛,他要后代仍是清清白白的,干净得像个普通人家的闺女嫁出去!
不过,要卜晓恩本本分分地嫁个男人,娴静地挨着一盏烛光成天弹琴绣花,可想都别想!要不然她干啥费尽历尽艰辛溜出来?
都是男人害的,老爹要她嫁,小韬哥要抓她回去,但反过来想想,今天要不是男人,她说得动浣浣下山吗?要不是这个男人,她能从从容容地从小韬和浣浣面前离开吗?讲起来真是好笑,底下这书呆子是她见过最乖的男人,总是这么正襟危坐,两眼注视着前面。就她观察,不管做任何事,这呆子倒有份令她钦佩的专注,这一点她向来是难以做到的;侯老头总是骂她聪明有余,但定力不足。
敝怪儿这男人还真喜欢叹气!那是晓恩从来没做过的,他却在一个时辰里就叹了七、八回,叹得她觉得一点儿希望都没有,可怜哪…
昨几个夜里,她是真的累垮了,迷糊糊地倒在车上就睡了,晓恩不知道底下这男人看到她多少;但仔细一想,其实也没关系。这人看来很呆,拙书生那型,很老实,也很迷糊,哪有人一顿饭煮了一大锅的?要不是她趁着他睡觉时,偷偷吃掉了一部分,那还真是浪费了!晓恩有些轻蔑地想。这人大概很有钱吧!不过,她没兴趣对他动手,总算她还有点儿良心,心里盘算着窝到了城里就离开这辆车,分道扬镳,一拍两散。这人继续赶他的路,而她呢?嘿!自由自在,小扮千算万算,也算不到她能溜得这么远,想必还在中州寻她个半死!
才这样想,晓恩对自己生出一份莫名的得意。喔!她好崇拜自己!
炳!只要再熬个一、两天,她很快就可以印证书上所写的江南风光有多美了。
她笑眯眯地回头看看那已望不着影儿的卜山,才翘起嘴角,随即,对更远处莫名卷起的滚滚尘沙生出戒心,然后她吐出一句难听的话!
亏她还念了几年的《老子》,竟不知“祸福相倚”的道理?该打!晓恩无声无息地滑进车里,心中祈祷那尘沙后不是卜山的人马。
如果是,那她该怎么办?
两匹骏马渐渐赶上萧松,从两个方向包抄住马车。
这种情况让松有些愕然,他从容不迫地勒住马,好奇地望着两名在马上俯视他的高瘦男子。
其中一名眼神凌厉,另一名生有一撮胡子的中年人无礼地先开了口,一手张开略地比了个高度。
“嘿!书生,有没有见过一名年龄约莫十五、六岁的姑娘?大约这么高,说话很清脆,走路蹦跳跳的。”
松想也没想,率直地摇头,目光坦然无尘。
另外一名汉子不耐烦地咕哝:“老刘,我早说没有的。恩恩怎么说都是个清清白白的闺女,哪会随便跟个男人走?尤其…”他轻蔑地横了萧松一眼,也不在乎会不会得罪人,接着说道:“还是个酸不溜丢的书生,走啦!走啦!别净在这儿浪费时间,二当家的还在前头等咱们消息呢!要误了正事,咱们俩可扛不起!”说罢,双脚一夹马腹,顺风扬起一阵漫天尘沙,飞也似的走了。
那名中年人挥去眼前的灰尘,对萧松抱拳示礼,也急急驰走了。
马车里晓恩呼出一大口气,讲话的是刘大叔,他也是卜家寨里难的人物之一,要不是一旁的安大伯向来子急躁,只怕自己真个儿逃不过,说不定还会连累这书生无端被赏了一阵排头。
她正庆幸着自己的好运道,冷不防那布幕被人拉开,白花花的阳光刺得她倏地闭上眼睛。晓恩勉强睁开一道酚邬,眯见那金光之中还有一双深邃晶亮的眸子正凝视着她的脸。
“你还打算躲多久?”松说完话便放下布幕,不知为何,一阵酡红竟刷上他的脸颊,见鬼了!不过是个落难的少年,他为何表现得像是自己理屈?
唉!他本来就不是会端架子的那种人嘛!难怪这孩子要当他无知了。这一路,他想了又想,觉得还是把这孩子的身分问清楚再做打算,他可不喜欢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晓恩垮下肩膀,逃过追捕的喜悦马上然无存。“你知道多久了?”她皱起眉头。
看来这孩子比他还难过呢!松刻意忽略眼前那张同的脸有多么白皙,还有他的声音有多清亮。
“你跳上车的时候。”他挥去这种怪异的感受,但…老天!这孩子长得真清秀!清秀得让人无法忽略!闭上眼睛的时候还没注意到,现在反而是他手足无措了。
松强展微笑,安抚这少年的不安,也镇定自己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不讲?”晓恩有些懊恼,可恶!难怪阿爹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看来这个也不例外!般不好…思及那种可能,晓恩跳了起来,火焰冲得比天还高!“说呀!你为什么不讲!你想卖了我是不是?”
“你怎么…”他想喝止这孩子的没大没小,再仔细一想,也就算了。乡野村夫,哪懂什么礼数规矩?“我要真想卖了你,会先把你绑得牢牢地。我拿绳子捆了你吗?做坏事的人不会对你这样和颜悦的,也不会多煮半锅汤给你喝。”他两手一摊,诚恳地对男孩笑了笑。“再说,我还没跟你计较你溜上我车子的事,我这样做还不够厚道吗?做人可不能太不讲理喔!小兄弟,你说是不是?”
晓恩磨着牙,顶过去的话全被对方一个“理”字推得干干净净。其实人家说的也没错,而且刚才要不是他,自己还能站在这儿说话吗?怕早不被刘大叔给揪走了。
“早讲嘛!害人家得意个半死!”晓恩瞪着他半晌,低下头问声咕哝了两句。
松见对方不吭声,想着这孩子总算还讲道理,如果要搭他的便车,他坚持这孩子非有点儿教养不可,而且,这男孩还欠他一个道歉。
“误会了他人,难道没什么话要说吗?”
“喂!我已经说了,你别得寸进尺喔!”她挑眉威胁地说。
面对这种毫无歉意的抱歉,向来好脾气的松也恼了,这孩子…唉!
“算了!你想进城找工作是不是?我顺道送你去吧!”他有些气闷。
晓恩没说话,松当他默认了。
“刚才你为什么要怕?那两个男人找的又不是你!”驱车上了路,他才出声问道。
晓恩托着下巴,整个人无打采,虽然车上这个位置舒服多了,可是她再也没有心情看周遭的美景了。
“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找我?”她有一搭设一搭地顶回去。
看来应该原谅这孩子的鲁无礼,穷苦人家总有—些难言的苦处,松恻隐之心又起,很同情地望了男孩一眼。唉!可怜,大概小时候生了怪病,脑筋烧坏了。人家明明说找的是姑娘,一个少年家凑什么兴?
“你叫什么名字?”松不想回答那个愚蠢的问题,以免再次戳伤这男孩的自尊。
“晓…晓…”她想说,心思却给书生的怜悯表情给搞混了。“你干嘛那样看我?”她收回搁在下颚的双手,好奇地问。
小小,奇怪的名字。松耸耸肩,毕竟是乡下人家嘛!什么阿猪、阿狗的都有,这名字还算可爱的,他微笑地拍拍她的肩膀。“没什么,在下姓萧,萧松。小小,呃…如果你不介意我虚长你几岁,我允许你可以称呼我一声萧大哥!”
小小?晓恩拧着眉毛觑他,这人好怪!她放弃追究这个问题,侯老头不是说过了吗?读书人嘛,总是酸不拉叽兼怪哩溜丢的,外加迂腐刻板。唉!这些德全是念那些八股文念出来的,可怜哪可怜;或者她该屈就自己容忍一下才是。对啦!就让他嘛,这呆子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叫什么也随他去,反正只要打定主意别跟他扯就好了,省得连自己头脑也不清不楚的。
她歪着嘴,无声地嚅动双,叫了声:“大哥!”心里自忖:叫人还要对方允许不允许,什么东西?她不屑地想,朝天翻了翻白眼。
那模样令松又好气又好笑,这摆明了是什么态度嘛!看样子,他好像招惹来一个麻烦了!
才不过一天,晓恩便忘了要绝不理他的诺言,没多久即故态复萌。唉!没办法,这沿途风景实在太了,她一肚子的感动憋不住,总要找个人来分享分享。
才在她吱吱喳喳说个没完的情形下过了半天,松已经到了想把这小表掐死的地步!
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像小小这么多话的?真的很烦!很烦!
这男孩有病,松在心里苦命地怨叹,看来恻隐之心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但埋怨归埋怨,松却打算一到晚上休息的时间,他得好好针对这一点来开导小小。
两天后。
一出城门,松跳下车,伏下身子检查马匹,他轻抚着马儿,深思地看着走向人群中的小小。他第一次见到那张小脸洋溢着无法掩饰的欣喜之情,那是发自内心真正的快乐!松看着看着,竟有些羡慕她的快了。这大概就是乡下人初进城的反应吧!
不晓得这孩子到城里能够做什么?个头儿这么矮小,做得来那些又挑又提的活吗?万一他吃不了苦,沦落到干些偷摸狗的事来糊口,这不就更糟了?松暗想。唉!好人做到底吧,好歹人家也跟在自己身边两天。他忍不住苞了上去。
“嘿!小小。”松叫住他,自间解下一袋沉甸甸的荷包,他执起男孩的手,把银子放在他手上,男孩惊愕得抬起头看他,似乎觉得这个人病得不轻。
松只是微微一笑。“收着吧!我等会儿就出城走了,这一别也不知何再见?自个儿要机灵点儿,我们也自是有缘,无论何时、何地,记得大哥一句话,待人要懂得谦让好吗?”
晓恩只能够瞪着他,手掌上的银两仿佛化成火,烫手得很,还直直烧进她的心坎里。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她偏着头不解地望着松。是呀!怎么会有这种笨蛋?她不过是利用他的车子,无聊时当他是个说话的伴儿而已,他干嘛对自己这样好呢?
莫非阿爹说错了?山下其实也有好人?难怪浣浣非书生不嫁,这人原来还有些可爱呢!
她走了,却频频回头看着松,原来蹦蹦跳跳的脚步不再轻快,好像是有谁在她的脚上绑了一块铅似的,重得让她无法在一个梦寐以求的地方快乐地跳跃。
对个陌生人这么热忱的关心,让向来拘谨的松有些不安。松暗地对自己说,他不喜欢那孩子,再按照这种情况下去,他会变得不像自己了;也许,是真的该回家一趟了。抬头望望天色,这座城里他还有个朋友,待与他辞别后,大概已过晌午,松自忖,他得加快脚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