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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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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时一刻,梁家门里门外挤満了看热闹的乡亲,众人头接耳,议论纷纷。

  绿珠芳名远播,人人都知道梁家出了个值三斛珍珠的大美人,也有外地人前来目睹她的绝⾊容颜,看看是否真如传闻中的美,或是虚有其名。

  编帷內,绿珠羞得不愿出去见人,一直躲在闺房內,家里头一次出现这么多人,她紧张得坐立难安,魂不守舍。

  都怪她多嘴,逞什么口⾆之快,没事出了一道难题,害她成了村里饭后茶余的话题。

  幸好她有定下期限,只有三天,否则她肯定一直辗转难眠。

  “表姐,你坐下嘛!我来帮你梳妆打扮。”绣儿把她拉到菱花镜前,拿起木篦,梳着她如云的垂发。

  镜中照映着她的闭月羞花,真是脂粉不施也美得动人。

  “绣儿,万一他真得依约定来了,怎么办?”她焦急地抓住表妹的手。

  绣儿好整以暇地道:“表姐,你已经问了第十次了,我说你就嫁吧!”口气事不关己。

  “你都不关心我!”绿珠怨嗔道,觉得表妹的回答太草率、太不诚恳。

  “你可别冤枉我,我都跟我爹娘讲好了,要跟着你陪嫁过去。”绣儿家里有七个兄弟姐妹,爹娘巴不得省去她的饭钱,反正绣儿长得又不美,聘礼也别指望了,不用附嫁妆就不错了。若是她陪着绿珠嫁到石家,说不定有油⽔可捞回家,便同意让她陪嫁。

  “你还不是贪图石崇的钱!”绿珠一眼看穿她,毫不客气地说。

  绣儿面子挂不住,悻悻然地说:“那我不去了。”

  “你…”绿珠又急了,表妹若不作陪,教她一个人嫁到举目无亲的京城,她更徨无助了。“你不能不去啦!”

  “那你求我啊!分我一斛珍珠,我就考虑看看。”绣儿调⽪地眨眼。

  “好啊!死绣儿,你敢诈我,看我饶不饶你!”绿珠漾起笑容,抡起粉拳。

  “不要啦!表姐,绣儿说笑的。”

  表姐妹俩围着圆桌嬉笑追逐,绿珠不知不觉放松了心情。

  忽然,梁⽗自前面厅堂,冲进绣阁,带着无比‮奋兴‬的语气:

  “那个…石公子人来了…还带着三斛珍珠!他果然守信。”

  绿珠惊讶地全⾝无法动弹,又恢复了紧张的情绪。

  “他真的来了!”

  “新娘子快出去见新郞倌吧!”绣儿促狭地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绿珠整个人茫茫然,三魂去了七魄,不知如何去面对他。

  “快梳好头,别让人家久等了,我出去招呼客人。”梁全喜孜孜地拂帘而出。

  接下来绿珠毫无意识地任凭绣儿梳弄,绣儿的女红不行,梳头却奇巧,可以变化不同的发髻。

  这回,她用心地帮忙妆扮表姐,绿珠挽着一个蝶型的坠马髻,明当坠耳,丹绛朱,⽩皙的脸颊施以薄粉,看起来格外秀媚温婉。

  绣儿搀着她步出闺房,那颦眉的神情,含羞带怯,勾住了男人们的目光,惊为天人。

  果然名不虚传!

  石崇容光焕发,风度翩翩地以摺扇一指。“绿珠,这三斛珍珠请你点收。”他直呼她的闺名。

  她微微抬首,羽睫如扇子般。

  绿珠真是不敢置信,他在短短三⽇办到了。眼前有三斛容器盛満小山丘般的珍珠,她不噤上前伸手掏起,粒粒洁⽩圆润,大小皆一,珍珠耀目的光泽照照生辉。

  “我不得不佩服你的神通广大。”她由衷地道。

  “我的财富不只是这些,你若和我回到石家,你会有更惊人的发现。”他大言不惭,却句句‮实真‬。

  这时乡亲⽗老啧啧称奇,有人甚至开始奉承阿谀,对梁⽗百般巴结讨好。

  三斛珍珠呢!三辈子也吃不完!

  梁家亲友羡慕着梁全的好命,生了一个美貌的女儿,庇荫⽗亲。

  绿珠看着爹那么⾼兴,全因这三斛珍珠,她决定当个孝顺的女儿,依照约定嫁给石崇。

  “你若要娶我,就请人挑选吉时,抬花轿来。”

  “我没时间挑⽇子了,你今⽇便和我走吧!”石崇挑起浓眉,语气霸道。

  “就这样…和你去石家?”她无法接受如此草率的婚礼,张大美眸。

  众人也觉得要依古礼娶,一块儿起哄。

  石崇忽然变得鸷,森寒地道:“我只不过是娶个侍妾,需要大费周章吗?”

  “侍妾?”绿珠倒菗一口气,整个人都站不稳,她岂能沦为⾝份卑微的侍妾?家里头虽穷,可是她好歹是清⽩人家的好女儿。

  “我不嫁了,聘礼退回。”她的语调明显积庒着怒气。

  梁家亲友看得目瞪口呆,石君侯竟然不是要娶绿珠为,只是纳妾?

  石崇瓣逸出一抹轻蔑、诡谲的笑痕。“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岂能反悔?”

  绿珠背脊一凉,美目含怒,心⾼气傲地道:“失礼了,绿珠不可能为妾。”

  “恐怕由不得你选择。”他仿佛覆上了豺狼的面具,向奴仆使了一个眼⾊。

  六名壮汉拥上前,围绕住绿珠,却也还不动手,似乎是尊重她,只要她乖乖听话。

  “你想要我就范吗?”绿珠心寒意冷,后悔莫及。

  绣儿也慌了手脚,她把事情想得太完美了,没想到弄成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

  石崇跋扈地道:“是你自己答应的,不是我強人所难,你若不肯,就要赔偿我双倍的损失。”

  双倍?那岂不是六斛珍珠?她哪来那么多珍珠?

  绿珠咬着下,恨恨的眼光瞅住他,却无力扭转乾坤。

  她一时失察,竟不知他已有室,只是要添一名侍妾。做梦也没想到她对爱情的执着,竟换来更凄惨的下场。

  三斛珍珠算什么?就算是三十斛,她也不可能屈就为妾,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可是…这件事的确是她承诺的,此时此刻她又有什么话说?

  梁全不忍心委屈了女儿,颤抖地说:“石君爷,您⾼抬贵手放了我女儿绿珠吧!那三斛珍珠,老朽不要了,只求你不要迫小女。”

  “这怎么可以?凑齐三斛珍珠,可费了我好大的心⾎。”石崇双手盘,一副无可商量的姿态。

  他瞥见了她眼眶聚起的泪光,那幽妍泣的神韵,令他恨不得搂她⼊怀,好好呵护她。

  但是他最痛恨的就是爱慕虚荣的女人,曾经有这么一个女人几乎教他痛不生,肝肠寸断,从此他非常看不起视钱如命的人。

  她开口向他索取三斛珍珠,可见她和一般女子没什么两样,已经把她的美丽都抹灭掉了。

  现在他只想报复像她这样贪图荣华的女人,让她遭到报应。

  “石君爷,小女子刚烈,恐怕无法和您其他妾融洽相处,怕到时候难为了您。”梁全婉转的说。

  知女莫若⽗,梁全虽贪财,但不至于断送了爱女的幸福。

  石崇不置可否地。“无妨,本君侯的女人都有她们的楼宇,平时她们各过各的生活,互不相犯。”

  绿珠忍不住潸然泪下,听他的语气,他豢养了许多侍妾,是个风流寡情的男人,那她的终生就要寄托在这样的男人⾝上吗?

  绣儿见表姐哭了,忍不住向他咆哮:“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我表姐才不屑嫁给你,你带着三斛珍珠滚回去!”

  他不改本意,平静地说:“珍珠我带来了,人我得带去。”

  “你敢?”绣儿张牙舞爪地保护表姐。

  石崇的嘴角出现一抹诡异的笑。“你表姐嫁给我,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山珍海味,有何不好?”

  “和人共侍一夫就不好。”绣儿理直气壮,她还想继续和他争论。绿珠却幽幽地打断她,开口道:“别说了,我嫁就是。”強忍着満腹的辛酸,不想把事情扩大。

  “表姐…”绣儿惋惜地低呼。“是我先承诺人家的,就算所嫁非人,也只有认了。”她打定主意,清⽩的⾝子可以给他,是感他的三斛珍珠,可以让爹爹下半辈子⾐食无忧,但是她的心,他却永远得不到。

  她要惩罚他,蓄意欺骗已有室的事实,混淆她的视听。

  “很好,绿珠姑娘,马在外头等候已久,和我一同回府吧!”石崇开怀地道。

  “我先进去收拾一下包袱…”

  “不用了,京里什么都有,如果缺少用品⾐物,也可以叫于总管去买。”他洒脫、骄傲地说。

  绿珠愣了一下,他一点时间也不给她。

  “那我要绣儿陪嫁。”

  “准你带她去。”他的口吻像个君王。

  绿珠转向年迈的⽗亲,不舍地道:“爹,女儿此去不知何时才能返乡探亲,您要珍重了。”

  “珠儿…”梁全泪⾐襟,女儿今天就要远离,实在是措手不及。

  “拜托各位代绿珠照顾爹爹。”她一一向亲友辞别。

  石崇催促着她,自己先跨上骏马,⾼大英武的仪态,令绿珠眼儿蒙,难辨他的好坏。

  奴仆揭开轿帘,请她⼊坐,她微微弯,纤⾜登车,绣儿也尾随同她齐坐,两人轻袖挥别亲人。

  香车转动,乡亲在后头目送村里的第一美人出合。这一切没有憧憬的盛况,她也没有穿戴凤冠霞被,耳畔也没有响起唢呐的吹呜,多么冷清的婚礼。

  她连个最普通的新嫁娘都比不上,难过地垂首流泪。

  第1|

  绣儿的心情也跌到⾕底,她握住表姐的手。“对不起,都是我害你的。”深深地谴责。

  她抿轻摇螓首,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

  金⾕园,放眼望去金碧辉煌,美仑美奂,其华丽恐怕连皇宮也比不上。

  琉璃作瓦,⻩金作柱,碧⽟为栏,紫脂涂壁,珠牖琐窗,瑶阶琼户,亭楼阁宇,蓬莱花坞。

  绿珠甫下马车,风尘仆仆,由绣儿搀扶进⼊,便被金⾕园的气势所震惊,这…真只是一名君侯所居住的地方?她不由得相信别人所传言,石崇富可敌国的‮实真‬

  “表姐,这石君侯好有钱,住这么大的宅子。”绣儿同样吃惊,低低对她说。

  这样的气派,她们见都没见过,就算是家乡最富有的张员外,也只是小巫见大巫。

  石崇把她们惊奇的表情尽收在眼里,嘴角浮出一抹得意、炫耀的笑,却有点鄙视她们的攀龙附凤。

  金⾕园的奴仆出列恭,一共有四、五十人,垂手站立于⽩石‮道甬‬的两侧。

  于总管先进门,朗声道:“君侯回府…”

  紫荆夫人赶紧自石阶上,袅袅步下,蹲⾝欠礼,她站在奴仆当中,像是当家主⺟,⾐饰精美,环佩叮,金钗⽟簪揷髻,‮媚妩‬动人。

  “君侯一路辛苦了。”她贤淑地道,眼里有股看不见的怒气,她听说君侯将带一名女子回府纳妾,气得掀桌拂瓷,咆哮下人。

  可是脾气发完了,她还是只能隐忍下来,假装卑亢,面露笑容,接君侯归来。

  “紫荆,她是绿珠,以后你们就以姐妹相称。”石崇淡淡地代。

  “是。”紫荆夫人打量着绿珠,心里真是嫉妒,却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长得国⾊天香,倾国倾城。“绿珠妹妹真是美人胚子,连我都自叹弗如。”她在君侯面前刻意恭维绿珠,好让君侯以为她是个有雅量的女子。

  绿珠微微一愣,旋即明⽩眼前的贵妇,是石崇的妾之一。

  “姐姐别这么说,绿珠资钝承受不起,倒是姐姐风华绝代,令绿珠惊为天人。”

  “绿珠妹妹真会说话。咱们别净站着说话,先进厅里休息。”紫荆夫人和气地牵起她的手,往王屋走去。

  这一路小桥流⽔,奇花异草,美不胜收。从前门到正厅,竟也要走上一刻半钟。

  爱邸之大,教她开了眼界。

  还没进厅,绿珠看见两名年约七、八岁的男童,蹲在一座凉亭前玩耍,⾝边有老嬷嬷照顾着,仔细一瞧,这两个孩子竟拿珍珠当弹珠在地上打,碰撞之下,几颗珍珠四散,有的滚⼊草丛中,也不去拾回,仿佛珍珠是不值钱的玩意儿。

  绿珠止住脚步,怔怔地看着府里奢侈的情形,心有戚戚焉,在她的家乡,有多少孩子吃不,穿不暖,而他们却幸福得过了头。

  石崇宠溺地唤着儿子。“谨儿,过来。”

  其中一名穿着锦⾐的男童,抬起头,漾起无琊的笑靥,奔向前。

  “爹!你回来了,有没有给谨儿带礼物?”

  “你就只记得你的礼物!”石崇笑着,流露出慈祥的⽗爱,抚着儿子的头。

  “想不想爹啊?”

  “想啊!”谨儿直点头,小小年纪的他,轮廓面貌和⽗亲很相似,是个俊秀的孩子。

  绿珠想不到他的儿子都这么大了,她以为另一名和谨儿年龄相彷的男童,也是他的儿子,结果不是,那个孩子穿的只是一般的下人服,和老嬷嬷一起恭敬地问候:“侯爷万福。”

  “嗯。”石崇不经意地点点头。

  紫荆夫人微挑蛲眉,声音犀利地责备道:

  “顾嬷嬷,元儿,你们怎么可以让小少爷玩得⾝上沾了尘土?”

  “二夫人,奴才该死!”谨儿少爷的啂娘和伴读的孩子惶恐地跪了下来。

  谨儿怕⾝边的人挨骂,正想要为他们辩解时,绿珠不以为意地抢先说:“姐姐,小孩子玩耍,⾐服会弄脏是难免的。”

  彼嬷嬷和元儿感地凝视这位陌生的贵客,还不明⽩绿珠的⾝份,已经对她产生好感。

  石崇也道:“是啊!你就别责怪他们了。”

  他拉起谨儿的手,步⼊厅內,绿珠也尾随而⼊。

  紫荆脸⾊暗沉,十分不悦,这绿珠进府的第一天,便在下人面前,和她唱反调,摆明了不给她面子。

  哼,她倒是会做人,拉拢下人的心,⽩脸抢着演,黑脸就由她扮。

  要不是君侯在,她哪咽得下这口气。

  在石家,虽然她不是元配夫人,可石崇的正早就不在了,她就有如当家主⺟。哪个下人敢不听她的话?

  这会儿杀出绿珠这个程咬金,她的地位就岌岌可危,得小心防范,免得绿珠得了君侯的宠爱,爬到她头上来。

  敞开的门厅,福建漆的桃木椅,猩红⾊的苏缎椅垫,墙上挂着古字画,満室祥瑞光明。

  已经有丫环捧着漱盂、香巾和拂尘,等候服侍君侯。

  石崇抹完脸后,丫环又伶利地端上莲子燕窝,绿珠也有。丫环轻声敬道:“珠夫人请用。”

  珠夫人?!对这个陌生、特殊的称呼,绿珠觉得好奇怪,浑⾝不自然,像是在提醒她“妾”的⾝份。

  “爹,她是谁?”谨儿少爷挨近⽗亲⾝边,一双黑⽩分明的眼睛,骨碌碌地在绿珠⾝上打转。

  石崇搂着爱⾝“她是绿珠姨娘。”

  “又多了一个姨娘?那她会不会像紫荆姨娘一样爱管人?”谨儿童言无忌地道。

  紫荆夫人脸上一阵尴尬、难堪,绿珠这才知道谨儿少爷不是她的亲生子,那么谨儿的亲娘呢?石崇不是有许多妾吗?怎么只见紫荆夫人呢?

  石崇回答儿子:“绿珠不会,你放心。”

  为什么这么肯定的回答?是因为她是平民出⾝吗?绿珠静静地看着这对感情融洽的⽗子,什么也不多问,只是纳闷。

  紫荆则是升起一丝妒意,对谨儿的口无遮掩记在心里。

  金⾕园,到底还有哪些美景胜地?绣儿最想知道,她恨不得今天就把府里浏览一遍,大眼福。

  “君侯,我表姐的房间在哪里?”绣儿急问。

  “奔波几天下来,你们一定累了。”石崇吩咐下人。“喜鹊,你以后就服侍珠夫人,带夫人到凤凰阁休息。”

  “是,珠夫人请随奴婢来。”喜鹊蹲礼道。

  绿珠和绣儿向君侯告退,同丫环前去以后居住的阁楼。

  紫荆一听君侯把府里最精致的凤凰阁,给绿珠住,心里颇不是滋味,因为她以前也她曾要求过,却被石崇拒绝。

  她不噤娇嗔:“君侯你偏心!人家也喜凤凰阁。”

  石崇挑起两道浓眉。“不要太贪得无厌,你住的‘积珍院’,四围宽广,奇珍聚宝,里头全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已经够华丽了。”

  紫荆跟在他⾝边有一、两年,知道他不喜女人贪婪的个,所以不敢再‮议抗‬,但是心里已经恨透和她争宠的绿珠,一定要把这个眼中钉、⾁中刺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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