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站在船头,黑齐仲眺望着好似无边无际的浩瀚大海,神情一如往常的冰冷,教人瞧不出他的情绪,惟有眼中一闪而逝的目光透露出他的想法;只可惜,很少有人敢盯着他看,即使他的俊俏世间少有。
世中必有英雄,在混的局势中,黑齐仲和其他五位英豪成了人们心中的救世主,他们一手打造的“岛国”是人人向往的桃花源;只可惜,知道隐蔵在茫茫大海的岛国位于何处之人少之又少,加海上⽔无情,有勇气一探究竟的勇土有限,因此,岛国给人的感觉更加神秘了。
对于莫名其妙地成为传奇人物,黑齐仲从未表示过什么“东岛”是他一手打造出来的乐土,他只负责岛上民人的富⾜安康,至于其他人的想法他没趣兴⼲涉。
“黑!再半天航程就可以看到陆地了。”
说话的大汉声如洪钟,黝黑的脸庞蓄着落腮胡,在黑齐仲⾝后停住脚步。
他是哈察,于公,他是负责东岛武力的总司令官;于私,他和黑齐仲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们,更是可以为黑齐仲赴汤蹈火的伙伴。
听见说话声,黑齐仲偏头看了来者一眼。
“要他们加把劲儿,晚点儿我担心会碰上暴风雨。”
在这种时代要成为了不起的人物,除了凭借本⾝的实力外,上天的厚爱及运气也很重要,然而这两项黑齐仲向来不缺。
说也奇怪,黑齐仲似乎生来就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东岛在他的带领之下,好几次遇上天灾人祸,总能逢凶化吉、否极泰来;所以,即使现在看起来风和⽇丽、万里无云,哈察听到他的命令依然面不改⾊,丝毫没有错愕的表情。
从容的代完大伙儿该做的准备,哈察回到甲板,学黑齐仲眺望着闪闪发亮的海面。
“呼,终于快到家了!”
听见哈察的话,黑齐仲的目光闪了一下。
的确,这一趟真的离开太久了,别说那些心系家中老小的弟兄们,就连孤家寡人的他都快受不了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虽然东岛物产丰饶,自给自⾜不虞匮乏;但是,每隔一段时间还是得和其他岛屿联络,或回陆上探探政经消息,这次他们利用出海的机会买回不少牲畜,明年一定会是个富⾜的好年。
“黑,这回出来这么久,每个弟兄都患了思乡病,也不知家人是否安好,有些刚娶媳妇儿的伙伴都快憋死了。回去后是不是能办个宴会,让大伙儿轻松轻松,纾解一下这阵子的庒力?”
⾝为司令官,加上和黑齐仲的情匪浅,哈察常是替大家转达心声的“传话筒”虽说黑齐仲长得英俊逸,平⽇待人也涸祈大仁厚,但是说也奇怪,再凶恶的人一碰到他,还是说不清楚一句话,只好请哈灿卩担待些喽!
对于这样的情况,黑齐仲虽不解也没多加询问,反正多一个人替他过滤民人的心声,这对必须⽇理万机的他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乐得轻松!
“这件事给你办。”
头也不回地淡淡抛下一句话,黑齐仲可以想象弟兄们在听到这个消息时欣喜若狂的模样。
除非节庆,东岛少有机会大开筵席让大伙儿同乐,这回的确离岛太久了,让大家⾼兴一下未尝不可;不过,想到回家后就得面对书房里那些堆积如山、等待裁决的文件,他就没那个兴致了。
这就是他一一总是替大家着想,却忽略自己的笨蛋!
十岁那年,他的双亲染上不知名的怪疾,因为筹不出请大夫看病的银两,黑齐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爹娘没⽇没夜的痛苦呻昑、苍⽩消瘦,最后痛极而亡。这个变故让他成了儿孤,从此只能独自在人世间闯,不知归向何方;幸好遇上云游四海的师⽗,师⽗不但传授他绝世武功,还给了他难得的温暖,这个转变让他立下誓言,绝不让其他穷苦人家的孩子遭受到和他相同的痛苦。
在师⽗⾝旁那些年,他努力地強⾝、练功,渐渐脫去孩童的稚嫰,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同时,也在江湖上闯出了名号;在师⽗仙逝后,他在偶然间发现了东岛这个海上天堂,之后,他便以这儿为据点,迅速发展自己的势力。
接下来十年,黑齐仲努力建设东岛,由于东岛地处汪洋大海,物资取得并不方便,因此他开渠挖地,铺大道、辟良田,首先解决民生大计;紧接着,训练出一群海里能游、地上能跑的勇士,保卫全岛居民的生命全安。
就这样,东岛由原先寥寥几户人家发展迄今,已有几万人仰赖他的导领,即使他培养了一批能⼲的手下,每天一睁开眼还是有一大堆办不完的事情等着他;庞大的工作量渐渐庒抑了他的情绪,光是审阅公文就够他忙了,他哪有时间说话、发脾气啊!因此,即使是年节时分,他常常还是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奋斗。
看着黑齐仲原有的満腔热⾎已渐渐消失,一路和他走来的哈察其实是很难过的。
的确,他是做到了自己的承诺,但是,他快乐吗?
最近常看到他一个人风站在船头,哈察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唉!真希望哪天出现个奇迹,能融化他⽇渐冰封的心!
“发什么呆?”
见到向来开朗的哈察静静地站着不说话,黑齐仲颇感奇怪。
“没、没什么。”知道黑齐仲不喜被人揣测心意,哈察随口搪塞道:“我在想,过了今年就要三十了,回去后也该讨房媳妇儿让我娘⾼兴⾼兴了。”
“嗯!的确,你娘听到你这么说一定很欣慰,不过…”他瞥了哈察一眼,神⾊不变地说着:“如果你还想留下这条小命回去娶媳妇儿,我建议你先去吩咐大伙儿把主帆卸下,看样子暴风雨真的来了。”
“啥?”
回过神来,哈察赫然发现原本蔚蓝的天空已蒙上了厚厚的云层,平静无波的海面也翻起大浪,冲击船⾝发出吓人的巨响,怔忡之间,⾖大的雨点也劈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我的老天呀!”
天气变化无常,即使是哈察这般的海上健儿也看傻了眼。
瞧他怔愣的模样,黑齐仲依然悠闲的背手站立,仿佛这瞬息万变的气候没什么大不了似的。
懒懒地瞄着哈察,黑齐仲不改冷冷的语调说道:“与其在这儿呼天喊地,不如快点去做事!”
匆匆应了一声,哈察领命而去,黑齐仲依然纹风不动,任凭大雨打了他的黑发,劲风吹鼓了他的⾐袖,像只展翅的大鹏般。
渐渐加大的风浪让船⾝剧烈地摇晃起来,黑齐仲稳住⾝子,漆黑的眸子不由得发亮,冷然的表情多了几许生气。
他喜刺,尤其是拿命相搏的挑战更令他奋兴。
他早已厌倦现在的生活,一成不变、枯燥乏味,要不是责任使然,他真想抛下一切四处流浪;因此,偶尔的挑战或危机总令他热⾎沸腾,仿佛只有在与之对抗的过程中,他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
“下帆!”
舢板上隐约传来哈察的呐喝声,黑齐仲仰首毫不畏惧地视倾盆大雨。
他略施內力,让触及⾝体的雨点瞬间蒸发,在他周遭形成一层薄薄的⽔雾,远远望去,他的⾝子好似被包裹在轻纱之中。
轰隆隆的雷声在银光划破天际后响起,愈来愈大的风雨让甲板上的人全成一团,咒骂的声音愈来愈多,连舱底的牲畜都察觉到危机,不甘示弱的号叫起来,得黑齐仲不得不现⾝指挥。
“把主桅拉紧,船桨全收起来!”
黑齐仲衡量着雨势,当机立断地给予指示。
看来,大家临机应变的能力还有待加強,不可松懈。
他边说边运气,⾜尖一点,瞬间便飞⾝登上了望台。
“黑爷!”
原本手忙脚的船员一见到黑齐仲,就好像吃了定心丸一般,动作不再慌,整齐划一的收妥船桨。
点头向执勤的船员致敬,黑齐仲伸手接过望远镜。
站上了望台更能感受大自然的无情,厚重的乌云仿佛要将大地庒扁,然而狂风也不让其专美于前的呼啸着。
黑齐如厉眸微眯,打量着在海上肆的狂风暴雨。
这场风雨来势汹汹,威力不可小觑,看样子,短时间內恐怕还不会平息;虽说这艘船十分坚固,但是为了大家的全安着想,他不能冒一丁点儿风险。
“舵手转向东南二十度,靠岸避难!”
×××××××
哗啦啦的大雨说下就下,毫无防备的石沁儿被淋成了落汤。
哎呀!老天爷是在整人吗?今儿个出门时光炙热,晒得她手臂都红了,现在还隐隐作痛呢!怎么才一会儿就下起倾盆大雨呀?原本还想挖些蛤蛎回去煮汤给爹爹喝呢!
石沁儿连忙收拾散落在地的⽔桶、勺子,生怕动作一慢,连早些时候捉到的小鱼都会溜走。
“咦?渔捞子呢?”
不顾被雨打的长发七八糟的贴着她的脸颊,石沁儿着急地寻找着。
“啊,找到了!”
她惊喜地拾起差点就被浪花卷走的渔捞子。
虽说这个渔捞子早已破了好几个洞,但是,这可是她吃饭的家伙呀!家里早就没有值钱的东西可以和别人换了,掉了渔捞子,她和爹爹就只能每天喝⽔果腹了。
思及此,石沁儿忍不住担忧的拧紧秀眉。
时运不好,天公也不作美,在上位者不贤德,看不到他们这些市井小民的痛苦。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游民盗寇四起,大伙儿的⽇子愈来愈难过了;不但担心下一餐没着落,一家子都得勒紧带过活,还得担心一家老小的生命全安,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成了盗贼的目标。
尤其最近更传出有好多人家的闺女都遭到犯侵的消息,让大家十分害怕;这种时候有人肯上门提亲,也不管对方是不是王二⿇子,赶紧把家里的闺女嫁出去就是了,什么聘礼、门当户对都不管了,一家平安就是福气喽!
听到这些流言,说不害怕是骗人的,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
爹爹重病在,家里连看病的钱都筹不出来,若不出门想办法弄些营养的食物让爹爹吃,她真怕爹爹会撑不下去,至于自个儿的安危就只能先放在一边了。
记得小时候娘常抱着她,用软软的声音说她是个小埃星,甫出世就让爹爹升了官,后来又带了个弟弟到石家来,让石家有香火可以传承,所以老天爷应该会保佑她不会遇上恶人吧!
思及昨儿个夜里,爹爹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石沁儿心里一阵酸楚。
都怪她没用!⾝为女儿⾝的她,手不能提、肩不脑聘,耝重的活儿一样也做不来;然而这种时机又没有人愿意花银子请婢女,眼看着爹爹的⾝子一天比一天虚弱,昏睡的时间一天比一天长,真不知道他们爷儿俩要怎么度过这个难关。
动作利落地将小鱼篓绑在际,石沁儿一手拿着捕鱼的工具、一手挡在额前,困难的逆风前进。
才过了一会儿,海⽔又涨⾼不少,加上一波接着一波打来的浪嘲,娇小的她几乎站不住脚。
石沁儿微弯着,努力的站稳⾝子,疾如箭矢的雨点打得她肌肤发痛、睁不开眼。
风雨逐渐增強,她放下遮在额前的手,护着间的小鱼篓,困难地举步朝岸上走去;原本三五步就能走完的路,这会儿却像无边无际一般,无论她怎么走,双脚仍是浸在海⽔里。涌上来的海浪一再牵动她的步伐,让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前进或后退,強大的雨势让石沁儿眼前一片雾茫茫的,不一会儿工夫,她就累得气吁吁了。
将贴在脸上的发往后拨去,石沁儿奋力地和狂风巨浪搏斗,小小的⾝躯既危险又可怜地在风中颤抖;巨浪带来的砂石不断冲撞着她的双脚,疼得她得咬紧下才能忍住哀号。
不!她绝不能放弃,爹爹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风雨来得这么快、这么猛,他们的房子不晓得能否承受得住?爹爹的病情千万别因此加重才好呀!
思及在家里等待的爹爹,石沁儿一咬牙,努力前进。
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狂猛的风雨不减反增,意图将她卷进黑洞般的大海。
“哎哟!”
被脚下的尖锐石子绊了一下,石沁儿差点摔倒。
暖暖的⾎流出体外,迅速地和冰冷的海⽔和在一起,脚底的伤口被海⽔冲击着,石沁儿疼得几乎昏厥过去,泪⽔不试曝制的狂飙而出。
“好、好痛呀!”
惨⽩着小脸,石沁儿极力忍耐椎心的痛楚。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可以昏死过去,就不必忍受这样的痛苦了。
伤口的疼痛以及茫然无依的空虚,让石沁儿遭受到极大的打击,除了脑海中不断浮现爹爹病弱的⾝影外,几乎没有可以令她支持下去的理由。
咬紧牙关,她独自立在风雨中,勉強自己跨出脚步。
“别、别放弃!爹爹在家会担心呀…”
踮着脚尖,石沁儿万分困难的向前走去,突地一个大浪打来,绑在间的小鱼篓松了开来;她惊叫一声,本能的伸手去捞,这么一动,原本就站不稳的⾝子突然失去重心,脚下一滑,整个人扑进海⽔里。
“唔…”冰冷的海⽔令石沁儿的心跳差点停止,一波波打在她⾝上的巨浪撕扯着她的四肢,让她的⾝子仿佛被肢解一般的疼痛;口鼻让冰冷的海⽔一呛,石沁儿难受得几昏厥,她的肺好像快炸爆了…
她奋力的挣扎着,无奈幽深的大海像个无底洞一般,无论她怎么挣扎,就是逃不开这个无底深渊,⾝子直直地往下沉去。
就在载浮载沉之间,她觉得自己撞上了一个既大巨又硬坚的物体,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沉人黑暗之中…
×××××××
经过夜一肆,风雨终于缓和下来,恢复平静的海面,除了几片浮木外,一点儿都看不出之前的可怕情景。
走出船舱,大伙儿忙着清点损失,收拾着被风雨打的货物,哈察和黑齐仲仔细地四下巡视,就怕昨夜的暴风雨伤了船体,耽误他们回东岛的⽇期。
“呼!昨晚真是恐怖,好久没遇上威力这么惊人的风雨了。”哈察一边检视船⾝受损的情况,一边说道。
“没有人受伤吧?”黑齐仲拉紧松脫的绳索,面不改⾊地问道。
“嗯!几个比较没经验的弟兄受了点小伤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会儿又是一尾活龙了。”哈察站直⾝子“还好有颗大石头帮我们挡去一些风雨的威力,否则损失就大喽!”
听到全员平安,黑齐仲淡淡地点了点头。
损失多少他并不在意,反正银两再赚就有了,弟兄们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每一个人在家人的心中都是最特别、最重要的,每回出航时,看到那些送行的居民依依不舍的模样,他就会告诉自己—定要将人全安带回,就算牺牲一切,也不能愧对这些信任他的人。
听到大伙儿都平安,黑齐仲带头往船舱底部走去。
“牲畜呢?”
“昨晚有几头牛被⽔冲走了,另外,三大笼雏淋到雨,几乎全部冻毙,我已经吩咐下去要他们把死抬上岸埋了。”
微微颔首,黑齐仲道:“叫几个人先把舱底的牲畜牵上去晒晒光,顺便将船消毒一下,免得疾病传染。”
“是。”
人人各自忙着自己分內的工作,一直到⾼照,清理的工作才告一段落。
“什么鬼天气呀!一下子狂风暴雨、一下子⾼照,简直磨折人嘛!”
好不容易工作告了一个段落,哈察不満地眯眼瞪着当空,⾖大的汗珠不断地从⾝体里冒了出来,即使打着⾚膊,他还是热得受不了。
“有空在这儿抱怨,不如去提桶⽔来让大家解解渴。”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齐仲站在他⾝后,冷冷的嗓音依然,不疾不徐的说着;要不是略显凌的发丝及⽩袍上的脏污,真的会让人怀疑他刚刚是不是躲在舱房里休息。
“呼!老大,你饶了我吧。”用力呼出一口气,哈察夸张的挥动双手作扇风状。“你没看到我都快虚脫了吗?在下头待了一个时辰,又闷又热,好不容易才把坏掉的尾桨修好,你居然要我去提⽔?”
雷声般的抱怨响起,刚停下手边工作的人们忍不住露出会心的笑容;看样子情况应该全在掌握之中,否则哈老大哪有时间跟黑爷斗嘴呢?想到就要起程返回东岛,每个人的笑容都灿烂得可比天上的骄。
一个伶俐的小厮连忙捧来茶桶。
“黑爷、哈老大,请用茶。”
“这还差不多!”哈察一边接过茶碗,一边嘀嘀咕咕,一仰首便将茶⽔喝得涓滴不剩。
“啊!痛快!”豪迈不羁地用手臂擦去溢出嘴角的茶⽔,哈察大呼过瘾。
“都没有问题了?”待哈察缓了口气,黑齐仲才出声询问。
炳察得意的拍着膛,正要叫大伙儿准备出发时,突然响起一阵怪异的声音,让他突地噤声。
什么声音?
黑齐仲很快的和哈察换了眼神。
若不是有深厚功力之人,不会听见这个声响,这不像是那些牲畜发出来的声音,倒像是人的声音!
有人趁着暴风雨潜上船来?
想到这一点,哈察脸⾊微变。
昨晚的风雨恁地恐怖,普通人绝对承受不了更甭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上船,在不知道对方的来意之前,他们应当小心为妙。
黑齐仲不动声⾊的看了哈察—眼,绝佳的默契让他放声宣布一一
“全都上岸去补充淡⽔和食物,一个时辰后准备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