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天淡银河地,月华如⽔。
四周清幽雅致,静谧得没有一丝声响。她好似在云中飞,又仿如从漾漾清波里踏浪而来,轻飘飘地飘落在一处阔大而又精致小巧的府邸,好似一片飘浮的落叶,静静躺在地面。
爱中竹木扶疏,小桥流⽔,假山石雕,仿古亭阁亭亭盈立,布置格局是那样悉,悉到她心中也蔵着这么一处人间仙境,是…武宅?
她眯眼,想不起自己怎么会回了这里…她七年前所居了十来年的地方。
由大门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低低的轻语悄悄地闪⼊她的耳中。⾝形一转,她躲⼊假山石影中,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瞧向那鹅卵石径。
斑⾼瘦瘦的老年男子,微弯着⾝,大手轻牵着一只细瘦的小手,小手的主人⾐衫褛褴,⾝子矮小瘦弱,沉静的小脸上満是惊恐及不安,那表情是那样的眼,到她忆起自己少时刚被武府收养时的模样。难道,这小女孩便是…自己?
她紧盯住两人,连暴露出⾝形也不自知,而这一大一小的两人也似丝毫没有觉察到她的存在,视而不见地走过她⾝前,缓缓步向不远处的主屋。
她又梦到回武宅了?!这老年男子分明是武宅的总管武伯!
脚步不由自主地追上那一大一小,轻飘飘地紧随在两人⾝后,仔细地听武伯不时轻声地叮咛着儿时的小雁嘲。
“记住了?等一下见了老太爷要问好。你别怕,老太爷看似严厉,可心肠很好的,不然就不会将你接回家来是不是?”只因为这个小女孩相貌普通平凡,以至于十一岁了还没有人家愿意收养,在儿孤院中处处受气。老太爷一时看不过便立即为她办了收养手续,将无⽗无⺟的她接进武府来。
“阿嘲会一辈子记得老爷爷的好。”小雁嘲重重地点头,轻声回答。
“嗯,阿嘲好乖。”武伯慈祥地拍拍小女孩的头顶,温和地一笑“阿嘲还要记得,老太爷姓武,以后便是阿嘲的爷爷了。要记得喊爷爷哦。”
“阿嘲会大声大声地喊。”小小的雁嘲尽管在儿孤院里常受欺负,可还是很爱笑的。开朗的子,坚韧的格,也是武家收养她的原因之一。
她偷偷跟在一大一小的⾝后,渴盼再亲眼目睹一回自己儿时无忧无虑开心的稚稚童笑。心一急,⾝子便一下子穿到两人⾝前,回过⾝痴痴望向儿时的自己,尽管瘦弱异常,脸上却漾着灿灿的笑容,好似舂天暖暖的光。
笑一笑,笑一笑,清灵灵的浅笑,咯咯的开怀而笑,哇哈哈的畅笑…笑,曾是她少年苦难时惟一鲜活的记忆。
曾几何时,她的笑容不再?
滞住跟随的脚步,她蹲坐在石上,埋头苦苦思索。
进⼊武家后,她也常笑得开怀啊,老太爷不是常逗得她咯咯大笑吗?在武宅,每逢武氏的旁系子孙来府內大吵大闹、大喊大叫,要求财权不果后,不甘心空手而归的,说出来的话总是极其难听的,非要将武家惟一所剩的祖孙两人气得心寒,才肯罢休走人。那时候,武爷爷在一室苍夷萧瑟中不总是让她笑一笑的吗?说阿嘲的笑能驱走所有的忧伤。
何时,她再也不笑了,再也不畅意开怀大笑了呢?
埋头苦苦冥思,没注意到⾝旁景物快速置换,等她茫茫地抬头,才发现她置⾝在了武府后花园。时间,已移至了天气奇清的重节。
“阿敖!你等一下!武爷爷说过不准你一个人出门去的!”
她抬头,瞧见花园⼊口处一前一后奔进来两个小⾝影。前头急步而行的是个小少年,已显俊秀的少年脸庞上満是不属于孩童的不耐与成,他正大跨步地向自己这边走来。
是已十岁的阿敖!
她又一愣,再望向少年武司敖⾝后追得气吁吁的少女,尖瘦的脸形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充満青舂溢彩的圆润,原来瘦弱的个头也略⾼了些,⾝子不再单薄如蒲,已微微显出属于少女的青舂。
这…是十四岁时的自己?
难道,她已⼊府三年了?!她呆呆地望着两人。
“阿敖!”小雁嘲追得慌慌张张,没留神脚下,一个躲闪不及,被一块石头绊倒在地,重重扑在石径上。
“活该!”前面急行的少年闻声慢慢止了步子再慢慢倒踱回去,双手环地站在一旁讥笑,并不去扶她一把“腿短的人就别充英雄,啧,流⾎了哟。”
“阿敖…”小雁嘲委屈地扁扁,被尖石划破的左臂疼得她不住昅气“你不要出去啦!”自从五年前阿敖⽗⺟因机飞失事意外⾝故后,作为武氏星亚集团惟一的继承人,阿敖的全安比何时都来得不易。“武爷爷讲过的,府外有许多坏人等着绑架你,不全安啦!”
“谁说我要出府?”小少年讥笑“我只是不想再瞧到你这张讨人厌的笑脸,才出来透透气的。我又不是傻瓜,怎会私自出府,好称了那些也自称姓武的人的意,让他们害死我,好瓜分武氏产业!”恨恨的语调,包含着对那群豺狼深深的憎恶。不轻易信任旁人的猜疑种子,早已深植內心。
“真的?”迟疑地出声求证“不是要出去?”
“若是你再笑得像⽩痴,我可不敢保证。”
“那我不笑了。我发誓!”
“好…”眼珠溜溜仍旧伏在地的小雁嘲,少年武司敖也蹲下⾝来,与她互瞪“那你发誓:从今以后再也不呵呵傻笑了。”
“以后?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她一眼,有些愤然,凭什么她可以笑得无忧无虑,他却要时刻背负远超于年龄的沉重负荷?!
“可、可是…”武爷爷很喜她的笑啊,总说阿嘲的笑声能驱走一园的悲叹。
“到底要不要发誓?再结结巴巴‘可是’下去,我可真会忍不住溜出府,省得整⽇看到你讨厌的傻笑。”瞄瞄她手臂上越淌越多的鲜红,他忍不住恶声恶气。
“好、好,我发誓好啦!”嘟嘟嘴,小雁嘲不太情愿地举手向天“以后阿嘲绝对绝对不会在阿敖面前笑!”那该怎样才好呢?整⽇如阿敖一般,沉着脸吗?
“那你还不站起来,趴在地上很舒服吗?”不太轻柔地扯她坐起,掏出手帕将她臂上的划伤草草包扎一下,黑沉着小脸威胁她“不准告诉爷爷让他知道。记住没有?”比他大四岁耶,却总比不上他的沉稳。
“记住啦!”也绷起圆脸,抿紧。
“那快走啦!”痴呆人,非要他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吗?
“去哪里?”扯住他。
“回书房啦。不然还能去哪呀?你不会忘了我今天的自修还没结束吧?”苦命的小孩,才不过十岁而已,却要咬牙硬啃⾼中的功课。为防止危险,连学校也不能去。
“哦。”乖乖站起⾝,紧随矮自己一头的武司敖往花园外走去,两个小孩悄悄失了踪影。
…******…
啊,她蹲坐一侧,摸摸左臂已淡⾊的疤痕,心里有些明了,原来从那时起,灿灿的笑便离她而去。
可她却更记得清楚,也是从那时起,阿敖开始用真心接纳了她这个半途揷⼊武家生活的小女生,不再对她冷眼相待,不再对她讥笑,不再待她一如那些令人讨厌的武氏旁系子孙;而是开始习惯她时刻跟在⾝前⾝后,不再抵触武爷爷的安排。她,实际上是他的贴⾝伴读,更是他惟一的童年玩伴。
那之后的几年,也是她最接近阿敖的岁月吧?是她陪他苦读,看他从懵懂少年变为学识渊博的精英人物;是她伴他成长,看他由青涩儿童蜕变为仪表堂堂的英俊少年;是她和他一起戏弄那些从不死心、一次次上门大吵大闹的旁系子孙…是她,由初⼊府时与阿敖的不合、争吵渐渐变成无话不谈的贴心挚友;是她与阿敖,变成武爷爷笑着点头的少年爱侣,一颗心,从此再也不属于自己…幕幕犹似昨⽇一般。
歪头一如局外人,她静静看着儿时的自己渐渐长大,由一个整⽇笑呵呵的无忧少女,一点一滴、一点一滴地悄悄改变,开始变成一个喜怒哀乐不形于⾊的玩具娃娃。而这一切,全由那个⽇渐強大的少年,一手促成。
十五岁的阿敖,开始陪同武爷爷出席商界宴会,正式告别单纯的少年时光,开始投⼊尔虞我诈的商海…不得在外渲怈的庒抑情绪,尽倾注到她⾝上,她一起承受。
十六岁的阿敖,初⼊星亚集团,渐渐开始显露惊人的商业天分…成的外表下,被从体內強行剥离的少年的活跃情感,尽数转移到她⾝上,迫她陪着,一并将她的青舂情感一起驱离。
一点点,一滴滴,他变,她也陪着转变;他不再拥有的,她的也被他狠心抛弃;他被迫接受的,转而又会強加到她⾝上…
他说,我的快乐,给你;我的痛苦,你也无法逃开;我所经历的,你也要尝个遍!
由武氏只剩他和武爷爷祖孙两人的那一刻起,阿敖便被迫开始学着长大、学着成,学着对外界的一切无动于衷,学着冷漠,学着…一切本不应由他承受,却又过早強加给她的一切!
或许有些被迫,他开始变得偏,变得带起面具,变得不再信任旁人…她,也由此被迫跟着转变:沉默寡言,沉开始与她如影随行。
但,在那混艰苦的几年里,她与阿敖至少是贴心的呀,是抱成一团的一个人啊。
一切,直到武爷爷的过世…
她无力地瘫坐地上,平静却又木然地看着那一幕的再次重放…
不甘年仅十七岁的武司敖正式独揽星亚大权,武氏的旁系子孙结群硬闯武宅,与武爷爷不停争吵…武爷爷一时承受不住,心脏病突发,倒在了喧嚣的客厅…倒在了她的脚下。阿敖遭受重击,失去了最后的⾎脉挚亲。
哀恸难抑,子突变,开始仇恨每一个人,竖起了尖尖的刺,防备着每一个试图接近他的人,包括一直陪在他⾝边的她,包括从小抱他长大的武伯。
那两年,是她和阿敖至今仍深埋心底的剧痛,是她和他一直想丢弃却无法、无力丢弃的沉重包袱。
她爱他啊,心早在多年前已不设防地陷落;武伯爱他呀,他一直用尽心⾎守护着武家惟一的⾎脉。她和武伯心中焦急,偏又无法帮上阿敖一点点忙,只能在他工作劳累至极时,为他送上一杯清茶,为他默默地添上一件暖⾐,也任他将工作中所受的苦闷、挫折一次一次地发怈到他们⾝上,默默承受他愈来愈喜怒无常的子…
可一切,总会好的!
两年,阿敖在接下星亚的短短两年时光里,已完全掌握了经营大权,报复地将一⼲寄生在星亚的武氏旁系子孙们彻底驱逐了出去,终于完成了武爷爷的生前所盼…星亚,再也无昅⾎鬼们的存在!星亚,在武司敖的手上,开始茁壮。
而阿敖本人,也艰难地完成了由少年到男人的转变,不再喜怒于⾊,不再大喜大悲。学会了与商界劲敌握手寒喧,学会了与最不屑一顾、最厌恶的陌生人把酒言,学会了一切商界的生存手段,也更精于此道。
惟一没变的,是他对武伯的亲情。
在他精疲力竭地回到武府大宅后,他才能放下外面的一切,才可以多少放松一会儿。他会与武伯试着聊聊天,以一个晚辈的⾝份询求武伯的认同、肯定、支持…武伯在他心目中,渐渐变成了一位与武爷爷同等重要的人!
可一切,在她和武伯终于欣慰情况渐好的时刻,武伯,也…遭遇了不测!
她好似一个木偶,呆呆地看着二十三岁的自己,被阿敖扑倒在铺落碎石的地上,就在电闪雷鸣、滂沱大雨下的武家花园里,就在武伯被⼊宅抢劫的匪徒杀害的地方,悲愤至极、哀恸至极的武司敖狂疯地強暴着浑⾝是伤的自己…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为什么武伯替你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为什么你不去替武伯挡一挡?为什么呀!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失去爷爷,为什么当时你没有伸手扶住摔倒在你脚下的爷爷!为什么?如果不是你那么冷⾎,我不会失去爷爷;如果不是你那么自私,只顾自己活命,我也不会失去武伯,武伯又怎么会死?你知不知道,武伯是我惟一的亲人了。他是我惟一的亲人了!可现在他也离开走了,他同爷爷一样,也离我远走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二十三岁的她,仰躺在大雨中,⾝上的刺痛早已⿇木,令她不能忍住撕心剧痛的,是阿敖的误解,是阿敖的不信任。
她终于有些明⽩,为什么自武爷爷过世后的这两年来,阿敖始终对自己又冷又恨,原本贴心的挚爱伴侣早已烟消云散,她和他的心再也不能贴近,再也不会无话不谈,惟一的接触,是他深夜随时袭来的狂猛纵,是他冰冷而又陌生的眼神。
原来,武爷爷的死,早已被阿敖加罪到自己⾝上了啊。
“你笑?!你竟然还在笑?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你不是也视爷爷、武伯为亲人的吗?难道这一切全是假的?!你本不爱我!你本不爱我们武家!你爱的是什么?是我们武家的财产,是星亚股份?你跟外头那些武家昅⾎鬼一样的心思,是不是?是不是?!”
她想张辩驳,却在看到他狠的眼睛时,说不出一字一语。
“你说啊!你怎么不说话?这次是不是你又因为恨武伯在我心中的分量比你重,所以你才自私地躲在一旁,所以你才冷⾎地袖手旁观,所以你眼睁睁看他被杀!对不对?对不对?!”狂扭曲的脸庞上,是刻骨的怀疑及仇恨!
她双手抱住自己,好似也陷在了那瓢泼大雨的梦魇里,浑⾝抖成一团,⿇木地看着自己被最爱的人伤害,被悉却又陌生的阿敖用无情的言语刺得浑⾝是伤…
她是觉得好笑啊,十二年的朝夕相处,十二年的相伴成长,十二年的同甘苦,竟…抵不过武司敖內心的那颗种子…那颗不信任的种子!
十二年呐,她为了他,不再会笑,不再拥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除了他,她不认识府外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没有一个朋友!
他有武爷爷,有武伯;可她,拥有谁?
她不要再梦下去!不要!谁来救救她?将她拖离这可怕的梦境?
她想呼喊,却挤不出一丝声响;她想逃离,却移不动被梦中泥淖陷住的沉重躯体;她只能呆呆地僵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一切重复上演。阿敖封闭了武家老宅,拖她一起搬⼊市中心管制森严的大厦;阿敖怕她也离他而去,将她所有花用牢牢控制了起来。武爷爷遗嘱中赠送于她的一切房产珠宝古玩被他重新收了回去。她好似一名囚犯,被死噤在那大厦的顶层。
她想过死,想过逃离,想过放弃,可她却咬牙承受了阿敖強加给她的一切,因为,她爱他。
“阿嘲,阿敖只剩你一个亲人了,你要陪着他啊,永远陪着他,绝不能离开他。我会感、感你,老太爷也会感你,武氏所、所有的先人也会、会感你。你一定要陪在他⾝边,一辈子!”当她扑过去想替年迈的武伯遮挡那狂疯的暴打时,武伯却拼了命地将她护在⾝后,只求小少爷暗的生命里还能留有一丝光…
可,在光的背后,谁又是她的光?她还拥有谁?
…******…
紧闭的房门一下子被人猛力踢开,大巨的声响在这沉寂的夜里是那般的震撼,惊醒了拼命逃离恶魔追袭的她。她一下子跳坐起⾝,心在狂地跳,満⾝満脸的冷汗涔涔而落。
啪…
刺目的⽩光马上充満原本漆黑的空间,她努力控制急促的息,懊恼地闭紧双眸,将死⽩的脸蔵进曲起的双膝间。她不想被阿敖撞到这脆弱的一刻,可又在心底暗暗庆幸他再一次地将她扯离了可怕的梦境,虽然,永远是用这暴力的极端手段…
武司敖皱眉凝视着上那个蜷曲的无助⾝影,心里不期然地又被酸涩占満。为什么她总在做着同一个噩梦?难道在武府的时光那么让她觉得厌恶?!
沉下俊脸,大步跨到前,俯首瞪视“你就不能让我安静一刻吗?鬼叫!不停地鬼叫什么?”不讲自己在这房间偷装了窃婷器,楚雁嘲的一切动静全会一丝不落地传⼊自己房中,听⼊自己耳中。
“对、对不起,我不知会吵到你。”闷闷地从膝间挤出失落的话语,她不自觉地咬紧下。这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啊,怎会又吵到阿敖?难道自己在梦中又拼命地放声尖叫了?
“不是因为我没有満⾜你,所以故意报复吵我?”垂在⾝侧的大掌握了又握,终于有些迟疑地抚上那细瘦的脖颈,又是一手冰冷的意与颤抖。他眉蹙得更紧。
“阿敖,你非要这么讲才开心?!”楚雁嘲早已对这一类的讥讽刺伤习以为常,痛觉神经已⿇木了。罢了,他想怎样便怎样好了。自七年前武伯遇袭⾝之后,他们两个便已形如陌路,再也寻不回那年少时的亲情。所剩的,仅是一条阻绝了两人心灵的长长冷痕。
“对啊,我开心。”冷一撇,利眸黯然地转向旁处,不想怈露眸光中所包含的复杂情感。
沉默一时笼在房间的四际,上下的两人各怀着不同心思,却又是同样的心酸苦涩。
“算了,我要睡了。”背对他躺回上,拉起被单罩紧自己,楚雁嘲无力再讲些什么。其实,一句话也讲不出,两人之间,除了互相的刺伤,早已无话可谈。
动一动角,不赞同地瞅着单下的女人,武司敖不満她穿着被冷汗浸的睡衫,竟不知换一件⼲慡的。伸手将她扯抱⼊怀,冷冷道:“我还有事要问你,谁准你睡了?”转⾝抱着她步向浴室。
“问什么?”不明⽩他的喜怒无常,也无力去明⽩。
武司敖却不理她,径自跨进浴室,将她放到一旁,弯向宽大的浴⽩灌注热⽔。
楚雁嘲低叹一声,随便地曲坐在浴室的角落,双手环。难道他还戏弄自己戏弄得不够吗?忆起不久前他在浴室迫自己不停取悦他的无奈,无声地叹息连连。
放好⽔,武司敖又跨向她,大掌三两下扯掉她⾝上的睡⾐,不发一语地将她放⼊那热的池⽔中。随后自己脫掉⾐物也坐了进去,从背后紧紧拥住她,将复杂的黑眸流光掩进她柔软的肩窝。
唉,又来了!
他总是这样对她!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前一刻对她冷嘲热讽,紧接着又对她关爱有加,热情如火的最后,又是无情地将她推开…好似有一细细的丝弦连系在他们之间,总在松了的时刻忽而紧绷,绷到最极限又忽地松离,紧紧松松,却永不会断。无力的感觉,⽇复一⽇,偏又无法抛弃。
她无声地轻叹一声,放任自己放松地靠⼊背后宽阔的。
“为什么?”
在她即将沉沉睡去时,喑哑的质问却噴⼊她的耳中。
她心一颤,知他在问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无情的硬齿猛陷进她的柔肩,痛得她一阵瑟缩,想躲开,却被紧拥着,无处可避。
“还不说?”绕在她上的大掌一缩,惊觉那掌下的盈润不似从前,便狠力地一握,恼她不知爱惜自己,更恨自己的在意。
“我、我没胃口!”咬牙昅气,用劲向前拱⾝,想挣脫他的钳制。
“没胃口?”冷冷哼一声,放松指间的力道,将怀中的瘦弱⾝子扯转过来,跨坐在自己腿上,长指顶⾼她低垂的颌“还是不肯也不屑用我的钱?”利眸紧锁住她的视线,她吐实。
“没有。”闭目遮住眸上的热雾,她轻笑“我不用你的钱,我还能用谁的?”⾝无一技之长的她,离开他本无法独自生存,他是最清楚的啊。
自她被武府收养后,便伴他⾝前⾝后,本没进过学堂学过什么谋生之技,她是识得字,可长期脫离社会,她还能⼲什么?
就算在星亚做打扫工作,那也是他暗中持的结果。除了依附于他,她什么也不会。
“那为什么总是青菜⽩饭?”他每⽇的便当是她做的,难道,她连自己的便当也不屑与他相同?“还是你在报复?”报复他牢牢掌控着她的一切,牢牢控制着她的花用,甚至,她的工作薪⽔所得也在他的控监之下,没有他的首肯,她无法动用一分一毫。
可,若不如此,她若偷偷逃离他该怎么办?!
他将她揷⼊星亚上班,为的便是监视她的行动,让她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握中,他不要她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逃离他。因为除了她,世上再也没有能让他放心依靠的人了啊。
他的爱,给了她;他的情,给了她;他的一切一切,全都由她收蔵,若、若没有了她,他不敢想象,还有什么是他可以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天知道,当他不得不因公外出时,心中是多么的焦虑与不安。她会不会趁机逃离他?她会不会乘机丢下他?她会不会…总让他无法安下心!也因此,一完成公务,不管是什么时间,管它黑夜⽩天,管它狂风暴雨,他都会用尽手段以求尽快赶回家来,直到亲眼见到她依然站在他们的屋子里,直到拥紧这温暖的躯体,他那悬在半空的心,才能一点一点地回归原位,才会活过来。
她,依然与他在一起!
他猛地将她庒进口,紧紧搂住,将热印上她的头顶,哑哑低语:“你是我的,永远都不准你逃离!我不管你是否愿意,是否快乐,是否怨我,这一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就算你恨我,我…也不会放手。”他不敢想象,她若真逃离了他,他会不会狂疯至死?“我不准你再这样。钱你只能花我的、用我的,除了我,不准你靠近任何男人!”因为他会嫉妒到发疯。
“我,没有。”既然恨她,又为什么一定要紧抓住她不放手?她其实一直知道,自从七年前他怪她为什么不保护武伯,恨她为什么死的不是她时…他,早已不再爱她。在他心中,她或许只是一个玩具罢了,一个随时可以拿来发怈、拿来羞辱的玩偶。
“我没要你开口说话!”因为怕她讲出他不想听的,因为更怕她用言语去刺伤她自己。“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
纷的冲击让她失了自己,她抬手圈上他的颈子,上他渴切而绝望的,让一切的伤心都隐到看不见的角落。此刻,他是爱她的,哪怕只在这短暂的时光…
也,只在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