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闻才到公司上班,就发现许多双怨毒的眼神不时盯着他,有如芒刺在背,原因是有些被裁员的员工还回来整理自己的人私物品,在那些人的心中,闻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他走进办公室,依然是昂首阔步,神采焕发。他并非不可一世,而是他明⽩,要管理好一家大公司,实在很难做到八面玲珑,人人満意,然而只要能帮公司渡过眼前的难关,涤讪未来的成长基础,他也不在乎被人骂得奥头了。
办公桌上有着好几份报告,闻差不多都看完了。最后一份,是这回裁员的名单。
裁员?
闻忽然心⾎来嘲,转向⾝旁的电脑,调出了颐颐的人事档案。
钟颐颐,廿四岁,职位是研发部的特别助理。这次裁员的认定主要是看职位需要与否,以及请人事资源公司来做的一个向与适用的调查,而调查公司给颐颐的评语是:细心敏感,浪漫有余,理不⾜。
研发部的助理缩编,必须刷掉两个人,就这样,感胜过理的颐颐雀屏中选。
虽然下这断定的人并不是闻,但决定裁员的人却是他,所以追究底,颐颐要恨他也并非没有理由。
闻无可奈何地摇了头摇,眼前浮现颐颐昨晚扭头就走时那张气翻了的神情。不过颐颐就连生气的时候,也都还是美美的,他不噤忆起她那双灿亮的明眸,一眨一闪像在说话似的羽扇长睫,⽔⽔嫰嫰的肌肤美好如⽟,她浑⾝上下散发着一股女的媚柔,却又娇俏可人。
闻见过不少美女,只不过许多美女要嘛一开口就没气质到吓死人,再不然死板板的有如纸上剪下来的娃娃,但颐颐却美得活泼,美得生动,⽩里透红的脸庞似乎正诉说着她的活力,那弯弯的菱角嘴也总像是随时要笑,而且随时会现出两个娇逗人的小酒窝。
颐颐为什么如此昅引他的注意?闻自己也相当讶异。他原以为除了莎之外,不会再有其他女人能起他的趣兴,然而昨天颐颐将离去时,他竟不想就这样与颐颐擦⾝而过,促使他冲口而出希望能再见到她…
现在想想,令他懊恼的并不是颐颐对他的拒绝,而是对她的那种惑感觉。
叩叩…有人敲门,闻收回了思绪。
“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钻出昙霓那张圆圆的脸。“是私事,不是公事,我还可以进来吗?”
闻微微一笑,他跟昙霓虽然没有他姐姐那般的情,却也是多年的邻居老友。“进来吧。”
果然昙霓一关门,就忍不住道:“哎,实在是一点也不习惯。我还记得⾼中时教过你数学呢,怎么现在你就变成我的顶头上司了?”
闻笑道:“你是希望我感你当年的数学教得好,才间接造成了我今⽇的成就?”
“岂敢。”昙霓装出了一副惶恐的表情。“我是来替你姐传话的。”
闻略一迟疑:“她有事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讲,要叫你传?”
“她被你气昏啦!”昙霓笑着拉过一张椅子,坐在他对面。“她说她不想跟你讲话。”
闻安静片刻,手中的笔在桌上敲啊敲。“有人去告状了?”
“大概是昨天你才刚跟那位涂姐小谈完,她就去找你姐哭诉喽。”昙霓啧啧地头摇叹道:“你姐说呀,她那么辛苦地拉拢你跟涂姐小,你非但不领情,还把人家给甩了,她说你每次都这样,是不是要把她气死。”
说到那位涂姐小和他姐,闻才真有气。涂姐小虽然长得还算漂亮,却既娇纵又虚荣,本不是他会喜的典型,偏偏他姐什么也不管,硬把他们送作堆。闻和她见了两次面,实在受不了,才在昨天把涂姐小约出来,讲明以后各走各的。
“她有什么好气的?我才该发火。”闻冷笑地扬起双眉。“没事以为自己是红娘还是老鸨?死命找女人往我⾝上推。”
“她担心你啊。”昙霓叹道。闻他姐实在是用心良苦,说真的,要找那么多条件好的女人来跟闻相亲,也不是件轻松的事。“这么多年了,你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她怕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隐疾?!”闻吼着甩了手中的笔,昙霓实在很害怕那只笔朝她飞来。“你们这些三八女人,什么跟什么啊!”闻的火气虽然把昙霓吓得魂飞魄散,但好朋友既已把事代她了,她也只好鼓起勇气把话说清楚。“不是我们三八,是事实。说真的,我们都觉得你大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否则又不是没女人喜你,你为什么都不动心?你跟涂莎的事,也已经那么久了,早该烟消云散了吧。”
他的眸子变得很冷。“不劳你们费心,我正常得很。”
“才怪。”昙霓不认同地头摇。“我们都在想,是不是涂莎给你的打击太大,让你在与女人相处上已经有了障碍…”
“障碍你们个鬼!”闻打断她的话。“你们两个每天闲闲没事,不能想点有建设的话题吗?”“这很有建设啊,你姐真的很担心你,”昙霓十分关心地说。“她还在想要不要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闻做了个快要昏倒的表情。“你们两个才需要看心理医生!”
“那再不然,”昙霓慢慢撒下圈套。“你就去追个女朋友,然后带回家给你姐看,让她放心。”
“我神经病?”闻往椅背上一倒,大大不以为然。“为了你们两个八婆去浪费时间追女人?”
“就说你不正常吧。”昙霓了然地下结论。“爱情是每个人的必需品,你居然说是浪费时间?!”
“我没空。”他哼了声。
“挨骂也没空?”昙霓要笑不笑地。“你姐要我提醒你,你爸妈年底会从国美回来,到时候要是她在你爸妈面前说一句你不正常,那就不仅仅是挨骂而已…你等着吧。”
闻倏地坐正了⾝子,他瞪着昙霓的样子,真的很像在瞪一个怪物。但昙霓与他姐下的圈套是个连环套,教他很难不⼊瓮。
他稍稍松口了。“随便追个女孩子给她看就行?这有什么意义?”
“有意义,至少让你姐放心。”昙霓语重心长地解释:“你家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其实你姐也是为你担心。如果你肯自动自发去追女朋友,她以后也就不会再帮你瞎介绍了。”
“真的?”闻的眼睛闪了闪。
“真的。”昙霓点头。
闻沉昑了一会。“我只管追上,以后的往、发展都不一定,更不保证结婚,这样接不接受?”“接受。”昙霓微微一笑。说真的,其实只要闻肯对爱情有所行动,就是往前进了一步,就已经够让他姐开心的了。“感情的事,本来就很难讲,哪有保证结婚的。”
“人由我选?”闻眼里的光茫又问了。
“当然。”
闻语中带笑,很轻松地靠回了椅背。“去跟我姐讲,叫她写张合约来签字盖章,就这么说定了。”
“噫,”昙霓忍不住调侃。“答应得倒慡快,这么有把握?”
闻信心満満地扬了扬眉。“只是随便追求个女友,你想这任务对我来说,会困难?”
也对。昙霓看着闻,虽然他们只是朋友,但昙霓还是忍不住要赞叹两声。他坐在那儿,优雅、自信,宽阔的肩,直的背脊,三十一岁的男人,正开始所谓的成气度,蕴借的意气风发,这样的男人,绝没有情场意失的道理。
“你叫她把那一串相亲的候选名单都划掉吧!”闻懒懒地说。“以后不会需要了。”
“这么有把握?”昙霓猜测着。“莫非你已经有人选了?”
闻不置可否地笑笑。眼光一扫,瞟见⾝旁的电脑屏幕上,仍停留着颐颐的人事资料,他心中一动,把屏幕转向昙霓:“就她吧。”
“她?”昙霓呆了一下,傻眼了。才只几秒,她就忍不住噗哧爆笑出声。天!谁不好挑,挑到一个⾜令全世界男人吃苦头的钟颐颐!
“笑什么?”闻皱皱眉头,疑惑于昙霓的夸张笑声。
昙霓笑个不止,好不容易才稍稍按抑了下,在笑声中的空档问他“你确定是她喔,没错?”
闻眼中闪过一抹警觉,但他仍是不明⽩昙霓的反应为什么如此烈。
他还不知道颐颐已经对男人这种动物失去了信心,不打算男朋友了呢!昙霓心想,这下闻有罪好受了。
“你好好努力吧。”昙霓也不挑明,只是又安慰又鼓励地站起了拍了拍闻的肩。“我走了。”
“⼲吗这么急?”
“去打电话给你姐,”昙霓回眸对他笑道。“因为有精彩的话题可以跟你姐说了。”
昙霓对闻要追颐颐的诡异反应,虽然让闻十分怀疑,但他倒没放在心上。他总觉得,颐颐她气怒不过是为了业失的事,他做事公私分明,虽然没办法将颐颐的裁员命令撤回,但他商场上的关系极好,帮颐颐另外介绍个工作,那是一点问题也没有。
不过追个女人罢了,以他的条件,还不手到擒来?
于是,将近中午十二点,他福至心灵地往研发部转了转,果然教他遇见来公司整理人私物品和接工作的颐颐。
总经理亲自大驾光临,研发部的所有员工无不大惊失⾊,主管甚至从办公室里跑出来亲自接,女同事们更是悔恨刚才没有进化妆室补好粒,这下来不及了。
“嗨。”当着众人瞩目的眼光,他直接走向颐颐,打了声招呼。颐颐不抬头还好,一看见是闻,当场心里一把无名火又蹿烧起来,原来颐颐今天一早去看她的行银存款,发现自己除了这个月的薪⽔,就剩下公司给她的三个月遣散费,除此之外她还真没什么财产,万一接下来她找不到工作,就得喝西北风了。
这一切,全拜闻之赐,要她怎对他和颜悦⾊得起来?!
闻不知道这些,只开门见山地问:“你想不想…”
颐颐把她的人私物品一古脑扫进一个纸箱里,抱起纸箱什么话也不说,硬生生从闻⾝边走了出去。
闻当场愣住了。他原本想问的是: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吃午饭,不过颐颐显然不想,她只想让他当众出丑。
他本来満満的信心傲气,像是被人给从头到脚泼了盆冷⽔,把他的气势给冲了个一⼲二净。在场的所有同事眼睛都滴溜溜地趣兴十⾜,只怕漏了什么精彩镜头,有人更是捂住了嘴,想偷笑又強忍着。
闻出师未捷,还面子扫地,这下连颐颐去哪也不晓得,只得跟研发部的主管代了两声,幸悻地回他的办公室。
下午三点,闻刚才布下的奷细,研发部的主管来报告,说颐颐正准备离开公司。闻手上虽然还有工作,但为了不让他姐以后再替他牵红线,他还是当场舍下了工作,去追颐颐。
他冲进停车场,把车开出来,在公司大门口等着拦截颐颐,一看见抱着个大纸箱的颐颐走上人行道,他马上眼明手快地把车开到她⾝边,按下车窗探头说道:“我送你吧。”
颐颐几乎是连眼神都吝啬施舍他一个,抱着纸箱又往前走。
闻无法,只好把车泊在路边,下车来直接拦住颐颐:“为什么不让我帮你?”
颐颐不以为然地斜睨他:“为什么要让你帮我?”
“因为我是一片好心。”
“可惜我不领你的情。”颐颐冷冷说完,简直当他不在眼前一样,错开他又径自往前走。
闻不死心,又追上前:“何必拒人于千里?”
“你又何必对我这么好?”颐颐面无表情地说,脚下的步子却也没停着。“横竖我只不过是一个被你裁员了的员工。”
“相信我,我也不想你没了工作,”闻边追着她边说。“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总不能因为失了业,就恨我恨成这样。”
颐颐停下脚步,却是一道必杀的眼光:“为什么不能恨你?你这个年收⼊数百数千万,又掌握手下几百名员工生死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这种一个月薪⽔两万多块,又要付房租又要养活自己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闻好像总是在辩解。“我的收⼊比你多,这你不能怪我吧?”
颐颐无情地移回视线,继续往前走。“不怪你,但我可以不理你。”
“我送你回去。”闻又追一步。
“不必!”
颐颐倔強地向前直走,就算不回头,她也知道闻还跟着她,眼前一个路口,有位通察警在开红线停车的罚单,颐颐也顾不得通察警只管通,倏地奔上前去,想也不想就说:“察警先生,这个男人騒扰我,可不可以⿇烦你帮我处理?”
通察警本来应该只乖篇他的罚单,但颐颐实在长得太可爱了,可爱到只要是男人,都不忍心不帮她,察警先生当下英雄救美的心念一起,往闻面前一挡…
“你听见姐小讲的话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察警先生肥肥壮壮的体型,闻站在他面前,即使⾼过一个头,但宽度实在宽不过他。眼看颐颐就要走远,闻本能想追,无奈那肥察警又卡在他前面…
“颐颐!”他喊,颐颐理都不理他,他火气一起。“你拦着我⼲什么?!”
闻随手想推开那察警,哪知胖警灿谥位真是够大,不仅不动如山,还吹胡子瞪眼的…
“你袭警啊!信不信我把你抓回察警局?!”
胖察警的口气,完全不像在开玩笑。闻气得只想骂人,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颐颐在这空档中拦了辆计程车,绝尘而去。
沟里翻船。闻第二次尝试,又失败了,然而这次他除了怄,还很火大!怒火热得⾜以烧滚开⽔,他不是没碰过难的女人,但颐颐的表现何止难,她简直就是,就…
不是个正常的女人!
他悻悻地走回公司,忍不住想,如果世界还是原始时代,男人看见喜的女人就直接把她扛在肩膀上抢回家去,那多方便。
晚上九点零五分,当闻回到家,在门前看见刚去倒完垃圾的昙霓,他想也不想就下了车,把正准备回家的昙霓给挡了下来。
颐颐这一天加诸在他⾝上的所有的挫折,已经让闻受不了了。他这辈子绝大部分的际遇都极顺利,一帆风顺,他成功是理所当然,失败却是特例。他习惯于女人带着一种既欣赏又拿他没可奈何的眼光看他,但颐颐看他的眼神中竟然只有不认同…
“我追求的对象,可不可以换人?”他直截了当地对昙霓说。
昙霓笑嘻嘻地回答他!“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闻脸一沉。“还不一样是女人。”
“不一样。”昙霓头摇。“别的女人,你小指头勾勾就来了,颐颐呢,却是你得花力气去追的,差多着呢。”
闻几乎为之气结。莎虽然给他吃过不少苦头,但想他当初追求莎的时候,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他现在何苦把自己搞得七荤八素?“我们的协议中好像没规定我要花多少力气才算数。”
唉,看来闻还真的是太好命了,没被女人整过。昙霓决定趁这时候说说教。“生活中本来就不是事事顺心,什么都那么容易,你既然选择了颐颐,为什么不心花思去追呢?”
“什么?”闻愣了一下,没想到竟被昙霓教训了一顿。
“颐颐很特别,她跟一般女人不太一样,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昙霓认真地说。“她很敏锐,很感,你要追她,就得用心。”
“我用心⼲什么?”闻总觉得,只要他略有表示,颐颐就该像任何女人一样对他趋之若鹜,怎能对他不理不睬?“不过是跟我姐做的一个协议,追个女朋友去给她看罢了,我⼲吗自找⿇烦挑个难的女人?”
“男人,本质上就是个猎人,对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到手的猎物,怎么可能会在意?”昙霓颇富寓意地笑道。“你既然选上了颐颐,一定是她有什么地方昅引了你的注意,不同于其他女人。反正都是要追了,为什么不挑个极品?”
闻看着昙霓,似乎在思考她的话,看得出来他的骄傲在瓦解,在动摇。或者是,昙霓起了他的好胜心,他可以把收服颐颐视为一个挑战。
他再开口的时候,那副不満的语气已经变了。“我用的心思难道还不够?我主动去找她,开车去追她想送她回家,但她对我几乎就是有成见,理都不理我。”
“这就叫用心了?”昙霓大摇其头。“你是一向太幸运了。我看你,大概也没真正追过哪个女人吧?”
闻微微一笑,夜⾊中看不清他出⾊的面貌,但光只是他器宇轩昂的外形轮廓,就已经⾜以昅引人了。
“想追颐颐,你得先了解她。”昙霓更明⽩地说了。“她喜什么?她不喜什么?你该知道她的背景,比如说,她的绰号为什么叫凤梨酥…”
“凤梨酥?”闻差点失笑。
“我是没这么叫她,不过我听过她朋友这样叫她。”昙霓点点头。“因为她家是开糕饼工厂的,出产凤梨酥,所以从小就有这个绰号。”昙霓把被闻打断的话题转回来,又接下去。
“当然,你还得不时站在她的角度,去模拟她的想法。就像是,她现在业失中,是什么样的心情!最需要的又是什么!”她语重心长地瞟了闻一眼。“这些不必我教你吧?”
闻自然不会笨到听不出昙霓话中的含意。他在社会工作这么多年,当然也懂得什么是计谋心机,他只是没想到,爱情也需要教战守则。
追一个女人也得这么努力,在他来说还是平生头一遭,这勾起了他的趣兴、战斗力。
他忽然问昙霓:“你还不开门,请我进去你家坐?”
昙霓一个反应不过来:“⼲什么?”
闻一笑。“因为我想找个地方坐着,听你把你所知道的钟颐颐全都告诉我。”
昙霓恍然大悟地笑出声来,儒子可教地看了他一眼,掏出钥匙开门。
这家花草茶的专卖店,就在颐颐她租屋的社区附近,颐颐平时只要没事,就会上这里坐坐。她十分喜这家店田园式的装潢,四周种植的矮矮各⾊香料,一推开店门,一股清新朴实的花草香便扑鼻而来,心怡气慡。
只不过…颐颐从她随手记载心情的札记本子中抬起头来,忽然想到,来这里喝个下午茶就是一百八十块,她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恐怕以后就没办法再这么奢侈,连这份悠闲也得放弃了。
唉,说到工作,她就头痛。现在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只难找,还会被迫降薪。赚的钱变少,物价却上涨,即使她只需养活自己,但现在这个小小的目的似乎也变得很辛苦。
唉,颐颐不由得又叹了口气,也没了在杂记上书写的心情,掷了笔,捧起那杯淡⾊的紫罗兰花茶,趁还有能力享受的时候,别浪费吧。
幽幽然放下杯子,颐颐却陡地发现,她的对面多出了一个不该出现在她眼前的男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颐颐瞪着那不请自来,直接坐在她对面的闻。
“这家店的营业时间里,任何人都能来吧?”他微微一笑,仿佛本没注意到她柳眉横蹙的表情。
“那么多空位子,你为什么不去坐别的地方?”颐颐苛刻地说。
闻的眼睛灼亮亮的,也带着笑意。“好吧,我说实话,我是来看你的。”
他那双含笑的眸子仿佛有种无法解释的昅引力,搞得颐颐心头大,她刻意冷淡道:“看什么?一个被你fire掉的员工?”
“别一开始就提这话题行吗?”他更认真地锁住她的目光。
“不行。”颐颐撇过了头去。
他对她的不友善并不以为意,反而缓缓一笑,从口袋中拿出什么放在桌上。“我带了个东西来给你。”
颐颐略一迟疑,还是将视线移向桌上,她看见一只绒⽑做成的小狈,只有巴掌大,⽩⾊的⽑,灰⾊的耳朵,两点黑漆漆的眼睛,一脸无辜,光说它可爱,仿佛都不⾜以形容它惹人怜的程度。
“你怎么知道…”颐颐一⾼兴,忍不住想伸手去抓,手却在半途又缩了回来。她警觉地瞪他:“你去打听过我的事情对不对?是谁?昙霓?!”
她有收集小狈玩具的癖好,不只填充玩具,玻璃摆饰,只要是小狈,她就完全没有抗拒的能力,但她跟闻这么不,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一点?!
当然,这是昙霓出卖颐颐的了。闻没否认,只是用和善的语气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小狈很可爱,虽然它只值三百块,却已经停产,再也买不到了。”
闻的殷勤完全走对了方向,正中颐颐的弱点。她瞪了他好一会,终究还是抓起了那只填充小狈,眼神也渐渐变得无比柔和而疼爱,拍了拍那假小狈的狗头,她口气中的敌意正在消失中…
“我是真的好喜小狈。如果不是租屋在外房东不准我养小狈,我早就养一只真的了。”
“真的狗需要照顾、整理,”闻轻声道。“假的虽然不会动,却省掉你很多⿇烦。”
“如果真的爱它,就不会在乎⿇不⿇烦了。”颐颐手捧着那只小狈,头一回对他露出了可以算得上和颜悦⾊的笑意:“不管怎样,谢谢你,我收下了。”
她媚柔的微笑让他的心牵动了一下,发现这只玩具狗所达成的效果实在是太物超所值了。别说三百块,就算是三百万,若能换得美人一笑,也一样值得。
“你不赶我走了吧?”他试探似的开口,怕这分友善的气氛又消失。
“先别⾼兴得太早。”颐颐刻意摆起脸来,但就连她自己也知道,她的态度已经亲切多了。“就算你坐在我对面,我还是一样可以不理你。”
“不理我你要⼲什么?看书?”他眼角一扬,注意到颐颐面前摊开的本子。“喔,不是,你不是在看书,在写什么?”
他毫无预警地伸出手,一把就将颐颐的杂记本子给拿了过来。
颐颐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说抢就抢,本子竟然一下子就到了他手里,她紧张地大嚷:“不准看!你看了我就跟你翻脸!”
她焦虑而认真的口气完全不像开玩笑,闻也怕真的惹恼了她,遂将本子一合,放在桌边。“好,我不看,摆着,行吧?”
本子靠窗放着,是她也拿得到的地方,颐颐吁出口气,这才放心了。
服务生送上闻点的饮料,不是花茶,甚至不是这儿拿手的养生草茶,颐颐看见那⾼⾼的玻璃杯和杯里的冰块,就忍不住头摇。
“来这里喝气泡矿泉⽔?你真是来错地方了。”她指了指⾝边窗外的花埔,温和地说:“看到那些车没有?这是柠檬香蜂草,那是百里香,柠檬香蜂车可以治头痛,百里香可以恢复礼力,这些都是最天然的东西,是大自然的给予。”她的语调轻柔而感。“你有机会遇见它们,却选择错过,你难道不会觉得太对不起这片绿?”
闻看着她的眼光变柔,变静…不由自主地,这股宁静的感觉亦感染了他,他终于领教了她的敏感、浪漫,对周遭的事、大自然都有深刻的体会,即使是一草一木,对她来说也有感情。
昙霓说得对,颐颐是值得他去了解,去心花思,她的感情丰富,而且真诚。
他的视线停伫在她俏丽的脸庞上,直截了当地说:“反正我来这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些饮料。”
颐颐一抬头,陡地为他盯住她的烈猛眼神而头晕目眩,她吃力地做了个深呼昅,认真地警告他:“你花这么多心思在我⾝上,会⽩费心机的。”
“那是我的事。”他简短地说,声音温柔却坚持。“就算浪费了,也是我的心机,我的时间。”
“随你吧。”颐颐摔然地说,仿佛想借此挥去他带给她的那些扰人感觉。
屋外吹过一阵风,从微启的窗间窜进来,掀开了就放在窗边的那本札记,轻薄的纸真噤不起风的撩拨,簌簌飞翻了好几页,风过尽,它却保留了开启的形态,合不去了。
“我可没去翻它,但它既然摊开在我面前…”闻狡狡地笑道,凑上去看札记上的字。
“别看…”颐颐急着去抢,却已经慢了一步。
闻⼲脆捧起本子,顺口朗读了出来:“太出来,下过雨的心开始生锈…你在写诗?”
颐颐并没想过要公开这些她胡涂写的字句,被闻这么一念出来,她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又嚷:“还我!”
闻是打定主意不还的了。他逐字逐句看下去,又念:“…枯⻩的叶片像一颗颗心一样坠落失⽔的池塘…写得很好呢。”
颐颐有种被捉弄的感觉,又羞又气,急得厉声道:“你再不还我?信不信我会发火?!”
闻并不想惹火颐颐,而且他也看够了。他微微一笑,把本子还给了颐颐,颐颐几乎是用抢的,一把抓回了本子,转⾝塞进了背包里。
闻忽然陷⼊沉思,双眼深不可测,问了她一个极不相⼲的问题:“颐颐,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到公司来做研发部的助理?你喜这个工作?”
颐颐不知他用意为何,却还是回答了他。“谈不上喜不喜,反正那时候刚毕业,应届毕业生的选择也不是那么多,觉得公司的待遇还不错,助理的工作也不需要很多专业知识,就这样了。”
“你知道,我仔细看过了你的资料,你纤细、感,做一个研发部的助理对你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他冷静而客观地说,⾝体微微前倾,仔细地看着她。“你有没有想过,去找一个适合你的工作?”“我不太有把握…”颐颐困难地停顿了一下。“自己能做什么。”
“比如说,”闻很轻易地找到了一个比喻。“你这么有文采,没想过去写点什么?”
颐颐轻轻叹了口气。“我曾经去找过编辑之类的工作,但不知道是运气不好还是能力不够,并没有人要用我。所以我充其量也只能投稿报纸什么的,但这没多大用处,养不活自己的。”
他深刻地看着她,率直地问:“你找到新工作没有?”
“还没。”颐颐更想叹气了。“在网路上登录了好久的资料,只有一家公司给过我回音,还是个拉险保的。”
闻缓缓地说:“有位已故的老先生,他的子孙们想找人替他写本传记,并且整理他生前的手稿。连出版事宜都谈好了,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代笔人,不知道你有没有趣兴?”
“有!肯定有!”他的话语最后一个字都还没结束,颐颐就迫不及待地回答了。但她的奋兴随即又淡了下来,踌躇着:“但是你想人家会愿意用我吗?”
“当然愿意。”他的边有抹微笑。“那位过世的老先生是我爷爷。”
颐颐微微一怔,虽然开心,却变得有些犹豫,她刻意把语气放得平淡:“你不必特地找个工作来给我做。”
“我没有特地找。如果不是这么凑巧,你要我提供一个这样的工作,我也没办法。”他深深凝视她,客观而认真。“你不信,可以去问昙霓,我姐和我已经准备这件事很久了,昙霓总不会骗你。”
他的保证,让颐颐的疑虑稍减了些,但这毕竟是她从来没尝试过的工作,她不免还是不安:“你相信…我可以胜任?”
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颐颐摆在桌上的手借以鼓励她,然而颐颐对这样的接触是何等敏感!才察觉到他好像有这个意图而已,就迅速把手蔵了回来。
闻只是帮她建立一点自信,并不介意用什么菜式,颐颐既然把手放下,他也就非常自然地把手放在桌上,并没想太多。
“只要愿意去尝试,就有可能成功。”他鼓励地说。
一股暖流温暖了颐颐的心,让她觉得,她的能力好像真的⾜以应付这样的工作。她看着他深邃慑人的眼眸,看着那张⾜以令她手⾜无措的英俊脸庞,虽然他是害她业失的人,但她察觉自己对他的怒意似乎正在消散,不只消散,甚至还转换成一种相反的好感…
她不由得低声道:“其实你这人也并不那么坏。”
“我什么时候是个坏人了?”他的眉梢一挑,十分不以为然。“你从哪一点看出我是坏人?”
颐颐也同样扬起了眉:“我第一次见到你的的那天晚上,你狠狠把个女人给甩了呢。”
闻不动声⾊地笑了笑。“彼此彼此,那天坐在你对面的男人,也被你整得蛮惨的。”
“我是有苦衷的。”颐颐安静地说。
他认夏地凝视她。“我的事,也不是你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颐颐抬起视线,上他的眼神。那一刻,两人都察觉出自己內心对彼此的无比好奇,却也都从对方眼眸中看见一⾊一样的无可奈何。
爱情所加诸在他俩⾝上的无奈,是否相同?
“我得走了。”他的眼光移向墙上的时钟,涸朴谠颐颐笑了一下。“出来了太久,公司还有事。”他站起⾝,对颐颐代:“下次我把我爷爷的一些资料给你,你先整理整理。”
“谢谢。”颐颐由衷地说。
“不必谢我,”他的眼中有抹一闪而逝的柔和。“如果不是你自己有能力,你也没办法接下这个工作。”
他温柔的眼神牵动了她的心,动人的嗓音在她耳膜之际起了內心的动,颐颐明显地感受得到自己对他的好感正在直线上升,以一种她不预期的惊人速度…
她还沉溺在对他的感觉挣扎之中,他却微微一笑,转⾝离开了。他的微笑直到走出店门都仍持续着,而且还多了一抹胜利的的意味。
要想追到颐颐的话,他已经跨出了成功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