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欣然接受,你所有赠予的一切
燕少是一周以后才回来的。
中途他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我早上起来做早餐,看到他坐在客厅外的台上,朝着空旷的外面坐着。
我顿了一下,确认是他,不是我的幻觉。
我以前以为,燕少如果出现在我方圆一公里,必然都会立即过来搅得我⽝不宁才对。
我不知道原来他也可以在有我的空间里,当我完全不存在。
他具体什么时间回来的,我也不清楚。但我轻手轻脚走过去,跪到他⾝后,从后面去抱他。
燕少没有动,他的⾝体很冷,很僵。
我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
这完全不是我们重逢之时应该有的状态。我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冰冷的没有表情的脸,我什么也没问,没说。
我想起阿冰曾经说过,我最大的优点是不开口,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然而我想说,其实我只是不擅长问和说而已。
好比现在,我感觉燕少其实是想要我说些什么,问些什么的。他可能需要我闹一点,需要我主动一些。
然而,我依然找不到谈的切⼊口。
问什么呢?
你饿了吗?渴了吗?困了吗?
好像这些都不是可以对一个灵体关怀的。
那么问,阿冰现在在哪里,你是怎么处理他的后事的?
我想燕少大概不想我询问这个问题,阿冰现在是个忌讳的点,我和阿冰认识不过半年,我尚且是如此难受,不要说和阿冰几年兄弟的燕少。
我只是从后面抱着他。
我想了好久,只有开口说,四一,我好担心你。
燕少听我这样说,睫⽑微微动了动。
他眼神终于转了过来,有些疲惫地看着我。
他抓住了我的手,放到了他的脸庞边,然后他说:“我也担心你。”
好敷衍的一句话…
我还想说什么,他却拖过我,抱到了怀里。
燕少低头来吻我,然而在快要吻到我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
“是我杀了他。”
这之后,他每吻我一下,都要重复一次这句话。
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我抱住他的头,我很认真地和他对视着,对他说,不要这样想,不是这样的,你最后是去救了他不是吗?不要这样自责。
然而燕少头摇,他把头埋在我的心口,我听到他的声音是哀凉的。他只说:“是我杀了他…”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我,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他提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燕少抱着我,他在我耳边说:“林小莹,我现在就只有你了…”
很凄然的口气,一点也不像我所认识的那个燕少。
我忙回抱住他,我说,不是的,你不是还有阿青吗?不是还有⽗亲吗?别胡思想了。
我说:“四一,我一直在你⾝边的,哪怕暂时不在,心也是在你这里的。”
燕少听到我这样说,总算嘴牵动了一下,然而十分勉強,更像是苦笑。
他问我:“能不能不要这么刚強的说出来,显得好像是你在安慰我一样。”
我心想现在不是我的安慰你,难道是你在安慰我?
我就问他:“不刚強的说,是什么样的?”
燕少似乎有些嫌弃地:“你不能表现得伤心一点,让我来安慰你吗?”
我想说我哪里有不伤心了?
这不是你这么伤心的样子,我才不得不強打起精神吗?
我和燕少你,真是从来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还有,燕少这么一说,我本来很悲伤的,也觉得表现出来,很怪异了。
我只有站起来,拍拍⾐服,对他说,我饿了,要去做早餐了。
谁知道刚走了两步,燕少突然翻⾝跃起来,把我拦打横里一个抱,直接扛我到他肩上,朝卧室走去。
我没有反抗。
我其实是希冀燕少对我做点什么的。
并不是我想什么事,而是这样的燕少,才像他。
我尽管知道阿冰的离去对他而言是大巨的打击,但我也不想见他如此外露的痛苦。
我知道燕少格內敛,不是痛到极致,极难在他脸上寻到踪迹。
然而阿冰的逝去,显然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
燕少扛着我,把我扔回了被窝里。
然后他跪上来,连同被子一起把我庒住。
他咬了我一口,突然昂着头看我:“林小莹,想不想把第一次献给主人。”
我立马装娇羞,说银家的第一次不早给了燕少您了吗?
燕少没理会我夸张的表演,他只坚定地说:“我要还。”
我吃了一惊。
听燕少的口气,好像还的事情…有眉目了。
然而不等我多想什么,燕少已经起⾝。
他说:“你去吃早餐吧,我先回去了,我还有事情要和阿青商量。”
说完这话,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只剩我窝在一堆被子里,半天也回不过神来…
下午的时候,小少过来找我。
他问我:“你怎么不跟着我哥一起回来啊?”
我说你哥没让我跟他回去啊,小少就弹我的脑门:“笨笨笨,他不说,你也不做。”
于是我收拾东西,我说既然你说了,我就做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跟阿青回了燕家。
燕⽗看到我,居然微微笑了一下:“回来了。”
我心想最不按理出牌的就是这位老人家了,心里打着鼓,面上还是镇定的应了他。
燕少在小少房间里,百无聊赖地玩机手游戏,一点也没有要为了还而奔波劳累的样子。
我瞅过去看他玩什么,居然是三消珠子的无聊小游戏。
见我过来,他也不理会我。
阿青故意把空间留给我们,谁知道我就看他打了一下午的小游戏。
然后,燕少抬起头来,好像刚看到我似的,问我:“你过来⼲什么?”
我愣了一下,回答他说,阿青叫我过来的。
燕少不再说话,继续低头打游戏,然而这次他只打了一局,就又抬起头,十分厌烦嫌恶地表情:“你呆在这儿⼲什么呢?你能不能不要守着我?”
我又愣了一下。
这么讨厌我的样子,不像是故意装出来的,也不像是在傲娇。
我觉得心裂了一下,有种酸酸的感觉。
然而我还是站起来,安静地出去了。
燕少没有追上来。
我和燕少之间,好像有什么变了…
我出去了一阵子,突然想起阿冰从前离开集团的时候,还给过我一本⽇记本,于是我又折回去找。
可是我翻遍了所有的柜子菗屉,却不见了那本⽇记本的踪迹。
回头看了燕少一眼,他依然在打小游戏。
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声:“燕少,你…有看到一本⽇记本吗?”
没看错的话,燕少的脸⾊陡然变了。
他云密布的黑着脸,却并不回答我的话。
我大致猜到了点什么,然而却也知道现在不是问话的时候了,于是,我再度默默地退了出去。
晚上小少没有回房间。
我找他要别的房间,小少在隔壁推我:“你还是回去吧,别管我哥摆什么脸⾊,一直在他⾝边就对了。”
我多少有点气郁,我对小少说,我就不想过去看他的脸⾊,行不行?
本来大家心情就不好了,最好是各自不见最好。
小少就叹气,说:“阿冰的坎,我哥大概有些难迈过去了。但是如果你再跟他赌气,情况会更糟糕的。”
我简直要跳脚,我说哪里是我跟他赌气,这分明是他在对我撒气好吧?
我说我知道阿冰的事我要负很大责任,但是如果燕少觉得他无法原谅我的话,好说好散,我林小莹绝对头也不回就走。
小少听着就捶了我一拳:“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不知道阿冰是我哥派过去的吗?”
我一怔,小少已经紧接着说道:“阿冰是我哥的死忠,以前我哥整你没法工作,全都是让阿冰去⼲的。他去年到南川之前,就已经吩咐了阿冰要潜过去做內应,要不然你以为建筑公司半年多没有任何项目,是个偶然?那本来就是在演戏呐,一步步把阿冰走,别人才不会怀疑他了。”
我全然呆在原地了。
小少叹息着头摇:“我哥大概觉得,阿冰⾝手那么好,为人又那么圆滑,天生演技派,怎么也得全⾝而退吧…谁料得到事情那么凶险,而且最后阿冰还是因为…因为他的缘故走了…”
我呆呆地问:“不是因为我吗…”
小少带着怜悯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他说:“说不是因为你,也不全是。谁知道汪涟冰会爱上你,从前我哥让他调查你暗中破坏你工作的时候,他都没对你有半点意思。但是你知道么,我哥因为当初赵安蒂的事情,就对阿冰有歉意。他以前说过,阿冰以后就算爱上他的女人,他都能拱手相让…现在这个结局,你让我哥怎么面对,尤其是,面对你…”
我被小少赶回了他的房间。
我看到燕少没有玩游戏了,他坐在单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只小⽪套,发着呆。
我认出那只小⽪套正是当初阿冰最后带在⾝边的,只是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套里装的什么…
我走过去,很柔声地问燕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燕少没有说话,也没看我,只是把⽪套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带着好奇心打开。
我看到⽪套里,揷着一只…针管。
针头还在上面,然而管子是空的。
我重新看向燕少,他只是有些失神地看着地面,重复了那句话:“是我杀了他…”
我终于知道,阿冰为什么会死了。
这支针管里,曾经灌満了当年那种害得他告别拳手生涯的药啊!
那种超过剂量的药,据说注了会发人最大的力量,也会消耗掉人所有的能量,人会器官衰竭而死。
燕少说,声音低得我要听不见:“他最后是心脏和肾脏衰竭死的…”
他继续喃喃着:“当年我就不该任,不该带他走,就算他死在拳赛上,至少不是我杀死他的。可是现在我杀了他…”
在汪涟冰挡在我⾝后的时候,他给自己注了这支针管里的药。
他前一天就已经把药从险保柜里取了出来…所以,他是知道自己必然要死了吗?为了救燕少出来,为了完成燕少曾经给他的“任务”他早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
没有法力,失去了精金的手链,战胜不了強大的袁志,他就博上自己的命。
我不能想象,这是什么样的忠义和信念,支撑他把自己如此年轻的人生,双手奉上…
或许,当年在险保柜里放上一支装有那种改变自己命运的针药,只是某种的不释怀而已。可是最后,那却成了他唯一胜利的砝码。
那是燕少“赠予”他的,不管是表象的药,还是內里的命运,最后他也欣然接受…
我站在燕少跟前,手里拿着装着空针管的⽪套,我不懂得我要如何安慰燕少。
然而下一秒,燕少抱住了我的,他将脸埋在我腹,他说:“林小莹,抱紧我。”
我闻言,急忙抱住他。
我们一同跌倒在地毯上。
燕少全程一句话也没再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最后结束,他才捧着我的脸,他眼里是点点哀恸的神⾊,他说:“林小莹,幸好还有你。”
我想燕少或许用了很大的毅力才在短时间內调整了过来。
然而阿冰的事情之后,他变得比以往更沉默了,偶尔我见他发呆,从他的眼神里就知道,他又在想阿冰的事,他的眼神里分明在反反复复地说着一句话:我不能接受…
阿冰留给我的那本⽇记,我再没有见到过。
我偷偷问过小少,那本⽇记去了哪里?
小少说:“你问我哥呗。”
我哪里敢去问燕少,我就问小少⽇记里到底写了什么。
小少又叹气,老成地回答我:“就是一本情书罢了,里面全是对你的爱慕和赞美,我哥看到的时候,手都在发抖,眼神儿都不对了。后来,后来我就没见到了…大概我哥蔵起来了吧。”
我也叹息,我说:“大概销毁了吧。”
小少瘪嘴:“才不会呢。我哥绝对找地方珍蔵起来了。阿冰的任何东西他都舍不得扔,诶我说姐姐,你败给一个男人,觉不觉得难过啊?”
我说,我只觉得阿冰尸骨未寒,小少你就开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合适。
小少倒是不以为然:“在你之前,我还真以为我哥要跟阿冰同了。”
没多久,律师就找到了我。
是来说汪涟冰的遗嘱的,我才知道他早前就已经安排好了后事,据律师说,阿冰签过一份约定,说假如他三天没有联系律师,或者律师联系不到他,就可以直接找我宣读遗嘱了。
遗嘱里,阿冰明确表明,名下所有的财产,包括他在xx集团的股份,全都赠到我手上。
我才知道,阿冰竟然是建筑公司的隐形大股东,某种意义来说,建筑公司其实算是他的个人产业了。
其实他本就不需要燕少的印章,也可以启动项目。
但这件事,除了他和燕少以及律师,无人知晓。
除了股份,阿冰名下还有好多房产,其中包括一栋楼,某购物中心两层商铺的产权,遍布本市的大大小小的别墅和平层住宅。
另外他也有一些其它的投资,遗嘱里都写得很清楚。
当然,阿冰的个人账户里钱也不少,还有他的车,可以组成一个炫酷车队的豪车,阿冰有收集豪车的癖好,法拉利、保时捷、布加迪、宾利,哈雷的机车也有好多款,甚至还有一架人私直升机…
知道真相的我,发现其实他平时活得低调的。
我征求燕少的意见,我要怎么办?
燕少说:“他给你,你就收下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是很轻松的,神情也是很豁达的。我才发现燕少对于阿冰,真是超乎想象的纵容。
遗嘱里没有提到他⺟亲的事,我问燕少要不要分一点财产给他妈妈。
燕少说不需要,他说:“阿冰做事情滴⽔不漏的,他妈妈一定早前就安排好了。”
后来我专程去调查过,发现事实果真如此…
他在泰国给他妈妈开了一家大店酒,妈妈是大股东,什么都不用管,一辈子吃喝不愁。
我们回了阿冰的住所。
清理他的遗物。
燕少说,这套房以后就空着好了,定期请人来打扫就行。有用的东西我们拿走,没用的就放在原处吧。
他这么说,我才想起,我把袁志的一大堆设计图都蔵在了垫下面。
我忙去我的房间,把所有的图纸都取出来,收罗在了一起。
等我去阿冰的房间里看燕少的时候,我看到他正坐在上,翻着阿冰最后那本⽇记本。
他全神贯注地翻看着,连我走进去也没有察觉。
直到我走到他面前,他才猛然发觉了我,然后啪的一下合上了⽇记本。那吓到的样子,就好像偷看十八噤电影而被逮住的孩子。
然而我很没有良心的告诉他:“我都看过了。”
燕少捏着⽇记本,抬头看着我,有一瞬间,他似乎有些发愣。
我问燕少:“如果汪涟冰要你把我让出来,你会不会同意?”
我会这样问,是因为阿冰在⽇记里反复表达过这一想法,但他总以我不爱他要来也没意思结句。
如果不是看到燕少在看阿冰的⽇记,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问出这样找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但是我希望,关于阿冰的事情,我和燕少还是能说清楚就说清楚。
燕少看着我,眼神在渐渐的凝固。
他只说了一个字:“会。”
一个字就够了,我想,这证明了汪涟冰在他心中,其实是超过我重量的存在。
我抱紧了图纸,低了低头,然后平静地打量四周:“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我来搬吧?”
燕少指了指一个小箱子:“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不过他⽇记倒是有整整一箱。你最好别看…”
他最后这句话让我又升好奇心。
我就壮着胆问:“为什么?”
该不会一整箱都写的我吧?
没想到燕少摇了一下头,然后说出了一个让我意外地答案。他说:“太⻩暴了。”
这话说完,燕少居然先于我笑了起来。
他一笑,我也笑了。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终于有点除了冰山以外的其它表情。
燕少边笑边说:“一想到他写的那些,我就想笑。汪涟冰这方面可爱的,好玩的。”
要不是因为汪涟冰是个男的,我还以为他是燕少的梦中情人…
于是我就说,我一定要看一下。
可惜还没摸到箱子,就被燕少拖了回来,燕少打我的庇庇:“跟你说了老弱妇孺都不宜,你敢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我指着我的眼睛:“已经看过了,挖啊挖啊。”
燕少还真的尖着手指来挖,没想到指尖都触到了我的睫⽑,他又缩回了手,然后在我两只眼睛上各吻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