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六章死结
⽩灼是粤菜里常见的烹饪技法,指的是以滚⽔或汤将青菜烫,这种烹饪法听起来很简单,要真正做到完美却需要相当丰富的经验,焯烫过的青菜必须要生适中,太生失去了焯烫断生的意义,太蔬菜就老了。另外在颜⾊方面,焯烫本⾝也是有保留住青菜翠绿的目的,可掌握不好焯烫时的火候和时间,再青翠的青菜也会变得萎⻩,因此娴的技巧成了这道菜成功的关键所在。
苏妙菗空将一棵翠绿的芥蓝递到一边闻着青菜的幽香一边弯着眉眼不停地念叨着“好香”的林嫣面前,林嫣最喜吃的就是脆脆嫰嫰的青菜。
林嫣喜一笑,夹过来放进嘴里,芥蓝下端的老叶连茎已经全部去除了,只留出最嫰的部分,在芥蓝断生之后用凉开⽔冷却,沥⼲⽔分后,浇上用鲜酱油、细砂糖、清汤和姜丝熬煮成的酱汁,刚刚好的脆嫰口感,美滋滋的甜鲜风味,林嫣陶醉地眯起一双卧蚕眼,极是惬意地笑道:
“妙妙你好厉害,连青菜也能做的这么好吃,吃了这个,即便是再不好的心情也能马上变得开朗起来!”
“你心情不好?”苏妙扬眉,问。
林嫣闭了嘴,讪讪地笑了笑,转⾝,掀开蒸笼,将新出笼的那洁⽩如⽟的糕点取出来,用抹了凉⽔的刀子切成小块,捏了一块回手塞进正烧菜的苏妙的嘴里,笑道:
“桂花糖蒸新栗粉糕。”
清甜慡口,细腻绵滑,桂香浓郁。
“你真的很擅长做桂花点心呢。”苏妙用赞叹的语气说。
林嫣温温一笑。
“林嫣你是千金姐小吧,千金姐小都得会做点心吗?”苏婵背靠在灶台的边沿上偷懒,一边吃刚出蒸笼的点心,一边好奇地问。
“梁都里的姑娘至少都会一两道拿手的,这个在未出阁前会由⺟亲教授。”
“你娘很会做点心?”
林嫣表情一僵,顿了顿,浅笑着回答:“我是自己学的。”
“这么积极。你喜做点心?”苏婵越好奇了,绷着一张脸问。
林嫣的表情越尴尬,讪讪地笑答:“因为⺟亲喜吃,所以自己就学了。⺟亲不爱吃太甜的点心,用糖桂花来做既有甜味又不会太腻,而且更巧的是,成亲以后我才知道世子爷他唯一能吃得下的就是桂花点心…”她解释的语很匆忙,因为是一边在准备原材料一边回答的。这个样子显得她的语越迅快,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语太迅快,脑袋已经跟不上她的语进行反应了,直到一番话说完,她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话音戛然而止,她呆了一呆。
“婵儿,上菜去!”苏妙将一盘胭脂鸭脯塞进苏婵手里,重重地吩咐。
苏婵也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多了,乖乖地应了一声。端着盘子走了。
苏妙之前曾听回甘说过,林嫣幼年丧⺟,是由继⺟养大的,本来以为是⺟慈女孝,结果这个继⺟因为自己生不出儿子来,竟然觉得是林嫣冲了她,而她自己生的女儿有林嫣在前面挡着她也觉得是个阻碍,于是在林嫣快要到及笄时,这位继⺟终于下决心打算把林嫣⼲掉,这件事后来在梁敏的掺和下成了轰动整个梁都的大案。一出继⺟谋杀嫡女的戏码,不过这件事的结局是林嫣替她的继⺟求了情,狠毒后妈的下场只是青灯古佛,而后妈生的坏心眼的妹妹也没有得到什么惩罚。反而顺利地出嫁生了两个儿子还总是来讽刺林嫣是只不下蛋的⺟鸟。
关于林嫣的格苏妙其实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林嫣是个温柔亲切的好姑娘,她是个好姑娘,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一个好姑娘即使最开始的运气差了一些,但只要一直保持住珍贵的秉,早晚会收获美丽的结果。这一点苏妙一直坚信着。
“林姐姐,那桌的姑娘想问你这桂糖糕是怎么做的,我说这个不能教的,她一直央我来求你,你能告诉她吗?”苏烟走过来,问。
“又不是什么难的,用不着保密,我这就去,烟哥儿帮我把这个端到七号桌去吧。”林嫣将两碟新栗粉糕递给苏烟,解了围裙,含着笑去了。
苏妙望着她向一桌子姑娘的地方走去,明明从东边走会更近,她却偏偏很别扭地从西边绕了个大远拐过去,原因显而易见,因为梁敏那桌在东边。
“还是很在意嘛。”苏妙挥舞着炒菜勺,哼哼着说。
“十年的同共枕,即使是和一条狗睡在一起,也会很在意。”苏妙说得含含糊糊,在她⾝旁切菜的回味却很轻易就懂了,淡淡地接口道。
苏妙哈哈大笑:“你好坏,变着法地骂你大哥是狗吗?”
回味看了她一眼,绷着脸道:“你别总是‘大哥大哥’的,我都跟你说过了我姓回他姓梁我和他没有关系,你为什么就那么喜把我和他拉扯到一块去?”
苏妙并不在意他的脸⾊,眉一扬,望向东边的餐桌,理所当然地回答:
“因为我觉得他心底里很想亲近你,你心底里也很想亲近他,不然我才不管闲事。越是对待自己在意的人越是不坦率这一点你们两个还真是出奇的像呢,明明是两种类型的人。”
哐啷!
一刀重重地剁进菜板里!
苏妙睨了一眼回味黑沉沉气焰⾼涨的脸,哼了一声:
“胆子肥了,还敢跟我来这个,这招明明是我专用的。把排骨捞出来剔骨剁成⾁末给我,十分钟!”
“…是。”回味的气焰弱了下来,不甘不愿地应了一声,因为她是厨长,在烹饪过程中助手必须听命于厨长这是常识。
苏妙満意地点点头。
林嫣向对桂花糕的制作过程感到好奇的年轻姑娘详细地传授了制作方法,对方很喜,连连道谢,一张喜气洋洋的小脸红扑扑的。
“姑娘这么想知道做法,莫非是因为非常喜吃桂花糕的缘故?”林嫣最喜看未婚姑娘那天真烂漫的笑脸,没有生活重担的烦忧,没有婚姻束缚的烦扰。见那姑娘笑得甜藌,不由得多问一句。
“哪呀,她是为了她未来的夫君!”少女的闺藌促狭地笑着,用力撞了撞少女的肩头。挤眉弄眼地道“听说那郑家哥哥最爱的就是桂花甜糕!”
“阿巧,你再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少女満脸涨红,扑过去和同伴撕闹。
林嫣却觉得心脏一沉。一张先前还在笑的脸僵硬下来。
“姐姐,你没事吧?”少女见她脸⾊突然变得不太好看,担心地问。
林嫣摇了头摇,望着她充満了对未来喜悦与期待的脸,顿了顿,含笑说:
“原来姑娘要成亲了,恭喜!”
少女越不好意思,涨红着脸害羞地笑。
林嫣苍⽩地笑了笑,转⾝,往回走。这一次却不知道是因为眼神不好、地面不平亦或是心情太差的缘故,老⽑病突然作,一个左脚绊右脚,啪叽,向前扑去!
然而这一次没有习以为常的脸着地,一只強而有力的手臂托住她失去平衡的⾝子,悉的沉檀味道幽深地扑过来,存在感极強地萦绕周围,让她的心咯噔一声!
“你走路就不能小心一点吗?”梁敏蹙眉,无奈地问。
这无奈的语气在林嫣听来却是气愤和责备。她直起⾝,也不知道哪来的那股子烦躁,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力道之大动作之突然让梁敏惊了一跳。
梁敏还没来得及说话。一句莺声燕语自⾝后传来:
“啊呀,世子妃,你这⾝打扮是?”
林嫣望过去,映⼊眼帘的是三名盛装出席靓丽异常的女子,丁荟、丁兰、丁茹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娇俏,这里只是一处户外餐厅。三个姑娘明摆着是来用餐的,可是打扮的却好像是要去参加宮宴,繁复的头饰,曳地的裙摆,浓的妆容。
“啊,来了三只芦花!”苏妙站在灶台后面,抬头时远远地看了一眼,顺嘴惊叹了句。
回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陈盛正从笼子里提出来一只芦花,瞅了一眼手里的,再抬头看了看盛装前来、⾊彩斑斓的那三位,哈哈哈大笑起来。
回味笑得更。
“阿味哥哥!”丁兰总算找到回味了,立刻撇下姐妹提着裙摆小跑过来。
“她头上戴着的…是⽑吗?”苏妙望着丁兰的饰上镶着许多漂亮的羽⽑,七彩炫烂,随着她跑步不停地晃动,愕然地问。
“那是锦的尾⽑。”回味笑意盎然地回答。
苏妙愣了愣,忽然扑哧一声大笑起来。
回味看着她笑,止不住也跟着笑起来。
丁兰跑到灶台前戛然止步,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瞅着自己笑成一团,一张小脸刷⽩不知所措,她被笑得⽑骨悚然。
丁荟目睹了林嫣之前的狼狈,角掠过一抹蔑笑,锋锐地盯着梁敏握着林嫣手指的手,顿了顿,昂起下巴讥笑道:
“世子妃,你这⾝打扮又是在做什么?该不会是在梁都里做点心做腻歪了,特地跑到苏州来给这些庶民做点心吃吧?”说着,她轻蔑地向周围的食客扫了一眼,华贵的装扮确实让不少平民怯生生地低下头。
这样的挑衅林嫣已经习惯了,反正接下来的话肯定是她不懂规矩、小家子气、不配做世子妃、不配做王府的女主人之类的,这样的讽刺先前会拐弯抹角,之后会越来越直⽩,一直会展成恶毒的诅咒,这些敌对极強的言语攻击先前她还会觉得伤心难过,而现在,她已经⿇木并感到腻烦了,腻烦到连想费脑筋去应对都提不起精神了。
“世子妃…”丁荟见林嫣没有回应,越轻蔑,才要说话。
“丁姑娘,”林嫣回过⾝,这是她第一次正面直视对她丈夫心怀企图的姑娘,窄袖下的拳头暗暗握紧,她強撑着一股勇气,低却沉静地道“我已经不是世子妃了,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和世子爷和离了,所以,你没必要再对我浪费口⾆了。”
话音落下,许多人都呆住了。
噼里啪啦!
瓷器摔碎的声音!
梁敏着一张脸循声望去,一张本就乌云密布的脸越沉,路过附近的宁乐在听到林嫣和离宣言时居然手一抖,将一托盘碗盘打翻。
宁乐也愣住了,他呆呆地望着林嫣。
梁敏的脸⾊越难看,他突然愤怒至极地抓起林嫣的手腕,扯一只小仔似的将用力挣扎的林嫣拉走,当着呆若木的丁荟的面。
一脚狠狠地踹在庇股上,差点把宁乐踹到面前的瓷片渣子上跪着去。
宁乐回过神来,转过⾝,正对上苏婵那张比木板还平的脸。
“没用!”苏婵冷冰冰地从淡⾊的嘴里吐出两个字,抱臂,转⾝,走了。
宁乐呆了一呆,他的脑袋一片空⽩,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脑袋此时为什么是空⽩的,他会动的木头人似的蹲下来,一言不地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心却跳得飞快。
湖畔。
柳枝垂岸。
林嫣被重重地一甩,差点被甩到湖里,扶住树⼲才险险地站稳脚跟,接着便听到他愤怒地低吼了一句:
“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纵着你的子陪你胡闹了这么些天你还嫌不够,你非要闹到让整个岳梁国人尽皆知,让瑞王府的所有人都跟着你丢尽颜面你才肯罢休是不是?”
林嫣因为这样的对待,这样的言语,心里又憋起一股气,她别着头不去看他,一言不。
梁敏越恼火,他是个沉静冷酷的人,同样是一个起怒来就无法遏制的人,他用力捏起她的下巴,強硬地将她的脸扳过来,迫她直视他。
“说话!”他沉声命令“我最讨厌的就是不说话的你,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说了一句很刺心但却很诚实的话语。
林嫣被強迫直视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将他捏着自己的手推开。
“我们分开吧。”她低声说。
梁敏望了她片刻,他忽然笑了起来,冷笑起来:
“既然还是一开始的那句话,那你在东平侯府的那一次假装晕倒又算什么?”他问。
林嫣的心蓦地一颤,有酸楚的味道漫了上来,他果然是有察觉的,认为能骗得过他的她才是自欺欺人吧。
她低下头,掩去了泛了微红的眼眶。
“我至今依旧舍不得你,即使我们早已经不像最初成亲的那段⽇子,即使你纳了魏娴雅,即使她坏了你的骨⾁,我依旧舍不得你,可是和你生活在一起太痛苦了,若我是个聪明又勇敢的女子就好了,可我不是,我已经不再是年幼无知的十四岁,十年的婚姻,我得到的并非是勇气,反而越来越胆怯,我,没有勇气再回到你⾝边,只会重蹈覆辙罢了。”她含着悲声,语气凄清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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