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谋划
从宋辚意识到喜阮云卿那刻起,他就开始着手谋划下一步该怎么办。如今的情势对他极为不利,而阮云卿若再要待在魏皇后跟前,无异于给她递了一把随时能够牵制自己的利刃。
宋辚前思后想,考虑了几⽇,终究还是决定跟魏皇后要人。马场一事后,魏皇后对他的防范一定会比先前更甚,眼下宋轲还未成年,他与魏皇后还能站在同一战线,共对強敌。然而这个平衡很快就会被打破,随着宋轲年纪渐长,魏皇后一定会趁机收拢更多的羽翼到他麾下,总有一天,他这个挡箭牌有没用的时候,到了那时,他们⺟子对峙,必定是⽔火不容,阮云卿的处境也会十分危险。
宋辚绝不容许自己再犯马场那⽇的错误,既然皇城內外都知道他为了阮云卿断发代罪,那么就让他趁此机会,将他从魏皇后那里要出来,搁在自己⾝边,他才好安下心来,将那些四处掣肘,总想置他于死地的绊脚石一一铲除。
宋辚向魏皇后要人,本以为魏皇后一定会百般阻挠,绝不会轻易放人。宋辚连应对之策都想好了,他以除掉冯魁兄妹为饵,魏皇后答应。
没想到这话一提出来,魏皇后非但没有阻拦,言谈间甚至露出一丝悔意,让宋辚不要怪她当⽇因为太过惊惶害怕,才做得太过绝情,当着众人,没给宋辚留什么情面。还说了宋轲还小,兄弟间多加扶持,⽇后才能在宮中立⾜,并让宋辚不必揷手,除掉冯魁兄妹一事,她自有主意等语。
宋辚不由起疑,魏皇后这么痛快就答应下来,也不知她心里到底做何打算。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宋辚起⾝谢了⺟亲,⺟子两个就当马场之事没发生过一样,闲谈几句,各自散了。
宋辚回来后越想越觉得不安,魏皇后心机深沉,且极擅忍耐,她对自己恨之⼊骨,这样轻易就答应了放阮云卿离开,等于将她手里最为有利的,要挟自己的把柄拱手让人。
这其中必定有鬼,也不知她又想耍什么谋诡计。苦思几⽇,宋辚让破军找来一人,对外宣称,这是太子新纳的男宠。
宋辚如此做,只是想转移一下视线,上次他割发代罪,替阮云卿受罚,没有几⽇的工夫,已在皇城中传了个遍,如今人人都知道,宋辚为了一个小太监,不惜与⺟亲公然为敌,此时他再把阮云卿要到自己⾝边,外人看见,越发觉得他对阮云卿宠爱有加,如此一来,那些加诸在自己⾝上的危险,很有可能会转移到阮云卿⾝上。
明易躲,暗箭难防,宋辚不怕魏皇后对付自己,怕就怕她从阮云卿⾝上下手。一想到上回阮云卿受刑时的情形,宋辚就觉得浑⾝的⾎都像沸开似的难受起来。
这事有一次就够了,他再不想让阮云卿受到半点伤害。
红鸾乍一看眉眼乖顺,举止媚柔,容貌更是妖多姿,不说话时,完完全全就是一个美貌佳人,可只有宋辚清楚,这个男人可不是好相与的,他诡计多端,心狠手辣,而且久闯江湖,对那些下毒暗害的手段都十分在行。有这样一个外表漂亮的幌子挡在阮云卿前面,那些暗地里盯着他的眼线们,自然也就不会把目光只放在阮云卿一人⾝上。
宋辚这种种安排,阮云卿又如何得知。他一颗心冷得彻底,闷闷回了自己的住处,却不想还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自己。
宋辚生怕外人看出⽑病,因此故意在人前对红鸾百般宠爱,偏偏红鸾也是个爱玩爱闹的,见宋辚如此,便配合着他把个受尽宠爱刁蛮任的男宠演得活灵活现。
众人看在眼中,都只当宋辚是一时兴起,如今兴致过了,就对阮云卿冷淡起来。
阮云卿一来端华宮就失了宠,那些个伸长了脖子等着看阮云卿好戏的人,越发在暗地里拍手叫好,恨不得蹦到阮云卿跟前,好好嘲笑一番。
端华宮里的人都是顾元武精挑细选过的,对宋辚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然而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免不了起纷争,大事上分得清楚,可不见得在小事上,这些宮女太监们就不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去争抢。
阮云卿初来乍到,而且这一来就庒了众人一头,当了端华宮的首领太监。他还不満十二,年纪上就不能服众,原本宮里的人看在宋辚宠他的份上,还能对他客气三分,如今看他一来就了失了宠,那些个心里不服不忿的奴才们,就越发没了顾忌,三三两两的串通起来,在阮云卿背后下起了绊子。
人们捧⾼踩低,也是俗世常态,阮云卿连吃了几回瘪,倒也长了教训。他不慌不忙,来的头几个月里,只闷声不语地做自己的事。
众人见他这般好脾气,不免更得了意,趁机偷奷耍滑,不服管束,本该自己份內做的事也躲懒不⼲,还反过来指责阮云卿坏了他们端华宮的规矩。
阮云卿暗中找来墨竹,先将宮中所有宮女太监的情脾,以及家乡籍贯,为人处事,有什么喜好等等全都记在心里,然后逐一击破,按着这些东西,或拿财物收买,或送些那人喜的玩意吃食儿,或许下提拔升迁等事,投其所好,这样挨个捋了下来,不到三个月,端华宮里的奴才竟也大半都倒戈相向,转而投到阮云卿这边。
阮云卿诚心实意为宋辚办事,宮里的奴才们年纪也都不大,少年男女,大都天真开朗,心眼里没那么多算计,谁对他们好,他们也就愿意为谁办事。阮云卿并不仗势欺人,他处事公允,赏罚分明,众人都有眼睛,几回相处下来,心里自然明⽩。
大部分人安分下来,却还是有七八稍稍年长些的大太监们不买阮云卿的账。他们大都在端华宮里待了十几年,都是自宋辚年幼之时,就陪伴在他⾝边的近侍,他们不服阮云卿管束,近来几回拆台,让阮云卿好不头疼。
六月初一,暑气越发重了,天气炎热,宏佑帝传下旨意,要到南山避暑。
他一声令下,皇城內外,乃至朝堂之上都跟着忙活起来。皇帝出行,不只⿇烦而且牵扯众多,什么人随行,什么人护驾都要一一安排妥当。
刘同明年就要致仕离京,宏佑帝恩准他一同随行,此外还有几个时常伴驾的幸臣,也一并前去。朝中留下舒尚书坐镇,另委派司礼监掌印太监协理,凡有重要公文往来,一定飞马报到南山避暑山庄,由宏佑帝批示,至于其他琐事,则一律委派他们两人全权处理。
后宮中则只有魏皇后舒贵妃以及德妃和几位皇子随行,其他宮眷一律留在宮中。
消息传了出来,真是几家喜几家愁,能随行的自然喜无限,不能去的宮妃们,也只有暗自垂泪,感叹君恩难在,年华虚耗。
太子也在随行之列,阮云卿早早开始张罗,他盘算几⽇,挑出十来个机灵利索的太监宮女同行,其余人等都留在端华宮里看家。
翌⽇起个大早,阮云卿让绿槐下去传话,让端华宮中所有人等,忙完了手里的活计,巳时到正堂前待命,他有话要说。
绿槐答应一声,赶忙下去传话,阮云卿这才迈步出来,往宋辚的寝殿里去。
三个月过去,阮云卿心中还是隐隐作痛,只要一看到宋辚,就不免想起旧⽇时光,他们二人那样亲密,读书作画,甚至连去回舂堂那样的地方,心里都安稳自在。
如今这份亲密,已经归了旁人。阮云卿一想到宋辚与红鸾在一起的样子,心底就像被针刺似的。也许是他向来忍耐惯了,所以这疼痛并没影响他的生活,阮云卿尽职尽责,小小年纪,就把偌大的宮院管得井井有条,让那些等着看他笑话的人都刮目相看。
然而表面上不露出来,也不代表他心里就不会痛了。
阮云卿心里明⽩,这份疼痛时时磨折着他,比以往任何一次伤心难过更甚,宋辚带给他的,是真正的锥心刺骨的感受。
阮云卿上了汉⽩⽟石阶,此时花开正盛,四处都是沁人心脾的花香,举目望去,一团团花蕾如云霞一般,点缀在绿叶之间,煞是好看。
美景宜人,心中不免轻快了些,他穿堂过室,迈步进了宋辚的寝室。
宋辚已经起来了,小宮女们正服侍他洗漱穿⾐,见阮云卿进来,宮女们先福了福⾝子“阮公公”
阮云卿忙还了礼“姐姐们好。”
小宮女们忍笑不住,宋辚也差点笑出声来。哪有他这样客气的,一个首领太监,赶着十四五岁的小宮女们叫姐姐,虽然知道他这是守礼客气,不过也未免太没有官腔了。他哪怕点点头呢,也比这強啊。
阮云卿并没觉得不对,他本来年纪就小,当官也不能忘本,若此时他拿腔拿势,才当了芝⿇大的官就跟人端架子,那才是没的惹人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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