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变故
德妃⾝亡的消息,是和冯魁逃出天牢的消息一同送来的。
宋辚拿着破军送过来的一张薄薄的纸片,双手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德妃死了,冯魁也如他们计划中的一样,被人救出了天牢。只是这其中出了一点差错,那个救冯魁的人并不是宋辚安揷在冯魁⾝边的眼线,而是德妃宮里的首领太监张桥。
据陈达所言,当⽇因为宋辚打过招呼,他特意缩减了天牢门外的立岗,守卫的御林军也换了一批品不端,特别容易被收买的人。张桥轻而易举的混进了天牢,在带去的酒菜中下了药,把守卫晕后,将冯魁扮作太监的模样,带出了皇城。
宋辚心中不安,原本让那个眼线去救冯魁,就是为了放走冯魁之后,也能随时控监他的动向。冯魁的一举一动,那个眼线都会定时上报,宋辚在京中⾜不出户,就可以盯着冯魁的行踪,作出相应指示。
然而那个眼线最终失了手,却是张桥救走了冯魁,这也意味着他们彻底失去了冯魁的消息,而冯魁最终会逃到哪里,也全都不能由他们左右了。
宋辚狠拍桌案,暴怒难当。如此一来,他们的计划岂不是毁于一旦?
阮云卿也是半晌无言,冷静下来后,立刻劝宋辚快些想法子补救。
“速速派人沿出城的各个路口去追,势必要尽快查到冯魁此时⾝在何处。”
宋辚沉声吩咐,破军连忙领命而去。阮云卿让宋辚不必心急,又去辅政堂中,找到丞相刘同,让他立刻下一道海捕文书,捉拿冯魁。文书下后,国全通缉,势必会将冯魁到走投无路,到时他无处可去,自会向边关逃窜。
补救的办法已然待下去,如今宋辚等人能做的,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了。
接下来的⽇子里,人人都绷紧了心里那弦,宋辚焦躁不已,又犯了过去的⽑病,除了阮云卿外,对谁都带着一股生人匆近的冷意,就连红鸾都不敢在此时去招惹他了。
阮云卿也觉心焦,不过他生沉稳,此时还算沉得住气。冯魁一事还有许多后续收尾的事情没有做完,宋辚要时时盯着朝堂以及冯魁的动静,无暇他顾,这些事情自然也就落在他的⾝上。
首先是云秀的事,早在宮宴那⽇,云秀将冯魁至宁晖堂后,阮云卿就让莫征偷偷将云秀带出宮去。前些⽇子他曾向宋辚讨要人情,为的也就是想给云秀安排个好去处,免得他因为冯魁一事受到德妃的迁怒,虽然那时她已经自⾝难保,能不能顾得上去查找陷害冯魁的凶手还不一定,可阮云卿仍旧不敢冒险,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将云秀送至宮外。
云秀⾝上还有百⽇红的毒,阮云卿向宋辚要了解药,给云秀服下,又将他安顿在京郊的一座庄院里,那庄院是早年间宋辚所购,买时就不想惊动他人,因此从购置到向官府报批,一律做得十分隐蔽,庄主的名字也不是宋辚,而是记在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头儿⾝上,与宋辚毫无牵扯,就算想查也无从查起。
其次还有连醉,那⽇他生擒冯魁,护驾有功,宏佑帝重赏之后,已提拔他到自己⾝边做了贴⾝內侍,随行护驾。一时信赖非常,有些机密要事竟也毫不避讳,让连醉参与其中。
阮云卿喜忧参半,喜的是有了连醉,以后皇帝那里有什么异动,他们都可以知道得一清二楚。忧的是秦姬险狡诈,魏皇后将她安揷在宏佑帝⾝边,想来也不会只为了争宠这么简单。连醉情耿直,一向大大咧咧,远不如赵青云秀那般细心谨慎,让他与秦姬对峙,阮云卿还真是有些放心不下。
再有就是魏皇后那里,冯魁逃走,魏皇后还未曾起疑,可⽇后的情况一旦如他们所料的那般,冯魁被至绝境,最终在边关起兵造反,那么他们过去的计划,也就全都暴露无疑。魏皇后心狠手辣,且极擅忍耐,只看她隐忍多年,最终将德妃一举铲除,而且手段忍残,只是纸面上的几行文字,已看得人心惊胆战,就⾜以看出这个人睚眦必报,就算此时放过他们,⽇后也不知会使出什么忍残法子来处治他们。
阮宝生还在丽坤宮里扣着,阮云卿生怕惹恼了魏皇后,会害了堂兄和平喜。所幸最后救走冯魁的是张桥,阮云卿向魏皇后描补几句,总算是遮掩过去,没有让魏皇后往宋辚⾝上想。
如此又过了数⽇,京中又恢复了往⽇的祥和与宁静。可此时谁都没有掉以轻心,不只是宋辚等人,就连舒尚书也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他隐隐察觉到这表面的安宁后面,隐蔵着惊涛骇浪,无数暗涌像沸开的滚⽔,正在这座矗立了二百余年的古城里,如嘲⽔一般扩散开来。
云秀走了,赵青不噤有些失魂落魄,他们兄弟几个,这些年来都只在私底下偷偷见过几面,其余时候,哪怕在路上遇见,也是不敢轻易搭话的。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原来同在皇城之中,就算见不到面,知道对方相隔不远,心里也多少是个寄托。赵青每每被心底的痛苦庒得难以忍受时,全都靠着想念云秀,想念他们在內学堂时的那几个月时光,才苦苦熬了过来。
在內学堂时⽇子过得很苦,每⽇被海公公欺负,还要⼲很重的耝活,比起现在的⽇子,真是不知苦上多少倍。可心里还是觉得那时候好,那时不只有云秀,还有阮云卿连醉和马诚他们,兄弟们呆在一处,你给我省一口吃的,我给你攒一份点心,连一个米粒掉在地上,都要拣起来吃了,却是赵青长到十五岁时,第一次体验到兄弟间的温情。
赵青家是官宦世家,⽗亲难免三四妾,赵青的⺟亲只是外室,并不在老宅居住,就连他这个儿子,也都未曾上过族谱,也因此才在宏佑十二年那场抄家灭族的大祸中,侥幸逃过一劫。
赵青的⽗亲对赵青极好,对⺟亲也十分喜爱,然而这并不⾜以弥补他只是个背着人养起来的小妾之子的事实。⺟亲整⽇与他说要对正室的人恭敬有礼,因为只有如此,才能讨正室的喜,让他早⽇记⼊宗族,有个好的前程。
他甚至不能叫自已的⺟亲一声“娘”⺟亲⽇⽇教训,让赵青一定要记住,他的娘是⽗亲的正室子,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姨娘罢了。
为何她明明是自己的⺟亲,他却不能开口叫一声娘?他不稀罕⼊什么宗族,他只想爹娘陪在自己⾝边,每⽇能多看⺟亲笑上一笑,心中就已经很満⾜了。
年幼的赵青不明⽩⺟亲的苦心,尤其是在他被正室毒打,被他几个嫡亲兄弟嘲笑辱骂的时候,他就更加地想不明⽩。
赵青自小被人欺辱,早就养成一副愤世嫉俗的沉子,他即自卑又自傲,若不是为了⽗亲,他是庒不会承受这阉割之苦,蛰伏在仇人⾝边,替⽗亲报仇的。
也许因为情的关系,赵青总是一张利嘴,说话就能噎死人,他⾝边的人都不愿与他结,因为谁也受不了一个整⽇损你的朋友。可相生必有相克,有了赵青这么个天生冷漠,对人总是小心防备的人,就会有像云秀这样,天生腼腆温柔,子就如同三月细雨一般,轻盈细润,喜亲近人的。
是云秀的主动靠近,融化了赵青一颗百般提防的心。分开时不自觉的惦念,也让赵青终于明⽩,他心里对云秀的感情。
数次向阮云卿问起云秀的消息,阮云卿如实相告,赵青这才放下心来。他们几个,能从这吃人的皇宮里逃脫出去,不必再看人眼⾊过活,不必再做那⾝不由己的奴才,哪怕是天天吃糠咽菜呢,也比在皇宮里活受罪強。
过去的命运不由他们自己,如今在宮里呆了几年,⽪都掉了一层,也是时候该轮到他们过自己想过的⽇子了。
阮云卿已将云秀报了暴毙而亡,买了一具刚死的尸体,给司礼监报了上去,那时德妃宮里成一团,德妃整⽇发脾气,打伤打死的奴才也有好几个,阮云卿再暗中收买,一切进行得都十分顺利,也没人起疑,就蒙混了过去。
赵青对阮云卿真是感不尽,云秀安然离开,⾝上的毒也解了,阮云卿早已将他的后路安排妥当,⽇后云秀定能在宮外安稳渡⽇,赵青心中也再无牵挂,也好安下心来,办自己的事了。
近年来一直跟在舒贵妃⾝边,赵青忍辱负重,凭借自己的力量,已让舒贵妃对他十分信任,手中的证据已经收拢得差不多了,只要等到合适的时机,他就可以将舒贵妃和舒尚书一网打尽,为他的⽗亲报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