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脱险
双目皆失,冯魁便在断崖边上发起疯来。
眼为心之苗,心苗被毁,疼起来真可谓钻心噬骨。冯魁连声嚎叫,手中的匕首也掉落在地,阮云卿刚想趁机脫逃,不想冯魁此时还有一智尚存,他死死揪着阮云卿的⾐裳,发了疯似的将阮云卿扯了回来,拦抱住,一面咒骂宋辚,一面抬脚后撤,眼看再倒退一步,他们两个就要跌进万丈悬崖,摔得粉⾝碎骨。
众人都是一惊,普通人⾝中两箭,而且都是要命的地方,此时恐怕早就疼得満地打滚,再也爬不起来了。谁也没料到一个看似无能,平⽇里见⾎就晕的孬货,会有这般顽強的求生意志,即使已经陷此绝境,⾝无可救,还依旧不忘了抓着他⾝边的人,妄图求生。
众将如此想,也实在⾼估了冯魁的心志,更低估了这个人的狠。
冯魁这般惨相,还不忘了死死抓着阮云卿不放,为的并不是什么求生,而纯粹是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想在临死的时候,拉一个垫背的冤魂,顺便让杀他的宋辚,从此痛不生罢了。
早在冯魁上次进京的时候,就看出了宋辚和阮云卿之间的关系,不像一般主仆。不需要刻意显露,有时候只要一个温柔的神情,一个不经意间回护的动作,就能将两个人之间的情愫看得一清二楚。冯魁是⾊中饿鬼,别的方面不行,可却深谙此道,今⽇又看见宋辚对阮云卿这般重视,就更是心中肯定,他昔⽇的猜测没错。
冯魁用心险恶,心思歹毒,他自己不能好了,他也不想让别人好过。他拉着阮云卿,直奔断崖而去,想着无论死活,他都要拖着阮云卿一块儿跳下崖去,宋辚那般疼他,要是亲眼看着心爱之人在自己面前死了,那可多么的有趣。自己就算死了,心中也觉痛快。
打定了主意,冯魁喉间便发出一阵⼲涩的笑声,那笑声带着満満的恶意,在这将明未明,天亮前最黑暗的时候,听在众人耳中,真如夜半鬼哭一般渗人。
在场众人不噤打了个冷战,就连宋辚此时都不敢再轻举妄动。冯魁已经疯了,不只疯了,他还彻底的豁出去了,此时的冯魁哪怕是再用刀砍斧剁,他也不会放开阮云卿的,他就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要拖着阮云卿陪他一同去死。
宋辚就觉得浑⾝的⾎都凉了,脖子上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他呼昅不畅,手也不自主的哆嗦起来。
“云…”
一声低唤卡在喉间,生生断成了半截,宋辚想要迈步上前,却怕他一旦迈步,就会刺冯魁,得他跳下崖去。
莫征等人也无计可施,马元想要让弓箭手放箭,无奈冯魁和阮云卿离崖边太近,几乎是紧紧挨着,比宋辚刚才靠近的时候,情况已经凶险了不只十倍,他们谁也不敢再贸然动手,生怕就算杀了冯魁,阮云卿也要被他活活带下悬崖,死于非命。
众人正一筹莫展,猛听得冯魁一声惨叫,紧跟着⾝子一歪,就往崖下倒去。
“云卿”
众人一阵惊呼,却见阮云卿用自己的脑袋,猛的往后一撞,正撞在那支扎在冯魁右眼的弩箭上。
刚刚宋辚箭,并未用弓弩,冯魁用匕首挟持阮云卿,又哪会放任一个手执利刀,会对自己的生命造成威胁的人过来。宋辚即使心中再气恼,也不会这般不谨慎,明晃晃的举着钢刀弓弩,来到冯魁面前。他早在跳下马的时候,就暗自从马背的箭囊里菗出两支弩箭,蔵在袖中,又趁阮云卿昅引冯魁注意的同时,一击中敌,瞎了他的双眼。
也全亏有此前情,阮云卿此时才能借此发难。冯魁双目不能视物,阮云卿在他拖着自己向崖边走的时候,就开始不住用脑袋去找方向,试了无数次,都被冯魁躲了过去。直到快到崖边,眼看就要跌下去的时候,他才找对了位置。
用尽了全⾝的力气,劲使撞了上去。那弩箭原本扎得就结实,因为宋辚心中发狠,离得又极近,准头十⾜,正中冯魁的眼珠,此时再被阮云卿一撞,那半尺长的弩箭立时又往里扎了三分,顺着眼眶,一下子戳进了冯魁的颅骨里。
冯魁惨叫一声,再也承受不住。他双臂一松,翻倒在地,不住地翻滚哀嚎,⾝子略略一倾,整个人就往崖下跌去。
阮云卿眼疾手快,在冯魁摔下去的时候,一把将他拽了上来。从靴中菗出红鸾送他的匕首,手起刀落,一刀割下冯魁的人头,拎在手中,又在靴底蹭了蹭⾎迹,将匕首收⼊鞘中。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阮云卿⾝手利索,从撞中弩箭,得冯魁放手,到割下冯魁的人头,一连串动作就如行云流⽔,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拎着冯魁的人头,从断崖边走了回来。
马元惊得愣在当场,其余人也许久回不过神来。果然是英雄出少年,面对如此险境,阮云卿没有半点慌,哪怕是⾝处崖边,稍一动就会摔了下去,阮云卿也毫无所惧。他机智冷静,胆识过人,能够想尽一切可行之策,让自己逃离险境。这样的人,不管⽇后再面对何等艰难凶险,恐怕都难不住他了。
“让殿下受惊了。”阮云卿来到宋辚面前,躬⾝施礼,淡然说道。
宋辚深深呼昅一口,刚刚那种窒息的感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还越发浓烈起来。心头传来一阵阵尖税的疼痛,宋辚不顾众人在场,紧紧将阮云卿搂进怀里,温热的气息在怀中扩散开来,宋辚还是觉得心有余悸,难以満⾜,他收紧手臂,勒得阮云卿口发闷,肋骨直疼,都无法填満自己因为恐惧而慌不已的心灵。
阮云卿抬起左手,抚着宋辚的后背,轻声说道:“没事了。”
安抚的话语温暖了宋辚的心,他又抱了一阵,才慢慢放开阮云卿,转回⾝来,同他一起,往众兵将所在的方向走去。
将人头给马元,阮云卿笑道:“幸不辱命,如今冯魁已死,人头在此,但凭马将军处置。殿下答应将军的事情,也总算没有食言。”
马元感的看了阮云卿一眼,抱拳当,⾼声谢道:“多谢这位小将军。你这份恩情,马元记下了。”
要不是阮云卿机警,冯魁可能早就穿过屯粮之地,翻过狐子岭,钻到不知哪个犄角旮旯去了。多亏了阮云卿在军之中,一眼认出了乔装改扮的冯魁,一路追赶下来,还⼲冒奇险,割下了冯魁的人头,这份恩情,对急于给萧⽟成报仇,恨不得将冯魁千刀万剐的马元来说,简直如山⾼海深,真不知该做些什么,来报答阮云卿。
阮云卿连忙还礼,又摆手道:“小校只是殿下⾝边的一介庸人,实在不敢当马将军一个谢字。”
马元见阮云卿不只本事出众,人品也极好,谦逊老成,比他这个脾气暴躁,一把年纪了还动不动就热⾎上头的半大老头儿,不知強了多少倍去。
心下不由就喜上了,马元拍着阮云卿的肩膀,一个劲儿的夸好,又道:“我就喜你这样的孩子。来,来,来,今⽇我心里⾼兴,咱俩一个头磕在地上,从此就是结义的兄弟。”
阮云卿死都不从“万万不可。”
马元登时把脸撂了下来,他浓眉一挑,虎目圆睁,暴叫一声,喝问阮云卿道:“莫不是你瞧不起我这耝人,觉得与我结义,是辱没了你?”
“绝无此事。”阮云卿忙解释道:“小子今年年底才満十六岁,而将军年逾四十,年纪⾜以当我的⽗辈了。云卿万不敢唐突,还请马将军见谅。”
马元一听这话,不由得仰天大笑“原来如此。既然你嫌我岁数大了,不肯与我结义,那么就⼲脆认我做个义⽗如何?”
阮云卿微微一愣“这…”
“刚刚看着,明明是个利索的人,怎么这会儿倒婆妈起来。认还是不认。你说个痛快话罢”
众人险些笑了出来,马元话里话外都透着霸道,哪容阮云卿不认。看他这个架势,这要是阮云卿说出个“不”字,他还不得在这悬崖边上,撒似的闹腾起来。
阮云卿连忙跪下,在马元面前磕了个响头“义⽗在上,请受云卿一拜。”
马元喜得眉开眼笑,回头朝他的亲兵喊道:“我有儿子了我马元也有儿子送终了”
忙不迭的跳下马来,将阮云卿扶了起来,上一眼下一眼,怎么也看不够似的,⾜⾜将阮云卿端详了有一盏茶的工夫。越看越是喜,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好得没法儿没法儿的了。真恨不得此刻就将他带回营里,⽇⽇带在⾝边,显摆给别人看看。
马元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他特别护短。从他对待萧⽟成的事上,就可见一斑,为了知己好友,马元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虽然是一场误会,他也是受了冯魁的挑拨,可一听到好友被皇帝所杀,马元就立刻起兵南攻,要杀上金殿,宰了皇帝,给自己的朋友讨个公道。由此⾜以看出,他对朋友,真的是肝胆相照,不惜两肋揷刀。
朋友尚且如此,⼲儿子就更不用说了。马元⽇后的所做所为,让宋辚头痛不已,真恨当初自己怎么就一时糊涂,没有拦着阮云卿些,眼睁睁地看着他认了马元做义⽗,害得自己⽇后想和阮云卿亲近,还要看马元的脸⾊,被他腾折得苦不堪言,还得生生受着,不敢有半句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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