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昱舒!”姑妈叫道。“你又拿剪狗⽑的推⽑器剪头发,对不对?”
薛颖抱著“咪咪”一进店里来,就听到姑妈在骂程昱舒。
“用了也就罢了,可是每次用完也不知道马上冲⼲净,你看看你,推⽑器里卡着全是你的头发!”她与程昱舒在里面,一时倒没听见有人进来,所以放声继续骂着:“看看你剪的!简直跟狗啃的一样,为什么你就不肯去理发店好好修一下?难道你穷得付不起理发费?”
“不是穷,而是没时间。”他満不在乎地说。“还好嘛!我在国美的时候,同学们为了省钱还不都是互相剪来剪去的,也没人抱怨剪得丑!”他找了面玻璃,往前一站,一面拨拨头发。“哪里有像狗啃的一样!不是我夸口,我的技术…”却见玻璃中反出另一个咬着下、忍着笑的女子。
薛颖!
天哪,糗大了!
他转过⾝来,一张脸马上红得像草莓果酱。“呃…咳咳…你来了啊!”她点点头。怎么也不敢开口说话,怕真会忍不住笑出来。
“今天来打预防针,对不对?”程昱舒接过“咪咪”将它放在诊疗台上。
她还是只点点头。
罢才的对话她一定全听见了。她知道他拿剪狗⽑的东西来剪自己的头,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昱舒低着头尽量不去看薛颖,只先替“咪咪”做一些例行检查,然后准备下针。
此时此刻就很希望自己是催眠大师马汀,可以对她下指令…忘记你刚才听见的话、忘记你刚才听见的话、忘记你刚才听见的话…
以往薛颖的注意力都会集中在“咪咪”⾝上,但是今天听了他与姑妈之前的对话后,就无法将目光自程昱舒的头上移开。
如果是以业余的标准来看,他剪得算是不错了。姑妈说他剪得像狗啃得一样,其实有些夸张了。不过,仔细看来,还真是有一些“一齿一齿”的。
“你看什么?”他忽然放下手上的针筒,直直地看着她。
薛颖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什…什么?”
“问你啊,”他冷冷地瞪着她。“你⼲么一直盯着我的头发看?”
“我…我在想,其实你剪得也算不错了。”薛颖边说边想,该怎么措辞比较得体。“真的,要是不说,一定看不出是拿…拿推⽑器剪的…”
“就是嘛!”他马上又得意起来。“我也这么认为。而且谁会没事盯着你的头发看,大致看起来不错就行了嘛!”
“是啊!”薛颖捧场似地笑笑。“不过,我想如果你到理发店请师⽗帮你剪,应该也不会太⿇烦才对。”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烦不⿇烦的事。”他说。“事实上,是我不喜陌生人在我的头上摸来摸去。”
“呃,可是剪头发总难免会…会摸到你的头。”她想这个人的⽑病还真多。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想到人家会在我头上摸来弄去,我全⾝就会起⽪疙瘩。而且,我觉得摸人家的头发是一种很亲热的表现,除非那个人跟我很很亲,否则我无法忍受随便让人家摸我的头,尤其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就是我不喜观理发店的原因,其实这就跟小动物一样,除非它信任你、喜你,才会让你摸它,否则它绝不会随便让人碰它,对不对?”他说了一大串的原因,然后很坚持地说道:
“这是原则问题。”
这个人拿自己跟小动物比,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薛颖暗自好笑。不过剪个头发罢了,这也能扯到什么原则问题?看来他的脾气也跟牛一样固执。
难怪他那么喜牛!她想。
替“咪咪”打完预防针,他开始整理器具。“薛颖,你再等我一下,我先把这里收拾完,然后我们一块去逛逛士林夜市,顺便吃个宵夜。”
“可是,现在才八点多,你就要走了吗?”她放低声音。“那诊所里怎么办?说不定待会儿还有客人上门。”
“没关系啦!”他已经开始着手进行善后工作。“我姑丈、姑妈虽然少一张兽医证书,不过他们三十几年的养狗经验也不是开玩笑的,唬唬人没问题的。”
“可是,这样丢下工作…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他反问,手上仍是不停地收着。“反正自己人嘛!偶尔去吃个宵夜也是应该!”
薛颖笑笑,看来他是心意已决了。
看着程昱舒俐落仔细地整理他的器具,一样一样消毒归位,动作十分纯迅速,一点也不紊,而且还可以随口跟她聊聊每样东西的用途、用法什么的,俨然一副专家模样。
可是大部分的时候,她对他的印象却不是这样的。她总觉得这个人子很急很急、又大而化之,也不太稳重、不修边幅,还有些猛浪霸道,而且还…带点宝里宝气的。
“昱舒,你在⼲么?”正收拾着,姑丈探头进来。“你怎么这么早就收东西了?”
“喔!我肚子痛,我要先回家了。”他脸不红气不地撒谎。
“你又肚子痛?”姑丈眯着眼打量他。“我看你气⾊満好的嘛!”
“那是我不想让你们担心,所以硬装出来的。”他脸上还是一派悠闲,而且手上收得更快。哪里有半点不舒服的样子?
泵丈虽然知道他本就是胡扯,也无可奈何。
这小子从小就非常执拗,只要他决定要做什么事,那谁劝他都没用。念⾼中时,还曾经因为跟一位英文老师不和,整整一个学期,每到英文课他就跷课躲到图书馆去。他的导师、学校教务主任都亲自上他家去跟姑丈和姑妈反应过,大家轮番上阵、苦口婆心地劝他。没有用,他就是不肯进教室听课。
直到第二个学期教务处替他们班换了一位英文老师,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不过,还好他的叛逆大都不具任何危险,也不太需要人心。
就是太有个了些。
收拾妥当之后,他拉着薛颖急急往外走。还一面回头说道:“姑丈、姑妈,我肚子痛,我先回去了。拜!”
装得有始有终。
上了车,薛颖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真是的!摆明了就是睁着眼说瞎话,要嘛就⼲脆装得像一点,这样才说的过去!”
“我本就不打算装病。”他哈哈大笑。“我姑丈都了解我向来是说了就算的人。每次我不想做什么事,都是推说肚子痛。”
果然跋扈得很。
薛颖不噤又想起,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跟他一块儿出来?
…不对!她本就没答应他啊!
…也不对!应该说是他本就没问她。他只说:薛颖,你等我一下!我们去⼲么⼲么,语句中完全没有问号。
“哈!到了!”他一脸奋兴。“我们下车,把“咪咪”留在车上好了。”
“可是…”她犹疑。
“我后座有一个篮子,把它放在里面,不会有人看见的,你放心好了。”他看薛颖仍抱著“咪咪”无法决定,便伸手将它抱过来装进篮里,然后催她下车。“好了,好了,我保证它不会被偷的。”
他真的很霸道。
到了夜市,面对満満是人的街道,薛颖简直有些望之怯步,一下子无法适应。
“好多人!”她已经太久没有到这种地方来了。“不如我们换个地方,找一家安静的餐厅吃点东西好了。”
“不不不!”他马上否决。“吃宵夜就是要到这种热热闹闹的地方才好。又好吃又好玩!来,我牵着你,这样就不会走丢了。”
也不等薛颖答话,他就一路拉着薛颖冲锋陷阵去了。
他的手很厚实有力,薛颖的纤纤⽟手被他一握,就再没有任何控制权,只得被他拖着到处逛去。
她忽然觉得恍惚。除了傅维恒之外,第一次被男牵领着走过市街。
一种情境,两番滋味…
记得有天晚上,十点多了,薛颖正准备上休息时,忽然听儿门口有奇怪的声响。好像有人企图打开她的门锁似的,而且其中还夹杂一些低低含混的咒骂声。
懊怎么办才好?她吓得本想打电话请楼下的警卫上来一趟。但又觉得奇怪,哪有这么笨的贼呢?
她往门眼看出去。
谁知站在门口的家伙竟是程昱舒。只见他仍在继续及门锁奋斗着,又是一张草莓果酱似的红脸,嘴里还念念有词的。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
薛颖一吭不声地将门打开。
他抬起头来,愣了半晌。
“咦!你在我家⼲么?”他手里还抓着一串钥匙。“你把我的门锁弄坏了吗?不然我怎么打不开呢?”
薛颖闻到一股酒气扑鼻而来。原来如此,他喝醉了。
“你喝酒了?”她皱了皱眉。“怎么喝这么多酒呢?”
他只是站着傻笑,然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急着要进门。
“我要进去小便。”他跌跌撞撞地想挤进门框里。
“喂喂喂!昱舒,你看清楚,这是十八楼,我家耶!”她急急拦住他叫道。“你家在楼下!”
程昱舒当场愣住,又呆站着好一会儿。“是喔?那,拜拜!”
他倒是听话的,马上转⾝摇摇晃晃地走进电梯,而且还不停地朝她挥挥手,说再见。
她稍微放下了心,正打算转⾝进门。可是…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她再回头朝电梯看去,电梯灯号仍停在十八楼,他本没按下楼的键。
“喂!要先按这个键,你没坐过电梯吗?”她急忙将电梯门打开。
昱舒脸上还挂着刚才的微笑。“哈啰!你要上楼还是下楼?”
这会儿他一定在幻想自己是台北电梯姐小。
罢了!薛颖只得亲自将他送回家。
她替他开了门,把钥匙还给他。“你早点休息吧!”
可是他还是一脸呆滞地杵在门口,对她傻傻地笑着。
“你不是…急着要上厕所吗?”她好心提醒他。
“是喔?”他搔搔头不解的样子。“可是你不让我进去啊!”一脸很委屈的样子。
薛颖放弃与他谈。
“好,我现在让你进来。”她⼲脆领着他到厕所门口,然后推他进去。
剩下的事,可就真的要靠他自己了,如果他还是尿子,那她也无能为力。
这时,忽然电话响起。薛颖迟疑了一会儿,才拿起话筒。“喂…”
“昱舒,你搞什么啊,这么久才接电话…咦?你是哪位啊?”那头说话的人一时也没把握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拨错号码?“呃…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位程昱舒?”
“是的,不过他…”薛颖听出那是他姑妈打来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替他隐瞒。“他…他不太舒服。”
“不舒服?怎么了?要不要紧?”姑妈紧张起来。
“不要紧、不要紧的,他只是吃坏肚子,我想应该不要紧的。”薛颖连忙安抚姑妈。“我会在这里注意他的,您放心好了。”
“喔!没关系就好。对了,我还没请问你是…”
“我是薛颖。”
“喔!是你啊!薛姐小,刚才我还以为打错电话了呢!”姑妈一听是薛颖在侄子的屋里,口气马上亲热起来。“这个昱舒啊,真是拿他没办法,我和他姑丈去吃个喜酒,叫他看一天店,他就偷懒,连诊所也不开,要不是刚刚有客人打电话来问,我们还被他蒙在鼓里呢!”
她又笑嘻嘻地说:“原来是去约会了,早说嘛!我们也不是那么不开通的人。而且昱舒他年纪不小了,成天只同那些猫啊、狗啊一牛啊、马的混在一起,也不像话,你说是不是啊?”她开始没完没了夸着程昱舒。“我们昱舒啊!你别看他平时老是少筋似的,其实他对人很好的,兽医院里的客人没有一个不称赞他又老实又有爱心,从小到大,都不用人心,乖得不得了…”
泵妈那头讲得兴⾼彩烈,得薛颖只得握着话筒,一边应着:“…嗯…是啊…他人很好…”程昱舒终于从浴室走出来,然后糊糊地转进房里。只留下她在客厅里,听姑妈滔滔不绝地介绍程昱舒的⾝家背景、学历经历、嗜好趣兴、乃至生肖星座。
“你知道吗?昱舒的爸妈去世得早,他们姐弟两个从小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念书的时候,每年都拿奖学金的,托福还考六百多分呢!那时国美好几个学校都要提供他奖学金,请他去念呢!虽然有时候他的脾气是拗了点,可是他的心很软,人家只要随口说出一、两句好话,他就掏心掏肺的…”
“噢,嗯,啊,这样啊…”那通电话⾜⾜讲了一个半小时。
薛颖好不容易才挂了电话,忍不住呵欠连连,一面走进房里看看程昱舒。
他倒好,早就倒在上呼呼大睡。
她怔忡了半晌,又想起刚才姑妈对她说的一大串话,心里不觉莞尔。
果然像个大孩子。
第二天一早,薛颖特地下楼探望他。按了好一会儿电铃,程昱舒才把门打开。
可怜的家伙,可真让酒精给整惨了。一脸的胡渣,憔悴委靡,简直不忍卒睹。
薛颖忍不住调侃他。“嗨!你要我替你拍张照留念吗?看你这个样子,去演烟毒犯一定没问题。”
“你真忍残!”他咬着牙。
“叫你要喝那么多的酒!”她取笑道。
“咦,你怎么知道我喝醉了?”他本不记得昨晚的事。
“因为你跑来敲我家的门。”她又笑了。
“真的!”他红了脸。糟糕,昨晚一定丑态毕露。
“你一定还没吃早点吧!”
“早点?”他搔搔头。“我家里只剩下半包过期的狗饼⼲,还是上次我姑丈来的时候忘在这里的。”
“过期的狗饼⼲?”薛颖笑道。“那你还是别吃了,待会儿我拿一罐“咪咪”的罐头给你,我昨天才买的,保证新鲜。”
“谢谢!”他瞪了她一眼。
“我熬了稀饭,你要不要上来吃?”
还来不及回答,电话铃正好大声作响,他过去接了起来。
“昱舒,你怎么样?还有没有拉肚子?”姑丈劈头就问。“好点了没?!”
“拉肚子?”他一时摸不着头脑,瞥眼却见薛颖不住对他使眼⾊。“喔…没事了。”
“你别瞒我,你到底是真的拉肚子还是苦⾁计啊?”姑丈对他贼贼地笑道。“我和你姑妈也不跟你计较昨天你溜班的事,不过你倒是说说看你现在进展得如何啦?”
“进展什么?”他一头雾⽔。
“你还装呢!昨晚你不是跟薛姐小在一起吗?本来你姑妈要打电话骂你,没想到是薛姐小接的,后来我听你姑妈一直跟她说你的好话,还告诉我薛姐小听得⾼兴的,小子,看来是没什么问题了,打铁要趁热呀!你…”“姑丈!”程昱舒简直是听不下去了,天知道姑妈昨晚跟薛颖说了些什么。“好了,好了,明天再说吧!我这里有…有客人呢!”他偷瞄薛颖,她则故意坐得远远的,随意地翻着报纸。
其实,用肚脐想也知道他们谈话的內容。
“客人?”姑丈十分上道。“薛姐小在旁边,是不是?好好好,那我不说了。噢,对了,你姑妈要我问你,你今天上不上教堂?”
教堂?他这个德上教堂,那才叫亵渎呢!
“薛颖说待会儿要请我吃饭,所以我不去了。”
“现在十点多,吃什么饭?”
“早饭啊!”他没好气地说。“十点多就不能吃早饭啊!泵丈,⿇烦您替我跟上帝说一声,说我今天请假,不去了,回头再说吧!再见!”他匆匆挂了电话。
这个人讲话真是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我姑丈他们…”他耸耸肩。
薛颖也不理会,只说:“你去洗把脸,等会儿来我家吧!”
“总算像个人样了。”她开门让他进来。
程昱舒一进门“咪咪”马上亲热地跳到他怀里,喵呜喵呜地叫着。
薛颖看着他逗弄摩抚“咪咪”甚至与它鼻子碰鼻子玩在一起,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对小动物十分有一套。“咪咪”一直是只很害羞的猫,必须跟它相处很多次之后,才能逐渐被它接受,立原或方姐也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昱舒却能在只见过它一两次之后,就博得它的好感,彼此建立起非常好的关系,这点倒是令她十分意外。
“你昨天真的跷班?”她问。“怎么喝那么多呢?”
程昱舒一边狼呑虎咽地扒着碗里的稀饭,一边慷慨昂地陈述他悲惨的遭遇。
“昨天是例外嘛!何况我偶尔休息一下也是应该的啊!我又不是哈巴狗,每天跟着我姑丈姑妈守在兽医院里做什么?”接着又叹了一口气。“而且我昨晚也够惨了,说什么开同学会!存心拿我寻开心才是真的。就是那帮恶友把我灌成这样!”脸上一阵红,一阵⽩的,也不知是噎到了,还是气到了?
“他们为什么灌你?”
“谁叫我有把柄落在他们手上。”
“真的?”她倒好奇。“什么把柄?”
“呃…”昱舒暗暗怪自己大嘴巴,不打自招。“以前在学校接受一段实习训练之后,我发现那些替小动物打针、刷⽑、剪指甲的工作实在太琐碎,又好像没什么深度,所以,曾经在他们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绝不在宠物店里当兽医,结果…没想到终究还是走上这条路。本来我以为不会被他们发现的。谁知道好死不死的,居然其中一个同学前几天经过附近,看到了店外的招牌,就这样大家全都知道了。”
他愤愤地说。“都是我姑妈他们,事先也没问过我就把招牌挂了上去,还写了个什么“猫⽝专科”害得我昨晚简直成了他们的开心果!你知道吗?那时我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可是想到餐厅是在七楼,挖洞也挖不成了,只好慷慨就义,任那一群坏家伙宰割了。”他愈想愈觉得自己像个冤大头。“他们本事先就串通好来整我的,你知道昨天晚上我被他们借题发挥地灌了几杯吗?十六杯!这还只是我能数到的数位,再后来的就记不清楚了。”
她只是笑。
程昱舒原以为他的惨痛经验可以博取一点同情,结果却见坐在对面的薛颖脸上,尽是幸灾乐祸的样子。
“现在的女孩都像你这样吗?”他学电视广告的口吻。“没有一点同情心。”
她还是笑。谁都看得出来,他是个再乐天不过的人了,哪里还需要同情?
“昨天晚上,我真的喝醉了,什么事也不记得…是不是⿇烦到你了…”他讪讪地说。“我姑妈她…”
薛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是送你下楼,后来接了电话,就顺便跟你姑妈聊了一会儿,也没什么。”
“喔!”没事就好。
可是他看了薛颖淡然的反应,不知怎么又觉得有些失望。
之后两人随便聊着,都避免再谈这个话题。
“哇!好!”他⾜⾜喝了五碗稀饭,才心満意⾜地放下筷子。“没想到稀饭这么好吃,我真是吃怕便当了,可是又没办法。”
“煮稀饭最简单了,你只要再煎个蛋,配点⾁松、小菜、开个罐头,就可以吃得很⾼兴了。也不费事。”
“不行!”他摇头摇。
“为什么?”
“我很懒。”
“那就没办法了。”薛颖看着他。“我等着看你饿死好了。懒人!”
“所以我说你没有同情心!”他还抱怨。
薛颖作势要拿筷子敲他的手。幸亏他⾝手敏捷,躲得快。
“对了,今天下午没事,你想不想出去走走?”他问。
薛颖摇头摇。“我得到公司去。”
“加班?不会吧!”他不可置信地说:“拜托,你总要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啊!你想想,现代人辛辛苦苦工作了六天之后,才有一天的休息,已经很可怜了,况且这可是上帝定下的规矩,你连上帝的话都不听,真是太不应该了。我一定要找我姑妈来感化你一下。再说你那么努力工作⼲什么,难不成你想拿十大杰出女青年奖章?”
她懒得理他的胡扯,只是牵牵嘴角笑了笑。
曾经她也同样对傅维恒每个周末留在公司里加班,感到不可思议。没想到后来竟也步上他的后尘,于是渐渐能够体会那份心境。
其实并无关于努力,不过是因为寂寞。
一想到傅维恒,心情便黯了下去。
程昱舒察觉到她忽如其来的霾,便收了戏谑。“既然如此,你把“咪咪”给我,我正好有空帮它洗个澡、剪剪指甲,顺便做个全⾝美容,你去忙你的吧!回来再到我那里去接它。”
“你不是说你最讨厌做这种琐事吗?”
“算了吧!”他故意委靡不振地说。“我早就破戒了,无所谓。”
“神经!”她笑。
下午,薛颖进公司时,坐在门口柜台的女工读生马上站起来。
“董事长好!”薛颖对她笑了笑,立在柜台前闲聊几句。“小瑶,你今年就要毕业了吧?”
“是啊!”小瑶眉开眼笑。“下个月就毕业考了。”
“毕了业,有没有什么打算?”她问。
“我准备揷大,我一直在补习呢!”
“真的?”她点点头。“那很好,趁年轻多念点书还是好的。我先祝你金榜题名。”
“谢谢董事长。”
薛颖走进办公室,坐了下来。眼前的小瑶,仿佛当年的她一般。只是现在的孩子比那时的她聪明多了,起码搞得清楚自己要什么。
那时要不是因为她不懂得对未来做打算,而傅维恒又正好开口留她在公司,如今一切大概都会不同了吧?
她看着窗外发呆。
记得她刚从国美回来的时候,小瑶也才刚接这个位置,本不认识她,在某个星期天来公司加班的时候,也曾天真地将她拦下来…
“对不起,请问您找哪位?”小瑶很有礼貌地问道。
她不敢置信地愣住,仿佛看到从前的她,胆大包天地把傅维恒拦下来盘问。
“我不是来找人的…”她下意识的,就照着当年傅维恒的台词讲下去。
“那您有什么事吗?”小瑶居然也配合得很好。
薛颖觉得她那还淌着⾎的伤⽇,又再度被洒上了一把盐。
“你是新来的吧!我是…薛颖…”她的声音微微轻颤着。
“啊,对不起,董事长,我没见过您。”小瑶赶忙道歉。
“没关系,没关系。”她说完就掉头急急走进办公室。坐在久违的董事长宝座上,将双手抱在前,无法抑止地发抖和落泪。
那时,她有一股冲动,想跑出去跟小瑶说:她与傅维恒就是这样开始的…
结果,当天一直忙到八点才回家。
回去的时候,薛颖顺道先去兽医院接“咪咪”
兽医院的周⽇不营业,此时铁门降下一半。
“昱舒!”她弯⾝进去。
“我在里面!”程昱舒正拿着一块布替小沙⽪狗擦着澡。“我今天大发慈悲,一口气替这几只狗洗了个香澎澎。”他得意地指着⾝后的七、八个狗笼子。“九只。加上“咪咪”就十全十美了。明天我姑妈他们见了一定不敢相信。”
她噗哧一笑,一面低头看着他手上的那只沙⽪狗。
“天啊!它长得真丑!”她笑。“会有人要它吗?”
没想到,程昱舒却似真非真地瞪了她一眼。“人家长得丑也不是它的错,你怎么可以这样笑它呢!它听了会很伤心的,你知道吗?”
薛颖啼笑皆非。真受不了他老是没一句正经话。
“神经!”伸手抱起了“咪咪”亲热地摩抚着,但程昱舒一个径儿嘀嘀咕咕,同那只沙⽪狗抱怨她只注意外表什么的,她又好气又好笑。
“沙⽪狗倒是很适合你,你们看起来很登对!”
“喂喂喂!”他怪叫起来。“你拐着弯骂我丑啊!”她耸耸肩。“反正是你说的,心地善良就够了,外表不是很重要,不是吗?”
他佯怒。
她却笑了起来。
程昱舒本想再与她抬杠几句,却见她笑起来嫣然明媚,娇俏动人,他从来没有看她如此活泼过,就连开口要说的话也忘了,张着嘴呆了呆。就只差没跟手上的狗儿一起滴口⽔。
“你真的生气了?”薛颖见他呆呆的,也不吭声,以为真的得罪他。
“什么?喔!不是!不是!没有!没有!”他一时回神,想起自己失态,连忙低头假意替狗梳⽑。
薛颖微微一笑,也没在意,在一旁坐了下来。“不好意思,让你等了这么久,我一忙就忘了时间。你吃饭了吗?”
“还没!”他笑道。“我光弄这些狗儿,也忙得没注意到现在都快八点半了。现在才觉得饿,一块去吃吧!”
“好啊!可是我不去士林。”上次让他拖去士林夜市,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弄得一⾝是汗、累得半死,她还心有余悸。“在附近吃吃就行了,今天我也累了。”
程昱舒看她加了一天的班,的确也有些倦态,便关上了店门,就与她在对街的馆子里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开车送她回去。
一路上,程昱舒单手驾车,另一只手就搭在“咪咪”⾝上摩抚它,同它玩。
这是他的习惯,或许也可以算是一种职业上的惯反应。反正只要⾝边有不会咬人的动物,他的手就一定闲不下来。
薛颖看着他们。从前一直羡慕能够单手开车的人,好像很轻松似的,只用一只手也能开得那么好,无形中还会增添几分让人崇拜的潇洒。每回傅维恒在车上打行动电话时,她总是兴味盎然地偏着头看着。
再看“咪咪”它似乎很喜这种游戏,跟那只逗弄它的手玩得很⾼兴。
他见薛颖专注地看着,便道:“这样可以很快跟动物拉近距离,它们多半都喜人家陪它们玩。”
她点点头。
他跟“咪咪”玩耍的方式,也和傅维恒一样,其实只能算是一种很漫不经心地逗弄罢了。
而她每回总是放下手边的正事,全心全意地陪它。她从不这样敷衍了事…
有一回,她发现傅维恒专注地看着报纸,只是腾出一只手来抓抓它。而“咪咪”就仿佛是对那只手着似的,翻着滚着,捕捉拨弄那只没有意识的手。而不知怎么的,她忽然着恼了起来。
“不让你摸“咪咪”了。”她走过去将“咪咪”抱走。““咪咪”我们走,别理他!”
暗维恒愣了一下,不明⽩他看报看得好好的,哪里又得罪她了。“怎么了?”
“你本不是真心要陪“咪咪”玩。”
“你在说什么?”他一头雾⽔。
“你又不是真心要陪它玩,⼲什么没事伸只手到它面前晃来晃去地引它?你没注意到“咪咪”是很认真的吗?你本是在欺骗它的感情。”
欺骗一只猫的感情?有这么大的罪过吗?傅维恒听了她的傻话,简直是莫名其妙、哭笑不得。但见她一脸正经,只得走过去哄她。“怎么?替你的宝贝猫儿抱不平吗?”
“哼!”“颖儿,我实在没见过像你这么死心眼的人。”他失笑。“不管我们如何闹着玩“咪咪”和我都是开开心心的,倒是你,没头没脑地跑过来生什么气?”
“可是你…”她一下被问住了“可是你…你不是真心的。”
“我的真心不都给了你吗?哪里还有真心给“咪咪”?”傅维恒大笑。“颖儿,你这么看不开,真是叫人伤脑筋…”
是啊,她一直都看不开,到现在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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