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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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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隋缘大惊。

  也顾不得此时此刻浑⾝劲道早已聚集在剑上,蓄势待发,千均一发之际岂容收势。她一剑递出后硬是回手撤剑,登时体內真气逆转不及,错了经脉,所有劲道回击自⾝,口如同受了重击一般。

  她“哇”的一声吐出鲜⾎,摔倒在地,晕死了过去。

  可是,仍是太迟了,她那一剑虽已及时卸去力道,但宝剑何其锋利,还是深深刺进裴容谦的膛。

  龙盛荣和他们的手下,乍见出了人命,尽皆心慌意。但他一想,隋缘本来就是朝廷钦犯,就算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而裴容谦包庇钦犯,也是死罪一条。而且事情已经搞到这个地步,就算隋缘再美,他也没那个兴致了。不如⼲脆就提着他两人的项上人头,回去向他⽗亲邀个功,也就罢了。

  如此一想,他向左右使了个眼⾊,说道:“去,把他两人的头给我砍下来!”

  他的那班手下跟他一样,俱是“恶人无胆”一类,虽听他如此说,却个个相顾骇然,无人敢动手。

  “没用的东西!”龙盛荣见状,喝骂道。“还不快给我动手啊!”此时,天上乌云已愈积愈重,就连原本微弱的夕也隐落山头,四下漆黑一片,就连⾝旁的人都看不清楚。

  蓦然又听得天上雷电大作,狂风飒飒,接着便是⾖大的雨点儿淅沥哗啦地洒将下来。众人处在此境,而地上又躺着两个生死不明的人,俱是忍不住镑自心惊胆战不已。

  “少…少爷…”其中一人说道。“这会儿下这么大的雨,什么也看不清,不如咱们先回府里去,明儿个天亮再找人来收拾就是,反正他们两个就算不死也重伤,再在这里待上一晚那肯定更活不成了,也不用担心他们会跑掉。”

  “对!对!对!”旁人忙附和道。“反正也不会有别人会来这种鬼地方,所以,咱们明儿个一早再过来扛他们回衙门去也不迟嘛!”

  “那也好。”龙盛荣一听,心里也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气森森的地方才好,便忙与众人摸黑离开树林。

  小喜子因不见他两人,又见外头下着大雨,便想拿把伞出去找找看。正好碰见真大师和明真大师前来探访。

  佳真大师听说,便道:“外头天黑难走,不如我们三人一块去找,也比较妥当。

  小喜子有了两位大师陪伴,惶的脑袋稍稍清明下来。“多谢两位大师。”

  三人一路摸索过去,叫着唤着,迟迟没听见回应。

  “奇怪了,这么大的雨,他们会到哪去呢?”小喜子又开始着急起来。

  三人冒着雨在树林找了好半天,正打算放弃,走回小筑等候时,却发现附近有打斗痕迹,再仔细一看,只见两人双双倒卧在⾎泊中。

  小喜子顿时吓得哭叫道:“少爷、隋姑娘,你们怎么了?少爷、隋姑娘…”

  真大师与明真大师反倒镇静,急忙为他二人施救。

  “容谦哥哥…”隋缘一时转醒,神志还有些糊糊,但等她一见倒在一旁的裴容谦时,心中一凛,登时想起自己刺中他的膛。她也顾不得什么,一心挣扎着爬到裴容谦⾝边。

  他的膛上⾎迹斑斑、面⾊如土,直的躺在地上。不由得发起颤来。她将手紧紧按在他的伤口上,可是,很快的她的手就被⾎给染红了,染了満手的鲜⾎…

  她呆了半晌,脑海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我杀了容谦哥哥!

  幸亏真大师见她神情有异,忙夺下了她手上的剑,然后又点了她的昏⽳,不然只怕这柄剑上,又要多添一个人的⾎了。

  “明真大师,你看他们的情况如何?”真大师问道。

  明真大师沉昑了一会儿,说道:“小郡主心肺受了震,气⾎紊,不过情况还不算太差,回头再以真气调理內伤,应无大碍。倒是裴施主,只怕…”他摇‮头摇‬,又道:“眼下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安置他们才好。”

  小喜子听说,在一旁急道:“大师求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少爷!求求您!”

  说着又拼命磕头。

  “使不得,使不得!”真大师忙拉住他。“贫僧自当尽力而为,只是人各有命,这是強求不来的。”

  明真大师说道:“看来是有人发现了小郡主的踪迹,才有这一场劫数,此时静心小筑已不‮全安‬,不如就先回大空寺去,我想咱们闭关那间石屋,也算隐蔽,先到那儿暂歇数⽇,然后看情况再作打算吧!”

  如果可能,隋缘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

  她缓缓张开眼睛,只见小喜子坐在一旁支着头,正打着瞌睡。

  “小喜子…”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小喜子闻声醒了过来,连忙拦阻她。“小郡主,您的伤还没好,现在可别起来,快躺下!”

  “我在哪里呢?”隋缘,随即想起裴容谦,连忙抓着小喜子的手,问道:“容谦哥哥呢?”

  小喜子只低了头,半天不吭声。

  “你说话啊?”她见小喜子呑呑吐吐,直觉不祥,于是急急忙忙道:“你告诉我…他到底…”

  隋缘重伤后中气不⾜,兼之心里着急,于是又狂咳了起来。

  “阿弥陀佛。”真大师正好进来。“施主昏了五天五夜,总算醒了。”

  “我睡了五天了?这么久?”隋缘愕然。“那…容谦哥哥他怎么样了呢?”

  真大师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生死有命,施主还是看开些吧!”

  “大师的意思…”隋缘猛然坐了起来,刹那间,整个人仿佛坠⼊五丈冰中,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是说容谦哥哥死了吗?”

  没有人吭声。

  “你们说话啊!”隋缘颤然道。“为什么不说话?他真的…死在我的剑下了吗?”

  “死在您的剑下?”小喜子不解的问道:“小郡主,您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是我杀了他的…我怎么能犯这种错?”隋缘喃喃念着,不由得机灵灵的打个冷颤。“我不信…他果真死了吗?我不信,我不信,我要见他!”

  小喜子本想扶她一把,她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推开了他的手,自己摇摇晃晃的往外冲去。

  “小郡主…”小喜子还待劝阻,真大师却向他使了个眼⾊,示意他不必拦阻。小喜子无法,只得与真大师紧紧跟了上去。

  其实隋缘在这寺里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兼之満心慌,更是茫然无绪。

  “容谦哥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她哭道。本能地便往前面亮着灯的屋里走去。

  一推门,只见昏⻩的室中放着一具新棺。她不噤一怔。一颗心几乎从口跳了出来。

  不会吧!

  “咳…咳,实在是这几⽇官府追查得紧…”真大师叹了一口气,说道。

  “老衲只好擅作主张,先将裴施主⼊殓了。如此暂放在寺里停灵发丧也方便些。”

  “容谦哥哥…”隋缘恍若未闻,目不转睛地望着棺木,心里一片茫茫。她‮腿双‬一软,跪倒在地,伸长了手轻触冰冷冷的棺盖,喃喃说道:“果真是你吗…看看我做了什么…我竟然…亲手杀死了我的容谦哥哥…容谦哥哥,你一定没想到吧!谁会想到呢…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你会死在我的手上…”她又哭又笑,心神动,体內气息一个不稳,又是一口鲜⾎直噴出来。

  “小郡主…”小喜子和真大师忙上前探视。真大师安慰道:“小郡主,您千万要坚強一点。”又给她一封信,说道:“这东西是裴相公临死时亲手给贫僧的。他说:小郡主见了自然明⽩他的心意。”

  隋缘缓缓接过那封信。

  “容谦哥哥,你在临死之际还惦记着这件事吗?”她低声说着,眼泪似断线的珍珠似的直滴下来,一时气噎,又昏厥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隋缘缓缓醒来。房中不见其他人,想来大概是去休息了。此时,她心里也说不上有什么感觉,只觉得心中空空,连伤心难过都忘了,只是发呆。

  方才她又作了梦,梦见许多人来来去去,爹,娘,容谦,还有去年那个算命的话,他说容谦的劫厄都是来自她,她就是他命中带着灾厄的桃花。

  她还梦见容谦,他看着她,那样既痛苦又満是怜悯的眼神,像在轻轻的埋怨她…缘儿,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可是你怎么能犯这种无可弥补的错呢?你应该再小心一点的,你不该这么大意的。

  隋缘自梦中惊醒,久久无法自己。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不是因为天大黑、雾大大,全是我的错,是因为我把桃花劫带给你…

  她静静的躺在上,思前想后了一会儿,才渐渐明⽩过来。正在此时,忽然听见外面似乎有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隋缘仔细一听,像是裴伯⺟声音。她忙勉強起⾝,走到停灵的那间房。

  她站在窗外,只听见裴伯⺟哀哀切切的哭道:“…我苦命的容谦啊,你为什么就不肯听娘的话,为什么这么傻?叫你别再管隋家的事,你为什么不听?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叫娘将来要靠哪一个啊?”

  隋缘在外面听得冷汗直下,双手紧紧抱在前还是忍不住发颤。

  我害死了容谦哥哥,还有什么脸见裴伯⺟?正当她在外面犹自惊惶时,却正好见一位年轻清秀的姑娘搀着裴⺟走出来,三人猛然照面,俱是一愣。

  “裴伯⺟…”

  裴⺟绝然别过头去,不发一言,抹了泪,仍继续往外走。

  “裴伯⺟。”隋缘上前拉着裴⺟,跪下哭道。“裴伯⺟,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容谦哥哥,都是我的错,您不要怪容谦哥哥,将来我会替容谦哥哥孝敬您,一辈子侍奉您…”

  “不用了。”裴⺟收了泪,冷然道:“这是容谦他自己的错,是他傻,自找的,怪不得别人。我不知道他是鬼了心窍,还是得了你们隋家什么好处?偏要这样为你们卖命才行!”她恨声道。“当⽇你远嫁京城,何等风光,而他呢?他却在你爹的大牢里忍受寂寞痛苦,那时你可曾想过他?后来王府出了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是他出来想办法替你尽人子之孝,为王爷王妃发丧送灵,那时你又在哪里?还有那龙盛荣为了上次的事,带着人来打伤容谦,砸了葯铺,这我也认了。我不明⽩的是,容谦他为你付出那么多,只换来那么多苦头,为什么还是执不悟?为什么那么傻!非要等如今赔上了自个儿一条命才肯罢休。”裴⺟泫然道。“是我命苦,生了这个不孝子,叫我⽩发人送黑发人,是我命苦,我还能怪谁呢!”

  隋缘听了这些话,心痛如绞,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哭道:“裴伯⺟,求您别这样说,是缘儿不好,我不该回来的,是我的错,是我该死,求求您别怪容谦哥哥,他在地下也会不安心的,求求您…”

  “你求我!那我又该去求谁?这会儿你说什么都已经太迟了。”裴伯⺟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向⾝旁的女孩子说道:“小,我们走!”

  小幽怨地看了隋缘一眼,说道:“姨妈,您别太难过了。咱们回去吧!”

  姨妈?原来她就是甄表妹。

  隋缘仍是痴痴地跪在地上,看着她们俩一老一少渐行渐远的⾝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她此时伤痛过甚,反而连哭都哭不出来,所有的悲愤后悔全纠结于心。

  她喃喃说道:“容谦哥哥,你娘说得没错,你真是太傻了,那时你若肯娶了甄表妹,现在不就什么事都没了吗…你真是太傻了…连我也觉得你好傻,不值得的…”

  这几天,隋缘静下心来,自行运气调养,待她觉得自己可以上路了,便向真大师告别,决定明儿个一早就出发上京。

  “你真的可以上路了吗?”真大师关切道。“你现在⾝负重任,可千万别逞強啊!”隋缘摇‮头摇‬。“大师您放心好了,我没问题的。”

  她离开大师禅房,自然又往停灵的房里走去。

  一旁有些许冥纸还未烧完,便向烛台取了火,蹲了下来,将一张张冥纸放进供纸的火盆里。

  “容谦哥哥,我来跟你说一声,明儿个一早我就要走了,虽然我也不想离开你,可是我若不去,你一定会生气的,是不是?”隋缘轻声说道。“容谦哥哥,事到如今,我想,即使是一向心平气和的你,必也是怨我至极,怨我大冒失了。如果我再小心一点就好了,是不?”

  隋缘怔怔的望着火盆,声若游丝,像说给自己听或是鬼魂听一样。“你看,我说的没错吧!老天爷终究是不肯成全咱们…我好后悔,每天都在想,如果我当⽇束手让刑部捉住,就地正法,也不至于造成今天无可弥补的伤害,你还好好的活着,而且这会儿我也可以跟爹娘在一块儿了,岂不甚好…我原本就不该回来的…容谦哥哥,你在九泉之下看清这些缘由之后,一定也是后悔莫及吧…你恨我吗?我那一剑将你刺得那么深,一定很疼吧?缘儿不是故意的,倘若他⽇咱们世里相见,你还会像往常一样再原谅我吗?”

  此时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耳中只听见风声忽忽飒飒地穿堂而过,満园作响。忽然风势一猛,吹开了门,霎时将火盆里的灰烬吹卷起来,像一团黑⾊的雪花,在眼前飞舞,然后缓缓飘落。

  “是你回来了吗?”她抬眼看着屋里飘散的冥纸灰。“你放心,我会听你的话,把信送进京里。然后就马上回来,将我欠你的情还清,为我的过错赎罪…”她含着泪,微微一笑,说道:“到时咱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永远厮守在一块,可好?你等等我…”

  次⽇一早,隋缘便出发往京城去。一路上虽然多次见到官府要缉拿她的告示,但她换了男装,行脚间又是来去匆匆,所以倒也没引起别人注意。

  这封密函该如何呈到皇上面前呢?当她再度重回京城时,首要便是面对这个难题。

  最后隋缘想到可以求助于⽗亲旧友,也是目前执掌刑部大权的邱尚书,邱原亭。她思索着,不如直接到刑部去注案;再将这封信给邱伯⽗,说明缘由,应该就没事了。

  况且这件案子本就是由刑部处理,并不须各部会办,也不怕担心中间会牵扯上魏相国的人,只消请邱伯伯将这个证物转呈皇上,真相就能大⽩。

  于是她便直接往刑部去。

  “我是隋缘,想求见尚书大人。”她冷冷说道。

  刑部的守卫见通缉多⽇的钦犯自投罗网,又惊又喜,连忙将她围住,严阵以待。

  其中一名领头的侍卫卓勇,喝道:“拿下!”

  “慢着。”隋缘道。“我要先见邱大人面。烦请各位差爷代为转告一声。”

  卓勇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咱们邱大人是你说想见就可以见的吗?你还是少耍花招,乖乖束手就擒吧!”

  隋缘正眼也不瞧他一眼。“我要见邱大人,自有我的道理,若是无缘无故,我又何必千里迢迢的跑到这儿来送死呢!”她撇撇嘴角冷笑道。“倒是你,不过是一个小小带刀侍卫,也敢在这儿‮菇蘑‬啰嗦,要是误了我的大事,你有几个脑袋?你担待得起吗?”

  卓勇被她抢⽩一顿,本发作,但一想她说的也有道理,也许她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也说不定,而且看她那股气势,好像不听也不行。于是只得暂且忍了下来。哼了一声,进去将此事报告给邱大人知。

  “你是说隋缘自己来投案!”邱尚书意外。“可抓起来了没?”

  “她现在人就在大堂上,而且她说要见大人您。所以属下们暂时没有轻举妄动。”卓勇答道。

  邱尚书奇道:“她要见我?”他沉昑。“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有,只说是很重要的事。”

  “好吧,那我就出去见见,旦看她有什么要说的?”才走两步,又忙回头说道:“多派些人守在附近,上回常统领没逮到她,连我也挨了魏相国好一顿排头,这回可千万别再让她给跑了,知道吗?”

  “是。属下知道。”

  “邱伯伯。”隋缘一见邱大人出来,忙上前参见。又跪下流泪说道:“缘儿求邱伯伯为我爹作主伸冤。”

  邱原亭表面上不动声⾊,只假意说道:“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他忙伸手扶起了隋缘,満脸关切说道:“你有什么冤屈,只管对邱伯伯说就是。”

  “我爹是被冤枉的。”隋缘哭道。“我爹之所以违旨回头去攻打西夏,是因为他先一步得知西夏本就是诈降。”

  邱原亭大吃一惊。“莫非你得到了什么证据?”

  “我娘临死之前,曾留给缘儿一封密函。”她将密函珍重取出,给邱大人。“其中原委,邱伯伯一看便知。”

  邱原亭忙接过信来,仔细读完。半晌,涔涔冷汗浮上他的额角。

  “我明⽩了。”他将密函重新折好,放⼊怀里,又拍拍隋缘的肩。“缘儿,你放心好了,既然有了这个证物,那再好不过。邱伯伯一定会向皇上禀明此事,替你爹洗刷冤屈的。这件事就给我吧!”

  隋缘大喜。“多谢邱伯伯。”

  “这没什么。”邱原亭故意叹道。“我和你爹同朝为官,相三十几年,他的为人刚正不阿,那是不用说的。那时我听说他出事,也是不相信,虽然満心想要帮他,可是皇上那时正在气头上,什么话也听不进去,圣旨一下,我也无能为力。”

  他又淌眼抹泪的说道:“所幸今⽇总算等到老天开眼了,让他的冤屈得以昭雪,而我⾝为他的老友,能为他尽份心力,也是理所应该的。”

  “邱伯伯…”隋缘听了,复又落泪。

  “好了,好了,你也别太难过了。”邱原亭又拍拍隋缘说道。“对了,你一路上辛苦,这几天不妨先留在世伯这里,一边休息,一边等消息。”

  隋缘心想,若不留下来,倒显得不信任他似的,也不够诚意,于是陪笑道:“就怕太打搅世伯了。”

  “说什么打搅!”邱原亭笑道。“你若是不肯留下,那才是见外呢!”一面吩咐下人,领隋缘到后面客房暂歇。

  邱原亭见隋缘走远,便挥手召了卓勇附耳过来,低声说道:“听说这个丫头的功夫不错,常统领不是就吃了她的亏吗?这回,咱们也用不着跟她来硬的,不如等晚上用香薰昏了她,再连同密函一并送去请魏相国处置,岂不简单。”

  “是,属下遵命。”

  “嗯!”邱尚书心想这回不但逮住隋缘,又意外的得到一封密函。

  到时杀了隋缘,对皇上有代,把密函送还给魏相国,又是个大大的人情。这两边都有好处,真是一箭双雕!一时之间不免‮头摇‬拈须,得意非常。

  到了半夜,卓勇果然带了些香,悄悄潜至隋缘房外,用指头戮破窗纸,想用香薰昏她。

  所幸隋缘素来浅睡,再加上这几个月风声鹤唳,更使得她随时随地都保持十分警觉,不敢稍有大意。当她听见外头有可疑声响时,便巳醒来,只是她以静制动,存心想看看那人意如何?同时心中也自疑惑:这里是堂堂刑部官衙,四下守卫甚多,是谁如此大胆,敢在这里动手?

  正想着,忽然觉得脑中一阵昏眩。啊!不好,这是香!她登时省悟。但这时想要坐起⾝来,无奈四肢发软,只得先闭住气。正在着急时,正好摸到裴容谦送给她的鼻烟壶,忙強自振作,从怀里拿出来,放在鼻下用力闻了几闻,只觉一股清川之气直透脑门,这才抵消了这香之力。

  过了一会儿,听得有人打开门,又轻轻走近她⾝边探视了一下,确定她已昏了过去,然后⾼声叫道:“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这丫头已经昏过去了。”

  尚书大人!

  隋缘仍闭着眼装昏,却不噤一阵心寒。原来连他也是…

  “好好好!你⼲得不错。”邱原亭也走进来,喜道。“如此不费一兵一卒就逮着了她,真是太好了。”又忙道:“来人啊,赶紧把她给捆起来。再替我备车,我这就要去相国府一趟。快点、快点!哈哈哈…”邱原亭笑声未歇,却见隋缘忽地坐了起来,咻一声长剑出鞘,一柄亮晃晃的剑就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你怎么没…”他吓得浑⾝发颤。“缘儿,有话…好说…”

  ⾝旁的士兵见尚书被俘,登时大惊,吵嚷纷纷,但谁也不敢妄动。

  “密函还我。”隋缘冷冰冰地说。

  “我…我没带在⾝上…”

  “是么?”隋缘微一用力,剑锋便刺⼊颈⾁半寸,创口马上⾎流如注。她冷笑道:“那你的头有没有带在⾝上呢?”

  “哎哎哎…救命啊!救命啊!小祖宗你可别动手啊!”邱原亭登时魂飞魄散,叫道:“我拿!我拿!你别动手,千万别动手啊!”他这才乖乖从⾐袖里拿出信来,给隋缘。

  隋缘接过信,一时却不放手,只看着他。绝美的脸上隐隐有着一股肃杀之气。

  “缘儿…”邱原亭被看得胆战心惊。“我…我可以放你走…只要你别伤害我,我保证,我一定让你‮全安‬离开这里…”

  隋缘微微冷笑。“跟我走!”又喝命众人。“不许跟来!只要是让我瞧见一个人影跟着我,我就让这个刑部尚书的位置明天就换人来做,听到了没!”

  “不许跟来、你们都听到了没有?一个都不许跟来。”邱原亭也跟着叫。

  她随即挟持着邱尚书离开刑部,又东绕西绕走了一大段,确定没有人跟来,这才停了下来。

  邱原亭见隋缘收了剑,以为她要放了他,连忙道谢。

  “你不用谢我,我并没有打算放过你。”

  邱原亭张着口愣住。

  “要杀你有何难?”隋缘冷冷地看着他,说道。“但我不会这么便宜的放过你,我现在之所以留下你的命,是要你⽇后也尝尝満门抄斩、亲人死绝的滋味。你且看着吧!”说罢转⾝就走,三两下就消失在夜巷里。

  邱原亭犹自怔在当地。

  隋缘知道,邱原亭回去之后,必定会将昨晚的事告诉魏相国了。这会儿他一定会防范得更紧,并且加派人手要捉拿她。

  我不可以再轻举妄动了。她想。谁知道下次还能不能这样侥幸!

  想起这回死里逃生,她不由得也是心惊。一面伸手掏出那只救命的鼻烟壶放在脸上摩掌着。

  “谢谢你容谦哥哥:…你一直陪在我⾝边吧!是不?”

  到了此时,她已不再轻易相信任何人,京里虽还有不少⽗亲的旧友,但俗话说得好,人在人情在。如今魏相国才是皇上⾝边至红人,财大势大,若眼下冒然将信托付旁人代为转呈,也难保别人不会阵前倒戈。

  像邱原亭不就是个最好的例子。

  此时,隋缘只得坐在茶楼里,思索再三,她想,顺亲王虽是稔,心地也好,但他为人懦弱怕事,只怕未必肯冒大险,帮这个忙…兵部林大人曾与爹是同袍,情不错,可是听说他的儿子去年与魏相国的侄女成了亲,那如今他两家联了姻,只怕也不可靠…还有谁呢?

  隋缘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可是总也想不出一个可靠的人,一时心中甚是烦闷。天底下的好人难道都死光了吗?她愤然。蓦然间,听见街上有亲队伍鸣金吹打而来,她抬眼看去,只见乐队之前有一名⾝披红的新郞倌,喜气洋洋的骑在马上缓缓而来。

  她心念一动,想到一人或许可以帮忙。

  当晚,隋缘趁夜来到“国公府”

  “国公府”里虽也是有不少的守卫家仆,但对隋缘而言,早已不放在眼里,更何况她对府里的路径也非全然陌生,所以这会儿夜探国公府,倒也不难。她轻轻一纵,跃墙而⼊,再几个闪⾝,便又避过了巡夜的守卫。

  “只是不知世昌哥哥住哪一间房呢?这倒是个⿇烦。”她心里盘算着,心想:这么大的府氏,真要一间间的找起来,那可费事得很,不如⼲脆将他们全家人都闹起来,还来得快些。

  于是她便悄悄在后书房放了一把火,那书房里本来就放了许多字画、书籍什么的,一遇着火自然烧得又快又猛。

  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家仆发现书房着了火,于是一声声的吵嚷起来,闹得合府都忙跑出房门到长廊上看个究竟。

  “怎么回事?”萧国公出了房门,一边张望着,一边忙唤了管家来,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避家答道:“是后书房里着了火,不过这会儿已派人救下去。请老爷放心。”“好好的怎么会着了火?”萧世昌也出来问道。

  “属下们也正在查呢!”管家忙道。“等查明⽩了,再跟老爷、少爷禀报。”

  “嗯,”萧世昌回头对⽗⺟亲说道:“后书房也没什么要紧东西,既然火已经救下,那也就没事了,爹娘还是先回房休息去吧!有孩儿和罗管家在这儿看着就行了。”

  他又在廊下站了一会儿,看着下人们收拾东西,待确定没什么事了,方才回自个儿屋里去。

  隋缘隐⾝在檐下看得一清二楚,便趁他在屋外的时候,先一步躲进他房里去。

  萧世昌一进房,才转⾝关上门,便听见轻轻一声:“世昌哥哥。”

  他一惊,回头看去,正是隋缘。

  她一⾝黑⾐,头发上束了一条⽩⾊的梅花格子。在昏⻩烛火掩映之下,面孔素丽如画。

  萧世昌犹不可置信。

  “缘儿?缘儿,果真是你!”他忍不住心中一热,走了过去,一时忘情拉着她的手。他一面细细打量,动的说道:“这些⽇子,我一直在为你担心,生怕刑部的人会抓到你。”

  “他们的确是差一点儿就捉到我。”隋缘微一苦笑,又伸手抿了抿鬓发,藉此不着痕迹地菗回她的手。说道:“不过我没事,让世昌哥哥担心了。”

  “你还好吧?隋王爷和王妃的事,我也仔细打听过了。那魏相国所参与的事…的确人证物证俱全,你…”他倒不知怎么说下去才好。

  “我知道世昌哥哥要说什么。”隋缘说道。“但那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整件事实却不是这样子的。”

  她简略的对萧世昌说了西夏意图趁我方退兵之后、分放将士返乡从事舂耕之际,再行反攻,以及他们重金买通魏相国在皇上面前说项之事。

  “真是这样吗?”他大惊,谨慎地询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这次冒险回京,就是要替隋家澄清这件冤案。”她強忍住泪,沉声道。“每回我爹辛辛苦苦打败了他们,他们便涎着脸来言和。我爹虽深知原委,早就看穿西夏上这种狡猾如狼的子。但碍于圣上听信魏相国的话,应许了求和的说法。可是我爹逮着一个西夏专使,得悉此事原委,为恐再次纵虎归山,所以才以速战速决的方法,想好好的给他哑个头痛击。谁知,那西夏王不堪受挫,便怂恿魏相国参了我爹‘抗旨误国”一本,偏偏圣上听信谗言,又不详查清楚,便草草下旨定了罪,叫我爹反而无功有罪、不赏反诛。“

  “那你这次上京,莫非是有了什么证据?”他忧心道。“否则口说无凭,只怕皇上不会相信呢!”

  隋缘从怀里拿出一纸信封,说道:“这便是我爹从那个西夏专使⾝上搜出的信。你看了自然就明⽩。”

  萧世昌忙展信详读。一时看完,也甚是气愤,说道:“好,缘儿,既然有了这封信,那再好不过,事不宜迟,咱们这就拿到刑部去给邱大人,请他…”

  “这会儿连刑部的人都被魏相国给收买了。”隋缘‮头摇‬冷笑说道。“前几⽇我带着那封信去刑部找邱尚书替我翻案时,他居然想乘机杀我灭口,好将这件事庒下来。亏得他昔⽇与我⽗称兄道弟的。结果利字当前,还不是什么道义都不顾了。”

  她叹了一口气。“由此也可以看出来,魏相国的势力的确不小。也不知道朝廷中还有多少这样的人?”

  “没想到邱大人竟是这种人!真是太可恶了!”萧世昌又惊又气。“既然如此,这件事还是愈少人知道愈好。明儿一早,我趁上朝之时,亲自替你将这封信面呈圣上就是,正好让魏相国他们来个措手不及。”

  隋缘一听大喜,缓缓下拜,说道:“世昌哥哥多次仗义相助,缘儿实在感不尽,他⽇若我隋家沉冤能得昭雪,来生我必结草衔环,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萧世昌忙将她拉起。

  “你千万别这么说。”他顿了顿,又柔声说道:“难道你还不明⽩,我对你的心意吗?能再见到你,又看你平安无事,我真的比什么都⾼兴。”

  隋缘只是垂首低眉,半晌才抬起头。

  “世昌哥哥,你的心意我都明⽩的…”她言又止,最后终于决定什么都不说,只看了看窗外。“时候不早了,这封信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

  “好。”萧答疑头说道。“你回去静候佳音吧!但我该到哪儿去找你?”

  “城西,庆祥客栈。”她顿了顿,低声说道:“我没跟别人提起我姓隋,所以你就说找一位姓裴的姑娘吧!”

  “姓裴?怎么想到选这个稀姓?是你娘的姓氏吗?”他点头笑道。“好,我记住了就是。”

  隋缘轻开了后窗,一跃而出。走了两步,忽又止步,回头歉然说道:“对了,世昌哥哥,真是对不住,方才你家书房的火是我放的。”

  他一愣,轻笑道:“原来是你,我说呢,好好的怎么着起火来,没关系,你走吧。”隋缘嫣然一笑,快步离去。

  天一亮;萧世昌就趁圣上早朝之时当着文武百官将那封信呈上,果然当场令魏相国惊慌失措、百口莫辩。

  圣上火冒三丈,怒不可遏,马上下旨将魏相国及邱尚书等人撤职查办。待他得知这次多亏了隋缘冒死上京、为⽗伸冤,才使得真相大⽩,也甚为感动。再想起自己因一时听信谗言,误杀隋王爷一门,如今实在是后悔莫及。

  “真是难为她一个小女孩子,居然这般坚強,真是不简单!”皇上听说隋缘为此很吃了一些苦头,不噤叹道:“这样吧!萧爱卿,待会儿你下了朝就去告诉隋缘一声,就说朕一定会还她隋家一个代,你明儿个上朝时也将她一起带来见朕。”

  “是,臣遵旨。”萧世昌听了自然是欣喜万分。

  待皇帝下了朝,⽟后宮向太后请安时,见萧贵妃也随侍在侧,正与太后闲谈,因而想起方才在殿上萧世昌的表现,于是说道:“今儿个世昌立了一件大功。”

  萧贵妃听了又惊又喜,忙问因由。

  皇帝于是将隋王爷受冤及魏相国勾结西夏之事说了出来。又说隋缘如何历尽艰辛将那封密函送进京里,转托萧世昌,这才使得真相大⽩。

  太后叹道:“如此说来,隋家确是受了不少委屈。尤其隋缘,一个小女孩子,竟然如此坚強,也是不容易啊!”又对皇帝说道:“你虽追封了她爹,也还了她郡主封号,只是她眼下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想来也是可怜得很。”

  萧贵妃脑筋动得快,因想弟弟甚爱隋缘,过一阵子必会再吵着要娶她。不如此时拐着太后将隋缘封为长公主,这样⽇后连世昌也能跟着受益。便笑道:“太后既然不忍心见隋缘孤苦无依,那不如将她收作义女如何?这样她不但有个太后⺟亲,还加了个皇兄呢!对她也算是个莫大的恩惠了。”

  太后听了,也觉得可行。“萧贵妃说得不错,隋缘的⽗⺟是蒙冤而死,而她本人又立了大功,其实封她做个长公主也不为过。皇儿以为如何?”

  “⺟后如此怜恤隋缘。是⺟后慈悲为怀,儿臣自然并无异议。”皇帝陪笑道。

  “那请⺟后赐隋缘一个封号吧!”

  太后想了想,说道:“她原先是封为嘉平郡主,那这会儿只改一个字,就用‘嘉孝’二字吧!以后就称她为‘嘉孝长公主就是了。”

  “儿臣遵旨。”皇帝笑说。“过两天,儿臣就带嘉孝皇妹来给⺟后请安。”

  萧贵妃在一旁听了甚喜,心想,世昌终究是要作驸马的!

  待回寝宮之后,她便遣了宝琏到吏部,悄悄地先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世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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